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 濤
等待四十年
◎瀾 濤
她和他走在一起,稱得上是“郎才女貌”,但他們的愛情并不被看好。原因很簡單,她出身在湖南一個書香世家,而他只是一個窮教書匠。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門第觀念深厚的年代,這無疑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道天塹。所幸的是,她的父親還算開明,只是堅持一點:他要用一場氣派的婚禮,體面地迎娶她??蛇@對一個窮書生來說,絕非易事。
為了能早點成為他的新娘,她決定去東北工作,早點賺夠了錢,舉行父親所要求的“體面”“氣派”的婚禮。
揮別洞庭湖的溫婉輕唱,她坐船出沅水,過洞庭湖,順江而下。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滿眼滿心都是淚,淚花中是他在碼頭上追逐相送的嘶喊:“我等你回來!”她一遍遍在心里回應著:“等著我,我一定回來?!?/p>
船到泰山腳下,因戰(zhàn)事與時局發(fā)生變化,再也無法前行。進退兩難的她只好靠著朋友的關系,在當?shù)匾凰鶎W校找了份教書的工作。
本想等她到東北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他再追隨而至。收到她的消息后,他只能放棄北上的計劃,等待時機。
山水相隔,二人頻頻鴻雁傳書,以慰相思之情。
兩年后,隨著共和國解放的炮火,他投筆從戎,下瀟湘,渡漓江,到廣西。最初,兩人還有聯(lián)系,但居無定所的行軍,加上她的工作幾經(jīng)更換,不久二人便失去了聯(lián)系。她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堅信他不會負她,堅信他不會殞命于戰(zhàn)火,堅信他在等待著她。
歲月一點點地蠶食著她的青春,她卻依然形單影只。面對好心人的牽線搭橋,以及一個又一個的追求者,她淡然而堅定:“‘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瘜ξ业膭⒗桑摇娙?,死要見墳’。”
16年后,在北方苦尋無果的她,南歸尋夫。因為沒有了工作,回到家鄉(xiāng)的她只能靠打零工維持生計,但這并沒能阻擋她尋找的腳步??闪钊穗y過的是,她始終沒有他的音訊。
“文化大革命”的風潮中,她被下放到一個偏遠的山區(qū)務農(nóng),而他也被遣送回老家一個小村務農(nóng),近在咫尺,卻又無音相通。歷史的風潮讓他們再也無力尋找彼此,但牽掛與想念卻絲毫沒有在他們心中褪色。
“斷雨殘云無意緒,寂寞朝朝暮暮?!睔v史的車輪輾過泥沙枯草,她恢復了清白,他也得到平反。他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對方。蒼茫歲月、茫茫人海,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但他們堅信,只要對方還活著,就一定在等待著自己。
終于,在分別了40年后,他們在家鄉(xiāng)的小城重逢。四目相對,淚眼濛濛。那時,他仍未娶,她也還未嫁。
1987年,在經(jīng)歷了40年的想念和等待后,74歲的他和66歲的她,終于手挽著手走進了婚姻殿堂。他鄭重地對她許諾:“我至少還要陪伴你10年!”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她叫余琦,是當代著名作家丁玲的親侄女,而他叫劉自平。余琦在和劉自平一起生活了19年后,在2005年病逝。
余琦去世后,有人問年過九旬的劉自平,怎樣評價他這一生?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磨難坎坷后,相守卻如此短暫,他會不會感到不滿?但他的回答是:“我這一生是幸福的,滿足的?!闭f話間,他的臉上流露著幸福,眼中傳遞出真情……
(摘自《環(huán)球人物》2014年第17期 圖/胡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