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拳
簡介:溫鐲對于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是,從塞外第一女壯士升級成為武林盟主??上н@條主線不知哪里出了差錯,變成了:女武狀元爬龍床。對此,溫鐲只想說,皇上,您太重口了……
(一)
大封朝永順三十三年,出了一位轟動一時的人物,那就是開國五百年來的第一位女武狀元一一溫鐲。
據(jù)說她擊敗了八大掌門,六大大內(nèi)高手,穩(wěn)坐武狀元的寶位;
據(jù)說她姿容絕頂,腳系金鈴,蓮步輕移間即可取人性命;
據(jù)說她師承藩外高人,醫(yī)術(shù)易容算卦無一不精;
據(jù)說她是在進(jìn)殿面圣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旱雷劈中,活活劈死的……
即將冉起的一代傳奇就此隕落,到底是天妒英才還是另有陰謀?
請關(guān)注本期的《大封周報》,為你揭露不一樣的溫鐲。
……
金碧輝煌的金鑾殿上,男子悠揚(yáng)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大殿里,聲音隨著朗讀音調(diào)流轉(zhuǎn),是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您可以解釋一下嗎?”一名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坐在殿下,蒙著面紗的臉看不清容貌,但從低沉的聲音不難判斷她的心情并不太好。
“愛卿,朕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辦的嗎?死法要出人意表,又要不露痕跡,當(dāng)然只有天妒英才這個死法比較合適了。”卓岳大大咧咧地坐在龍椅上,看著面前拓印下來的宣紙,英俊的臉上全是滿意。
溫鐲牙咬切齒地看著坐在不遠(yuǎn)處的卓岳,這個當(dāng)今天下最最尊貴的男人。她忍了又忍,才止住沖上去給他一刀的沖動。
“我記得我的原話是要不著痕跡地消失在世間,卻又能留下我的傳奇?”溫鐲素手一掀,方才安靜地躺在案前的宣紙頃刻間已經(jīng)變成片片紙花。
“對呀,安靜地消失又流傳著你的傳奇,趙大人的這篇文稿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呀,你不知道我為了弄一份滿意的文章廢了多少心思,御書房的那些大人們被我關(guān)了三天才憋出來的呢。還有還有,《大封周報》可是出了名的清流刊物,我為了夾私讓你上專訪,可是都擺出皇帝的架子了,實在是大大有損于我明君的聲望。小鐲子,你怎么還忍心責(zé)怪于我?”卓岳看著面前的紙屑,俊秀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樣。
溫鐲終于認(rèn)清事實,跟這個男人講道理,完全是行不通的,因為他就是道理。
“皇上恩威浩蕩,微臣愚昧,一時未能領(lǐng)悟,還望皇上恕罪?!彼皳渫ā币宦暪蛄讼氯?。
“既然如此,朕就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jī)會吧?!弊吭烙圃沼卧盏?fù)]著玉骨墨扇輕搖,輕輕地又道:“聽說朕的股肱之臣們在天香樓有場別開生面的聚會,還聽說請了帝都第一花魁作陪,溫愛卿武功卓絕,就替朕去好好欣賞欣賞美人吧。”
溫鐲的嘴角抽了抽,竟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她此刻為何有種跟錯主的強(qiáng)烈感覺?
皇上,微臣只是跟你客氣客氣,您難道看不出嗎?
皇上,派大內(nèi)密探里的第一高手去偷看帝都的第一花魁真的不會有損君威嗎?
皇上,讓堂堂的武狀元去偷聽壁角,真!的!好!嗎!
(二)
說起溫鐲跟卓岳是如何變成君臣關(guān)系的,那簡直就是她的血淚史。
溫鐲本是遺孤,機(jī)緣巧合之下因根骨極佳被邊陲高人收為入室弟子。經(jīng)過十七年的磨練,溫鐲終于長成一朵武功蓋世的霸王花。
而她的出師任務(wù)那就是在即將開始的武林大會上奪得武林盟主的寶座。
這對于溫鐲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她欣然應(yīng)允前往中原。
她在擂臺之上大展拳腳,當(dāng)她把最后一名參賽者踩在腳下的時候,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師父欣慰的目光。
“恭賀少俠拔得頭籌,請摘下斗笠隨本公公進(jìn)殿面圣?!币粋€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公公?面圣?
