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小

【簡介】：她在那場意外的車禍中遭遇毀容，當(dāng)臉上的紗布揭下那刻，她的尖叫聲幾乎掀了房頂。身為整容醫(yī)師的丈夫竟然一聲不響地把她的臉整成了他前女友的模樣……

楔子

密閉的車廂里并未開燈，借著車外的彩色霓虹燈，她看出面前女人臉上隱約浮現(xiàn)的不耐煩。恍惚記起最近這段日子越來越多地從他臉上見到相同的神情，胸口驀地一沉。

“你找我來到底想干什么？”女人抽出一支煙來點燃后問。

煙霧繚繞，嗆鼻的煙味將她從神游的思緒中拖曳出來，她略略一怔，低低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內(nèi)：“我希望你別再來打擾我和克謙?！?/p>

女人扯出一聲不小的嗤笑：“管不住自己老公，反倒來怪我？楚曼，院長夫人的位子沒本事坐就別霸著不放了?！?/p>

女人的話深深捅進她的心里，陸克謙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小小的整容醫(yī)師，他手里攥著的，是本市乃至全國聞名的大型醫(yī)療院所。他的成長有目共睹，而她，在他的對比之下簡直自慚形穢，多少年了，她毫無長進。

“洛縹你……”她艱難地張口，話語尚來不及出口，一道強光由遠及近。她轉(zhuǎn)頭看去，夜色中一輛著火的車子正飛速向這邊駛來。

不，不止一輛，借著后視鏡，她清楚地看到后方也有被火焰吞噬的車子靠近。與此同時，左右方向皆有相同的噴火車輛駛近。

不單是她，女人也慌了神，連忙打開車門下車。然而女人快不過車子，不過甫一打開車門，噴火的車輛就已經(jīng)撞了上來。

她驚呼一聲，下一瞬火舌便企圖舔上她的肌膚。巨痛襲來，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

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充斥著城市里最原始的欲望與激情。她靠在小隔間的沙發(fā)上，指間夾著細長的煙，濃妝之下一雙媚眼微瞇，透出千嬌百媚的風(fēng)情來。

手機亮起，她掃了一眼屏幕，又冷冷地收回目光。

“洛縹，來跳舞??！”她的女伴正在舞池里賣命地扭動，身后貼著一名身材威猛的男人，“看你那樣子，陸大院長是不是又打電話來了？”

對女伴的嬉笑她置若罔聞，拿起手機和皮包邁著妖嬈的步子走出夜總會。

路旁已有車子等候多時。她熟門熟路地打開車子的后門，修長纖細的腿一步踏進，隨后鉆進車里。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p>

話音一落，她嘴上叼著的煙就被奪過去丟出車窗外。身畔的男人突然欺身過來，溫?zé)岬拇揭u上她的耳后是一陣細細的啃吻。

“我聽說你一早有臺手術(shù)，要下午才出手術(shù)室，怎么不去休息？”她稍稍推開他，抵不住他再度貼上來。

“我想你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放開軟玉溫香，陸克謙揉了揉眉心說。手術(shù)累得他身心俱疲，卻扛不住想見她抱抱她的念頭。

“我好久沒見到你了?！狈跑浡曊{(diào)露出難得的弱勢姿態(tài)，陸克謙再次黏上去，“你再忍一忍，不會太久了?！?/p>

“一年前我拆下紗布的時候你也這么說?！闭f完后她察覺到陸克謙的身體猛然一僵，卻依舊繼續(xù)說，“陸克謙，老實說，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認識你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涌動，陸克謙一言不發(fā)，只探手圈住她的手，她試圖掙脫，卻是徒勞。

抵達目的地，陸克謙下車為她打開車門。忽然間，周圍冒出一堆記者一擁而上，抱著照相機一頓狂拍。

“陸先生，據(jù)說您和洛小姐早在您和亡妻相識前就認識，那為什么當(dāng)初沒在一起反而是您妻子去世兩年之后才和她公開露面？”

