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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敘事與生命關懷—姚輝散文詩集《對時間有所警覺》解讀

        2014-06-05 14:35:53貴州喻子涵
        散文詩世界 2014年11期

        貴州 喻子涵

        散文詩研究

        時間敘事與生命關懷—姚輝散文詩集《對時間有所警覺》解讀

        貴州 喻子涵

        姚輝是一位優(yōu)秀的現(xiàn)代新詩探索者和實踐者,他不僅可以寫出一流的現(xiàn)代抒情短詩,也可以寫出一流的現(xiàn)代抒情長詩,還可以寫出一流的現(xiàn)代性散文詩。他的詩注重詩與思的高度融合,注重意象的提取和語言的淬礪,注重現(xiàn)代生活景象的詩意捕捉與準確表達,始終充滿自覺的現(xiàn)代觀念和前衛(wèi)意識。在他的散文詩集《對時間有所警覺》[1]中,生命關懷與地域敘事緊密結(jié)合,現(xiàn)實觀照與哲學思考高度融匯,以“時間”為主體意象和話語引入點,以磅礴的情懷和綿密的情思,馳張有度地表達內(nèi)心情致、追索生命意義、審思人生歷程、感悟心靈體驗,呈現(xiàn)出散文詩內(nèi)容的廣博和語言藝術的品位。

        “時間”是一種客觀存在,也是一個哲學概念。在海德格爾看來,時間作為一種存在,分為“曾在、將來、當前”三種形式,而且這種“存在”是從人生和生命出發(fā),來觀照和領會物質(zhì)世界與心靈空間所產(chǎn)生的“有情緒狀態(tài)”的時間感覺的。[2]如姚輝的散文詩《暗夜中的燈火》開頭兩句:“他擎著一盞燈走過遠方時,我并不知道他會是誰?!眲?chuàng)造思想的人已經(jīng)產(chǎn)生,這是“曾在”(歷史)的表達;而我內(nèi)心期待遇到這位思想的創(chuàng)造者,這是“將來”(未知)的表達。結(jié)尾三句仍然呼應和強化這種時間概念:“而我不知道,那擎燈的人,究竟是誰?!痹娙嗽诹⒆阌谶^去與未來之間的“有情緒狀態(tài)”的時間節(jié)點上現(xiàn)身并追索、發(fā)問,則又是“當前”或“到時”的表達。這類詩句很多:“山影喲,你見慣滄桑的冷目,想要制止什么?……天鵝,你疼痛不已的夢境,該怎樣,才能依舊純潔?”(《天鵝》)“過去的鳥兒給了人類辨認過去的翅膀?;ㄉ诘挠鹈?,單純著飛翔的心事。”(《某人語錄》)“誰的葡萄碧綠著彼此的碧綠?……我將為誰咀嚼葡萄的影子?”(《紅狐意象》)“我要在瞑目前的一瞬,再次凝望曾一萬遍向你打聽過的波濤,我要看我的靈魂,閃亮在這片清澈的水里……”(《遠處的河流》)“僵死的幻想已在古樸的諾言里復生??丛频娜?,從未看見過自己?!保ā犊丛频娜恕罚┒娙嗽谶@曾在、將來之間,均是通過“有情緒狀態(tài)”的當前現(xiàn)身和發(fā)話,追問時間的本質(zhì)、生命的價值和命運的走向。因此,“時間”在姚輝的散文詩中,是獨具意味的,是生命意識在曾在、將來、當前中的詩意化敏感呈現(xiàn)。

        同時,“時間”在詩人的筆下,又是心靈的無限景致,是思想的無邊漫延,是生命的種種可能。正如海德格爾所言:“時間性可以在種種不同的可能性中以種種不同的方式到(其)時(機)。”[3]因此,詩人總會捕捉和衍生出種種富有時間感的個人化、陌生化、跨修辭的字詞句,以豐富的“象視”[4]呈現(xiàn)獨特的生命詩意。如在姚輝的長篇散文詩《我對你說》中,大量出現(xiàn)這種“象視”現(xiàn)象:“燈光溫柔。/我伸出手臂,讓它延伸成通向你的道路?!薄煽缧揶o的“燈光”、“手臂”、“道路”等抒情源詞,通過“伸出”、“延伸”構(gòu)成在場情景,形成象視(生命的精神通道的象視表達);“夕光沐我。/在這一日將逝之際,我,連同照我的光芒,只是一份動人的靜謐?!薄伞跋狻?、“我”、“逝”、“光芒”、“靜謐”等抒情源詞,通過“沐”、“照”構(gòu)成在場情景,形成象視(生命的清澈寧靜的象視表達);“月光迷離而美。手握這份幽靜默默幸福的人呀,只憑借這短暫的一瞬,便將擔負起懷念與遐想的艱難意趣?!薄伞霸鹿狻薄ⅰ笆帧?、“幸?!钡瓤缧揶o的抒情源詞,通過“握”、“擔負”構(gòu)成在場情景,形成象視(生命的懷想與意趣的象視表達)。類似的“象視”表達還有:“一點一滴光芒,被我拼成長長的白晝,懸掛在冰冷的墻上。在寫滿我夢想的地方,我精心地留著供你簽到的位置。”(人生理想與期待的象視表達);“面對長夜,我開始想念那些在野外靜靜燃燒的腳印。我想用一些虛構(gòu)的風景,裝飾這本已艱難的生活?!保ㄉ饬x追尋的象視表達);“那在靜夜里獨自觸摸身影的人,正從月光上,辨讀永恒的憂郁。/……共同的火焰,照亮無法更改的孤獨?!保释獾南笠暠磉_);“多少傷痕遍布指紋,在這些道路間,誰辨認著曲曲折折的命運?”(審思人生的象視表達);“我收集著一縷縷風聲,我紡織著累寸不已的時間,只為能在這生生死死的溫暖中,認認真真地感激。”(生命感恩的象視表達)……按海德格爾的觀點,“象視”不局限于“肉眼”知覺,而更“著眼于外觀而讓上手事物與在手事物就其本身‘親身’照面”,它是“奠基于某種當前”的、并“能在其內(nèi)親身在場”的、“與相應的將來和曾在狀態(tài)相統(tǒng)一”的“綻出境域”。[5]因此,姚輝散文詩中的“象視”呈現(xiàn),產(chǎn)生的是全覺性的、跨修辭的、更廣意義的知覺效果,具有很強的詩性力量。