溫鐲再傻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可惜已經(jīng)太遲了,當(dāng)她摘下斗笠的一瞬間,她看到了面前掐著蘭花指的公公瞬間石化的臉,以及不遠(yuǎn)處三位主考官手中的茶杯齊齊墜落的破碎聲。
溫鐲是個很直接的人,她的目標(biāo)是武林盟主而非狀元,于是她很坦然地把這個心聲告訴了卓岳。
“皇上,我想要參加的是武林大會,不是武狀元的比賽,您放我走吧。”溫鐲一派坦然。
穿著一身龍袍高高在上,正想著該怎么對待這位女狀元的卓岳被這句話弄愣了。
“你的意思是朕的武狀元不如武林盟主來得吃香?”卓岳狹長的眼眸瞇了瞇,意味深長地問。
“我的出師任務(wù)是要當(dāng)上武林盟主?!睖罔C皺了皺眉,據(jù)實以報。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天下皆知的女狀元了,你難道要朕昭告天下你打錯了擂臺?”卓岳拿起茶盞抿了一口又道,“除非你死,不然你就只能是朕的武狀元?!?/p>
這回?fù)Q溫鐲驚訝了,她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然這么不講道理,不過打錯擂臺,居然就想要她的命!
她正打算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卓岳又慢悠悠地開了口:“不如你我做個交易,你幫我三年,三年之后我?guī)湍阕衔淞置酥鞯膶氉!?/p>
如非必要,溫鐲還是不想大開殺戒的,雖說她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但被追殺的感覺想必不會太好受。
于是她權(quán)衡利弊,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她想:就當(dāng)是順便游歷三年,還跟了個有頭有臉的老大,也不算太吃虧。
可現(xiàn)在想來,溫鐲只能說自己實在是個很傻很天真的好姑娘。如果當(dāng)年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想必現(xiàn)在也不用在這房頂上貓著腰酸背痛,偷看勞什子的第一美人。
烏云蔽月,小雨霏霏,溫鐲半倚在天香樓天字一號廂房的房頂上,無奈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她已經(jīng)貓了將近大半個時辰了,想必該來的也都來得差不多了。
她伸了個懶腰,輕輕地掀開一片青瓦,朝著廂房內(nèi)看去。
吏部尚書趙大人、太尉柳大人、都察院季大人,連告病月余的中書令周大人都來了,看來這美人的魅力比卓岳還是大多了,溫鐲一邊記錄,一邊暗忖。endprint
正想著,房門又被“嘎吱”一聲推開來,溫鐲瞇著眼睛望去,就見一名身長玉立的男人昂首闊步走了進(jìn)來。
那人穿著一身雪白絲袍,五官十分精致,眉眼間泛著隱隱的妖艷。如果不是那一馬平川的胸部和高高豎起的發(fā)髻,她一定會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一花魁。
“諸位大人久等了,子諸深感歉意,特意帶了嫵眉來為各位賠罪?!?/p>
他的話音剛落,身后就走出來一位美人,美人面覆薄紗,裊裊娜娜地走上前來。
“嫵眉有禮了?!泵廊说穆曇衾淅淝迩宓仨懫?,她福了福身子,而后瑩瑩玉手便將面紗取了下來。
在看清美人容貌的一瞬間,溫鐲是實打?qū)嵉劂蹲×恕?/p>
她從未見過這么美麗的女人,饒是卓岳后宮那些如花美眷,到了這個嫵眉面前頓時就成了庸脂俗粉,簡直有著云泥之別。
溫鐲正準(zhǔn)備拿出本子記錄,卻被一道刀鋒打斷了動作。她急忙后躍,待站穩(wěn)時,面前已經(jīng)多了一個黑衣男人。
“哪來的毛賊?”那聲音輕蔑到不屑一顧,徹徹底底刺激到了溫鐲。
(三)
溫鐲習(xí)武多年,當(dāng)年打遍邊陲無敵手,來到中原之后雖說疏于練功,但她對自己的武功一向是自信滿滿的。
而這份自信終于在某個月黑風(fēng)高的雨夜,跟著她的自尊一起被重重地拍到了地上。
皇上的寢宮內(nèi),一名黑衣女子撅著屁股趴在椅子上,姿勢極其不雅。
