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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夢

        2014-07-31 00:48:42王言明
        上海企業(yè)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楊凱

        王言明

        1

        蕭宇輕輕抬起頭來,天空中蒙蒙地下著雨。

        建康的雨本不算稀奇,東南卑濕之地,陰氣極重,素日里就算風(fēng)和日麗也難免會下一陣,更不用說夏秋時節(jié)的梅雨了。但今天的雨在重重陰云中繞著狂風(fēng)宛轉(zhuǎn),仿佛低聲啜泣的思婦。濃重的烏云似乎以太極殿為核心,向整個建康城伸展開去。

        王朝將傾么……蕭宇輕輕地抿了抿嘴。她是相國蕭道成的三女兒。才剛剛十四歲,完全是出于好奇才跟著王敬則一起來迎接宋帝的。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宋帝時,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站在朝堂上用稚嫩的聲音向父親封土十郡,頒賜九錫,向整個朝堂大聲誦讀父親的功績。盡管過程十分順利,但是蕭宇卻從小皇帝的臉上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在靜如止水的面孔下,隱藏著一顆血淚交橫的心。那一刻,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原來身為皇帝,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而由王敬則帶領(lǐng)的隊伍,在皇宮中撲了個空之后,得聞小皇帝已經(jīng)躲在了佛殿里,便又領(lǐng)兵前往。迎接圣駕,根本用不著許多兵士,父親的用心,就連自己這個小女孩,也看得出。

        是啊,六十年劉宋江山,今天怕是要亡了。

        “屬下驃騎大將軍王敬則,特來迎接圣駕!”王敬則在佛殿前立馬大叫道,幾名中軍兵士上前一把推開大門,氣勢洶洶地踏進(jìn)佛殿。王敬則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橫刀下馬。

        蕭宇自小喜歡騎馬,所以也靈巧地翻下馬來。此時,風(fēng)刮得正緊,在佛殿的正上方,似乎形成了一團(tuán)巨大的旋風(fēng),猶如一只巨眼,冷冷地看著下界變幻,淚雨滂沱。

        蕭宇不喜歡這種感覺。

        當(dāng)小皇帝從佛像下爬出時,他精美的鹿皮裘早已蒙塵,頭上的菱角巾也不知掉落在何處。平日里為皇帝帶來隱逸高風(fēng)的袍服此刻卻成為了阻礙他行動的最大障礙。他每爬一步,都會被自己的袖子絆住。王敬則等人面露微笑,只是看著小皇帝的丑態(tài),毫無出手相幫之意。

        是啊,誰會幫一個亡國之君呢?

        “屬下王敬則,奉相國之命,請陛下移駕?!蓖蹙磩t還是行了一禮,只不過沒有下跪。

        宋帝劉準(zhǔn)雖小,但也不是傻子。他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袍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王敬則的眼睛。

        “我會死嗎?”

        劉準(zhǔn)眼中露出的悲哀與痛苦,就連王敬則也倒吸一口氣。如此情況,他本可以痛快地說聲是,也不怕這個連玉如意都拿不住的小皇帝上前跟自己拼命。但不知為什么,他卻沒有這么說的勇氣。

        “怎么會呢……”王敬則笑道,“只是請陛下移駕別宮而已。官家的先祖繼承晉室江山,也是這般的。”

        劉準(zhǔn)冷笑一聲。

        一時間氣氛十分古怪,滿殿的中軍兵士,隨便跳出來一個就能把這個小皇帝拉走,拖到太極殿上逼他退位。但如同著了魔般,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

        劉準(zhǔn)自己邁著步子走向佛殿外,高齒屐在地上落下一聲又一聲的脆響,一點一點地砸進(jìn)所有人的心里。

        當(dāng)劉準(zhǔn)邁出佛殿時,他終于忍不住,如同一灘水一樣癱倒在地上,嘴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夾雜著含糊不清的呼喝:

        “惟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之家!”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這是一個皇帝向老天發(fā)出的憤怒,只因為他是弱者。

        沒有人,可以阻擋滾滾而來的命運之蹄,就算他是皇帝,此刻面對的未來,也只是沉沉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蕭宇沒有去擦拭眼中流下的淚水。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她怎么會知道。

        2

        建康的雨,永遠(yuǎn)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

        一如人心。

        父親已經(jīng)登基,國號齊,年號建元。父親深知宋亡于奢,甫一登基便嚴(yán)禁奢侈,不僅把金器全部換成鐵器,就連玉器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父親有極大的野心,在他的帶領(lǐng)下,新生的大齊正在向著安穩(wěn)邁進(jìn)。

