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春

奶奶清朝末年（1907年）生于豫東農(nóng)村。三歲喪父，九歲失慈。到我家后，白天去種地，夜晚來紡棉。年年如是，長年不輟。她用紡花、織布積攢的錢置10畝地。10畝地上年年長出沉甸甸的麥穗、紅撲撲的高粱。趕集的路過地頭都會贊嘆：“嘖嘖，多好的莊稼！”

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我逐漸懂事。那時，父親長年在外地工作，我和奶奶一家8口便生活在太康農(nóng)村，家境拮據(jù)。奶奶面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讓我們兄弟姐妹5個吃飽飯，就成了她整天揪心的事兒。那時節(jié)，糧食緊張，紅薯是一種高產(chǎn)作物，太康農(nóng)村秋季遍地都是紅薯。家家戶戶見天喝的是紅薯湯，吃的是紅薯饃，就連我家用的醋，也是奶奶用高粱殼、紅瓦盆自制的紅薯醋。一家人沒有一個不覺得“燒心”。我不愛吃，奶奶就說：“窩窩頭，沾秦椒，越吃越上膘?！边€說，“嫌飯吃沒飯吃，嫌衣穿沒衣穿，嫌媳婦打光漢（光棍兒）?！倍旱梦夜笮?，飯也吃得香了。我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生產(chǎn)隊(duì)按戶頭將白蘿卜、紅蘿卜分了36份兒（當(dāng)時全隊(duì)共36戶人家），然后抓鬮兒。分蘿卜的當(dāng)晚，奶奶會揀了大個兒的，洗凈，切絲兒，先炒了讓我們就著紅薯饃吃，并說：“冬吃蘿卜夏吃姜，有病不用開處方。”那時候，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奶奶無可奈何的解嘲，還是養(yǎng)生的秘訣。

奶奶雖然沒有文化，但她富有文采的諺語卻影響了我的童年，乃至改變了我的一生。她比喻不多說話的人，就說“沒嘴的葫蘆”；形容一個人不會花言巧語，就說“嘴里噙塊冰冰也化不出水來”；教育人不要離群兒，就說“獨(dú)木不成林”，“一個巴掌拍不響”，“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紅花好，也要綠葉扶”；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就說“看菜吃飯，量體裁衣”，“賣啥吆喝啥”；當(dāng)我對某一樣農(nóng)活有畏難情緒時，就說“眼怕手不怕”；日子艱苦時，就說“瓜不苦不甜”；她的“吃落生（花生）剝皮兒，聽話聽音兒”，“吃飯先嘗嘗，做事先想想”使我成熟；她的“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教我正直廉潔；她的“紙里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催我警醒。遇到挫折，只要想起奶奶的“不吃黃連不知苦，事不經(jīng)過不知難”，我便豁然開朗。奶奶的這些諺語，越品越覺得意味深長。

每當(dāng)我迷茫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奶奶的諺語：“白天是照耀我前進(jìn)的太陽，夜晚是亮在我心中的北斗……”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