“陸先生，您之前和名模過從甚密，還有還和知名女主播傳緋聞能不能解釋一下？”

“洛縹小姐，請問您……”

鎂光燈閃爍不停，她面色蒼白，慌亂而恐懼地抱住自己的雙臂，僅存的理智卻在聽到那一聲“洛縹小姐”時全數(shù)崩潰。

手邊的手包、手機，甚至是車廂里的紙巾盒通通成為武器，一一扔向那些記者：“滾??！都給我滾！”

陸克謙將她攬在懷里，眼底的怒氣波濤洶涌，他怒喝了一聲：“都愣著干什么！”

一干隨從和別墅的保安合力將一眾記者圍堵在外，可堵不住記者們的叫嚷和鎂光燈閃爍的聲音。

陸克謙拉著她進了別墅，隔開門外的一團紛亂。雕花鐵門剛一關(guān)上，她就掙脫開陸克謙，像瘋了一樣闖進內(nèi)室。陸克謙心下一抽，緊隨其后。

她逃命似的鉆進衛(wèi)生間，扭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捧的水拼命潑臉，最后甚至將整個頭擱到水盆里沖洗。

“克謙?！彼艘话涯樚ь^看他，濃艷的妝容全毀，順著水滴緩緩流下，模樣恐怖至極。她指著鏡子里的臉，目光卻是看著陸克謙的，哽咽著說，“克謙求你了，把我整回去，我不要做洛縹，我受不了了?！?/p>

陸克謙緊握雙拳，顯然在竭力隱忍情緒。他整個人緊繃，聲音也如身子一樣繃得死緊。

“你在說什么，你就是洛縹。”

“我不是！”她猛地上前死死揪住陸克謙的衣領(lǐng)，抬頭望著他，臉上分不清究竟是水滴還是淚珠，“我是楚曼，我是你的妻子楚曼，我不是洛縹！”

“楚曼已經(jīng)死了，一年前的車禍，你忘了嗎？”薄唇吐出漠然的字眼，陸克謙面無表情地抱起她，拿毛巾為她擦拭去臉上的污漬。他動作輕柔，卻怎么也擦不盡她眼角的液體。

“你這個惡魔。”她喑啞著出聲。

陸克謙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淡然地說：“我就是個惡魔。”

她看不見的，是他眼底浮現(xiàn)的濃濃的無奈與自責(zé)。

二

冷眼望著八卦雜志中記者挖出的楚曼的畢業(yè)照，她摸過隨身的化妝鏡。不得不說，比起她原本那張臉，洛縹的容貌的確要美艷動人得多?？稍倜?，也不是她楚曼，那是陸克謙前女友的臉，她厭惡而痛恨的一張臉。

就是這樣一張臉，如今被她頂在臉上。那場車禍，真正的洛縹命喪當(dāng)場，她一夢醒來，自己的臉被紗布纏得只露出一雙眼睛，當(dāng)紗布揭下的那一刻，她的尖叫聲幾乎要掀了房頂。

然而任憑她哭鬧打罵，陸克謙也不做任何解釋。他只說，他不會害她，他愛她。endprint

他所謂的愛就是一聲不響地把她的臉整成他前女友的模樣，逼她學(xué)習(xí)洛縹的一切，復(fù)制出另一個洛縹來。他是要借著她來思念洛縹，還是在報復(fù)她間接害死了洛縹？

“老看這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做什么？”

剛一進房的陸克謙一手抽過八卦雜志合上擰眉說道。自從車禍以后，他已經(jīng)命人收拾起所有印著楚曼容貌的東西，以前游玩時拍下的相片、結(jié)婚證上的結(jié)婚照，隨著那場意外，楚曼消失得干干凈凈。