        然而,那個從皇位上扯下來的孩子,已經(jīng)被父親封為汝陰王,遷居丹陽宮,日夜被人監(jiān)視,繼續(xù)走向沉重的黑暗。

        蕭宇靜靜地坐在房中,低著頭,緊緊閉上雙眼。

        每個夜晚,她都是這么度過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在無窮的漩渦中忘卻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與“過去”一刀兩斷。但是到頭來,無論她如何努力,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不敢入睡。

        其實已經(jīng)很有效了,她已經(jīng)記不起許多事,那些記憶都已經(jīng)被封印,被牢牢禁錮在內(nèi)心深處。但是藕斷絲連,她仍然懼怕。

        和那個孩子一樣。

        蕭宇睜開眼睛,說是孩子,其實也只比自己小兩歲而已。況且從小在那樣混亂的宮闈中長大,劉準(zhǔn)的心智,絕對不會如他的年齡一般弱小。

        他的眼神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切。

        蕭宇苦笑一聲,現(xiàn)在想這些又有什么用?她已經(jīng)十五歲了,現(xiàn)在又是大齊的公主。聽說父親把姐妹三個的封號都想好了,兄弟們和堂兄弟們也人人有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更何況皇家。父親是蘭陵蕭氏,一直忙著東征西討,還沒有和眾多望族結(jié)交,而女兒,正是最好的政治工具。

        聽說沈氏和王氏都十分熱心結(jié)親之事,已經(jīng)有人開始與父親商討,其他的望族大概還在觀望。劉宋偌大基業(yè),一夕乃崩,就算頹勢早已顯露,恐怕也讓不少人心有戚戚。

        劉氏,還保得住嗎……

        蕭宇理了理頭發(fā),她已經(jīng)散開了高挺的飛天髻,任長發(fā)披散。從發(fā)絲傳過來的陣陣寒意讓她越發(fā)清醒。

        她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推開門向外看了一眼。她伸手制止了婢女的攙扶,邁著有力的步子走到庭院中,仰首,第一次面對建康的滿天繁星。

        星光在建康的夜色中是如此耀眼,以至于讓多時沉浸于黑暗中的蕭宇有些不適應(yīng)。她還記得他小時候很喜歡看星星,盡管那時的天空渾濁無比,空氣也非常惱人,但是每當(dāng)有一點星光越過深深的陰霾映入她的眼睛時,她都會由衷地欣喜,那時她坐在……

        坐在……

        等會……蕭宇愣了片刻,突然失聲尖叫一聲,后退幾步。

        剛……剛才的是……

        該死!

        她連忙想把目光拉下來,但整個人似乎已經(jīng)僵硬了。她大口喘息著,雙眼絕望地望著天空,面色驚恐,似乎有一股大力壓迫般,她跪在了地上,雙手握緊了脖子。

        所有的……所有的星星,不……整個夜空,都在她眼中燃燒!

        當(dāng)婢女們張皇失措地將她扶起時,她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目光仍然透出一絲呆滯,但是總算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在她的眼中,時不時出現(xiàn)一個孩子的身影。

        她向婢女們露出微笑以證明自己無事,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星辰仍是天空的星辰,沒有一點變化。

        風(fēng)沙漫天,迷住了視線。

        盡管不是第一次在風(fēng)沙中迷路,但是楊凱仍然十分惱火,他掏出一只小裝置,在空中透出了一面熒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風(fēng)沙太大,連熒幕也十分模糊。

        “該死……”楊凱憤憤地砸了砸裝置,嘴里喃喃道,“這該死的便宜貨……昨天還好好的……”

        他只能關(guān)掉熒幕,極目四望,希望能看到一些有助于他回去的事物。但是剛一抬頭,劈頭蓋腦的風(fēng)沙就讓他的眼前只剩一種顏色了,而且還是他最不喜歡的顏色。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站在原地不動。

        不知為什么,被困于風(fēng)沙,楊凱卻絲毫不慌亂,看起來似乎只是很惱火而已,完全不為自己眼下的危險處境擔(dān)心。

        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總會出去。

        身后傳來一陣細(xì)微的聲音,透過風(fēng)沙的屏障而來,盡管細(xì)微,但楊凱卻很敏銳地接收到,并回過頭,擺出一張干巴巴的笑臉。

        因為……有這個人。

        一個人影劃過凌厲的風(fēng)沙走來,他的身影在風(fēng)沙中越來越清晰,面容也逐漸顯露出來,這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冷峻青年,臉孔棱角分明,步調(diào)悠閑,似乎世間紛擾都與他無關(guān)。盡管可能受職業(yè)病的影響,但楊凱始終覺得,那種超然物外的灑脫是裝出來的。

        “羅青……你這次好慢?!睏顒P笑道。

        羅青回過身邊走邊冷聲丟下一句:“那還不是因為你比以前走偏了十多度……”

