卡瑪

除夕之夜，父親成了女兒心中的痛

對于申奧來說，童年時關(guān)于父親那一塊的記憶是缺失的，直到長大以后，她翻看小時候的照片，發(fā)現(xiàn)有很多和父親在一起的合影，她還是覺得很陌生：原來我小時候爸爸也抱過我，也帶我去過公園，也給我買過好吃的，我怎么一點都沒有記憶了呢？唯一的記憶，是3歲那年的除夕之夜，她和媽媽一起待在爺爺奶奶家，突然，媽媽流著淚沖過來，給她穿上衣服，抱起她就走。母女倆走在除夕之夜的大街上，夜空里時不時有煙花綻放，綻放的瞬間，她看見母親滿臉淚水……后來她才知道，就在那一天，爸爸向媽媽提出了離婚。

父母離婚之后，申奧很少能夠見到父親，她以為是父親不要她和媽媽了，因為那時候沒有人告訴她父親在哪里，為什么不來看她。而父親申軍誼卻有著自己的苦衷，因為和前妻之間的隔閡，有很長一段時間，前妻都不愿意他看望女兒。為了不影響女兒的生活，他只有把對女兒的思念和疼愛深深埋藏在心底。每年女兒的生日，他都會去買一個生日蛋糕，自己在家里點燃蠟燭，為女兒許愿、唱生日歌，然后再為蛋糕拍一張照片。他想：現(xiàn)在女兒還小，等女兒長大了再把這些照片給她看……

申奧6歲那年，有一次她從姥姥的口中得知，爸爸要來看她了，她非常高興。那天中午，母親早早來到幼兒園將她接回了家。她知道就要見到爸爸了，很興奮，但小小年紀的她已經(jīng)懂得不能表現(xiàn)得太高興，怕傷了媽媽的心?；氐郊遥怨缘爻酝觑?，乖乖地午睡，就怕自己有哪一點表現(xiàn)不好，讓媽媽改變主意，不讓她見爸爸了。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臥室的門沒有關(guān)，當然她可以叫媽媽幫她關(guān)門，但她想表現(xiàn)得好一點，就自己下床去關(guān)門，可是手剛碰到門，過道里一陣風吹過來，將門拍上了，門鎖鋒利的邊緣一下子切掉了申奧中指上的一塊肉，頓時鮮血直流。她哇哇大哭。母親沖了過來，抱起她，撿起掉下的那塊肉，飛快地沖到離家不遠的醫(yī)院。到了醫(yī)院，母親跪在醫(yī)生面前，哭著請求醫(yī)生一定要把掉下來的那塊肉給女兒縫上。在申奧心目中，母親一直是一個堅強的人，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母親在外人面前哭得如此失態(tài)，嚇得頓時忘記了自己的疼痛，只想著自己不能哭，因為母親已經(jīng)哭得這么厲害，自己如果再哭，母親豈不是要更傷心了嗎？整個處理傷口和縫針的過程，6歲的申奧一聲都沒吭！至今，母親回憶起當年小申奧的懂事和乖巧，還是心疼得不行。

那一次，申奧最終也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因為那一次申軍誼正在拍一部電影，臨時趕戲，原定的半天假期取消了。女兒手受傷的消息，申軍誼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電影拍完之后，他立即去看女兒，想抱抱女兒，看看女兒受傷的小手，可是女兒看到他，卻躲到了母親的身后，還把手死死插在口袋里，就是不讓他看。申奧回憶起這一幕時說：“那時候爸爸對我來說還沒有隔壁鄰居叔叔親，看見他想要抱我，我就很害怕，當然心里也有委屈，覺得就是因為要等著見他，我才從幼兒園回家，才受了傷……”那一天，申軍誼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也沒能得到女兒的一個擁抱，只好悻悻離去。他說：“女兒怎么怨我，我都能理解，離婚這種事，對于大人來說能忍受，可孩子卻會很受傷?！?/p>

申奧心里有一個難解的結(jié)：爸爸為什么不要我和媽媽了？她曾經(jīng)聽媽媽告訴過她，爸爸和媽媽談了整整10年的戀愛才結(jié)婚，卻在有了她一年之后分居，3年之后離婚。小申奧的心里，一直有一種感覺：一定是我不好，才導致了爸爸媽媽離婚，我是個不受歡迎的孩子……這樣的經(jīng)歷，養(yǎng)成了她內(nèi)向、敏感的性格，在學校里有些小孩會問她：“你爸爸不是大明星嗎，怎么不來看你啊？”她就會很憤怒地回擊：“關(guān)你什么事！”她曾經(jīng)想過改名字，隨母親的姓，她想抹掉自己身上任何和父親有關(guān)聯(lián)的東西。

