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洋
東方藝術·大家:您今年6月份在今日美術館將有個展《我是誰》,為什么選擇這個標題呢?
戴増鈞:《我是誰》這個展覽主題是和策展人楊維民先生多次討論后定下來的。我的作品多是通過畫面來詮釋人的內心。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人人都會面臨現實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矛盾,甚或很難認清自己?!段沂钦l》本是我今年畫的一副新畫的名字。有一天,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被告知自己已過四十歲了。常言四十不惑,能否真的不惑,能否認清自己,能否站在精神層面清醒審視自我,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面臨的問題?!段沂钦l》符合我的心境,我想也有普遍性。
東方藝術·大家:中國當代油畫創(chuàng)作有觀念型和語言型兩大類型,您覺得您更側重于哪一類? 您是如何處理觀念與語言兩者之間關系的?
戴増鈞:我也清楚有這樣的分類,但我個人覺得思想觀念和畫面語言不可分,我常常把畫畫比喻成寫小說,沒有精神內涵不會打動人,同樣語言晦澀也會使人無法很好解讀作品內涵。一個好的作品一定要讓觀眾能夠駐足品讀,能夠在畫面上看到畫外的東西。我不喜歡純粹觀念的作品,繪畫失去了材質的美感,觀念將顯得晦澀;同樣我也不喜歡純粹在畫面語言上做文章,沒有思想內涵的語言探索,就成了“炫技”。我在創(chuàng)作中始終把內容放第一位,日常有哪些事兒有意味,誰說的話有著直擊生活的幽默感,什么東西值得畫畫,是要先行考慮好的。具體畫的時候,語言要和內容匹配,夠用就行。
東方藝術·大家:您作品中有一種很強烈的“荒誕感”,很多場景都像是夢境的再現:如背景很幽暗,而主角通常又被強光照亮等,您是如何構思的?
戴増鈞:我這樣處理畫面是想營造一個舞臺效果。人生就像一個大舞臺,我們在這個舞臺上盡情歡歌,同時又被臺下萬人注目。我們享受聚光燈下的滿足,卻又恐懼燈光之外的茫然未知。在這方被幽暗包裹的舞臺世界,我們既能享受心靈的自由,又會被周遭無盡的黑暗逼迫。在這樣的雙重心態(tài)下,“帶著鐐銬起舞”,恐怕是我們每個人的心靈寫照。
東方藝術·大家:您的創(chuàng)作經歷了從抽象到具象的過程,與眾多從具象過度到抽象的藝術家截然相反,對您來說抽象與具象在表達上的差別是什么?
戴増鈞:畢業(yè)時剛剛經歷了現代主義繪畫的影響,在畫面形式上有興趣,但畫了幾年抽象繪畫后感覺自己的心理感受加不進去,它最多只是一副好看的畫。具象語言更有助于內心世界的詮釋,更能通過畫面說事兒,所以最后轉向具象。
東方藝術·大家:您作品的男子形象大多身材臃腫,為什么會反復描繪這個在常規(guī)意義上并不“美好”的形象呢?
戴増鈞:我的作品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好,我只是拿繪畫來說事兒,我一直務求在畫面里講述故事,我迷戀于創(chuàng)造畫面人物與其所處環(huán)境間形成的視覺沖突。我生活中沒有別的嗜好,畫畫是唯一喜歡干的事兒,畫是給自己畫的,我尊重我的內心表達,只有尊重真實的內心才會覓到讀畫的知音,我所認識的收藏我畫的人,都成為能夠聊到一起的好朋友,所以我不會為大眾化的“美好”而違心。畫面中的男人只是生活中的普通人,是你,是我,是他。在人生舞臺上,我們扮演不同的社會角色。在家庭里我們要當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在工作中我們又要是好領導、好同事、好朋友。歲月有痕,這個社會給予男人許多要求,把男人塑造成了這樣一個典型意義上的形象。所以我所畫的人不是特指,只是性別意義上的男人,不容易的男人。
東方藝術·大家:除了人物之外,動物的形象在您的作品中也占有很大的比例,您怎樣理解作品中人和動物的關系呢?
戴増鈞:世上人和人相處難,和動物相處容易。人和人相處總會有界限、有戒心,動物不同,它和你處久了是真感情。人和人交往未必能夠同舟共濟,動物處久了卻能夠和你同生死、共患難。
東方藝術·大家:您的作品《一條船上的》的構圖與電影《少年派》中的場景有點相似,您當時有考慮可能被“質疑”嗎?
戴増鈞:也有不少人說這幅畫和《少年派》有相似之處,但沒考慮質疑,因為我這幅畫創(chuàng)作于09年在中央美院做訪問學者期間,是參加中央美院綜合繪畫高研班的結業(yè)創(chuàng)作,好像是比《少年派》早了兩三年。后來出來了這部電影,我當時還挺高興,有人和我心靈相通了。當然,電影一直沒時間看,主題還不太清楚,也可能只是某些形式上的元素想到一起了吧。
東方藝術·大家:在您的作品《空山》、《鳥勤游魚圖》、《觀魚圖》中有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意象,你怎樣理解傳統(tǒng)藝術與當代油畫之間的關系呢?
戴増鈞:作為中國畫家,必然要從傳統(tǒng)繪畫中汲取營養(yǎng)。我畫這些花鳥作品,純粹屬于練筆,探討油畫如何傳達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意味,還很不成熟。只是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嘗試人物畫作品的新語言。中國傳統(tǒng)繪畫在當代油畫中的體現不應該是表面形式上的,傳統(tǒng)繪畫所崇尚的意境,精神境界是我們應努力探討,學習的課題。
東方藝術·大家:在您的作品里人物形象有些是全裸、有些則是半裸,這些人物形象不同層次的“裸露”,與您創(chuàng)作的初衷有怎樣的關系?有差別嗎?
戴増鈞:作品中人物是全裸或半裸全因為畫面的需要。作為社會人,我們有著種種的社會責任,我們要包裹在各式各樣的服裝里??峙旅總€人都有過脫掉包裹,“在雪地上撒點野”的沖動。但作為社會人,現實和理想終有距離,“撒野”恐怕也只是停留在大腦中的想象。裸體形象是為了淡化衣服所傳達的身份定位,回歸本我,表達拒絕異化的單純理想。其實即使不穿衣服,就比如在澡堂里,大家都一絲不掛,可是一走,一站這些肢體語言也能傳達出不同的身份責任。作為社會深處的普通人,扮演不同的社會角色,我們何嘗沒有撒野的沖動,但我們又怎能有撒野的從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