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戲又叫“跳調(diào)”、“調(diào)調(diào)戲”、“調(diào)戲”或“鑼鼓雜戲”，是我國早期舞劇、儺劇的縮影，也是獨存于陜西省合陽縣的古老地方漢族劇種之一，被譽為“研究中國戲曲發(fā)展史的活化石”。跳戲的歷史可追溯到三千年以前，在成書于前6世紀中葉的《詩經(jīng)》一書中，就有“琴瑟擊鼓，以御田祖”（《甫田》）之說，說明了鼓作為樂器已被用于祭祀，而跳戲正是由祭祀中的賽神、跳巫等民俗活動發(fā)展而來。

合陽地處陜西關中東部，東臨黃河，與山西省僅一水之隔，夏、商、周時合陽為“莘國”（亦名有莘國）。因戰(zhàn)國時期魏文侯17年（公元前429年）在洽水北岸筑城而得名，秦時置合陽邑，西漢初，設合陽縣至今。合陽歷史悠久，名勝古跡薈萃，民間藝術資源豐富，跳戲就分布在合陽沿黃河一帶的村莊，是陜西稀有劇種之一。

“跳戲”的表現(xiàn)內(nèi)容和演出方式

“跳戲”屬社戲，演出時沒有唱腔，不用弦樂伴奏，只用大鑼、大鼓、鐃鈸和嗩吶，演出者用“說”和“吟”完成“唱”、“白”任務，與觀眾溝通的主要用較機械的古代民族舞蹈動作。跳戲劇目，多為《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封神演義》、《楊家將》等以武打見長的內(nèi)容，也有如《瑪瑙杯》一類的，被稱作“文跳”。跳戲劇本臺詞簡潔，雅俗共賞，多為四句七言。表演形式主要有兩種：一是啞跳（也稱廣場跳），表演者只有動作沒有唱詞，常常是數(shù)十人乃至上百人同場表演，氣勢恢弘、動作剛勁有力。廣場跳系武打劇目，均以舞蹈動作示意。所跳劇目，只有人物、故事情節(jié)，而無臺詞，演員化妝，帶有音樂伴奏。啞跳講究人多，凡經(jīng)過訓練的青少年，幾乎都能參加，有時竟出現(xiàn)一百多人的演跳場面，例如：節(jié)目中有八員大將，一員大將各帶八個兵卒，共需六十四人，如系雙方大戰(zhàn)，加上元帥，就有一百多人。他們上場是演員，下場是觀眾。衣箱不夠用，常以新郎新娘衣服代之。元宵節(jié)前，進入高潮，直至正月十三日結(jié)束啞跳；二是上臺跳，不用弦樂，只用農(nóng)村的大鑼、大鼓、大鐃和嗩吶伴奏，用以展示故事情節(jié)，反映人物情感。正月十四日開始，舉行上臺跳。演出開始，先打開場鑼鼓，以招人聚眾。然后由“撥師”或“老家”、“師謀”扮演“春官”，身著緋紅官衣，頭戴圓翅紗帽，勾以豆腐塊丑腳臉譜，手舞花扇上場，詞無定例，即興自編，或表本地風光名勝，或訴農(nóng)民生計艱辛，或說官紳壓迫，司指名叫罵肆意嘲謔，或談演員陣容介紹各人特長與拿手好戲。借機抒懷，以快心胸。此種形式，類似元明雜劇中的“副末開場”、宋雜劇中的“引戲者”。登臺跳演出，不論是新建舞臺，或是原有戲樓，凡春官登場之前，都得演迷信戲，如《咬雞祭臺》、《天官賜福》、《五鬼鬧判》、《魁星點斗》等。春官下場，便演武打節(jié)目，俗名“打臺子”，然后才演折子戲或本戲。作為跳戲主要表現(xiàn)形式的“上勢”有十八種之多，且變化無窮；曲牌純用嗩吶吹奏，主要曲牌有《割韭菜》、《大釘缸》、《迎親》、《撲燈蛾》、《耍孩兒》、《老虎磨牙》等。目前，在陜西藝術研究所已保留了八十多本，在民間也保存了部分劇本。跳戲表演古樸、粗獷，其表演風格因環(huán)境、風俗、傳承人的藝術差異，形成了風格迥異的表演流派。