“我和朋友約好了要去泡吧，老待在這里要悶死了?！闭f完起身回臥室換衣服。一眼看穿的陸克謙欲言又止，她隨即點燃一支煙，唇畔惡意玩味的弧度揚起，“你不是讓我照洛縹那樣生活下去嗎，這就是洛縹該有的生活。抽煙喝酒逛夜店，調(diào)情勾搭做小三?！?/p>

陸克謙的手緊握成拳，額上的青筋暴起，卻仍耐著性子解釋：“洛縹不是小三，她只是我得前女友，和你結(jié)婚以后，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或許吧?！背皇謯A著煙一手拍了拍臉頰，聳聳肩說，“你想辦法解決洛縹父母和她妹妹的電話，之前編的借口撐不住了，我可不想回洛家。”接著轉(zhuǎn)身上樓。

握著的手松了又握，陸克謙緩緩坐下，翻開雜志上印有楚曼照片的那一頁，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你不會原諒我了是不是？就算你恨我一輩子也好，至少你能活得長長久久。”

回房之后，手機突然響起，一見到屏幕上的號碼她不禁面露驚喜。她將音量降到最低，卻掩不住忐忑與興奮。

“鄭醫(yī)師嗎，我這就過去，謝謝你愿意幫我做這個手術(shù)?！?/p>

三

夜幕初上，楚曼繞了許久，再三確認無人跟蹤才走進診所后門。

執(zhí)刀的醫(yī)生已經(jīng)等候多時，楚曼將包里藏著的照片遞給他：“把我整成這個女人的樣子，能保證一模一樣嗎？錢不是問題?！?/p>

她有些不放心，這家整容會所她并不熟悉，可稍微有些名氣的整容會所都和陸克謙有些關(guān)系，她也只能找小診所，就是怕陸克謙知道這事。

照片上的女人巧笑倩兮，正是楚曼從前的模樣。

“沒問題?！贬t(yī)生笑吟吟地接過照片，“請到手術(shù)室等候?！?/p>

躺在手術(shù)臺上，楚曼激動得無以復(fù)加。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變回楚曼了，就能擺脫掉洛縹這個魔咒一般的名字的一切。

唰的一聲，遮擋簾被拉開。楚曼本以為是鄭醫(yī)師，可見到來人的那一刻，險些從手術(shù)臺上摔下來。

她從沒見過陸克謙這樣的臉色，青白無血色，憤怒與惶恐交織在眼底。他跨步到手術(shù)臺旁，緩緩握住她的雙肩，輕聲問：“你背著我來整容？你想變成誰，楚曼嗎？”

她卻沒有膽量回應(yīng)，一時語塞。這時隨從已經(jīng)將鄭醫(yī)師和護士扭送到手術(shù)室，他重重一踢，鄭醫(yī)師便跪倒在地。

“陸先生，這家伙的醫(yī)師執(zhí)照因為一次醫(yī)療事故已經(jīng)被吊銷了?！彪S從將查到的消息如實稟報。

陸克謙的神色一凜，旋身伸手指向醫(yī)師，旁邊的小護士陡然一聲驚叫，洛縹這才看清，陸克謙的手里握著一把手槍。

“你沒資格做醫(yī)生，還有，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沒人來找你做手術(shù)，你也沒見到過任何人?！?/p>

洛縹張著嘴愕然半晌，在她的印象中，陸克謙的手是用來握手術(shù)刀的，而今他卻握著一把槍。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兩者讓她的思緒一片空白，等她回神過來時，人已經(jīng)坐在行駛的車子里了。

“別再做這種事了。”陸克謙的臉被昏暗的光線隱去，語調(diào)沉板。

“除非我死?！?/p>

斬釘截鐵的四個字猶如平地驚雷，炸得陸克謙呆愣住，驚愕地看著她。

“你說什么？”喉間一陣干澀，陸克謙難以置信，“你想死？”

