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外交是內政的延續(xù),這一點無須證明。而“內向性”則主要是指中國的對外政策總的說來是為達到國內政治目標而制訂的,并受到國內政治的嚴重影響。眾多文獻論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內向性”對中國外交政策的影響。本文旨在論證在1966年—1972年間中國國內政治因素影響了這一時期的中國外交政策并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關鍵詞]中國外交;外交決策;內向性
一、“內向性”的作用
一國的外交政策要受到其國內政治的影響,這一點不言自明。本文旨在證明在1966年—1972年間,這種內政對外交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即“內向性”:“中國對外政策總的說來是為了國內政治的需要而制定的,而且受到國內政治的重大影響”。①
1966年的“五一六通知”、“十六條”通常被認為是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標志。至此,中國社會全面陷入混亂之中。外交政策的重要執(zhí)行機構——外交部一度大權旁落,以至于出現(xiàn)了“三砸一燒”這樣嚴重損害中國國家形象的事件。“從1969年‘五一勞動節(jié)毛主席接見外國駐華使節(jié)起,中國主動改善因極‘左思潮而受到破壞的同某些國家的關系,重新向外派駐因參加‘文化大革命而奉召回國的中國大使,使中國外交較快地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來”。②
1966年—1972年的中國外交政策實際上被分為了兩個階段:1966年5月—1969年4月為第一階段;1969年5月—1972年2月為第二階段。第一階段的中國外交政策可以總結為“世界革命”,第二階段的中國外交政策可以總結為“聯(lián)美抗蘇”。
1966年5月開始,中國社會全面“左轉”?!霸诙潭痰囊荒甓鄷r間里,中國同建交或半建交的40多個國家中的近30個國家發(fā)生了外交糾紛,連一些一向通中國保持友好關系的亞、非、拉國家也對中國的一些‘左傾言論和某些作法產生了不滿”。③
第一階段的中國外交政策嚴重受到了中國國內政治的影響,這一時期很多非理性的外交行為皆是出于國內政治的偏激。而這一切皆是在“世界革命”的大旗下展開的。所以,這一時期的中國外交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是由國內因素所主導。
從執(zhí)行機構——外交部來看,“七二零事件”后,從武漢回到北京的王力發(fā)表了“八七講話”,鼓動造反:“紅衛(wèi)兵就不能干外交?……部黨委班子還沒有動吧?革命不動班子?!這么大的革命,班子不動還行?為什么不能動一動班子?……為什么外交部班子不可以搞‘三結合”,④隨后,“整個外交業(yè)務陷入混亂,大權落入造反派手中達16天”。⑤
從外交決策機構來看,作為政治決策的最高機構——中共中央政治局的人員構成較之以前有了較大的變化。極“左”派在這一時期占據了政治局的眾多職位?!?966年前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到九大召開時只剩下毛澤東、周恩來、林彪、康生、董必武、葉劍英、劉伯承、李先念”。⑥
那一時期的中國外交的決策機構和執(zhí)行機構都嚴重受到了國內因素的干擾。一旦外交決策和執(zhí)行機構受到干擾,那么中國的外交政策必然會受其影響。很多政策不能夠依照正常的程序制定或者得到貫徹執(zhí)行。
從1969年5月九大閉幕后至1972年2月尼克松訪華,此為第二階段?!暗搅?969年春,經過不懈的努力,中國方面已初步整頓和恢復了外交機構的正常秩序。1969年4月,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標志著‘文化大革命亂得最厲害的第一階段已經結束”。⑦
在這一階段,中國外交政策經歷了重大的轉變,實現(xiàn)了從“兩個拳頭打人”到中美關系“正常化”的政策調整。這也是這一時期中國外交的兩大成果之一(另一個為中國恢復其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
這一轉變從根本上而言是受到了中國國內政治變動的影響。
林彪在九大上宣讀的報告表明當時中共高層所定義的“文化大革命”已經順利結束,中國社會激烈動蕩的時代已經過去。文革初期,社會運動的主力“紅衛(wèi)兵”已經主動或被動地投入到了“上山下鄉(xiāng)”運動中,因而各個國家機構受到沖擊的局面逐步減少,國家機構的運轉也開始逐步恢復常態(tài)(盡管這一時期仍然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左右)。
各個駐外機構的代表又被重新派出,外交溝通的渠道逐漸恢復正常,使得中國外交的決策層能重新接收到比較全面的外交信息。
在綜合了這一系列信息的基礎上,中國的領導人才開始逐步認識到中國在國際上的地位愈加孤立了,毛澤東1968年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苗頭:“他在1968年3月22日同中央文革碰頭會成員及陳毅、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葉劍英等人的談話中說:‘我們現(xiàn)在孤立了,沒有人理我們了”。⑧
當國內政治秩序恢復常態(tài)以后,中美關系就逐步實現(xiàn)了關系的“正?;?。中國國內政治的變化直接導致了中國外交政策的變化。
在1966年5月—1969年4月和1969年5月—1972年2月這兩個時間段內,中國的外交政策都受到了國內政治的決定性影響。
二、“內向性”的影響強度
這種“內向性”影響的強度在第一階段——“世界革命”(1966年5月—1969年4月)要強于第二階段——“聯(lián)美抗蘇”(1969年5月—1972年2月)。
要論證這一結論,就需要證明“聯(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政策出臺的影響因素不只是國內因素或者多于決定“世界革命”的影響因素。
那么,“聯(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政策的出臺源于哪些方面呢?
