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虎
我們所在城市的樓房無論6層還是多層都是長方形的,從地面看,一幢幢巍然屹立。這些樓房的窗子一個和另一個的距離都是一樣的,窗子上的鋁合金和玻璃也都是一樣的。樓房的外壁都是筆直的,躺在樓房的下面沿著墻壁往上看,這些樓房都是直直地往上,我們認(rèn)為這就是壁立千仞。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樓房就像一座座山一樣,我們?nèi)杖招凶咴诟呱胶桶街g,我們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有才能的生靈了,駕馭著一座座的山,我們是多么的自信啊。
但是,一到張家界,我們的自信瞬間就被擊垮了。
我們在導(dǎo)游的帶領(lǐng)下,一路坐車,下車,步行,一路按著快門,我們把一座座非長方形的、一點都不筆直的、能引發(fā)游客無限想象的奇異的山作為自己的背景,想要把這些山帶回去,好好賞玩。我們唯恐落下了哪一處美景。
導(dǎo)游一路在引導(dǎo)著我們想象……
導(dǎo)游說:“大家沿著我的右手看,那個山峰叫豬八戒背媳婦……”我們驚呼“噢,太像了”還有人說“那個媳婦還打著一把傘呢,你看那棵松樹,多像一把傘啊?!?/p>
導(dǎo)游說:“那個山峰叫仙女獻(xiàn)花……”話音還沒有落定,就有人說“右邊那個突出的是花籃”,還有人說“那些小松樹多像仙女的頭飾呀。”
導(dǎo)游說:“那個山頭叫魯迅峰……”我們驚呼,“噢,就是,那個鼻子和眼睛最像了”導(dǎo)游又說:“江總書記來的時候說它像高爾基?!庇谑俏覀冇值纱笱劬粗?,“噢,也像……”
我們在這些山峰面前顯出了前所未有的遲鈍,顯出了我們形象思維的枯竭,我們可以如數(shù)家珍的說出我們所在的城市那些“高山或矮山”的名字,但我們無法給眼前的這些山起個合乎想象的名字,因為他們一點都不像“國貿(mào)大樓”或“恒基商場”,一點都不像我們住的那些家屬樓,他們在山間突然就長出來了,沒有邏輯,不需要考慮間距,不需要考慮采光,不需要考慮南北通透,也不需要是某個單位或者個人的資產(chǎn)……
是的,城里的那些長方形的山在我們的意識里已經(jīng)深深地扎根了,我們認(rèn)為高大就是那樣子的,巍峨就是那樣子的,甚至我們認(rèn)為美就是那樣子的,我們就像《莊子秋水》里的河伯一樣,沒有見到大海之前,我們認(rèn)為“兩俟渚崖之間,不辨牛馬”就是最寬廣的了,我們欣欣然自我陶醉,認(rèn)為世間至大至美在自己手中……
而當(dāng)我們面對這些真正的山的時候,我們就像劉姥姥進(jìn)了大觀園,眼花繚亂的,原來在山村里只能炒著吃的茄子還能和著那么多的配料來吃啊,世間還有如此的美味呀。山還可以是這樣子的,還可以隨意的排列或者擠壓,還可以因為如此的排列和擠壓而如此的美,山還可以不筆直,還可以把大頭朝上,樹還可以長在石頭上,我們可一直是栽種在泥土里的!我們原來的思維體系和審美體系被瞬間打破,我們只能聽著導(dǎo)游的解說或者善意的忽悠。
這些山來的太突然了,讓我們措手不及。
聰明的張家界人好像對來客的思維變化早已了如指掌了,他們給你安排了一個又一個的措手不及。
他們讓你先站在山崖的平臺上看,那是一片片天然深壑中無端聳起的山峰,他們就像“猴帥點兵”,或“天兵列陣”,或像若干個仰天躺在大地上的巨人豎起的腳趾。
然后讓你坐在纜車上俯視或和那些聳立的山峰擦身而過,驚險的懸在空中,又翩翩的飄然而過,駕祥云的神仙看世間可能就是這個角度吧,山峰不再高聳了,但腳下就是萬丈深淵,聰明的張家界人讓你自掏腰包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一根纜繩,同行的女同事竟然一直閉著眼睛不敢看玻璃外邊。
再然后讓你站在從326米高的山崖上急速降落的電梯上看,你的目力從高至低,而眼前的山峰卻由低至高,同行的李瑤直呼“從天堂直入地獄”。
這一個又一個的措手不及徹底顛覆了我們定勢的思維,我們就像一個只看過中學(xué)操場上的籃球比賽的觀眾突然坐到了NBA的觀眾席上,那些球星每一次普通的配合我們都認(rèn)為是妙不可言,我們徹底折服在張家界的山和張家界的人的手下,具體的說,我們是折服給了張家界山的大美和張家界人的大智,山和人是一個團(tuán)隊,山有實力,人有策略。
當(dāng)這三道驚險過后,你可能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聰明的張家界人會在此時讓你坐著小火車在“十里畫廊”悠著點看,這個項目我認(rèn)為是一部戲里高潮過后的尾聲。
我們游張家界,如同看了一部《雷雨》一樣情節(jié)緊湊又蕩氣回腸的戲劇,走出劇場,我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
張家界的山啊,時刻在提醒著游客,美是不規(guī)則的,是必須張揚個性的,我的美就是因為我和別人不一樣;張家界的人啊,也在提醒著游客,欣賞美必須是多角度的,是要有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規(guī)則里的表演只能是雕蟲小技,個性的展示才叫鬼斧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