跳戲是群眾性的演出活動，一年一度，春節(jié)例行演出。大年初一下午，各社敲鑼打鼓，名曰“打旦子”，以制造氣氛，鼓動村民，促使“祖家”（社戲負責人）出面組織演出，商議經(jīng)費籌集等事宜。正月初五日，不等黎明，“好家”（演出名角）抬上鑼鼓，在本社各戶院落內(nèi)“打旦子”，俗名“破除五邪”。當天下午便進入了“牛鑼隊”階段，各社把鑼鼓集于村之中心，劃定區(qū)域界線，各占一方，對賽敲打，互相激勵。次日開始廣場跳，上、下午各出一次，每次按村莊大小，分社多少決定出跳場次，每社至少要落一個場子。

跳戲劇目比較豐富，村與村不同，社與社有異。據(jù)說廣場跳劇目原先有五、六百本，上臺跳約三百余本，且多屬故事完整、結(jié)構(gòu)嚴謹?shù)拇蟊緫?。這些劇本以武戲為主，如《出祁山》、《平魏圖》、《七擒孟獲》、《齊國亂》等。其次是以反映愛情故事為主的文戲劇目，如《意中緣》、《十才子》、《渾哥鬧房》、《升仙橋》等，人稱“斯文戲”。其中《游列國》、《樂毅伐齊》、《慶頂珠》諸劇，雖劇名同于其它劇種，內(nèi)容結(jié)構(gòu)卻迥然有別，是跳戲的特有劇目。

跳戲劇目，各本唱（吟）詞一段以四句為準，多則八句；上場“引子”兩句；下場詩常為四句。跳戲中的唱詞不叫“唱”，叫“說”或“吟”。詞句以七言為主，十言次之，四、六句式，僅作“引”、“詩”；偶有駢體，或“夾竹桃”詞格。跳戲腳色行當生、旦、凈、丑俱全，尤重生、凈。表演以舞蹈為主，一招一式，應節(jié)踏拍，動作古樸，風格粗獷豪邁。表演程式，主要有四種，即“上勢”、“踩場”、“跑場”和“殺戰(zhàn)”。上勢，是每個學跳戲的演員的基本功。隨著鑼鼓擊節(jié)，嗩吶伴奏，一步一踏，按拍移行。各種腳色，如出一轍。上一個勢要踏夠十四個鼓點（小節(jié)），踩滿四角，踏夠五十六個鼓點（小節(jié)）。由于上勢所到位置不同，又有手勢、凹勢之稱，臺左、臺中為平勢，臺右為凹勢。男角上勢以上路架、立勢、開弓、大展翅為其基本動作。女角上勢，步態(tài)輕盈，以類似古代柔功拳術的表演動作為基礎。孫悟空上勢稱猴勢，以猴拳為主。觀眾把上勢視為“見面禮”，勢上不好，便會減弱藝術效果。上勢后才行升帳、落座、道白和吟誦。跑場，系武打表演程式，分跑半場、跑全場、跑花場三種。有的地方還把跑場叫“跑輪子”。武打叫“殺戰(zhàn)”，有“采桿子”、“盤刀”、“盤鞭”、“開四門”等形式。藝人講究功底扎實，拳不出格，真槍真刀，明打?qū)崥?。不論對打、群打，必須嚴格循?guī)守律，不許走亂陣角，不許任意亂舞，必須打準打響，不擺空架，以見真功，務求耐看。若有失誤，損傷對手，只許賠償，不許訴官。民國至今，逐漸更改，才使用了舞臺道具。

