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晶晶
如果說新戲難賣座,那么鮮為人知的次新作就更難了。你必須說服聽眾來聽這樣一部陌生的作品,而且它身上又沒有“世界首演”這樣的標志以吸引眼球。因此,一部歌劇,即使首演很成功,過后不久也可能石沉大海。悄無聲息。
有這樣一個例子:1997年,《華盛頓郵報》的評論家喬-麥克萊倫(Joe McLellan)援引了三部大作——約翰·科利里亞諾(John Corigliano)的《凡爾賽的幽靈》(The Ghosts of Versailles)。托比阿斯·皮克爾(Tobias Picker)的《艾美琳妮》(Emmeline)和多米尼克·阿爾堅托(Dominick Argento)的《阿斯本文件》(The Aspern Papers),首演時三部歌劇都贏得了“一大群狂熱追捧的美國觀眾”。然而,盡管它們首演時的表現(xiàn)是那樣出色,之后三部歌劇卻都被打入遺忘的角落,很少上演。
盡管面臨財政困難,達拉斯歌劇院還是在2013年復(fù)排演出了《阿斯本文件》。去年的演出季,演出劇目從五個減少為三個,而且通常情況下,當代歌劇往往是第一個從演出計劃上刪掉的。(即使是大都會歌劇院,也由于財政原因,將復(fù)排演出《凡爾賽的幽靈》的計劃暫時擱淺。)
于是,《阿斯本文件》在全球首演近25年后回歸了歌劇舞臺。達拉斯歌劇院并沒有因財政困境而短斤缺兩,相反。該劇以一個強大的制作團隊和一流演員班底強勢復(fù)出。此次復(fù)排演出證明這部歌劇確實是一部佳作。配得上如此豪華的制作。當我們對尋找優(yōu)秀新歌劇感到束手無策時,該劇就好像是一場及時雨,提醒我們有許多優(yōu)秀的作品早已寫好,但卻沒有被充分傳播,讓觀眾欣賞到。
《阿斯本文件》的序曲柔和而璀璨,仿佛水面上的粼粼波光。作曲家阿爾堅托根據(jù)亨利·詹姆士(Henry James)的中篇小說,親自改編、撰寫劇本。因此,歌劇中的杰弗瑞·阿斯本不再是小說原稿中的作家,而是一個作曲家,這樣的處理也有利于作曲家更好地構(gòu)建阿斯本的人際關(guān)系和故事脈絡(luò)。阿爾堅托在該劇中也寫了很多有趣的音樂,比如他在劇中寫了一部名為《美狄亞》的劇中劇。為了切合該劇1835~1885年的故事背景,作曲家對這部劇中劇音樂的處理,更像是喚回19世紀的記憶,而不是以現(xiàn)代的風格和音樂語匯重新創(chuàng)造它。
劇中其他段落的音樂也充滿了懷舊意味:美麗、憂傷而脆弱的聲線,時常躲在華麗的交響樂隊身后;重唱則更像是交響樂隊的影子:幕后合唱則始終像是安靜的和弦,清脆的人聲和諧優(yōu)美,宛若玻璃琴般閃耀。
即使當女高音和男高音一起演唱劇中華麗的愛情二重唱時,依然有許多懷舊的意味。誠然,該劇也以一種意識流的方式,將現(xiàn)時(1885年)與往昔(1835年)的回憶交織在一起。女主角朱莉安娜·鮑德若(亞歷桑德拉·德肖提斯飾演)的歌聲里帶著深深的傷痛與哀傷,因為她剛得知愛人阿斯本(約瑟夫·凱撒飾演)對其不忠,盡管阿斯本并不知道鮑德若已知道。
舞臺導(dǎo)演蒂姆·奧伯里和他的制作團隊發(fā)現(xiàn)一種用視覺去表達懷舊的手法。托馬斯·哈斯負責的燈光及霍夫曼設(shè)計的服裝以及安德魯-列伯曼的舞美,都將該劇打造得具有鮮明的時間概念。比如過去與現(xiàn)時并存在同一空間(同一舞臺),舞臺卻被打造成不同的兩個時空——1885年那一半的舞臺,被布置成一個荒蕪、空蕩蕩的房間;而1835年的那一半,燈光則偏暖色調(diào)。
演員陣容也棒極了!劇本如果被稍微改動一下,突出其中任何一個角色的戲,都將打破《阿斯本文件》的平衡。比如1835年段落的,女高音(女主角)和男高音(男主角),或1885年段落的男中音(男主角)和女中音(女主角),任何一個人的戲稍微多加一點,他或她都將成為全劇的核心人物。
飾演阿斯本的凱撒嗓音溫柔而輕松。德肖提斯則賦予朱莉安娜以賽馬般尖細、甚至略帶神經(jīng)質(zhì)的嗓音,卻幫助她演好時間跨度極大的女主角——一個1835的溫柔的年輕女子及50年后(1885年)的獨居老太太,非常有用。
但達拉斯歌劇院的版本卻比較偏重另外兩個男中音和女中音——其中的一個房客,他是一位評論家,沉迷于尋找阿斯本丟失的文件:還有蒂娜,朱莉安娜的侄女,一個終身未嫁的老處女。飾演房客的內(nèi)森·古恩曾演出過許多新作,已成為當代美國歌劇之聲。盡管他強壯有力的嗓音有那么點百老匯風情,但這并不影響他精準到位的人物詮釋。蘇珊·格雷厄姆飾演的老處女蒂娜。不僅對聲音的控制能力很強,與古恩的二重唱也可圈可點。
試圖將復(fù)排之作努力躋身歌劇院的保留劇目,無異于一場艱苦的戰(zhàn)斗。盡管25年前首演時,觀眾是那樣的熱情,但達拉斯歌劇院中,包括總監(jiān)基思·賽爾尼,對《阿斯本文件》的再版演出是否能創(chuàng)造一個票房神話都不抱幻想。越來越多的歌劇院和觀眾已意識到,致力于復(fù)排演出當代歌劇的重要性,而不僅是全新的首演劇目。
沒有任何一部作品,無論新作或舊作,沒有目標愿景或獻身精神,可以演出成功?!栋⑺贡疚募返闹谱鲌F隊里就有這樣一個冠軍級的人物——格雷姆·詹金斯,自1994年以來,他就一直是達拉斯歌劇院的音樂總監(jiān)。詹金斯何以選擇《阿斯本文件》這樣一部鮮為人知的歌劇,作為封山之作結(jié)束其藝術(shù)生涯?或許正是由于總譜中每個聲部分明而明快的音樂層次,使得歌者的吐字清晰優(yōu)美。當然,詹金斯的抉擇也雄辯地證明了《阿斯本文件》是一部應(yīng)當被記住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