“讓我以洛縹的身份活著，我生不如死。陸克謙，你說你愛我，可你卻把我變成這個樣子，我的臉就讓你那么厭惡，厭惡到一定要變成洛縹的地步嗎？”

她咬牙切齒說著，忽然抓住陸克謙的手放在臉上：“陸克謙，你拿刀劃我的臉的時候，在想什么？”

陸克謙忽地抽回手來，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栗。

四

拿刀劃她的臉的時候，他在想什么？

陸克謙駐足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眺望遠處的高樓林立沉思著。他當(dāng)時好像在想，曼曼能夠活下來了，盡管他也不確定她能活多久，可在那段她安全的時間里，他會盡可能地處理好一切。

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情，他卻記不太清楚。一旦回想起來，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漫天火焰的車禍現(xiàn)場。

頭隱隱疼起來，他旋身走到桌邊翻出止痛藥吞下。待頭痛稍微好了些，他才去了楚曼的房間。

楚曼蜷曲在床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最后整個人都沉寂下來，仿佛毫無生氣的玩偶。

推門而入的陸克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讓他心痛的場景，他掃了一眼床頭柜上絲毫未動的飯菜，上前扳開她的手，擱在自己胸前，柔聲說：“我?guī)愠鋈プ咦吆貌缓?？?/p>

她一率搖頭，目光空洞無神：“我想回家，你讓我回家。”

“曼曼，”陸克謙終究喊出了那個藏在心里多時的名字，他曾想過將這個名字封存在心底直至所有事情都解決，可眼下他深愛的女人卻已經(jīng)扛不住了。

“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她不為所動。許久過后，陸克謙頹然地放下她的手，毫無精神地說：“你吃些東西，等你稍微好一點，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絕不隱瞞?！?/p>

楚曼輕微抬眼，又再度垂了下去，好在已經(jīng)拿過飯碗開始進食，陸克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陸克謙又騙了她。

說什么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終究還是借口。他非但一連幾天不見人影，更連同她的人身自由一并限制了。

別墅里的保安多了一倍，不論她走到哪兒，幾步開外都有保安跟隨。楚曼的理智近乎崩潰，她撥通陸克謙的電話，聲嘶力竭：“陸克謙，你放過我可不可以！”

“別……曼曼，你不安……小心……”彼端陸克謙的聲音混著雜音斷斷續(xù)續(xù)，急躁而不安。可此時的楚曼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心思考慮其他，一把將手機摔出去，轉(zhuǎn)而往別墅大門走去。endprint

“我出去走走，不放心可以跟著?！?/p>

保安也不敢怠慢，幾個人隔著不遠的距離跟在她身后。

如愿以償?shù)爻隽藙e墅，正當(dāng)楚曼腦中思緒飛轉(zhuǎn)，想著該怎樣甩掉那些人時，迎面一道人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克謙真舍得朝你臉上動刀子，真是可惜，你原本那張臉看著順眼多了?！眮砣祟H為惋惜地說。

楚曼循聲望去，甫一抬頭，頸后就傳來一陣劇痛。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那人模糊的聲音：“那幾個保安丟回去，通知克謙，他的小妻子來我這兒做客了?！?/p>

這個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五

陸克謙清楚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回來，可沒料到，是在楚曼被綁的情形之下被迫趕來。早在他被絆住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父親要對楚曼下手了。

“好久不見了，克謙?！标戣案咦趶d正中央，望著自己一手培養(yǎng)的兒子，笑意始終不曾減退半分。

不愿多說廢話，陸克謙厲聲問：“楚曼人呢？”

陸璋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響指一打，手下就押著人到了大廳。

陸克謙仔仔細細打量了楚曼，沒什么外傷，只是神色有些恍惚，見到他就不住地落淚。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平靜地說：“曼曼，我來了，我在這兒?！?/p>

