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梅
我家有一套50平方米的舊樓,房子的出租廣告已經(jīng)貼出去有段時間了,只是因為屋子里的舊家具和銹跡斑斑的鋼窗,一直沒租出去。去年三月,一位退休的民辦教師和他患有眼疾的老伴兒相中了這房,除了相對便宜的租金,還有占據(jù)一面墻、擁有超大儲物空間的四開門老式衣柜,他們欣然入住,我也不用處理舊家具了。
老兩口非常關心水電的問題,看房子時一再詢問。看見不足5平方米的陽臺上也安了燈,直說沒這個必要。我告訴他們,因為這是快要拆遷的老房,沒安裝水表,每個月只收固定的少量水費,電費也總因為電表老化故障而“減免”,讓他們放心用??粗麄?yōu)閰^(qū)區(qū)的幾十元水電費盤算,因為有了可以儲物的家具高興,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了城里人的“尊嚴”,那是一種俯視的感覺。
房子租出去的第二天,我接到了房客的電話,說樓道照明燈是長明燈,衛(wèi)生間里的馬桶長流水。我告訴他,樓道的燈是不收住戶電費的,衛(wèi)生間的長流水只收固定的水費,衛(wèi)生間里也不會有異味。我的“開導”讓電話的那端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我看還是修修吧!”房客試探地問我。我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并從心底涌上一種反感。
房客再沒給我打過電話。一年租期已滿,前幾天,我去收鑰匙,在檢查室內設施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馬桶的長流水不流了。房客說他自己花了幾十元錢改造了馬桶,并且找來社區(qū)電工修好了樓道里的長明燈。我連連道謝,暗自慶幸找到了一位好房客。
“和錢沒關系。我只覺得白白浪費水電心疼……”房客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但我還是覺得他有點“小摳”。
前段時間,我和丈夫商量,準備響應市紅十字會“春蕾”計劃的號召,資助家庭經(jīng)濟困難的在校學生。在紅十字會組織捐助見面會上,我和工作人員邊走邊聊,穿過會場的時候一對老夫婦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從我身邊走過,夫婦倆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兩個孩子身上,壓根沒看見擦肩而過的我們。而我卻看得真切,他們是租了我一年房子的房客。
身邊的工作人員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場大火讓半夜驚醒的四口之家陷身火海,一位趕來搶險的消防隊員沖進火海,救出了孿生姐妹,當他返回火場去救孩子的父母時,房子轟然崩塌,那個年輕的消防隊員再也沒有出來,那年他二十五歲。后來,這對老夫婦就成了孿生姐妹的捐助人,一捐就是八年。最近,人們才知道那位犧牲的消防隊員就是這對老夫婦的兒子,來自鄉(xiāng)下的夫婦倆是在用兒子的撫恤金捐助失去父母的姐妹。
看著漸漸遠去的略顯蹣跚的背影,我的眼睛蒙上了水霧,在這對鄉(xiāng)下的老人面前,我沒了“城里人”的所謂尊嚴,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聆聽著他們的教誨,因為他們看似“吝嗇”的行為里有著我沒有的閃光的東西,讓我即自慚形穢又心生敬意?!昂湾X沒有關系”是讓世上最優(yōu)美的詩句都顯得蒼白的,只能用心去詮釋的人性中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