“皇上,你真的,真的學(xué)過醫(yī)?”溫鐲吞了口口水,看著面前一臉寒光的卓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發(fā)問。
不是她對卓岳沒信心,實在是當(dāng)今圣上這細(xì)皮嫩肉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會拔暗器的人。
“哼,膽敢小看朕,朕小時候調(diào)皮,先皇打朕的屁股,打得皮開肉綻,朕可從來都是自己處理的?!弊吭滥抗馍乜戳艘谎墼跍罔C屁股上的柳葉刀,振振有詞地回答。
卓岳說她身份隱秘,不能請?zhí)t(yī)來看。而現(xiàn)下夜深,如果從宮外請大夫進(jìn)來,肯定也會惹人生疑,于是他決定自己操刀上陣。
現(xiàn)在看來,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皇上,你們有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溫鐲吞了口口水,企圖阻止他。
“朕都沒有碰到你,何來的授受,大內(nèi)秘制的金瘡藥已經(jīng)放在你旁邊了,等會兒朕把暗器拔出來你就趕緊摁上去。朕體貼至此,你居然還懷疑我的用心?”卓岳挑了挑眉,一臉不滿,好像在說“你不會是覺得朕看上你了吧”。
溫鐲默默地垂下頭,不再言語。
“跟朕說說今晚那一男一女是何模樣?!弊吭雷呱锨拜p聲發(fā)問。
“男的十分俊俏,女的美艷絕倫?!睖罔C的匯報簡介明了,卻十分膚淺。她頓了頓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哦,那男人自稱‘子諸。
“十分俊俏,比朕還俊俏?”卓岳的尾音微微上揚(yáng),滿滿的都是威脅。
“嗯?!睖罔C剛想點頭,屁股處陡然傳來一陣劇痛,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卓岳已經(jīng)將金瘡藥摁在了她的傷口處。
“你……你不是說不會授受……”溫鐲慘白著一張小臉,虛弱地發(fā)問。
“這是你答錯問題的代價?!弊吭侥抗馍乜粗掷锏陌灯?,理直氣壯地回答。
“好一個子諸,朕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弟弟府上還藏著這樣的高手,能把小鐲子你打得趴下?”卓岳看了一眼暗器底部的特殊符號,眸光幽冷,語調(diào)冰涼。
元氣大傷的溫鐲壓根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么,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終于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師父撿到她的那一年,她饑寒交迫,小小的身子餓的只剩皮包骨頭,她還記得第一次跟師父同桌吃飯時的感覺,那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陡然間夢境一轉(zhuǎn),師父的那張臉變成了卓岳的。
而那個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男人卻如沐春風(fēng)地對她微笑,手中還端著一碗桂花粥,似是要喂她吃一樣。
溫鐲頓時就被嚇醒了,誰知這醒來還不如在夢里,滿屋子的御醫(yī)跪在殿前,卓岳負(fù)手而立站在榻前,英俊的面容上泛著一層寒霜,讓人不寒而栗。
“她再不醒,你們統(tǒng)統(tǒng)陪葬!”他的聲音不大,卻自帶一股天子之威,讓人望而生畏。
“皇上……皇上溫姑娘醒了?!惫蛟谧钋懊娴睦咸t(yī)眼尖發(fā)現(xiàn)了她,急吼吼地匯報。
被他這么一喊,溫鐲就是想裝睡都沒有機(jī)會了,只好老老實實地看著卓岳。
“我餓了?!彼柿丝诳谒磁吹卣f道。
卓岳剛才還黑著臉卻意外地因為這一句話柔和了許多,他坐到榻邊,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輕聲問道:“想吃什么?”
溫鐲覺得自己一定是玄幻了。
不然她怎么會從那個一向自戀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眼里看到一抹莫明其妙的寵溺?