“克謙，你費盡心思甚至不惜給楚曼換了張臉，讓她以洛縹的身份活下來，繞了那么大一個圈子，還是被我查出來了?！?/p>

陸璋站起身走到陸克謙面前，兩人身高持平，氣勢相當(dāng)：“我警告過你，沒什么能瞞得過我，你也逃不開文棟會。你的手，本就該握槍，而不是手術(shù)刀，妻子也更不該是她。”

指著楚曼，陸璋露出陰狠的笑容：“兒子，下一次她就沒這么好運了?！?/p>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算是陸克謙下的正式的戰(zhàn)書，他擁住楚曼，頭也不回地離開。

偌大的廳堂只剩下陸璋一個人，他轉(zhuǎn)身走到旁邊的房間，推開虛掩著的房門，滿意地看向打了麻藥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人。

“這張臉確實不討人喜歡，你不是一直想變回楚曼嗎？我成全你。”

他單手捏住楚曼的下巴，面目轉(zhuǎn)為猙獰：“順便我來給你講一個關(guān)于父子反目成仇的故事?！?/p>

楚曼瞪大雙眼，掙扎著喊出聲來，出口的卻是氣若游絲的嚶嚀。

“克謙從小就聰明過人，身手和頭腦都不是常人能比的?！碧崞痍懣酥t，陸璋眼中盡是贊美，“他十五歲就平了作亂的兩個叛會，成年后就逐漸替代了我。他是我的兒子，是我畢生的心血，是文棟會的未來！”

麻藥漸漸麻痹了楚曼的痛感，熟悉的感覺在臉上游走。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她心底的恐懼在無限放大，唯有不斷默念陸克謙的名字。

“這么完美的克謙，有一天卻說他要離開，要去當(dāng)一個醫(yī)生。我想讓他去接觸這些也不錯，可我沒想到，他會遇見你！”陸璋略帶瘋狂地喊，“他居然為了你要離開我，你必須死，但是克謙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我只好使點手段，讓你自己出來，就像今天這樣。洛縹跟克謙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放出來的，那天你約洛縹出去，我終于找到機會對你下手。只是可惜，讓你逃過一劫?！?/p>

是他！那場車禍的主謀居然是他！

認識到這一事實的楚曼恨意漲滿胸腔，卻也無能為力。

“沒想到克謙也下得了手，給你換了洛縹的臉。起初我真以為你死了，多虧你人蠢，拿著照片四處找小診所做手術(shù)，才讓我手下的人打探出了消息?！标戣胺怕暣笮?，“我會讓你親眼看看克謙是怎么愛別人疼別人的?！?/p>

淚水奪眶而出，隨即被人以棉簽拭去。任憑楚曼如何猜想，也想不到真相會是這樣。她聽信流言找上洛縹，才出了車禍，才有了后來的一切磨難。

她曾怨恨陸克謙為她換臉，卻不知這是讓她活命的機會。她叫囂著被他傷害，沒曾想陸克謙才是那個遍體鱗傷的人。

你拿刀劃我的臉的時候，在想什么？

回想她問出這句話時陸克謙僵硬的神色，楚曼一陣揪心。

六

陸克謙剛一到家，新來的保姆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先生，洛小姐又在哭了，不吃飯也不喝藥，我實在是沒辦法啊！”

聞言陸克謙連忙去看，自從把她從文棟會帶回來以后她對人就害怕得很，除了他誰也不許靠近。他請醫(yī)生檢查過，說只是驚嚇過度，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會好。

“克謙！”過度的哭喊已經(jīng)讓她的嗓音干啞得聽不清在說什么，陸克謙剛在床畔坐定，她就上前緊緊擁住他，凝噎道，“克謙，我怕……”

輕拍著她的背，陸克謙狀似輕松地取笑說：“你之前吼我的膽量都跑哪里去了，嚇成這樣。”

她靠在他的肩窩，眼神閃爍不定，慶幸他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可怕，那個人有多可怕?！?/p>