        姚輝散文詩中的“時間”其實是伴隨著“空間”出現(xiàn)的。時間與空間共同構(gòu)成豐富復雜的物質(zhì)世界和心靈世界。按照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存在形式的時間和空間是無限的,而作為每個具體事物所經(jīng)歷的時間和占有的空間卻是有限的。以有限面對無限,自然產(chǎn)生無盡的冥思與遐想,焦慮與曠達。因此,時空就成了姚輝書寫不盡的種種情態(tài)與意象,也是他將生命關懷與地域敘事深度融合的重要方式。在姚輝的長篇散文詩《南高原行吟》中,有著大量的與生命、人生、命運相關的時空表達:“無法逃離的身影漸漸枯落。有人想起明天,想起一棵現(xiàn)在的樹苗,未來的焰火。/這片山地——比生命更短比歲月更長的山地,一片蒼巖,便是千種回憶……”——面對有限生命的無奈,人只有樂觀自適才能活得有滋味、有價值、有意義。“讓驚詫的凝望褪去驚詫,讓美還原成真實,讓偉大成為平淡的最好理由。/粗山野水:一個人的思想,又還能再越過一些什么?”——有限空間中的人生思考與價值創(chuàng)造?!霸谏嚼?,在陡立的道路的盡頭,在泉聲與塵灰遍布的屋影間,什么,才是使美提前出現(xiàn)或消失的勇氣?”——特殊時空環(huán)境下的希望和理想的追求?!靶心疑?,你溫暖的指紋艷若花束——我是帶著最為精致的幸福遠行的。即使不再歸來,我也攜著你寬曠無際的關懷,我也沐著你堅持不懈的緘默?!薄磉_一種試圖掙脫局限然而又有著不舍和眷念的矛盾心理?!盁o盡之旅,倦怠過多少骨肉中跳躍不息的夢境喲!一個人,凝望高原,那壯闊的起伏,沉重而辛酸?!薄诘赜驎r空的一種愛恨交加的悖論心理描述?!艾F(xiàn)在,我將佇立于一條河的盡頭,看濤聲遠去。/而據(jù)說河是沒有盡頭的。在大河之光里,守候與摯愛,曠遠而悠久?!薄^望與希望、有限與無限的思考?!袄僳E高原,我的路崎嶇漫長,我的夢,只是一盞油燈所能傾吐的全部謠曲?!薄枋鰰r空局限下的人生境況??梢钥闯觯x散文詩的時空觀念,始終是伴隨著人生體驗和生命關懷而書寫的,充滿著濃厚的哲學思考。

        最后,我們來看姚輝對時間到底“警覺”著什么。他寫道:

        貼來年的日歷于今日的墻上,我想預先觸摸,這冰涼或溫暖的時間。

        誰將在那個命定的日子里悄然走失?重新微笑時,誰將放棄最后的傾訴?誰,將無法逃避未來的疼痛?誰將靜靜守候一片未開的花灑落于遠處的風景?

        魚群漂流四方,網(wǎng),將在它們散漫的旅程中腐爛。鳥飛鳥落。已經(jīng)知道那片草色將在什么時候枯黃了,可我們還得先耐心地等待,忍耐著那草在守約的暖風中,又一次,碧綠!

        有人為死亡活著……

        哦,因為對時間有所警覺,我們,已有理由在一聲聲宿命的嘀嗒間,反反復復地,碎割自己。[6]

        可以看出,時間是既“冰涼”又“溫暖”的,是一會兒“悄然走失”一會兒又“重新微笑”的,是一種“疼痛”也是一種“風景”,是“枯黃”與“碧綠”,是“散漫”與“忍耐”,是一些被反復“碎割”的片斷,是“為死亡活著”的生存規(guī)律??梢娫娙藢r間的敏感程度、體驗深度和捕捉速度。在詩人看來,生命有多燦爛時間就有多燦爛,人生有多復雜時間就有多復雜。正如海德格爾說:“這種描述生死之間的‘生命聯(lián)系’由‘在時間中’一一相續(xù)的體驗組成。[7]所以,姚輝對時間的“警覺”,實際上是對生命、人生、命運的深切關注,是對“為死亡活著”的一切可能性存在的不懈探尋。

        注 釋:

        [1] 姚輝:《對時間有所警覺》,長江文藝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

        [2] [4] [5] 參見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第一部第二篇第四章:《時間性與日常性》,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年12月第一版,第403~409頁,第410頁,第410頁。

        [3] 參見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第一部第二篇第三章:《此在的本真整體能在與時間性之為煩的存在論意義》,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年12月第一版,第362頁。

        [6] 姚輝:《對時間有所警覺》,《對時間有所警覺》,長江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72頁。

        [7] 參見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第一部第二篇第五章:《時間性與歷史性》,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年12月第一版,第4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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