(四)
事情是如何演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溫鐲已經(jīng)完全說不清了。
她只知道她醒了之后,就接到圣旨,說是被皇上納為娘娘,理由是救駕有功。
卓岳說命中她的暗器上有劇毒,這是無奈之舉,只有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她才能正大光明地接受治療。他身邊需要她這樣的人才,所以她不能死。
她還知道了那晚她在天香樓見到的男人名叫卓子諸,是卓岳同父異母的弟弟,封號瑞王。
在她看來,瑞王想要造反的意圖昭然若揭,她不明白為什么卓岳要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她更不明白的是,卓岳為什么要接受瑞王進(jìn)獻(xiàn)的美人一一嫵眉。
而她最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么非得把她們兩個安排在同一天進(jìn)宮。
對于這種轉(zhuǎn)變,溫鐲很不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總覺得心里悶悶的。既不想跟嫵媚一起入宮,更不想一起為妃。
想到卓岳看到那張艷色傾城的臉蛋后可能做出的行為,她就更加不開心了。
思來想去,溫鐲決定逃婚。
雖說那些大內(nèi)侍衛(wèi)不是她的對手,但她畢竟大傷剛愈,為了避免多生枝節(jié),溫鐲決定等到禮成之后再偷偷溜走,反正屆時卓岳肯定是去嫵眉的房中。endprint
可惜她千算萬算,算漏了皇帝陛下是朵奇葩。
就在她砸暈婢女,換好衣服準(zhǔn)備開溜的時候,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來。
溫鐲回頭一看,正是穿著大紅喜袍的卓岳。而他顯然喝了不少,腳步虛浮,雙頰泛紅,連兩只平日里清亮的雙眸都有些微醺的意味。
“小鐲子?”卓岳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殿中,看著一身宮女打扮的溫鐲,眼中滿是詫異。
“皇……皇上?”溫鐲趕忙把收拾好的包袱往桌下一塞,小臉上滿是驚恐。
“你怎么這身打扮?”卓岳坐到桌前,自顧自地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后又道,“哦,朕知道了。”他說完嘿嘿一笑,看向溫鐲的眼神飄起了些許曖昧。
“你知道什么了?”溫鐲下意識地伸出腳把包袱又往里踢了踢,須知那可是她在宮里這些日子攢下的所有家當(dāng),要是真被卓岳發(fā)現(xiàn),后果簡直是慘烈。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弊吭莱恍?,目光微微往下一滑。
“你怎么會來我這兒?”溫鐲心虛地走了過去,企圖岔開話題。
“小鐲子,你學(xué)壞了?!弊吭郎斐鍪持福谒拿媲皳u了搖。
“皇上恕罪?!睖罔C的心一涼,這包裹里的銀子和奇珍異寶,其中不乏卓岳派她完成任務(wù)時她私自偷偷從中抽取的贓物。須知這以權(quán)謀私可不是個小罪,她雙腿一軟就要跪下求饒,卻被卓岳順勢一帶,坐進(jìn)了他的懷中。
“這種變裝的小情趣朕見過不知多少,多的是妃子變成太監(jiān)御醫(yī)來勾引朕,統(tǒng)統(tǒng)都被朕發(fā)落了。不過看在你護(hù)駕多年的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弊吭理饨器铮桓薄靶?,你的把戲已經(jīng)被朕拆穿了”的表情。
溫鐲看著面前自戀的皇帝陛下,整個人感覺都不太對了。
可卓岳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又道:“朕知道你暗戀朕多年,今日得償所愿,可有什么話想對朕說?”