“我知道?！币驗橹?，所以才設(shè)計了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卻仍舊沒能瞞過他。想到父親以往的心狠手辣，陸克謙假裝的輕松就全數(shù)消弭。

“明天會有專機送你去國外，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我再過去找你?！?/p>

敲門聲響起，保姆捧著熱好的飯菜走進來，恭恭敬敬地說：“洛縹小姐，你再吃一點吧?！?/p>

“我不想吃?！彼焓汁h(huán)抱住陸克謙的腰，撒嬌道，“我不要去國外?！?/p>

腦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陸克謙面色如常，握了握她的手哄道：“只是去國外一段時間，過不了多久我也會去的。乖，先吃東西，然后好好睡一覺?！?/p>

“你真的會來嗎？”她期盼著問。

“會的。”

“我等你?！?/p>

陸克謙沒想到陸璋會約自己見面。他趕到約定地點的時候，陸璋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隔著不遠的距離，陸克謙看到他身旁坐著一個女人。

“半年不見，你似乎瘦了很多?！贝蛄苛艘环懣酥t后，陸璋開口道。

“死不了?！睂@個父親，陸克謙始終不能平心靜氣，“我想不出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你找我來到底想干什么？”endprint

陸璋咳了幾聲，好半晌才恢復(fù)平順的呼吸，他手指一旁的女人：“我來把她送還給你?！?/p>

女人這時才抬起頭來，當(dāng)陸克謙看清女人容貌的那一刻，不禁愣在當(dāng)場。

這……是楚曼？

“克謙?！币姷骄梦粗\面的陸克謙，楚曼激動地起身想靠近他一些，可剛邁出一步，就被陸克謙反手揮開。

“這就是你的陰謀？找一個和楚曼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出來？”陸克謙扯出一抹冷笑，一把掐住楚曼的下巴，厲聲說，“他給了你多少錢讓你心甘情愿換一張臉，來演這出戲？”

楚曼被他的力道困住，下巴生疼，只能模糊地吐出辯解的字眼來。她是楚曼啊，是他的妻子！她終于能夠以原來的面貌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卻認不出她來！

她的視線轉(zhuǎn)向陸璋，后者正意味深長地望著她笑，以眼神傳達著她才懂的訊息。

你變回楚曼又怎樣，他不會認你。

“克謙！我是楚曼！”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他的控制，楚曼聲嘶力竭地喊，“我們初次相見是在醫(yī)院的走廊，我捧著托盤撞上你，酒精灑了你一身；你向我表白是在我為職稱考試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車禍之后我拆掉紗布，是你說不論我變成什么樣都會愛我一如往昔！克謙，我現(xiàn)在變回楚曼了，為什么你卻認不出我來了？”

聲聲控訴，楚曼淚如雨下。

由始至終，陸克謙都以一副旁觀者的態(tài)度望著她，許久后才淡然說：“演得不錯，如果不是真正的曼曼在國外，我差點都要信以為真了。父親，你果然下了不少工夫打探我和曼曼的事情?！?/p>

陸璋依舊是百年不變的笑容：“不也沒能騙過你嗎？”

“我原本以為你約我來是想為我們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做些改善，看來是我想多了?！标懣酥t自嘲地一笑，“你根本就沒有感情?！?/p>

他不再看陸璋一眼，用力甩開楚曼纏住他臂彎的雙手，大步離去。

陸璋巋然不動地坐著，臉上的表情已然皸裂。

而楚曼則是呆坐在地上，望著陸克謙離去的方向口中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

七

見陸克謙，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楚曼靠在停車場的柱子后面，不時地探出頭來觀望。她曾試圖去醫(yī)院找過陸克謙，最后卻被他轟出來。