        楊凱啞然,只能打了個呵呵,跟上羅青的腳步。

        “為什么你每次都能準(zhǔn)確地找到我呢?”楊凱問出了一個他問了很多次的問題。

        羅青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用他回答了無數(shù)次的方法再次回答楊凱。

        楊凱聳了聳肩,無可奈何。

        很快,楊凱跟著比指南針還精準(zhǔn)的羅青,來到了一條街道,這條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街道,已經(jīng)完全破敗不堪,唯一亮著燈的建筑,是一個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酒吧。酒吧上掛著一個閃光的牌子,上面用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黃粱酒吧”,在這四個字下面還有一行很小的英文:“memories of earth”。

        羅青推開酒吧的大門,室內(nèi)的燈光很昏暗,但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卻正坐在吧臺前讀書,她留著如瀑的長發(fā),穿著印滿了歷史符號的奇怪衣服。

        楊凱多看了女子一眼,她手中的書叫《論星際文明起源與原始社會的關(guān)系》。

        楊凱不禁咋舌。

        這個女子叫葉清澤,是從月球來的考古專家與歷史學(xué)家,雖然是個妙齡美女但卻一心撲在地球的考古工作上,讀的書都是令楊凱敬畏不已的學(xué)術(shù)專著。她聽到開門聲便看了一眼,微笑一下,手指微抬打了個簡潔的招呼。

        楊凱回身把門關(guān)好,呼出一口氣,笑著說:“每次外出的都是我,我也想待在酒吧里讀書啊……”

        葉清澤看了他一眼,把書籍的封面揚了揚,楊凱立即說不出話,只能苦笑一聲,“先說聲恭喜吧,羅青,你倉庫里又要多九件藏品了?!?/p>

        自從來到地球之后,楊凱一直住在酒吧里,羅青對客人也不怠慢,唯一的要求便是助其尋找舊時代留下的高科技遺物,收藏在酒吧地下的巨大倉庫中。

        羅青回過頭,饒有興致地問:“調(diào)查清楚了?”

        楊凱點點頭,“九臺機器的位置都鎖定了,加上咱們酒吧地下倉庫的那臺,地球僅剩的十臺就全歸你了?!?/p>

        葉清澤驚訝地抬頭道:“這么快?”

        楊凱挽起袖子揚了揚右臂皮膚里的身份卡,“動用了一點情報局特有的資源……但是……”他忽然遲疑起來。

        羅青露出疑惑的神色。

        “有一臺……比較特別……”楊凱的神色凝重起來,“你說過……想把十臺機器全部收容,是吧?”

        羅青點點頭。

        “但是……有一臺……仍在工作……”楊凱輕聲說。

        “你確定?”葉清澤寫好一紙批注夾在書頁中,抬起頭問道。

        “當(dāng)然?!?/p>

        羅青沒有露出意外之色,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吧臺前,從柜臺上拿下一瓶朗姆酒,又拿出一只看起來臟兮兮的杯子。他慢慢地挑開酒瓶的瓶塞,傾斜瓶身向杯中倒酒。

        他倒得很慢。

        “是她嗎……”

        琥珀色的液體映出一只深邃的眼睛,隨著液體流入酒杯,那只眼睛也越發(fā)亮了起來。

        3

        當(dāng)蕭宇再次見到劉準(zhǔn)時,她看到的是一個羸弱不堪的孩童。

        袍服早已經(jīng)撤下,他現(xiàn)在穿的只是簡單的麻服,頭頂?shù)慕砉谝膊恢ハ颉T疽浑p精致白皙的手已經(jīng)變得污濁,整個面部也已變形,任誰也想不到這個人是曾經(jīng)錦衣玉食的皇帝。

        蕭宇端詳著他,心中無限感慨,無限悲涼。

        距離那天已經(jīng)有大半年了,盡管父親沒有向這個十三歲的孩童動手,但是劉氏宗親卻大受殘殺,除了宋武帝劉裕的族弟劉遵考之子劉澄之與司空褚淵關(guān)系匪淺,估計可逃得過一劫外,其他久居深宮的劉氏子弟恐怕難逃毒手。

        這真是個黑暗的時代啊……

        就如建康的雨,永遠(yuǎn)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下,什么時候會停。

        不幸中的萬幸,建康至少還陰晴交加。

        而自己呢?

        還有晴天嗎……

        她走到門前,伸出右手,探了過去。

        “公主!”身后衛(wèi)隊一片嘩然,一名親衛(wèi)連忙下馬跪在地上說道,“公主不可!此乃……”

        蕭宇回頭冷冷地望了他們一眼。

        領(lǐng)頭的親衛(wèi)頓時不敢出聲。

        “本宮知道這里是哪兒,用不著你們提醒?!彼湫σ宦?,對著身后的衛(wèi)士們道,“你們站在這里,休要妄動一步!”