孤單成長，父親總是缺席

申奧9歲那一年，母親再婚，后來又生了一個男孩。因為那時候申奧主要和姥姥一起生活，而家里人都不想讓申奧感覺受冷落，所以都對她隱瞞了這個消息。這一瞞就是3年，直到申奧12歲那年，有一次，母親接她去公園玩，還帶了一個小男孩，母親就問她：“喜歡小弟弟嗎？”申奧說：“喜歡??！”母親又說：“那媽媽給你生一個好不好？”她說：“好啊好?。　边@時候，母親才告訴她，那個小男孩就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

多了一個小弟弟，一開始申奧覺得挺開心，但時間長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一樣了。以前，一家人的重心都在她身上，現(xiàn)在，全轉(zhuǎn)移到弟弟身上了。家庭聚會，大家圍成一團，逗小弟弟玩，笑得前仰后合，沒人注意到站在一邊的小申奧；以前，親戚朋友來串門，都會給她帶小裙子、布娃娃等禮物，現(xiàn)在呢，帶的全是吃的玩的，是給弟弟的。她第一次體會到“吃醋”是一種什么滋味。這個家里的所有人，都是要和別人分享的，媽媽是弟弟的媽媽，姥姥也是弟弟的姥姥，只有爸爸，那是她一個人的爸爸，可是爸爸在哪里呢？

那個時候，是申軍誼事業(yè)最鼎盛的時期，他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個劇組，停留在北京的時間少之又少。這讓申奧覺得爸爸是一個自私的人，他的心里只裝著他的事業(yè)，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女兒。出于少女的自尊，她不愿意將自己對爸爸的渴望表現(xiàn)出來，每次爸爸來看她，她都是很冷淡的樣子，甚至說：“你來看我干嗎啊，真煩人！”有時候甚至爸爸一來，她就找理由要出去，不愿意和爸爸待在一起，搞得申軍誼十分苦惱和失落。結(jié)果，期盼已久的父女相聚，往往不歡而散。而事實上，每次爸爸一走，申奧都會跑到窗戶邊看他的背影，然后失聲痛哭。

長久的分離，讓這對父女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樣相處，該怎樣表達對彼此的關(guān)愛。申奧說：“17歲之前，我對父親，只有怨恨?！?/p>

申奧17歲那一年的生日，申軍誼問女兒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出于一種微妙的報復心理吧，申奧提出想要一款價格高昂的名牌包包，但申軍誼沒有給女兒買。而他的不給買，在申奧看來就是吝嗇，不舍得給她花錢，心里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怨恨在剎那間爆發(fā)了。那一天，申奧口不擇言地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然后摔門而去。

冷靜下來之后，申奧回想自己說的那些話，想到爸爸當時那種悲傷而沉默的神情，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深深傷了爸爸的心，她突然很想回去對爸爸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那個勇氣。那一天，她在街上溜達到很晚才回家，驚訝地發(fā)現(xiàn)爸爸還沒有走。看見她回來，爸爸遞給她一杯熱水，說：“申奧，爸爸不給你買那個包，并不是不舍得，對你我沒有什么不舍得，只是那個包實在不適合一個高中生，爸爸答應(yīng)你，等你成人以后，爸爸每年都送你一個名牌包！你今天說的那些，爸爸不怪你，因為這么多年，爸爸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沒有在你身邊陪伴你成長，爸爸對不起你！”本來是自己的錯，可是父親卻主動向她道歉，這讓申奧百感交集，心里對父親積壓的怨恨都變成了淚水，不停地流……那個晚上，爸爸要離開的時候，她主動送爸爸到電梯口，揮手說：“爸爸再見，您在外面拍戲要小心點兒！”面對這久違的關(guān)心，申軍誼轉(zhuǎn)身擁抱住女兒，在她額頭印上了輕輕一吻。

“這個擁抱，融化了我心頭的冰山?！鄙陫W說。

演藝路上，父親一路護航

那一年高考，申奧順利地考取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申軍誼高興得逢人就說：“這個遺傳，你不承認還不行，我女兒像我！”

在學校里，很多老師同學都不知道申奧是申軍誼的女兒，可好強的她，內(nèi)心時刻以“我是申軍誼的女兒”來要求自己。

有一次上表演課，老師對申奧的表現(xiàn)很不滿意，拍著桌子呵斥她：“申奧，你到底會不會演戲?。　鄙陫W被嚇得更不知道怎么演了，氣得老師最后拂袖而去，讓申奧敏感的自尊心大受傷害。那天，同學們都走了，她一個人在排練廳里，琢磨人物，一直排練到凌晨3點。之后連續(xù)3天，她都泡在排練廳里直到凌晨。到了第4天，又到了表演課，當初被氣得拂袖而去的老師看了申奧的表演，第一次表揚了她。

她的這種好強也表現(xiàn)在尋找工作機會上。當別的同學都到處發(fā)簡歷發(fā)照片向各個導演和劇組推銷自己的時候，申奧卻信奉：默默努力。申軍誼對女兒說：“你這樣哪行啊，等哪天你演技磨煉到家了，估計也老了。”為了女兒，一向很愛面子的申軍誼，利用自己的關(guān)系去給演藝界一些同行打電話，對此他自嘲：“我這一輩子沒為上戲求過人，現(xiàn)在為了女兒開始不要臉了！”通常人家都會要求他也在戲中扮演一個角色。這些年為了女兒，他上了不少自己不想上的戲，演了不少自己不想演的角色。父親的良苦用心，申奧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她能夠體會到，因此對待每一個到手的角色她都特別認真。