我放你走，你也不會有活路。

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陸璋放她走時所說的話是何意思，在陸克謙眼里，她是陸璋的棋子，是褻瀆他妻子面容的人。如果說以往頂著洛縹的臉是竊取別人的人生，可她現(xiàn)在重得自己的容貌，也依舊沒有活路。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喚回楚曼的思緒，她偏頭看過去一眼，陸克謙正朝這里走來。她按捺住自己，直到陸克謙打開車門的一瞬間，才沖出去由另一邊開門上車。

“你！”看到她，陸克謙的怒火瞬間騰起，“你還敢找上門來！”

“克謙，我真的是楚曼！”不知該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楚曼只得一味強調(diào)這蒼白的辯解，“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我，你問我關(guān)于楚曼的一切，我都答得出來的，克謙！”

陸克謙忍無可忍，大步走到另一邊，毫不留情地將她從車上拖出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離我遠一點?！?/p>

她原本身體就虛弱，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心理上的巨大波動，猛地被陸克謙這么生拉硬扯，腦子里忽然一恍，腳下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

“我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會對女人客氣?！辈荒蜔┑貋G下這句，陸克謙轉(zhuǎn)身就走。

眼眶一陣澀痛，楚曼已無淚可流。她費力地撐起身體，牙根一咬，沖到陸克謙面前，扯住他的領(lǐng)帶湊上去就要強吻他。陸克謙并未防備，等回神過來時唇已沾上暖意。

“克謙，你認出我了是不是？”見他沒有動作，楚曼以為他認出她來了，喜出望外?？上乱豢蹋懣酥t就掐住她的脖子，眼底翻涌著的陰沉怒意瞪得她腳底生涼。

脖子上的力道讓楚曼動彈不得，胸腔里的空氣被奪去。就在她以為陸克謙會殺了她的時候，那道力量卻突然消失，久違的空氣漲滿肺葉。

“你要帶著楚曼的臉我沒意見，再不自重，我多的是方法讓你消失。”

“為什么你還是認不出我……”車子揚塵而去，楚曼愣在原地怔然落下淚來。片刻后她擦干眼淚，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去。

等她漸漸走遠，自停車場深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摘下墨鏡，一雙眼里透著冷意與妒忌，直直地看著楚曼的背影。

細雨蒙蒙，淅淅瀝瀝鋪滿地面。

死寂的墓園中，陸克謙一身黑色西裝，注目著墓碑上照片中的陸璋，心頭悵然所失。他這個父親，一生耗在文棟會中，而他最后終究沒能逃得過內(nèi)斗的下場，死在文棟會的主位上。

陸克謙吁了一聲，父親的突然去世，令他有些手足無措。先前所做的一切，忽然都沒了意義。不過好在，楚曼安全了。

得知陸璋去世的消息時，楚曼只覺得天都要塌了。陸璋一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夠證明她的身份。她轉(zhuǎn)念一想，即使陸璋活著又能夠證明什么呢，陸克謙根本就不相信陸璋說的話。

頭有些暈，快餐店的老板娘見她身體不舒服也就由她去休息。員工休息室里，楚曼思索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終于找到你了?！?/p>

門口突然多了個人影，楚曼循聲看去，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小半張臉，臉上揚著溫和的笑容。

“我們認識嗎？”楚曼戒備地問。

“不僅認識，還熟得很?！迸俗叩匠砼哉履R，露出美艷的面容。

“洛縹！”

八

楚曼跟著洛縹上了車，車子一路行駛到一處街道。楚曼睜大眼，面對眼前的環(huán)境百感交集。

同樣的街道，同樣是在車子里，同樣的兩張臉。她仿佛回到一年半前的車禍那晚。

“洛縹是我的孿生姐姐，我叫洛緲?！甭寰橀_口說，從手提包里拿出煙盒，“一般克謙都叫我曼曼?！?/p>

最初的驚慌過后，楚曼鎮(zhèn)定下來，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她猜到洛緲應(yīng)該就是陸璋安排代替自己的那個人。endprint