1.中國國內混亂局面的恢復。中國外交機構在第二階段恢復正常,使得中國在這一時期能夠做出這一外交決策。
2.中國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奥?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決策與“世界革命”這一外交決策最大的不同在于涉及的推動因素不同?!笆澜绺锩边@一外交決策完全是由中國國內因素所主導的,外部世界無法對中國的這一外交決策做出實質性的影響。國內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xù)革命”這一理論的影響下,紅衛(wèi)兵紛紛奪權?!敖杩谥г澜绺锩?,四面出擊,打倒一切,甚至在1967年7、8、9這3個月外交部大權旁落,不能進行正常工作。中國駐外大使幾乎全部召回,開展‘文化大革命”。⑨外部世界在這一時期很難了解中國國內的一些情況,更談不上影響中國的外交政策了。但“聯(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政策的出臺就截然不同了。這一外交政策包含了兩層內容:聯(lián)美;抗蘇。這一政策的重點是“抗蘇”。因為中國是為了“抗蘇”才“聯(lián)美”而不是為了“聯(lián)美”才“抗蘇”。
所以,這里就有兩個問題需要進一步探討:中國為什么要“抗蘇”?中國為什么要通過“聯(lián)美”來“抗蘇”?如果能證明“中國的國內因素”這一答案并不能解答這兩個問題,那么自然地,“聯(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政策的“內向性”就要弱于“世界革命”的“內向性”。
首先回答第一個問題中國為什么要“抗蘇”。
中蘇關系是新中國外交前三十年最為重要的關系之一:中國的領導人毛澤東一生只出國兩次,兩次都去了蘇聯(lián)訪問;新中國外交的“三大政策”之一“一邊倒”也是“倒向”了以蘇聯(lián)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但1956年“蘇共”二十大以后,中國方面對蘇聯(lián)方面的一些看法持有不同意見,以致引發(fā)了隨后雙方在諸多方面的爭論。在“長波電臺”和“聯(lián)合艦隊”等一系列問題上,中國明確地表示了不同意見。1958年7月22日,毛澤東在會見當時蘇聯(lián)駐華大使尤金時提到:“要講政治條件,連半個指頭都不行”。⑩進入20世紀60年代,中蘇之間的矛盾逐步公開化,終于釀成了1969年的珍寶島沖突。而這一沖突絕非是偶然。從1963年9月開始,中國的官方媒體《人民日報》和《紅旗》雜志就開始陸續(xù)發(fā)表九篇評蘇共中央公開信的文章,史稱“九評”,調子一篇比一篇提得高。在第八篇《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中“我們的希望”這一節(jié),更是直接點名提出:“是時候了,是批判和清算赫魯曉夫修正主義的時候了”!?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使得中國認識到蘇聯(lián)是“一只真老虎”。
所以,“抗蘇”不是完全由中國國內因素所主導的,而是受到了中蘇兩黨、中蘇兩國關系的影響,而珍寶島事件是中蘇沖突爆發(fā)的頂點,也是中國下定決心“抗蘇”的重要來源。
同樣,“聯(lián)美”也不完全來源于中國國內,國際因素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中蘇的珍寶島沖突也使得美國看到了中美關系正?;目赡苄?。當時剛剛上臺的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認為:“由于害怕莫斯科進行一次先發(fā)制人的進攻,或者是進行一次全面戰(zhàn)爭,中國人希望找到一種對抗蘇聯(lián)壓力的反威脅力量”。?所以,尼克松上臺后采取了一系列緩和中美緊張關系的舉動。?隨著“葉海亞渠道”和“羅馬尼亞渠道”的相繼建立,中國更加明顯地感受到了美國的主動性。
中國方面對此給予了積極地回應。1970年12月18日,毛澤東會見美國作家斯諾時提到:“他如果想到北京來,你就捎個信,叫他偷偷地,不要公開,坐上一架飛機就可以來嘛。談不成也可以,談得成也可以嘛。何必那么僵著”。?這里的“他”就是指尼克松。在這次談話的最后,毛澤東還對中美建交抱有極大的希望:“中美兩國總要建交的。中國和美國難道就一百年不建交啊?我們又沒有占領你們那個長島”。?