合陽跳戲是伴隨著狩獵、賽神、跳巫等民俗活動發(fā)展而形成的，表演形式通過逐步衍變，形成固定成套的程式，具有原始的古樸粗獷特征。跳戲的上勢、擺場、殺戰(zhàn)是原始的祭祀、狩獵、進攻、防御動作的變異，發(fā)展演變過程中，結(jié)合生產(chǎn)生活，臺詞多口語化，舞臺手法相對靈活，更容易在舞臺和開闊場地上表現(xiàn)。其吟詠簡潔、音樂簡單，它是戲曲虛擬性和實際生活摹擬性的產(chǎn)物，沒有繁瑣的板式，其打擊樂、吹奏樂雖不像戲曲那樣繁復、華麗，卻顯示出一種簡約美與質(zhì)樸美。

跳戲的發(fā)展脈絡及當代傳承

跳戲草創(chuàng)于金、元時代，清代合陽翰林安錫侯詩云：“舞蹈躋春臺，溯源金大定。鐃鼓傳呵護，時和慶年豐?！睋?jù)合陽行家莊村跳戲的老藝人黨正杰等口述，該村跳戲的演出活動，可追溯到明代萬歷年間（1573—1619），當時該村已有跳戲名家黨桂一。天啟年間（1621—1627），該村又有以演跳戲出名的黨一屏等人。清乾隆、嘉慶年間（1736—1820），合陽一帶不僅涌現(xiàn)出了黨九苞、黨麟征等跳戲表演能手，還有莘里村許蓮塘（又名秉簡）兄弟二人，曾以翰林、貢生身份，躋身于戲場，裝生扮旦，與村民同臺踏跳，傳為佳話。道光、咸豐年間（1821—1861），跳戲最為興盛，僅合陽沿河（黃河）各村，戲社多達三十多處。以行家莊、莘里村為中心，廣泛流行于宋家莊、岳莊、南義莊、北吳仁、坊鎮(zhèn)、百坂、東王、南順村、北順村、坤龍等村鎮(zhèn)。此外，還北至韓城的芝川鎮(zhèn)，南到朝邑的禮莊，西達澄城的寺前、業(yè)善等地區(qū)。行家莊跳戲共分東、西、南、北四社，西社以文戲見長，東社以武戲著稱，且各社劇目不同，風格各異。出眾的藝人有：道光年間的李有才、咸豐年間的黨作六、同治年間的黨萬壽、光緒年間的黨鐵狗等。

辛亥革命后，因軍閥混戰(zhàn)，跳戲社戲活動日漸減少，除合陽東鄉(xiāng)莘里村、行家莊等少數(shù)幾個村社還有演出外，其它村社的跳戲活動則銷聲匿跡?？谷諔?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期間，黃河沿岸戰(zhàn)事頻繁，農(nóng)村經(jīng)濟破壞嚴重，跳戲班社亦近絕跡，僅有行家莊尚可演出。許多頗具特色的劇目亦先后輟演。正如行家莊名“撥帥”在民國三十五年（1946）春節(jié)自編的“春官詞”中所說，“上年歿了鍋兒旦，以后難跳《白水灘》，今歲潤初把命斷，有誰能跳《寧武關》”，此后跳戲藝術雖有所傳，但劇少技差，難與昔比。

1949年春，合陽解放。在軍民聯(lián)歡會上，行家莊跳戲社演出了神話武打戲《火焰山》。1957年，該村又參加了陜西省第三屆民間音樂舞蹈大會，演出了神話劇《收紅孩》，獲得了集體表演一等獎，兩名個人表演二等獎，和挖掘整理民間藝術先進獎。1963年眷，南義莊恢復上演了傳統(tǒng)節(jié)目，歷時兩天三夜?！捌扑呐f”時期，跳戲被迫停演，時任村支書冒著危險將跳戲劇本藏于家中墻壁夾層中躲過這場浩劫，保留下的劇本達80多本，使跳戲這個稀有劇種沒有在那場文化浩劫中滅絕。1979年，行家莊又恢復演出了《老將得勝》、《戰(zhàn)馬超》、《戰(zhàn)盤河》等劇目。1982年，又演出了《收漁稅》與《燕青打擂》，并培養(yǎng)了一批青年演員，使這一古老劇種獲得了新的藝術生命。

（圖片由陜西省合陽縣文化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