溫鐲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卓岳,對于他的這番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若是反駁,那就是赤裸裸地打皇帝陛下的臉。
若是默認(rèn),那就等于承認(rèn)了自己跟在他身邊一直是另有所圖。
溫鐲頓時頭大如斗,只覺得自己的智商實在是無法跟上卓岳的節(jié)奏。
卓岳見她不回答也不生氣,懶洋洋地又開口道:“哼,你不說朕也知道,定是當(dāng)年初見朕時,就被朕驚為天人的容貌俘虜了吧,連什么假死待在朕身邊的法子都能想出來,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說完撇了撇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之中。
此時此刻的溫鐲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完全停止了運(yùn)作,她只知道自己心亂如麻心跳加速,腦子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漿糊。更有甚者,她甚至覺得卓岳的這番話也并不是完全不對。
比如初見他時驚為天人……
溫鐲還在想著,后腦勺突然被人大力一推,整個人就往前傾去。再然后,一種涼涼的觸感就覆在了她的唇上。
上好的佳釀一點點地被喂入口中,那酒香濃郁清醇,溫鐲感覺自己好像醉了。
迷迷糊糊間,溫鐲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抱了起來,不過很快她就清醒了過來,因為卓岳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扔在了床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弊吭勒\懇地說。
(五)
一夜之間,溫鐲從一個隱姓埋名的大內(nèi)密探,搖身一變成了風(fēng)頭正勁的柔妃娘娘。
據(jù)知情人士爆料,皇上昨夜辛勤勞作,幾乎是到了寅時才消停下來,連早朝都差點耽誤了。
只是另一位同天進(jìn)宮的嫵貴人就慘了,紅燭一夜燃到天明,到底沒能把夫君盼來。
溫鐲扶著腰坐在寢宮里,心里陰暗到扎卓岳的小人。她低調(diào)行事多年,突然被曝光于人前,實在是不太習(xí)慣。
而一想到卓岳交給她的任務(wù),她就更頭疼了。任務(wù)就是——盡情地欺負(fù)嫵貴人,直到她露出馬腳為止。
要說欺負(fù)人,溫鐲也是一把好手,實在看不過眼就上去掄拳頭,打服了為止。
可要是對方是個女人,就有點難辦了。雖說溫鐲不是不打女人,但對方偏偏是個絕色美人,對著那張臉蛋,怕是怎么也下不去手呀。
就在她糾結(jié)著該什么怎么下手的時候,對方卻找上門來了。
“柔妃娘娘萬福?!眿趁记妨饲飞碜?,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宮裝,更顯嬌俏動人。
溫鐲正撐著腰在殿內(nèi)瞎轉(zhuǎn),嫵眉這千嬌百媚的一嗓子,害她差點背過氣去:“嫵貴人何事?”她勉為其難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想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娘娘的傷好了?”嫵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溫鐲的屁股,輕聲發(fā)問。
“你想說什么?”溫鐲受傷的事情,并沒有大肆宣揚(yáng)。她既然能知道,想必也是從瑞王那里得到的消息。
那夜她在天香樓被人暗算受傷,本來還不能斷定是誰派來的殺手,現(xiàn)在看來,倒是嫵眉不打自招了。
想到上次暗算到她的那個人,溫鐲的眼睛瞇了瞇,看向嫵眉的眼神也意味深長起來。
“也沒什么別的事,不過是娘娘的師弟托嬪妾來問聲好,說上次一時失手誤傷了您,他心中有愧。”嫵眉的聲音很好聽,說出口的話像是一曲悠揚(yáng)的琴音,醉人心弦。
嫵眉口中的師弟,正是上次在天香樓重傷溫鐲的黑衣人。
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同門中人,一時大意就著了道。三十多枚暗器,枚枚都沾了劇毒,全部都往要害上扎,真是好一個“一時失手”啊。