有一次拍打戲，申奧總也打不好，因為她小時候是學跳舞的，動作特別軟，沒有沖勁，導演就說：“哎喲，你還是申軍誼的女兒呢，怎么連打戲都不會啊？”劇組的人也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她，讓她心里特別難受。回駐地的車上，她把頭靠在車窗上，淚水流了下來，心里暗暗發(fā)誓：我一定要演好這段打戲，不給我爸丟人，也給自己爭口氣！回到駐地，一向靦腆的申奧鼓足勇氣來到武術(shù)指導的房間，請求給她“開小灶”。武術(shù)指導指出她動作的弱點，教給她正確的打法，讓她自己回去練。結(jié)果第二天一大早，武術(shù)指導一開房間門，就看到申奧站在外面，一見他就迫不及待地說：“指導，你看看我現(xiàn)在打得怎么樣？”說著就在走廊里做起了動作，舉手投足間儼然已是打女風范了。武術(shù)指導吃驚地和她開玩笑：“真讓我懷疑昨天晚上是不是有武林高手潛入你房間傳授給你秘籍了！”申奧很開心地說：“沒有武林高手，有苦練高手，就這幾個動作，我練了整整一夜?。　?/p>

看到女兒這么用功、辛苦，申軍誼常常感到心疼，他說：“其實我對她沒那么高的要求，一個人活在世上，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能用這份工作的收入自食其力，就已經(jīng)是很幸福的事情了?！钡终f：“現(xiàn)在是我?guī)е陫W上戲，如果以后她成名成家了，帶著我上戲，我會很開心的！”

父女情深，怎么愛對方都不夠

這幾年，因為經(jīng)常在一起拍戲，申軍誼和女兒在一起的機會多了起來。生活上，他對女兒體貼入微。女兒換下來的衣服，他悄悄拿去洗了；每次拍完戲回到駐地，他都要洗上一堆水果，削去皮，切成塊，再送到女兒的房間……他似乎要將過去20年里沒有機會付出的父愛統(tǒng)統(tǒng)補給女兒。去年，申奧的母親想給女兒在北京買套房子，因為要貸款，需要一位擔保人，就和申軍誼說了，沒想到申軍誼直接說：“不用貸款了，這房子我給她買吧！”申奧很不好意思，對父親說：“爸，這些錢以后我還給你！”申軍誼一揮手說：“爸爸為你什么都舍得，別說幾百萬，就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在工作上，在待人接物上，他又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嚴父。有時候在拍戲現(xiàn)場，休息的時候，申奧玩手機玩得入神，導演叫她她也沒聽見，申軍誼就當著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評女兒：“申奧你這是在拍戲呢，你知道嗎？你再玩手機我給你扔了你信不？”有時候見申奧看到老演員不打招呼，申軍誼也會很生氣，當場叫住女兒：“剛才那位是誰？你認識嗎？認識怎么不打招呼？那是你的長輩，尊重長輩是最起碼的品德你懂不懂？”然后他就會讓女兒走到那位老演員面前，向人家道歉。這時候，他似乎又是要將過去20年沒有盡到的教導女兒的責任一下子盡完……

在女兒申奧的眼里，父親是一位“很潮很前衛(wèi)”的人，兩人之間并沒有所謂的代溝，但或許是因為之前經(jīng)過太長時間的隔閡，申奧每次和父親獨處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總感覺有些別扭。也正是因為這樣吧，父女倆都在北京的時候，申奧從不去父親的家，也很少打電話。有一次，申軍誼的一位朋友想去他家談點事兒，又不認路，就讓申奧帶著去。那是申奧第一次去父親的住處，在父親一個人的家里。申奧發(fā)現(xiàn)三層樓的別墅，每一層樓梯的拐角處都放著她的照片，這讓她忍不住一陣陣心酸，她說：“我突然發(fā)現(xiàn)爸爸其實是很寂寞的人，他對我的愛，也許遠遠超過我所能體會到的，那時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多來看看爸爸，多給他打電話！”

而對于申軍誼來說，這一生經(jīng)歷過輝煌，“現(xiàn)在是我慢慢往下走的時候，”他說。經(jīng)歷過分分合合的感情，至今仍是孑然一身的他有一種“看千帆過盡，云淡風輕”的淡然：“男女之間的感情，來得猛烈，但去得也徹底，我看得很開。不像親情，打斷骨頭連著筋，割舍不斷，就像女兒永遠是我的女兒，盡管她怨恨過我，她還是我的女兒，現(xiàn)在，對我來說，我最愛的女人，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就是我女兒，她是我這一生的最愛。”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