        親衛(wèi)們只能伏地稱是,不敢再出一言。

        蕭宇收回目光,伸出手去,觸手所及的是一道粗糙干燥的木門。

        她定了定心神,手上用力。

        門開了,“吱呀”的摩擦聲讓人聽了汗毛倒豎。蕭宇踏步走入,笏頭履踏在地上的聲音讓人十分不安。蕭宇沒有顧及身上寬大的兩當(dāng)衫,直接走向狹窄的室內(nèi)。

        聽到聲音的前代皇帝緩緩抬頭,看著來客,眼神中一片茫然。

        蕭宇也看著他,看著他落魄的神情,無神的雙眼,粗簡的衣衫。他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面對王敬則時的決絕與憤然,甚至沒有了絕望,剩下的只有麻木。

        蕭宇目光閃動,連呼吸都靜止了。

        這個世界已經(jīng)完全將這個無助的孩子壓垮,身為工具的事實與身為皇帝的自尊已經(jīng)幾乎將他逼瘋。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蕭宇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沒想到,在這里也可以見到。

        在……在這里?

        如微波蕩漾般,空氣中一陣顫動,波紋從空氣中蕩出,在蕭宇的眼中成為一圈一圈的波紋。

        蕭宇生生愣了片刻,然后,看了看劉準(zhǔn)。

        “放心吧,你不會死的?!?/p>

        蕭宇丟下這句話,徑直離開,如同逃離一般。

        眾衛(wèi)士看到她出來,皆松了一口氣,當(dāng)下紛紛搶先上馬,只有為首的親衛(wèi)行動遲緩,慢慢地站起來。

        蕭宇向著他微微一瞥,突然再次愣住了。

        親衛(wèi)緩緩地抬起頭,不緊不慢地將臉龐抬高,正迎著蕭宇的目光,這是一個冷峻的男子,面孔棱角分明。

        蕭宇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男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柔和,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有點僵硬的微笑。

        瞬間,洪浪滔天,巨大的波濤將蕭宇完全吞沒,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虛無,在她的面前破碎。一厘,一寸,一分。她仿佛掉入了萬丈深淵,手邊沒有任何可供支撐的物體,她只來得及面對著無邊無際的虛空,用最后的余力叫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

        “羅青!”

        葉清澤從書中抬起腦袋,沖著羅青笑了笑。

        “你看到了什么?”

        羅青睜開眼睛,眉頭緊蹙,沉吟了一會,沒有回答。

        而楊凱卻對另一件事驚訝。

        羅青竟能進(jìn)入這臺機器的程序之中。

        他知道羅青是個神秘人物,渾身上下都透著數(shù)不清的疑點,就連自己的上層——星際聯(lián)邦情報局都對此人忌憚不已,但是又責(zé)令楊凱來到黃粱酒吧工作,顯然又對羅青有著非比尋常的重視和信任。

        但這些還是解釋不了羅青為什么可以進(jìn)入程序內(nèi)部。

        “說不好……”羅青似乎在盡力整理思緒,“有很多,宮殿,囚房,衛(wèi)士,貴族……”

        “衛(wèi)士的裝束如何?”葉清澤問道。

        “嗯……上身如魚鱗,下擺很長……”羅青盡力回憶,“還有兩條肩帶,內(nèi)襯很厚,好像還有皮革……”

        “聽起來像是兩襠鎧……”葉清澤思索著,“這種鎧甲隋代讓位于明光鎧,大概是南北朝時期,嗯,貴族呢?”

        “……女貴族梳著很高的頭發(fā),向上盤成環(huán)狀,還穿著足尖部分高聳的鞋子,衣服不太好說……”

        “飛天髻發(fā)飾……”葉清澤咬著右手拇指,“鞋子上是尖頭還是平頭?”

        “有點圓……”

        “笏頭履!”葉清澤呼出一口氣,“這下都清楚了,絕對是南北朝,而且依我估計,南朝的可能性更大。”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么……”楊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請原諒我聽不懂,你們討論的不是歷史問題嗎?和這機器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羅青回頭看了他一眼,拍了拍眼前的這個機器。

        “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多年了……她已經(jīng)冬眠了很久,至少也有兩百年以上。”羅青面色復(fù)雜,“她的冬眠艙連接著這臺機器,大腦早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深度睡眠,用普通方法根本叫不醒的。如果要讓她醒來,只有‘驚夢了……”

        “驚夢……”楊凱喃喃道,“難道你的意思是,這個女孩在夢里度過了兩百年嗎?”