“你約我出來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和克謙交往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克謙了?！彼⑽椿卮鸪膯栴}，兀自回憶往事，“后來姐姐和他分手，我就沒有了接近他的理由。再后來，他娶了一個叫楚曼的女人。”

“我以為我和他就這么錯過了，但他的妻子死于一場車禍，那場車禍中我的姐姐受了輕傷，還真是命大。之后她說公司派她去國外進修，一去就是大半年?！?/p>

洛緲掃了楚曼一眼：“雙胞胎是有心靈感應(yīng)的，況且我和姐姐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隔著老遠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那個洛縹不是我的姐姐?！?/p>

楚曼的一顆心倏地提高，她竟然一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克謙不許你接近我們的原因就是這個，瞞得過朋友同事，卻瞞不過共同生活的一家人。只是，為什么是你？而我有著和姐姐一樣的臉，為什么又不能是我呢？所以我找到克謙的父親，跟他談了一筆交易。”說話間她拿出準備好的手帕猛地撲到楚曼身上。

楚曼退身躲開，雙手抓住洛緲的手腕竭力抵抗。

“你瘋了！”

“我不過是讓一個本該死去的人死去而已，沒人會注意到的！”

咔嚓一聲，楚曼后方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修長的手探進來奪過洛緲手里的帕子，托著楚曼將她帶出車外。

“洛緲，你認得出曼曼不是洛縹，為什么就認為我認不出你不是曼曼呢？我可是她朝夕相處的丈夫?！标懣酥t冷漠而疏離的話傳來，擊得洛緲愣在當(dāng)場。

楚曼猶自處于剛才的慌亂中，驚魂甫定，聽到耳畔陸克謙的話語，緩緩回眸：“克謙，你認出我了？”

“曼曼，你受委屈了。”他攬過她的肩，柔聲說道。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認出我來？”洛緲不相信。

“你扮洛縹是毫無破綻，但是扮曼曼，就差了那么一點。即使你試圖模仿，可有些細節(jié)你永遠不會知道。比如在家里，曼曼從不讓別人叫她洛縹小姐，而那天保姆叫你的時候，你沒有一點反應(yīng)?！?/p>

“就憑這個，你就斷定我不是楚曼？”

“眼神，你看我的眼神，還有你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和曼曼不一樣?！标懣酥t搖頭說，又看了楚曼一眼，眼神中飽含歉意與愧疚。

“克謙，既然你已經(jīng)認出我來，為什么之前……”楚曼不解。

“因為我父親在，我不能冒險，當(dāng)年的車禍就是我不夠小心才會讓你遭受那么大的痛苦。原本我打算將計就計，等收集了足夠證據(jù)把文棟會一網(wǎng)打盡后再接你回家的?？涩F(xiàn)在父親去世了，我也就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

他轉(zhuǎn)向洛緲，嘆了口氣：“你是洛縹的妹妹，曼曼曾經(jīng)借著她的人生活了下來，我就不追究你了，算是我對洛縹的彌補吧?！?/p>

洛緲憤恨地看著兩人，終究什么話都沒說，轉(zhuǎn)而開車離開。

陸克謙深深擁住楚曼，方才的從容不迫皆數(shù)碎裂。他抱著楚曼，感受到她溫?zé)岬捏w溫，他才安下心來。他低聲呢喃：“曼曼，你終于安全了，一切都過去了?！?/p>

“我可以用楚曼的身份活下來了？我可以用楚曼的身份去愛你了嗎？”

半小時前她還在擔(dān)憂自己的去處，而現(xiàn)在克謙就在她面前。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她不敢相信。

“這本來就是你的，楚曼的人生，包括我，都是你的?！?/p>

他沙啞地說道，為她話里的欣喜而心痛。成為他的妻子后，她遭受了多少常人從未遭受過的苦楚，失去自己的容貌、姓名，甚至人生。

陸克謙的心中歉意與愛意交織，最終只化為一句簡單的話。

“曼曼，我們回家。”

—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