“聯(lián)美”這一政策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美國方面的主動?!奥?lián)美抗蘇”這一政策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外部因素的影響?!爸袊膰鴥纫蛩亍边@一答案并不能完全解答中國在這一階段實行“聯(lián)美抗蘇”的原因。中國的內部因素盡管是主要的,但并不占有絕對的地位。
由此可見,決定“聯(lián)美抗蘇”這一外交政策出臺的影響因素不只是國內因素,因而“內向性”的影響相對較小。
所以,1966年——1972年間,中國的外交政策受到了“內向性”的影響,但在1969年4月之前,這種影響強度較大。1969年之后,這種影響的強度相對較小。
注釋
①牛軍:《論1945年至1955年中國外交的“內向性”》,《國際政治研究》1999年04期,第26頁。
②謝益顯主編:《當代中國外交史(1949—2001)》,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年7月,第262頁。
③宮力、劉德喜、劉建飛、王紅續(xù):《和平為上:中國對外戰(zhàn)略的歷史與現(xiàn)實》,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年4月,第154頁。
④王年一:《大動亂年代》,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第173頁。
⑤張歷歷:《外交決策》,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7年6月,第145頁。
⑥張歷歷:《外交決策》,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7年6月,第132頁。
⑦宮力、劉德喜、劉建飛、王紅續(xù):《和平為上:中國對外戰(zhàn)略的歷史與現(xiàn)實》,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年4月,第156頁。
⑧宮力、劉德喜、劉建飛、王紅續(xù):《和平為上:中國對外戰(zhàn)略的歷史與現(xiàn)實》,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年4月,第156頁。
⑨張歷歷:《當代中國外交簡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第119頁。
⑩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外交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 年 12月,第330頁。
?《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人民日報》1964年3月31日。
?張歷歷:《當代中國外交簡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第170頁。
?參見 謝益顯:《當代中國外交思想史》,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6月,第269頁—第270頁。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外交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 年 12月,第592頁。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外交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 年 12月,第593頁—第594頁。
參考文獻
一、中文書目
[1]宮力,劉德喜,劉建飛,王紅續(xù).《和平為上:中國對外戰(zhàn)略的歷史與現(xiàn)實》.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年4月.
[2]王年一.《大動亂年代》.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
[3]謝益顯.《當代中國外交思想史》,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9年6月.
[4]謝益顯主編.《當代中國外交史(1949—2001)》,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年7月。
[5]張歷歷.《當代中國外交簡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
[6]張歷歷.《外交決策》.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7年6月.
[7]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外交文選》.北京 :中央文獻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1994年12月.
二、外文書目
[1]Jacques Guillermaz: “Le Parti communiste chinois au pouvoir(1949-1979)”, Paris : ?ditions Payot&Rivages,2004.
[2]Lu Ning : “The dynamics of Foreign-Policy Decisionmaking in China”, Colorado and Oxford: Westview Press,1997.
[3]Roderick Macfarquhar,Michael Schoenhals: “La dernière révolution de Mao”, Paris: ?ditions Gallimard, 2009.
三、中文論文
[1]宮力,門洪華,孫東方.《中國外交決策機制變遷研究(1949~2009年)》.《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年11期。
[2]牛軍.《論1945年至1955年中國外交的“內向性”》,《國際政治研究》,1999年04期。
[3]牛軍.《1962:中國對外政策“左轉”前夜》.《歷史研究》,2003年03期。
[4]牛軍.《再談中國對外政策的“內向性”》. 《國際政治研究》,2006年01期。
[5]張歷歷.《關于中國外交決策研究的幾個問題》.《國際論壇》,2000年02期。
作者簡介
李靖(1986—),男,漢族,重慶人,單位: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碩士,助教。研究方向:外交學、比較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