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

秀才二十歲的女兒獨自去西塘旅行。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自己去旅游，秀才送給她的祝福是：“希望你有艷遇！”

小姑娘一路玩得很愉快，在回到上海南站后發(fā)生了一件事。她說有一個與她年紀(jì)相仿的男孩在車站求助，說錢包被偷了，請路人支持十九元車票錢。姑娘將心比心了一下，頓時覺得應(yīng)該幫助他。她掏出錢包，找來找去，遺憾地對男孩說：“我沒有零錢，只有一百塊?！蹦泻⒄f：“沒關(guān)系，我找給你?！惫媚镢读耍骸澳隳苷椅义X，為什么不買回家的票？”男孩說：“我是差十九元，不是連十九元都沒有?！彪S后找給她六十元。姑娘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回頭說：“你該找我八十一元?。槭裁唇o六十元？”男孩說：“我還有個妹妹，她不好意思乞討，我替她也要了?！?/p>

姑娘相信了。又走一段覺得不對勁，還是回去了，向男孩把給出去的錢要回來，說只答應(yīng)給他十九元，沒答應(yīng)給四十元。男孩真退了她二十元。

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姑娘問我：“你覺得這男孩是騙子嗎？他要是騙子，我就被他騙了二十元，我很難受；他要是真的丟了錢，我問他要回二十元，沒徹底幫到他，我還是很難受?！?/p>

我笑了，跟姑娘說，你想一下故事的另一面：如果他真是騙子，因為你的懷疑，你少受了二十元的騙；如果他真是需要幫助，你已經(jīng)幫他一半了，只要再有一個人信他，他就可以回家了。

姑娘問我，那你覺得，他到底是不是騙子。

我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讓你學(xué)會思考了。但我想給你一些忠告：

第一，當(dāng)你把錢給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追回了，即使受騙，也要認(rèn)賬。原因是萬一他不僅僅是騙子，還是土匪或流氓，你損失的就不僅僅是這四十元錢了。你的安全和健康比任何經(jīng)濟(jì)損失都重要。

第二，人這一生，不可能永不受騙。你這個年紀(jì)，覺得四十元是巨資，可你過幾年工作了，你就不覺得這筆錢有多么大了，再過十幾年，你只記得這件事，而不會在意那筆錢。一堂課只收四十元，這男孩的收益其實比家教還要低。不要怕被騙，學(xué)會判斷就夠了。

第三，即使他受難是真的，你沒有幫上他，也不必自責(zé)。因為你不可能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是與你有緣，而那些錯過的人說明你們緣分還未到，一定會有其他的人向他們施以援手，這和愛情是一個道理——不是每一對相遇的男女都會相愛。能夠在一起，是緣分，要珍惜；不能在一起，說明那個合適的人還在前面等你。

姑娘又問：“阿姨，你知道嗎，報紙上說，有個磕頭乞丐，一天的收入是八千元！如果磕得好是一萬元！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上當(dāng)？”

我答：“這世界，一定有某些職業(yè)是高收入而且不合理的。比方說違背道德審美的，比方說違法犯罪的。我們都知道販毒有可能一夜暴富也有可能立刻被正法，我們知道貪官可能身家上億但更有可能夜不能寐。這樣的職業(yè)，我們不會也不敢做。還有一些職業(yè)，看起來很美，也很掙錢，但你可能掙不了，也不愿意。明星或公眾人物，每天生活在聚光燈下，一舉手一投足都被人評判，那些錢，買的不過是他們的自由。而乞丐這個職業(yè)，哪怕你知道它能日入萬元，你肯去對每個人磕頭嗎？他們的錢，并不好掙?！?/p>

姑娘又問，他們這些人為什么愿意選擇這樣沒有自尊讓人覺得很厭惡的職業(yè)。

我說，孩子，我很高興，你每天有這么多問題在思考，我很高興你的價值觀在形成。這個世界，本身就是豐富多彩立體多樣的。有身殘志堅不依靠他人也活得精彩讓你仰慕的人，也有好逸惡勞游手好閑不勞而獲等天上掉餡餅的人；有天賦異稟卻一事無成的人，也有生而駑鈍卻一鳴驚人的人。這個話題如果展開了去，將無窮無盡。但最終，你知道好壞，懂得進(jìn)退，能夠取舍，選擇自己喜歡并為之驕傲的道路堅持走下去，你這一生的幸福，才有保證。

摘自《時代青年》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