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

今年“十一”期間，幾十年沒見的老朋友老胡不遠千里從上海來東北看我，陪老胡一起來的是他的小女兒，他小女兒和我小兒子一樣大，27歲，而且和我兒子是同行，都是中學(xué)物理教師。不一樣的是，他小女兒在一所私立學(xué)校，年薪10萬；我兒子在公立學(xué)校，每個月工資才兩千多塊錢。讓我兒子既羨慕無比又羞愧難當，更多的是不甘心。

老胡父女一走，兒子就酸酸地跟我說，同樣是老師，差別咋就那么大呢？！老胡女兒一個月的工資就夠他小半年掙的，看人家過得多滋潤多幸福！他在學(xué)校干得也不錯，什么先進工作者、優(yōu)秀教師、獎狀之類的也不少，相信不比老胡的女兒差，到上海同樣可以掙年薪10萬！他要到上海去闖一闖，此次不去，誓不為人！當然，我們家在上海沒有什么親人，只有老胡這一個朋友，兒子只能先去投靠他。幾十年前，老胡是大連知青，下鄉(xiāng)到我們村，他身體弱，經(jīng)常生病，我們一家對他很照顧，他也記得我們的恩情，常常在電話里說一直心懷感激。盡管老胡已從教育局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兩年了，但我想兒子去投靠他，他一定會幫忙的。我能體會兒子的心情與不甘，因為，幾十年前我也有過想去上海闖一闖的想法。老胡調(diào)回大連沒幾年就去上海發(fā)展，并邀我一起去干事業(yè)，由于當時妻子有孕在身，家里說什么也不讓我走，至今我還覺得遺憾。年輕人就應(yīng)該去闖一闖！我決定幫兒子完成心愿。于是撥通了老胡的電話，老胡很熱情地說他一定盡力幫忙。但他給我提了個建議，讓兒子先不要辭去公職，萬一兒子不適應(yīng)上海的生活，回去也好有個退路。我和兒子采納了老胡的建議。

兒子一放假就去了上海。

兒子去了沒幾天就來電話，說他吃住都在老胡家，他們一家對他很熱情，都在幫他找工作，他過得很好。這下我徹底放心了。盡管老胡已從教育局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但我相信，他一定還有些影響力，會幫兒子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后，兒子就從上?；貋砹?。

我十分不解，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兒子十分氣憤地說，老胡一家只給他提供吃住，嘴上說幫忙找工作，可實際上根本不給他托人找關(guān)系，不出真力！他人生地不熟的，找工作有多難？！找了幾家私立學(xué)校，月薪還不到5000元，既然去了，錢少也認了，就在他打算留在上海時，老胡竟意味深長地跟他說：“我看你在這里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很痛苦，還不如回去……”這不明擺著下遂客令嗎，要是出去租房子住，除了吃喝，還能剩幾個錢，他氣得啥也沒說，拎起行李就回來了。

我聽了很氣憤，老話兒說得好：“寧添一斗，不添一口兒?！崩虾桥聝鹤娱L期賴在他家，白吃白住呀！看來他當初不讓兒子辭去公職也是別有用心的。這老胡說得比唱得都好，表里不一，不夠意思，忘恩負義！

兒子前腳剛到家，老胡的長途電話就打到家里。

老胡不好意地問：“老李呀，孩子到家了吧？”

我冷冷地嘲諷道：“托你的福，安全著陸?！?/p>

老胡又說：“安全到家就好。你聽我解釋，我不是不想留他……”

“不關(guān)你的事?！蔽掖驍嗬虾脑挘澳悴挥媒忉?，別多想，咱們都幾十年的交情了，我也不會多想，是孩子不適應(yīng)上海的環(huán)境。噢！家里來客人了，咱們改天再聊?！闭f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后來老胡又來了幾次電話，一看是他的號碼，我們一家人都不接。

兒子從上?；貋砗螅僖膊幌氤鋈リJ了，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心撲在自已的工作上。半年后，由于他成績突出，踏實肯干，被提拔當了教務(wù)處主任，還跟女友定了婚，可謂是好事連連。

這天上午，我正在家里為兒子的婚事做準備。突然，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竟然是老胡，我不冷不熱地問：“你怎么來了？”老胡有些尷尬地說：“我打聽到你兒子要結(jié)婚了，特地趕來討杯喜酒喝，歡迎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歡迎。”

老胡落座后，問我兒子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我故意提高嗓門，帶著腔調(diào)說：“我兒子現(xiàn)在提拔了，工資也漲了，100多平米的新婚房子也買了。喜事不斷！說起來，這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勸他回來，他現(xiàn)在可能還在上海街頭流浪呢?！?/p>

老胡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老李呀，我聽出你的話外音了。我多次往你家里打電話都無人接聽，就知道你們一家對我有想法了。我這次來，除了喝你兒子的喜酒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來幫你算一筆賬。”

我一愣，心說：“我又沒借你錢，有什么賬我算不明白，還要你來幫我算？”

老胡認真地說：“在我跟你算賬之前，我先跟你說說我兒子的事。兒子留學(xué)畢業(yè)留在國外，幾年我們也見不上一面。盡管他說在國外生活很好，可我看不到摸不著，不放心哪。再怎么想也見不到，想承歡膝下就更別妄想了。做老人的，哪有不想和兒女經(jīng)常在一起的？現(xiàn)在我真后悔把他送出去……從這一點上來說，我過得并不幸福?！彼煅柿艘幌?，又接著說，“我沒有緊跟你兒子回來算這筆賬，就是想用時間和事實證明，我這筆賬是劃算的。你兒子到上海后，我只能提供吃住，工作上的事我真幫不了他。他找了幾份工作，都嫌工資低，不肯干……女朋友天天給他打電話，催他回去，弄得他焦頭爛額，痛苦不堪，于是我才勸他離開上海，并打算幫他算一筆賬，誰知賬還沒算，他就生氣走了?，F(xiàn)在，我就幫你們父子算一算這筆賬：在這里，你兒子每個月的工資有2000多塊，而這里的房價每平方米也是2000多塊，買100平米的大房子要奮斗10年；在上海，他月薪5000元，而上海的房價，偏遠的地方每平米要一兩萬元，買100平米的房子少說也要奮斗20年，而且大都市不比小縣城，結(jié)婚都得要房要車，在這里至少可以早10年住上100平米的大房子，少奮斗10年，假如用錢可以買來幸福的話，我們應(yīng)該學(xué)會換算幸福的方法。在上海雖然可以多掙些錢，但錢的多少不是衡量幸福的標準。他留在上海，與女友兩地分隔，與親人分離，工作不順心，不如意，不幸福；而在這里，他如魚得水，工作順利，愛情如意，生活幸福。另一方面，從你的角度來說，肯定希望兒子事業(yè)早成，早點結(jié)婚生子，兒孫繞膝，一家人合睦幸福。只要幸福，在哪里都是天堂！你說是吧？”

我恍然大悟，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十分感激地說，等兒子回來了，一定幫他好好算一算，無論在哪里生活，只要快樂幸福就是天堂！

（責(zé)編/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