“我沒死他很不高興?”溫鐲冷笑一聲。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卓岳,確實有她自己的打算。一來不想卓岳多疑,二來那到底是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師弟,他可以無情無義,她卻不能不看在師父的面上給他留條后路。
“是王爺讓我給捎句話,沒用的廢物他不稀罕,您的師弟被您重傷至今未請過大夫,不如您考慮一下轉(zhuǎn)陣王爺麾下,或許還能救他一命?”嫵媚開門見山。
這種情況,令溫鐲始料未及。
她那日確實生了氣,也是傷了師弟,只是要說重傷,那絕對談不上。endprint
嫵媚似乎看出了她的遲疑,慢條斯理得又道:“王爺府上千草百藥,隨便一個不小心,都能弄出個重傷不治,柔妃娘娘還是盡早決定的好?!?/p>
“你在威脅我嗎?”溫鐲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室內(nèi)白光一閃,上好的白玉瓷杯就朝著嫵眉所在的地方飛去。
可溫鐲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嫵眉居然是個練家子。
于是上好的一盞雨前龍井,全部砸到了提著鳥籠,正興致勃勃走來的卓岳身上。
“愛妃,你看這是波斯剛剛進(jìn)貢來的夜鶯……”可惜他話音還未落,那只所謂的夜鶯就已經(jīng)被飛濺的碎瓷滅了口。
再然后嫵眉的尖叫聲突兀地在大殿響起,只見她捂著臉頰哭得梨花帶雨地跪在卓岳面前:“皇上,嬪妾的臉……”遠(yuǎn)遠(yuǎn)瞧去,似有血絲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你丫剛才明明飄得比鬼都快……
溫鐲正在心底腹誹,一抬頭就瞧見卓岳那張黑如鍋底的俊顏,心底“咯噔”一涼。
(六)
柔妃大逆不道,暴虐成性,對皇上不敬還出手打人以至于嫵貴人花容受損,皇帝一氣之下將其禁足的消息不脛而走。
就連溫鐲都忍不住想要感慨,這寵愛來得快去得也快,卓岳也是個演技一流的人物啊。
她本來以為卓岳只是做做樣子,然后從嫵眉那里套套話,等到目的得逞就會來解救她。
只能說歷經(jīng)多少風(fēng)吹日曬,溫鐲仍然是那個很傻很天真的好姑娘。
等了快三個月,卓岳都沒有出現(xiàn),甚至連一個消息,一個暗示都沒有給過她。
她就像是一枚棄子,被遺忘在了陰暗無光的角落里。
以至于溫鐲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那個曾經(jīng)在燭光下對她信誓旦旦地說 “瑞王自幼狡猾多疑,如若不拿真樣子出來怕是容易露出馬腳,待叛軍清剿完畢,朕必定補(bǔ)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不過是她臆想出來的幻覺。
她翹首以盼等待了九十天,終于盼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溫鐲幾乎是雀躍地沖了出去,可看到的卻是瑞王卓子諸那張美艷得過分的臉。
“你來干什么?”溫鐲冷著一張臉發(fā)問。
“來看看我們的柔妃娘娘可還有當(dāng)日的器宇軒昂?!弊孔又T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瞇成彎彎的月牙,英俊非凡。
溫鐲一愣,被他這么一注視,確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她失寵三個月,哪還有什么娘娘的派頭,通體上下穿的都是宮女的衣服,還是她自己去浣衣局偷出來的。
再看看卓子諸,一身銀絲華袍,繡著大朵大朵的金蓮,頭束金冠,手戴金環(huán),怎一個燒包能夠形容。
這么一對比,溫鐲瞬間就低進(jìn)泥里去,而她顯然對自取其辱也沒什么興趣,翻了個白眼就朝著房內(nèi)走去。
“你就不想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你的好皇帝為什么沒來看你?”卓子諸的聲音從身后飄來,有些許急促。見她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他又大聲道,“嫵眉已有孕兩個月了?!?/p>
這句話,成功地讓溫鐲停下了腳步。
“你說真的?”她皺了皺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當(dāng)然?!弊孔又T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他現(xiàn)在就在吾眉宮,不信你自己去看。哦,忘了告訴你,那是他為嫵眉專門建的新殿,嘖嘖,那奢華程度,連我都望塵莫及?!?/p>