        羅青默然不語,他把手放在冬眠艙上,輕輕地?fù)崦?,仔?xì)地盯著冬眠艙里的面龐,目光移到了那些粗大的導(dǎo)線上,在導(dǎo)線的盡頭處,一臺更為巨大的機器與冬眠艙相連。

        僅這兩樣裝置,就讓這個女孩度過了兩百年的時光。

        你……終究還是這樣做了嗎……

        羅青抿緊了嘴唇,面色發(fā)紫。

        “知道了她夢境的具體環(huán)境,然后呢?”葉清澤看上去很是激動。

        羅青回過神來,略微思索了一下,“我提取一下夢境存儲資料,夢境機器有百年內(nèi)的記錄保存,希望從中可以得到一些幫助?!?/p>

        “解除冬眠艙的冷凍狀態(tài)不行嗎?”楊凱摸著下巴提出建議。

        “我說過,她現(xiàn)在是叫不醒的,擅自行動可能會讓她的大腦嚴(yán)重受損?!绷_青冷著臉否決,“她設(shè)計得很嚴(yán)密,沒讓腦橋過度疲勞,每做一個夢總會休息很長時間,畢竟人類的一個夢只有幾分鐘。如果連續(xù)性太強過度損耗腦力,這樣便沒有自己因為大腦的受損而驚醒的危險了,她想睡多久都可以……”

        他又回頭看了看那個艙,那雙緊閉的眼睛完全沒有任何生氣。

        “她睡得太久了?!?/p>

        羅青喃喃道。

        “太久了……”

        X

        洪水滔天。

        整個河道已經(jīng)被完全淹沒,巨浪涌起一波又一波,仿佛巨獸的咆哮般響徹天際。山頭上,姒文命①沉默地看著下方的洪濤,久久無言。

        伯益站在他身后,在伯益身邊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正是伯益的女兒嬴蕭②。

        “師尊,公在河北平原廣開鑿井之術(shù),使百姓耕田不受洪濤肆虐?!贝笥黹_口道,“但是這河域之中,公能否助我平定?”

        伯益嘿嘿一笑,“盡吾所能?!?/p>

        嬴蕭微微一笑,忽然拿出一塊獸骨,坐在地上用石刀刻著什么。

        “這……”禹微微一愣。

        伯益爽朗地仰天長笑一聲,“吾甚愛花草鳥獸之類,亦愛繪制地圖,唯有手拙。吾女甚長此道,故多助我繪之?!?/p>

        姒文命也笑道:“此女甚能?!?/p>

        嬴蕭微微一笑,沒有抬頭。

        她不想抬頭,她只想畫下去。

        因為她知道,她幫父親畫出的,寫出的,正是《山海經(jīng)》。

        蕭宇攤開一捆竹簡,放在地上仔細(xì)研讀。

        她的父親正坐在旁邊,目光深邃。

        門外是嗚嗚的風(fēng)聲,營帳外幾百里,就是戰(zhàn)場的所在地。

        蕭宇可以感覺到父親緊張的心情,她看到父親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略微一瞥,蕭宇發(fā)現(xiàn)父親比以前又多了幾縷白發(fā)。

        這么多年,父親跟著劉季征戰(zhàn),為他出謀劃策,也太過操勞。

        但這次應(yīng)該沒有大礙了,項籍已經(jīng)被圍困垓下,雖然日前傳來軍報,言項籍率殘軍突圍,諸侯軍派輕騎追趕,不知結(jié)果如何。

        父親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著一部書,但是蕭宇看得出他根本沒看進(jìn)去。

        忽然,帳門被猛地拉開,嚇了蕭宇一跳。

        渾身是土、面容憔悴但眼睛卻炯炯有神的夏侯嬰站在帳門前,他的疲倦難以掩飾雙眼中放出的激動。

        “夏侯?”父親站起來,“怎……怎樣?……”

        “成功了!”夏侯嬰大叫起來,“我們成功了,項籍身首異處,我們贏了!”

        一片混亂。

        蕭宇不太記得接下來的事情,她只記得狂喜,尖叫,激動。

        她輕輕地笑了。

        因為,和平終于到來。

        她可以不用擔(dān)心與親人分離了。

        她站在宮門前,身后便是久負(fù)盛名的未央宮。

        她已經(jīng)被封在石邑,即將趕往封地。

        也許,離開這座奢靡的宮殿,是件好事吧。

        母親又能在這里,支撐多久呢③?

