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岳

小布什沒有搬出白宮的時候，曾經(jīng)想對美國境內(nèi)的非法移民嚴厲一點，結果是美國各地游行抗議政府的舉措。

在一節(jié)公開課中，當時的斯坦福大學的校長抨擊政府的移民制度：這些外國學生來美國讀書，畢業(yè)后你不是想著把人留在美國，而是讓他們回國！——臺下嘩嘩嘩響起了掌聲。第一強國的公民們并不在乎非法移民來分享他們的機會。

從精英到民眾，美國對人口自由流動的支持，對一個社會新鮮血液的追逐，更有趣的論據(jù)來自一臺虛構的美?。ó斎皇窃从谏盍耍?，抱歉我忘了具體的劇名。讓我描述一下場景：一對老年夫妻，丈夫埋怨妻子辭退了家里的墨西哥女傭，妻子陳述理由：她有時會偷東西！丈夫反而更不同意了：“她是非法移民，有色人種，哪里容易找工作？在我們家偷點東西是她的權利！”

在中國的GDP往上猛沖到了世界第二、超越了日本時，有人就想著什么時候能成為老大。中美對比于是成為熱門話題，在這點上，倒是在中美媒體上看到許多相同的觀點——美國人認為自己要完蛋了，中國人也認為美國人要完蛋了——從這點來看，可能暫時還超越不了——因為老說自己要完蛋的人，一般不容易完蛋。

想到幾年前一位日本人對我說：日本要完蛋了。如其所愿，日本人果然退居第三，不過好像也沒沉沒，以一塊加利福尼亞大小的國土，地產(chǎn)泡沫破滅后經(jīng)濟二十年不動，中國也才追上，一點也不必慚愧。由于中國有太多的數(shù)字達人，我覺得GDP追上美國也很容易，不就是數(shù)字嘛。

再看看那個同情女傭的美國人，以及那個大學校長對外國學生的渴求。大概不難得出結論：哪里對人越尊重，哪里的人就越舒服，哪里也就越有競爭力。

有人說，中國的人口紅利要結束了，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孩子，也是父母心中的寶，許多也是獨子獨女，跟城里的孩子看著同樣的電視節(jié)目長大，他們甚至比城里孩子更了解城里，他們再也不可能像他們的父輩一樣到城里當下等公民了。他們有塊農(nóng)田，糧食蔬菜自給自足，如果依現(xiàn)在的物價，進城打工可能連飯錢都掙不回來。在幸福感上，一個悠閑的農(nóng)民，比一個名義資產(chǎn)有幾百萬元的都市白領可能強得多，尤其是這個農(nóng)民受過教育，在見識上不認為鄉(xiāng)下人低人一等。那么，以廉價勞動力為標志的人口紅利可能真的結束了。不過我反而認為這是某種人口紅利的開始，因為曾有那么多不被尊重的人，抑或人有那么多地方不被尊重，通過改革只釋放出一部分能量，就有了現(xiàn)在的GDP，那么，這些人持續(xù)得到更多的尊嚴與權利，他們就會更有創(chuàng)造力。

如果那一天沒到，那么就還在追趕的路上。你就會知道，除了空氣、水，人也被弄臟了，要一樣樣干凈起來，才是真的強大。

選自《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