溫鐲拖著卓子諸,腳步飛掠,耳邊風(fēng)聲鶴鶴,她卻充耳未聞。
待到吾眉宮時,卓子諸已經(jīng)面色慘白毫無血色。她把他往旁邊一丟,伸出手指輕輕得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
殿內(nèi)流光溢彩,各色珍寶一應(yīng)俱全,有不少都是她在卓岳的私藏里見到過的。沒來由的,她的心猛抽了一下,鉆心般疼。
“皇上,嬪妾今天請御醫(yī)看過了,說是前三個月要特別小心,嬪妾想著柔妃娘娘禁足也有三個月了,不如就解了禁,也算是為小孩子積點福?!眿趁嫉穆曇魦善G如昔。
溫鐲知道,必是瑞王跟嫵眉說了她今晚會來,嫵眉才會故意有此一問??杀M管如此,她仍想聽到那人的答案。
“嗯,等三個月過了再說吧,她習(xí)武成性,粗魯暴戾,上次不過一言不合就對你拳腳相向,現(xiàn)在你腹中有了孩兒,萬不能大意?!弊吭佬χ笫忠粨],把美人摟入懷中。
她習(xí)武成性,粗魯暴戾……
溫鐲只覺得心里好似有什么東西“啪”的一聲,輕而易舉就碎裂開來。
記得初入宮時,卓岳非要跟她切磋武功,卻被她打翻在地,那時他青著眼圈咧著嘴說:”小鐲子,這普天之下敢打朕的女人,除了太后娘娘,你就是第一個。"
他說話的時候是笑著的,眼神柔若春霧,一下子就蔓延進(jìn)她的心里。
還有一次,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在西域擁兵自重,遲遲不肯歸朝,她奉命前去刺殺。
那次她提著鎮(zhèn)遠(yuǎn)將軍的頭顱回到宮里時,自己也幾乎是油盡燈枯。
卓岳在榻前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三天三夜,等她醒來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阿鐲,朕必定不負(fù)天下不負(fù)卿。”
那時的她想,在他心里她或許是特別的吧。
而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男人眸光溫柔更甚往昔,只不過目光所對之人已經(jīng)不再是她。
是啊,過往前夕不過是為了讓她安心賣命的幌子,現(xiàn)在美人在懷,又哪里記得起她這村野刁婦?
夜風(fēng)襲過,溫鐲感覺面上一涼,伸手去摸,才發(fā)現(xiàn)竟已淚流滿面。
她看了一眼扶著墻面色慘白的卓子諸,再次抓起他飛速掠去。
“我可以給你宮內(nèi)布兵圖、大內(nèi)密道圖,甚至卓岳書房的機(jī)關(guān)我都可以告訴你?!彼w掠至無人之處,把卓子諸放下,平靜地說,“那你能給我什么?”
“你師弟的命?!弊孔又T扶著樹干大口大口喘氣,他從未見過這么厲害的輕功,簡直如影如魅。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他頓了頓又道,“還有武林盟主的寶座?!?/p>
“成交?!彼p聲說。
(七)
據(jù)說瑞王起兵造反那天,天空黑云壓城,瑞王的軍隊全部身著鑲著金絲的鎧甲,著實應(yīng)了那句古話——“滿城盡帶黃金甲”。endprint
溫鐲看了一眼把整個人都包裹成一個移動金庫的卓子諸,覺得倒也符合他的風(fēng)格。
他身邊兩個侍衛(wèi)抬著一頂步輦,上面躺了一個面色青紫的少年,像是隨時都會仙逝一樣。
那少年正是溫鐲的師弟,卓子諸怕她叛變,于是干脆把這個護(hù)身符帶在身邊。
對于他的這種行為,溫鐲十分不屑,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有了溫鐲這個移動地圖,卓子諸的軍隊簡直勢如破竹,幾乎是沒有遭到抵抗就到達(dá)了卓岳的寢殿。
溫鐲站在殿前,幻想著等會兒卓岳該會以怎樣的表情來迎接這么浩大的一場盛宴。
可讓溫鐲意外的是,他穿著龍袍器宇軒昂地走了出來,完全沒有想象中的落魄。
倒是他身邊那位被五花大綁的女人,略顯狼狽。
更讓人意外的是,那女人就是寵冠后宮的嫵眉。
她見到瑞王像是見到救星一樣,拼命掙扎著,兩行清淚從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掉落,欲語還休。
“子諸,你可知罪?”卓岳皺著眉頭發(fā)問。
“皇兄死到臨頭,又何必擺這些虛架子。”卓子諸挑了挑眉,一臉鄙夷。
卓岳沒有說話,只是看了身旁的太監(jiān)一眼。那太監(jiān)從身后取出尖刀,朝著嫵眉的大腿狠狠地扎了下去。
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從嫵眉被堵住的嘴里發(fā)出慘烈的哀號,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
