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疊

第四號是隔壁班的男生，非常之帥。

作為一個十三歲的男生，他的好看遠遠超出正常范圍。眼珠湛藍如深海，頭發(fā)永遠是乍醒的凌亂，每一個角度都完美，任何一個部分都是黃金比例。

第四號最點睛之處是他果凍般的嘴唇，漂亮到本身就像一個吻一樣。

我們的教室之間隔了一條很寬的走廊。我們班三個最好看的女生，望見第四號的時候眼里一簇一簇的都是火花。

小女生們矜持有措?yún)s情難自已。

其中一個有一天說：如果他吻我一下，我死亦甘愿。

余下兩個同聲附和。

我和第四號，放學走的是一個方向。

有一天我叫住他。

他就轉身停在我面前，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一如既往地挺拔飄逸。

我單刀直入地說：如果有幾個女生都很美麗，你愿不愿意吻一吻她們？

第四號回答得比我更直接，而且以我小時候那么天馬行空的強大想象力卻沒預料到他的回答。

他也不問是誰，也不打聽到底有多美，他說：多少錢一個吻？

我錯愕地看著他。

第二天把這段對話告訴三個女生，未料她們喜上眉梢，一拍即合。

我覺得有些別扭，但轉念一想：反正三個女伴都家境富裕，第四號大約正相反，這一筆交易可以使每個人的比較優(yōu)勢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fā)揮。

最后議好價格一個吻一萬里拉，以三個吻的批發(fā)價格成交。里拉是意大利加入歐盟之前通用的貨幣，面值甚小，一萬大約也不超過四十塊人民幣。

這個賣吻的儀式在我們教室之間的走廊進行，走廊漆著玩具積木一樣的斑斕色彩。兩個班級的人各據(jù)一隅，當事人們站在當中。

我的三個女伴穿著迷你裙，芭蕾淺口鞋，鞋帶很端正地纏在腿上，工整得像三朵塑料花。

三個女生逐一拿一張一萬里拉的紙幣，很羞澀地走上前去。

第四號在她們臉頰上認真地各吻了一下。

每個人都很僵硬，不茍言笑。奇怪的是圍觀的小孩們也沒有起哄，整個場景動靜有致，嚴肅又可愛。

交易很完滿，第四號的吻從此明碼標價，走俏于整個學校。

很多年以后，我漸漸長大，終于成為市場經(jīng)濟的擁躉，主張建立在經(jīng)濟自由之上的分散經(jīng)濟，支持的是自由市場和貿易。

有時候與左翼人士唇槍舌劍，我常常想起這個可愛的第四號，總是不由在心里微笑，不知那個一直記得的場景是否在我的潛意識中對形成的主張推波助瀾。

如果一個十三歲男生的吻都可以交換硬通貨，貿易自由就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