        她微微一笑,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沒有回頭。

        石邑公主劉霄,從今日起,淡出漢家,也許她不會在歷史上留名,更不會牽涉進(jìn)暗潮洶涌的宮內(nèi)斗爭。

        是的,她一直喜歡逃避。

        帳外聽得見大雕的長鳴。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從座上站起來。

        世人皆知自己名喚蕭綽,卻不知自己本喚蕭宇,景宗選妃時,聽得自己的名字似有“宇內(nèi)蕭條”之意,方才改了。

        她還記得景宗皇帝爽朗的笑容,冷峻的眼神,以及他在每次發(fā)病時的喘息。

        想來,已經(jīng)二十二年了……

        就在三個月前,遼軍勢如破竹地南攻北宋,終于逼迫中原皇帝在檀淵城與遼國簽訂盟約,向遼國每年進(jìn)貢歲幣三十萬,在邊境互市,雙方結(jié)為兄弟之國。遼國的貿(mào)易和糧草問題,終于得到了解決。

        她欣喜地笑了,她以一個女人之身,成功將大遼的處境逆轉(zhuǎn),讓大遼的生命得以延續(xù)。

        如果……她的能力再強一點,就好了……

        大雕的長鳴已經(jīng)遠(yuǎn)去,她深深地一嘆。

        這就是最有代表的四個夢。

        羅青關(guān)掉了投影屏幕,皺起了眉頭。

        楊凱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一是茫然夢境的內(nèi)容,一是茫然羅青高超的電子技術(shù)。

        葉清澤倒是打開了她的個人終端,在投影屏幕上寫寫畫畫。

        “伯益之女,蕭何之女,石邑公主,遼朝承天皇太后……”

        葉清澤咬著指甲,含糊地說:“我看看……真奇怪,這些夢境的內(nèi)容都……都無比真實……她把語言、地理、文字、建筑、用具……甚至服飾全都做出來了,太逼真了……”

        “這就是她想做的……”羅青忽然開口了,聲音干澀。

        “???”

        “傳承、和平、逃避、事業(yè)……”羅青捂住了臉,“這些……都是她想要的。她沒辦法在現(xiàn)實中得到……便用了所有的腦力編造了一個又一個真實無比的夢境。她也是個造詣極深的歷史學(xué)家,更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她為自己編造了那么多理由,繼續(xù)活在夢里,一次比一次陷得更深……”

        葉清澤咬了咬嘴唇,默然了。

        整個地下室的氣氛變得十分陰沉,楊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目光放在冬眠艙舷窗透出的那張臉上。從這里看來,那張臉根本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在那個面孔上,卻透露出一絲幸福。

        這是當(dāng)年地球末日時,沒有逃離的原住民嗎?楊凱是在火星上出生的,他只知道當(dāng)初的末日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逃了出來。如果自己的祖先沒有逃出來,也會是她這樣嗎……還是說,比她更慘呢……

        “等……等會……”

        羅青皺著的眉頭忽然一舒,如同想起什么了,他立即再次打開投影屏幕,“我剛才把四個最深刻的夢境轉(zhuǎn)化成視頻信號,但是……剛才的這個……”

        羅青的眼前閃過無數(shù)的數(shù)據(jù)符號,速度快到幾乎只能看到幾道光柱,但是他卻如有神助一般精確地找出了幾行代碼,將它們拖到另一個框里解析。

        屏幕上出現(xiàn)了幾張靜止的畫面,很模糊,帶有一點朦朧的神秘氣息。

        葉清澤探過頭如饑似渴地看著,嘴里不斷快速念叨著:“兩襠鎧……菱角巾……飛天髻……雙鬟髻……那個是……那個是全木結(jié)構(gòu)的佛塔嗎……”

        羅青把一張圖片拉了過來,“看看這個……”

        葉清澤看去,那張畫面很不清晰,但是可以看出是一個正在哭泣的小孩,他周圍都是士兵,還有一個高大的將領(lǐng)。這個小孩穿著皮衣,寬袍大袖,癱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一座巨大的佛像。

        “這難道是……”葉清澤沉吟著,“這與南朝歷史中的一幕實在是太像了……沒錯,蕭道成篡劉宋,這個小孩就是劉宋最后一個皇帝,劉準(zhǔn)!”

        “這就怪了?!绷_青笑了笑,“她以前的夢境都是開心,幸福,閑逸,十分有成就感的,但是為什么,她會有這樣一個親眼見到如此悲慘一幕的夢呢……呵呵,只怕,多年的夢境,已經(jīng)讓她產(chǎn)生了懷疑,她畢竟不可能忘卻一切,現(xiàn)在只要加上一點助力,她就驚夢了……”

        “助力?”

        羅青神秘地點點頭,向楊凱看去,楊凱僅僅愣了幾秒就明白了,“你是要我……把咱們酒吧的那臺搬來?”

