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里可能都有一座小徑分叉的花園。

即使是成年后，有時我們也會將之作為靈魂的一隅偏安之地，躲進去抵御現(xiàn)實的傷害?；頌橛啄陼r的自己，跑到記憶中的小徑盡頭，嗅著夾帶著青草香的泥土芬芳，伸出手來碰觸那些密密匝匝的各色植物，靜靜地盯著地上各種小昆蟲……年少時的感覺又回來了：在這里眾生平等，我們對自然充滿愛與敬畏，自然也庇護我們。

對于出生于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攝影師謝爾麗·圣·昂格（Cheryle St. Onge）來說，花園也是童年中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地方。在2012年，她完成了名為《自然發(fā)現(xiàn)》（Natural Findings）的攝影項目，用8×10大畫幅相機，溫柔的黑白影調(diào)，將童年時期在花園中認識的植物、昆蟲、動物等“小伙伴兒”定格在膠片上。她在呈現(xiàn)自己童年經(jīng)驗的同時，也試圖喚起觀者兒時探索自然的回憶。

童年里密封的玻璃瓶

拍攝這組照片的靈感不是偶然得之。謝爾麗認為，小時候自己對植物的興趣，是有“家族遺傳”的。

“我的祖母就非常熱衷園藝，雖然她有花粉過敏癥，但依然樂此不疲地在自己的花園里種花種草?！敝x爾麗回憶道。在童年時期，她有很多時間都是與祖母一起度過的，有時她會跟著祖母一起在花園以及住所后面的小樹林里散步。由于祖母經(jīng)常服用抗過敏藥物，她的圍裙里經(jīng)常會揣著幾個小小的玻璃空藥瓶，在途中，每當拾得種子，祖母就會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到空藥瓶里，封住瓶口帶回家，貼上標簽，記下拾到的時間和品種，擺在客廳的擱架上，日積月累，竟有了長長的一排。

幼小的謝爾麗，喜歡趴在客廳觀察玻璃瓶里面細細粒粒的各式植物種子、果實，“那時，我覺得自己像個科學(xué)家，研究者，就這么盯很久”。有時，祖母還會將拾到的一些小漿果放在她舌頭上，讓她嘗嘗植物天然的酸澀甜美。自然的靈美也像一顆種子被埋在謝爾麗童年記憶里，伴隨著她的好奇心，慢慢生根發(fā)芽，最終成長為一種對自然的傾心之愛，一種不會磨滅的敬畏尊重。

謝爾麗的童年生活中，不僅有像“塔莎奶奶”一樣的祖母，帶她走入自然之美。熱愛自然生活的父母也為她提供了能時刻與自然親密接觸的生活環(huán)境：少女時代，她擁有一匹自己的小馬，作為畫家的母親教她描摹花朵，作為物理學(xué)教授的父親則經(jīng)常帶她牽著狗在校園的草坪上散步。

敬畏脆弱的自然之物

“在自然面前，大部分童年時光里，我都在關(guān)注和思考所觀察到的一草一木，有時對它們自言自語，而我現(xiàn)在的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孩提時代行為的延伸?！?/p>

謝爾麗的影像氣質(zhì)也亦如她童年觀察自然時安靜的呼吸，黑白色的影調(diào)下，溫柔的氣氛統(tǒng)領(lǐng)著整組作品。影像中，謝爾麗關(guān)注的都是自然界中那些“弱小”的元素：一瓶如夜空繁星般密麻的凝膠狀青蛙卵，掉在地上好似火星的胡蜂巢，一條剛從玻璃瓶里溜出來的小蛇，一只垂死的柔弱小鴨子……“自然界真正的美有時正是通過這種脆弱來表達的?！敝x爾麗說，“但是我希望人們看完這些照片，能對這種脆弱心懷敬畏，盡管成人之后，你變得更有力量，更強大，但想想我們小時候吧，對自然所持有的那種心情。某種程度上，我也希望這組作品能調(diào)和脆弱與強大—作為強者的人類對脆弱的自然所應(yīng)持有的態(tài)度?！?/p>

畫面中，與這些可愛自然之物相伴的是孩子，他們并非主角，但是那些入鏡的雙手，纖細的雙腿則與畫面中的自然之物形成微妙的互動。謝爾麗解釋，這樣設(shè)計是想在畫面留下自己童年的痕跡，那時她總想把自己喜歡的自然之物分享給別人，也許現(xiàn)在成年人不再這么在乎它們了，但她希望能讓觀者回想下自己小時候，將他們的好奇之心召回自然。

一般來說，相比成年人，孩子與自然的關(guān)系，更為親密。法國電影《怦然心動》（Flipped）中，小女主角朱莉為了保護自家門口梧桐樹不被施工隊砍伐，爬到高高梧桐樹上不肯下來。在成年人的世界中，她的行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阻礙了“高高在上”的經(jīng)濟效益。她想發(fā)動更多人來和她一起保衛(wèi)這棵梧桐樹，但最終只有這個小姑娘一人，像一個戰(zhàn)士，久久不肯下來。小時候，朱莉喜歡爬上這棵樹，坐在樹枝上，看看這個世界，忍不住地深呼吸，感覺肺中充盈著最美好的氣息，有時候，日落是粉紅或者紫色，有時候，橙色的余暉點燃地平線的浮云—這種與自然的親密之情，在成人世界卻難得再尋。

如今，謝爾麗對自然的熱情，依如孩童時期，她喜歡誦讀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1892，美國詩人）在《草葉集》中寫下的那些饒有趣味的詩句，“自然是無所不在的，我想通過照片來表達我對自然的敬畏，城市中的自然，我們房間里的自然，以及一直存在的森林，大海?！?/p>

與孩子一起發(fā)現(xiàn)自然

在畫家母親的熏陶下，謝爾麗很早就接觸影像。大學(xué)期間，她得到了一臺4×5大畫幅相機，“當我從取景器中望出去，一下子愛上了景象在取景器里的樣子。”

在拍攝這組作品時，謝爾麗也選用了8×10大畫幅相機作為拍攝工具。“使用這種相機拍攝，緩慢而又充滿樂趣。影像投射在取景器中那片薄薄的玻璃上，我可以凝視拍攝對象很久，有時還會披上一大塊黑色的布，好讓自己能在黑暗中仔細地觀察?！敝x爾麗說。這個過程與她小時候?qū)ψ匀恢锏拈L久凝視并無二致?！巴ㄟ^大畫幅相機，可以記錄下一些我肉眼觀察不到的東西，當發(fā)現(xiàn)拍出來的照片，能把那些轉(zhuǎn)瞬易逝和不易察覺的事物長久地保留下來，我會非常開心?！?/p>

照片中的拍攝對象，大多是謝爾麗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找來的，“有時我們一起去森林里散步或者跑步，孩子們會給我捉來一只小蝙蝠或者拾一罐青蛙卵。和孩子一起在戶外工作，這是拍攝中最棒的部分?？粗麄冇^察和尋找那些小小的、用于拍攝的自然元素，我很快樂，我們是在一起創(chuàng)作，一起‘玩藝術(shù)?！?/p>

在謝爾麗看來，拍攝這些照片，不僅是向自己的童年致敬，也是為她孩子的童年留下點有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