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林永芳
暫缺“籠子”不等于權力無邊界
文_林永芳
“強拆”這個詞匯,誠可謂“一直被撻伐,從未被消滅”。譬如3月下旬,先是山東平度四名負責守地抗拆遷的村民被堵在帳篷里,澆上汽油縱火焚燒致1死3傷;繼而曝出安徽省馬鞍山市官員曾帶領公安、城管等200多人強拆房屋,將睡夢中衣衫不整的屋主一家人強行綁架出屋,并將村民70多歲的老母打成骨折;最荒唐的是,江蘇淮安一戶村民大白天被強拖出室,眼看著一群陌生人開著挖掘機將自家樓房連同屋內所有財物夷為廢墟。然而,警方回應竟是“拆遷公司拆錯了”。
關于強拆的話題,口誅筆伐了這么多年,已近乎麻木了——雷同的情節(jié),相似的結局,最要命的是,幾乎看不到近期內終結這一局面的希望。2013年8月,平度政務網(wǎng)上那篇《舊城改造要敢于碰硬 決不手軟》中寫道:拆遷中“決不能讓孬人得勢,決不能讓釘子戶沾光,真正體現(xiàn)出搬得越早獲利越多,搬得越晚損失越大”,“對別有居心惡意阻撓施工、帶頭煽動鬧事、蠱惑群眾上訪的,有關部門要……對帶頭者堅決予以打擊?!?/p>
如此看來,拆與被拆雙方,根本就不在同一個話語平臺上,而是分處于一道思維鴻溝的兩邊:一方認為強拆是合理合法,抗拆是貪得無厭;另一方則認為強拆是土匪強盜,抗拆是保衛(wèi)家園。雙方都理直氣壯地堅信對方是“孬人”,自己才是身處正義的那一方。長此以往,怎能避免各類“強拆”此起彼伏?
事實上,視“釘子戶”為“孬人”的觀點,并非平度獨有,亦非拆遷方獨有。一些地方,就連部分被拆民眾也對“釘子戶”的堅持也有微詞。2011年,四川德陽棚改區(qū)就發(fā)生了一起已拆遷的群眾想早點搬進新房而自發(fā)強拆“釘子戶”的事件,鄰居們集體表決,而后合伙強拆了一家“耽誤了同組90%居民”的“釘子戶”。
誠然,征地拆遷“其實已經(jīng)成了不折不扣的燙手山芋,誰都不想碰”,但又繞不過。何以破局?專家開出了許多處方——比如,建議立法賦予多數(shù)拆遷戶以“合法要求強拆釘子戶”的權利;又如,成立居民聯(lián)盟,讓多數(shù)已遷居民去起訴少數(shù)“釘子戶”;再如,暢通“司法強拆”的渠道,走“依法強拆”之路。然而,倘若被拆遷人死也不服,上述處方中,哪一招又能化解這股“同歸于盡”的戾氣呢?
其實,我們不妨重溫一下兩個著名外國“釘子戶”的故事。一個是英國默西塞德郡62歲男子賴特,此君從出生到現(xiàn)在一直住在其母二戰(zhàn)后買下的房子里拒不搬離,而其周邊600棟房屋均已拆除,就剩他如住孤島;另一個是美國西雅圖八旬老太梅斯菲爾德,她拒不接受開發(fā)商高出市價幾倍的百萬美元補償,守著自家老屋不肯讓步。開發(fā)商無權強拆,只好修改圖紙,圍著她的小房子建起了凹字形的商業(yè)大樓,最后雙方還成了好鄰居。那么,我們?yōu)槭裁磳幙梢淮未蜗萑腚p輸,也不讓思維拐個彎?
在這里,至少有幾個“思維死結”亟待解開,即我有沒有拒絕的權利(無論是價格談不攏,還是出價再高我也不想給)?換言之,公共權力有沒有邊界?這是拆與被拆雙方最大的分歧所在。我們?yōu)槭裁床荒艹姓J,生命與私宅同樣神圣不可侵犯,誰也無權剝奪?既不能“9個人投票吃了第10個人”,也就不能以“公共利益”的名義強拆誰的合法棲所。
建設規(guī)劃難道是一成不變的嗎?為什么不可以修改圖紙,繞開“釘子戶”呢?道路彎一彎又會怎樣,安置房先建起來讓已遷居民住進去不行嗎?
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某棚戶區(qū)“釘子戶”漫天要價,地方政府無法接受,干脆修改規(guī)劃,繞開“釘子戶”,結果對方后悔莫及,反過來托人說情,要求按原定補償價拆遷。曲徑也可通幽,何必強摁牛頭?
說到底,換位思考最重要。也許,我們暫時還無法完全做到“把權力關進制度籠子里”,但“暫無籠子”不等于“永無邊界”。倘若承認自己的權力是有邊界的,或許,有些難題,反倒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