        羅青微微一笑,笑容中帶有一絲戲謔,“你有四十分鐘?!?/p>

        4

        建康的雨,原本是暖濕宜人的,這兩天卻十分陰寒,仿佛針入肌體,讓蕭宇失去了在室外游玩的樂趣。

        而且周圍的婢女都不愿蕭宇再出門,她們都說自己很久以前在夜晚的出行中昏迷不醒,神情呆滯,就像中了邪一樣。父皇也三番五次地警告,不要貿(mào)然出門。

        騎不成馬,讓蕭宇十分痛苦。她的心情也逐漸陰郁起來,上次父皇來告訴自己駙馬的名字,她竟然無端惱怒,和父皇吵了兩嘴。不知道為什么,一提到“駙馬”,蕭宇心中就有無窮的不安。

        父皇給自己選的駙馬叫王彬,是名士王僧虔的兒子,也和他父親一樣寫得一手好字。盡管沒有見過面,但據(jù)說也是一個風(fēng)流名士,容貌俊美,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似乎都是一個完美的夫婿,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父皇提到他,蕭宇腦海中總會想到那個在陰暗的房間中關(guān)押著的,無助的小孩。

        她每次都訕笑自己,他是個廢帝,還比自己小兩歲,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他會死的。

        他會……死嗎。

        蕭宇嘴角的冷笑忽然僵住。

        現(xiàn)在劉氏完全被屠戮殆盡,一年前劉準(zhǔn)被拉下皇位后,對劉氏皇家的屠殺就開始了。父皇留了劉準(zhǔn)一命,但劉準(zhǔn)活著一日,父皇的寶座恐怕就坐不安穩(wěn),雖說只是一個對自己完全沒有威脅的小孩子,但殺了,總比不殺的好。因為世人都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孩子是曾經(jīng)的皇帝。人的記憶,也是不準(zhǔn)確的。

        她忽然下了一個決心。

        這個決心也許會讓平時的自己害怕,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竟然覺得可以完全把這件事擺平,沒有任何失敗的可能,似乎她是整個天下的君主一般。

        她緩緩踏出了腳步。

        丹陽宮外人喊馬嘶。

        蕭宇傲然立馬,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亂成一團(tuán)的宮道,自己帶來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和丹陽宮的守軍戰(zhàn)在了一起,她信馬由韁,馬蹄所及之處,所有人無不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傳皇上旨意,招前帝劉準(zhǔn)入宮,攔者,殺無赦!”

        身邊的禁衛(wèi)軍紛紛叫道,而面對這漏洞百出的借口,對方竟然沒有絲毫反駁,只是進(jìn)行著頑勇的拼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方的防線逐漸崩潰。

        蕭宇本能地覺得似乎不對,但是哪里不對,她卻無法說明。只是覺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完全不合邏輯。

        只有一件事她很確定,那就是她終于可以救出那個男孩了。那個命運無比黑暗的男孩,終于可以被自己拯救。

        那道木門,也快到了吧。

        她欣慰地笑了。

        笑著的她,根本沒有想到,片刻之后她所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景象。

        血已經(jīng)流了一地,污濁的地板已經(jīng)完全被染成了紫色,蕭宇站穩(wěn)了身體,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緊緊握住雙手,用最大的力道呼吸著,似乎這座禁錮了劉準(zhǔn)的房間也禁錮了空氣。

        劉準(zhǔn)那粗簡的衣服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這個傷口貫通了衣服下那稚嫩的肉體,血正汩汩流出,還在加深著房間的顏色。

        她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跪在了劉準(zhǔn)的面前,用顫抖的手捧起那張精致的臉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皇帝的臉,他的臉是那么秀氣,那么蒼白,那么……惹人憐愛。

        這一刻,她竟然感到了無比的心痛。

        就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王,命運,還是無法扭轉(zhuǎn)嗎?

        她緊緊地抱著那個與自己幾乎素不相識的稚嫩生命,發(fā)出了凄慘的尖叫。

        尖叫聲讓整個丹陽宮都安靜了下來,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了。

        接著,身后的士兵忽然讓開了一條路,蕭宇聽得一聲驚呼:“駙馬!”

