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睶煐
那天,預測夕陽絕妙,我趕到王府井,想抓拍些東西。然而,各種喊叫聲擾得人沒有心情,只好任相機在脖子上晃悠。這時,一首熟悉的曲子驟然響起,我追隨那聲音,不由得跟著吟唱:當我走在這里每一條街道,我的心似乎從來都不能平靜……
感覺來了,我迅疾上Q Q發(fā)布通知,擬在群內搞個小型攝影賽,題目《北京,北京》。
我知道我的群里有高手。果然,沒過幾天陸續(xù)有作品投來,唉,找不到歌里的味道。
快到截稿時間,好絕望,我也拍不出想要的感覺。這時,副群主電話催我進郵箱。好歹要給人面子,于是,開了電腦,于是,看見了那幅作品。
作品中,一個臉上滿是疤痕的女人,睜一雙迷茫大眼,微張著嘴,祈望天空。天紅得很肆意。血色中,竟然有塊云似龍非龍的樣子,昂頭擺尾,欲往女人躺臥處撲。女人像條被拘的母龍,頭發(fā)黑瀑似地泄蓋到腰際,雙手遮擋乳峰,下身赤裸著,卷曲在魚缸里。
魚缸置放在圓明園遺址的大宮門上!
看了一眼,我的心差點停跳。
我知道,不是為拍攝者P S水平高超,不是為用光獨到,也不是為找到我想要那感覺。我是怕!一種透骨的怕,怕什么呢?
哦,怕這種意境,這種意境有人曾經(jīng)說過。
真不愿回憶,可此刻已經(jīng)由不得我,我不得不把思緒拉回到圓明園。
我是在圓明園和她分手的。她的夢想是到北京看看我,也看看北京。想和我牽著手逛一次王府井,游一次圓明園,我滿足她了。當時,我踢著大宮門前的殘垣說,這些年供我上學的錢,將來我會加倍還你。她的眼,對,她那時的眼神就像魚缸里那個女人的眼神,不過,不是望向天空,是望向我。
我準備好了回敬她的話,我意料她會說墮胎、青春。可是她卻說,她絕不墮落,她絕不消沉,她要學畫,學攝影。萬一將來能夠學成,她就拍一幅赤裸女人在魚缸里掙扎,把女人和魚缸擱置到這個大宮門上,讓來游圓明園的人不僅僅記住八國聯(lián)軍,還要記住她的作品。
該來的到底來了,如果真是她,我將陷入渦旋。我不甘心,我把片子放到最大,我仔細看,臉被刀痕弄變形,我試圖找她乳頭上的瘊子。找著找著,我被吸引,片子放那么大,幾乎沒有噪點!縫接處自然柔和,明知道是拼接,卻尋不到拼接痕跡。我很少服氣人,我不得不贊嘆,這片子,不管是前期還是后期,我都望塵莫及。
辨識不清魚缸里的人,可我知道這是宣戰(zhàn)。不能等死,我得查明這個作者。
作者竟然是個名家,這幅作品已經(jīng)參加某國際大賽。拿它往群里投稿的是個小群管,偶爾見這片子,深感震撼,投來玩笑一下。
顧不得群管什么心態(tài)了,那個名家和她定有淵源。我要從名家的私生活入手,得查出結果,不能生活在火藥庫里。
很容易找到名家的博客。博客的首頁上,就是這幅作品!我忙打開,這篇博文內容單一,他誠心向一個女人悔過。這個女人曾經(jīng)軟磨硬泡著要做他的弟子,他堅拒。女人無望,最后嫁到東南亞。多少年后,女人輾轉給他發(fā)來張蜷縮在魚缸里的照片,求他把那張照片P S到圓明園大宮門上。還附言,女人,在中國還算是人。她嫁的那國家,男人可以娶四個妻子,妻子就是生孩子的機器,是拉轅的馬,永遠沒有直立那一天。她要中國女人敬重生命,珍惜生活,不要隨便把自己嫁出去。一旦嫁了,覆水難收。
名家被這個女人牽住,想收她做弟子,可遍尋無果。只好按她的意圖,創(chuàng)作了這幅作品。也按她的意圖,給這幅作品命名《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不是她是誰!她走出圓明園的時候,就只說了這六個字。
我傻了。從此,不敢再去王府井,更不愿再帶來京的親朋到圓明園,可我卻天天被夢糾纏。夢里,我跪在圓明園大宮門前,撕扯著嗓子喊叫……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離去,我希望人們把我埋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