“女人如衣服嘛,嫵眉和溫……”卓子諸后面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凌厲的眼神看得收了回去,他頓了頓又道,“皇兄若是看她不順眼,隨意處置,只是這皇位,也該交出來了?!?/p>
卓子諸說得坦蕩,完全無視嫵眉的求救信號。
“真是薄情寡義,看來倒是朕留你太久了。來人啊,拿下?!弊吭朗翗O地?fù)u了搖頭,大手一揮,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不知何時將整個瑞王軍隊包圍起來。
卓子諸一身裝備金光燦燦,簡直就是再好不過的靶子。
卓子諸沒想到變故橫生,更加不知道這漫天的弓箭手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往溫鐲身后一躲,大喊:“撤撤撤?!?/p>
“太遲了?!币粋€略顯稚嫩的男聲從卓子諸身后傳來,隨之一起的還有一柄泛著寒光的暗器,緊密地貼合在他的動脈上。
“師姐,我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就別再計較我失手傷你屁股之事了。”少年大大咧咧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溫鐲黑了又黑的臉。
清掃叛軍更容易,大家眼看著瑞王被捉,幾乎是毫無抵抗得投降了。
人群散得很快,不消片刻,就只剩下了卓岳跟溫鐲兩人。
“愛妃!”待場上只剩下他們二人時,他連帶著那股霸氣也隨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討好。
“皇上叫得如此親昵,可是折煞微臣了?,F(xiàn)在罪臣已清,微臣只愿解甲歸田。“溫鐲朝他行了個極不標(biāo)準(zhǔn)的禮,冷冰冰地說道。
“哎呀,小鐲子,你怎么生氣了?朕那是演戲啊,我們不是一早就說好了,不過是引瑞王入甕的把戲嗎,你怎么能當(dāng)真!“卓岳自知理虧,趕忙上前安撫。
“我倒是不記得當(dāng)初安排好的計劃里,還有抱美人坐大腿這個環(huán)節(jié)?”溫鐲冷哼一聲。
“那是為了效果逼真,你看,瑞王上當(dāng),朕的演技出色也有一半功勞吧?!弊吭揽觳阶叩郊讶松磉?,伸手一攬,卻抱了個空,只剩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飄蕩在空中。
“微臣心意已決,皇上珍重?!?/p>
不過片刻的工夫,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御殿前轉(zhuǎn)眼只剩下卓岳一人。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一身龍袍金冠,滿目寂寥。
找個比自己武功好的媳婦真虐。
卓岳在心底默默流淚。
(八)
永順三十四年,瑞王的造反更像是一場鬧劇,從起兵到被降服,不過兩個時辰。
而新一屆的武林大會初賽上,一名女子靜悄悄地坐在枝頭,興致缺缺地看著。
“師姐,我不跟你爭武林盟主的寶座了,你就別告訴師父我誤入歧途的事情了?!鄙倌曜チ俗ヮ^發(fā),一臉苦惱。
當(dāng)初他年紀(jì)小,又嫉妒溫鐲得師父寵愛,一心想要跟她搶武林盟主之位,結(jié)果就被瑞王忽悠了過去,還差點釀成大禍。
“說得好像跟我搶就能搶得過一樣。”溫鐲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少年怒極要挾。
“嗯?”溫鐲臉色一冷看向少年,小小年紀(jì),還要翻天不成?
誰知少年嘿嘿一笑,袖袍一揮,白色的粉末繽紛而至。溫鐲想要屏住呼吸已經(jīng)太遲,待反應(yīng)過來時全身已經(jīng)動彈不得。
“你要干嗎?!”溫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扛起來趕忙發(fā)問。
“哼,既然你不妥協(xié),那我就只有去找岳哥了。他說了,我要是能把你帶回去,他自有辦法讓你回不了師父身邊?!鄙倌甏髶u大擺得回答。
“喂,他跟別的女人睡都睡出孩子了,我才不要回去呢!”溫鐲大叫。
“人家岳哥都說了,那是吃了藥產(chǎn)生的假象,你偏不信。”少年不以為意。
“他還說我粗魯暴戾!”溫鐲余怒未消。
“女人真是小肚雞腸!”少年無奈地?fù)u了搖頭,手起掌落,把懷中的女人劈暈了過去。
但愿岳哥真能降得住她,少年看了一眼懷中昏睡過去的女人,如是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