        是王彬?他來這里干什么呢?是來看自己的笑話嗎……

        蕭宇回過頭,看向從未見過面的未來夫婿。緊接著,她呆住了。

        那是個面容冷峻的年輕人,穿著一身兩襠鎧,手里還握著一把儀劍,儼然一副武將打扮。

        但是他的臉,卻無比熟悉。

        蕭宇雙眼發(fā)直,不知看了多久,才喃喃地從嘴里道出兩個字:“羅青……”

        緊接著,風(fēng)暴將一切吞噬,把這二人拖入深淵。

        0

        當(dāng)蕭宇再次醒轉(zhuǎn)時,她面對的是一個地獄。

        酷熱的狂風(fēng)肆虐著大地,風(fēng)沙將一切掩埋,整個天空仿佛在燃燒,周圍沒有任何人跡。

        只有一個人。

        她抬起頭,看著那個無比熟悉的面孔,嘴角露出苦笑。

        “羅青……”

        羅青冷峻的眼神少見地柔和起來,他仔細(xì)地端詳著蕭宇,說:

        “好久不見……”

        這一聲徹底擊垮了蕭宇的心理防線,她抽噎一聲,雙手緊緊抓住臉龐。

        從她指間的縫隙中流下一滴眼淚,“這還是夢,對嗎?你肯定早已經(jīng)死了,你們肯定都已經(jīng)死了?!?/p>

        “你錯了?!绷_青搖搖頭,“這里是我的夢,不是你的。你已經(jīng)睡了兩百年,夠多了?!?/p>

        蕭宇緩緩抬高視角,她看著周圍的一切,一絲一毫地打量,記憶不斷狂涌進(jìn)她的腦海。

        這兩百年的時光已經(jīng)很漫長,但更恐怖的是對她來說,這兩百年如同千年一般。無數(shù)的人生填充進(jìn)她的生命,無數(shù)的世界拼成一團(tuán),她早已不是原來的自己,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

        “羅青……”她看著這個故人,“讓我繼續(xù)睡吧。”

        羅青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這兒嗎?”

        這個夢境無比真實,但是正因為真實,才讓蕭宇感到恐懼和不安。她叫道:“我求你了……我不想知道。”

        羅青輕輕把手拍在了她的肩上,用溫柔的語調(diào)慢慢地說:

        “外面已經(jīng)過去了兩百年,人類還沒有滅絕,他們已經(jīng)開展了星際殖民。

        “你所鐘愛的一切都在復(fù)蘇,文化、歷史、文學(xué)……

        “不管你做了多久的美夢……不管你的夢有多么真實,你的意識都會把你引向那個最殘酷但也最合理的結(jié)局。

        “你騙不了自己的,你總會醒來……”

        蕭宇看著羅青的臉,那張臉在離她遠(yuǎn)去。她想追上去,但臉卻越發(fā)遙遠(yuǎn)。

        “就像……”

        蕭宇看到,羅青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就像我一樣……”

        蕭宇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再次模糊,她這次不是下墜,而是上升。

        一道光,在她眼前徹底打開。

        當(dāng)楊凱好奇地湊上前去查看自動打開艙蓋的冬眠艙時,冬眠艙里的女子突然猛地挺直了身子,楊凱還沒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迎面一泡異物打濕了衣服。

        葉清澤愣了一下,然后放聲大笑。

        女子也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冬眠之前灌入腸道的藥物,”忽然一個男聲不冷不熱地解釋道,“我是不是應(yīng)該提醒一下?”

        楊凱看向那人,表情十分混亂。

        “你的身體還是那么差啊……”羅青扶著從艙中站起來的女子,強力忍住笑容。

        尾 聲

        無論地球的環(huán)境多么惡劣,無論風(fēng)暴的轟鳴多么震耳欲聾,似乎這座小小的酒吧還是會繼續(xù)屹立下去。它在風(fēng)中搖曳著,仿佛一面飄蕩在空中的旗幟。

        蕭宇遠(yuǎn)遠(yuǎn)地回望了一眼,那間酒吧已經(jīng)看不到了,她微微一笑,背好羅青贈予的一包裝備,邁開自己的腳步。

        她忘了很多,甚至連自己是不是叫蕭宇都記不清了,在夢里自己的名字還有很多,有劉姓的,宇文姓的。她知道羅青一定知道自己的本名,但她沒有問。

        人類做夢的理由,就是忘掉它。

        臨行時羅青說的這句話,回響在她的心頭。

        過往的一切夢境,都會遺忘,因為她已經(jīng)醒了。忘記的東西會有很多,但她知道她還有更廣闊的未來。

        似乎是心有感應(yīng)般,在酒吧中把玩酒杯的羅青露出一絲微笑。

        旁邊的楊凱說:“我一直忘了問,蕭宇是兩百年前末日時代的人,你怎么認(rèn)識她的?”

        羅青如若罔聞,繼續(xù)把玩著。

        楊凱無奈地一笑。

        “又是不能說嗎……”

        遠(yuǎn)處,一個人在風(fēng)沙中行走著,狂風(fēng)和沙礫在她面前分開一條道,她在這條道路上行走,尋找著一切人類歷史可能留下的遺跡,追尋著她曾經(jīng)夢中的美麗。

        她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甚至不知道這是一條怎樣的路。

        但是她會走下去。

        因為她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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