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榮

莊稼地里的船

我不止一次想象

一艘船駛進我的莊稼地

麥田或稻田波浪翻滾

高高的玉米稈上結著航標燈

爺爺端坐在船頭

須發(fā)皆白喜笑顏開

給魚蝦講一講豐收的故事

汗水里的鹽分比海水還要濃

這是一個普通農民的夢想

即使僅當一天船長

也會把所有鄉(xiāng)鄰都帶在船上

一起體會自由航行的快樂

可還有許多農活沒有干完

土沒有翻，草沒有鋤

豬沒有喂，山羊也沒牽回家

這艘船只能靜靜停泊在我心頭

最小的鄉(xiāng)愁

那個鄉(xiāng)愁小得像

奶奶手中繡花針的針眼

但只要被它刺一下

就會深深附著你一生

就像兒時學會的鄉(xiāng)音

生命終老也不會更改

就像母親烹制的飯菜

流落天涯也無法忘卻

我的鄉(xiāng)愁也許是世間最小

我年過半百才離家旅行

我的鄉(xiāng)愁天生愚鈍

足跡所到之處都像我的家鄉(xiāng)

擁有鄉(xiāng)愁都是有家可歸的人

每一個靜靜的夜晚

我們會讓這只幸福的螞蟻

爬入無比熟悉的家門

彩色的炊煙

很久以前

炊煙的顏色只有一種

青青的灰灰的淺淺的白

能夠連接天上的云彩

多年以后

炊煙變得五顏六色

即使雨后的彩虹

也會自嘆不如

很久以前的炊煙

都存在于記憶當中

那是一根虛擬的繩子

拴牢了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多年以后的炊煙

都存在于想像之中

既然無法帶在身邊

不如讓它比焰火更絢麗

其實，除了黑夜

一切都是彩色的

包括紅磚青瓦的農舍

以及炊煙之下的現在和從前

晝伏夜出

晝伏夜出的是星星

還有星星上面的神仙

我關緊門窗，蓋上厚厚的被褥

不讓他們窺破我的夢境

晝伏夜出的許多小鳥

它們有一雙夜視的眼睛

盡管這是人類主宰的世界

所幸留下它們翱翔的空間

晝伏夜出的還有邪念

這些見不得陽光的丑惡

正在夜色掩護下侵襲而來

好在它們害怕聲聲雞啼

晝伏夜出的還有黑暗

緊緊包裹著世間的一切

好在屋后的蘆葦蕩里

還有一群勇敢的螢火蟲

我的村莊在夜里沉睡

到處想起令人沉醉的鼾聲

在陽光醒來之前

這就是最大的生存智慧

鄉(xiāng)村里的童話

童話里找不到我的鄉(xiāng)村

不如把我的鄉(xiāng)村編成童話

屋后的三棵樹

興許就是一片大森林

白雪公主可以是我漂亮的姑姑

也能是拖著鼻涕的二丫

盡管我蓬頭散發(fā)

卻很樂意做個小矮人

在狼外婆怪異的目光里

尋找環(huán)游世界的秘訣

我在手指肚畫上許多姑娘

我在小河邊尋找美麗的公主

我的鄉(xiāng)村有很多青蛙

它們都是落難的王子

我憎恨所有的國王和王后

讓他們和水牛一起耕田

我讓所有人長出白天鵝的翅膀

這樣就不怕弄壞亮閃閃的水晶鞋

我的鄉(xiāng)村日漸破舊

但在童話里百花盛開

我的鄉(xiāng)村永遠不老

正被流浪四海的鄉(xiāng)鄰口口相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