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忠
小蘇匆匆回到編輯部里取忘在那兒的手提包時,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稿子被劉主編揉作一團扔在垃圾簍里。頓時,他腦子里一陣眩暈,嗡嗡作響;打了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上個月,劉主編拿出一本《黃河魂》雜志??^的狂草字遒勁挺拔,灑脫自如。淡藍色的封面,雪花漫天飛舞,一株紅梅迎風怒放,芬芳飄香。翻開了,指著目錄里的短篇小說《變臉的魔術師》,笑著問小蘇:“拙作,拜托你正一下如何?”
“好的,我一定好好拜讀?!毙√K一臉虔誠,誠惶誠恐的樣子。
“不是拜讀,是挑刺,挑得越狠越深,我越歡迎!”
劉主編那種海納百川的胸襟和風度,讓小蘇受寵若驚。于是,回到家他挑燈夜戰(zhàn),寫了一篇評論,贊揚《變臉的魔術師》構思新穎,選材獨特,傳遞了正能量。“啥叫評論?就是敢于指出作品的成敗得失,意見越尖銳越好??纯茨銓懙倪@篇,盡都是說好話。我的文章能寫得那樣完美無缺?”劉主編瀏覽著小蘇的評論,眼睛里射出一個大問號。
原以為會受到主編的夸獎,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反被踢了一腳,頓時,小蘇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良藥苦口利于病。我是真心的,小伙子!”見小蘇有些尷尬困窘,劉主編又緩和了語氣,一臉燦爛的笑容,“把評論再寫一下,特別是要把文章中的不足寫徹底,寫透;既挑刺就狠狠的,挑得對方一身汗?!?/p>
小蘇的心里頓時熱乎乎的,如同冬天里的一盆炭火……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小蘇把劉主編的作品重新閱讀之后,又拿給了許多同事看;這一次,小蘇記住了劉主編諄諄告誡的話,把大家的意見整合在一起,一股腦兒竟挑出了十幾個“刺”,還不留情面,上綱上線去批評……
“文章不厭千遍改。這次的標題就中肯貼切,深刻而深邃!”小蘇把評論的標題修改為《一部劃時代的文學力作》,劉主編一看就樂了,那眼角的皺紋蕩漾開來,如九月里的金菊花瓣那樣嫵媚;讀了兩頁后,忽然那眉頭皺了起來,擰成了一個大疙瘩。讓“挑刺”不過是顯示一下虛懷若谷而已,沒想到這小子蹬鼻子上臉,竟然橫加指責自己。什么“人物描述欠妥,細節(jié)失真”,真就那個水平能上省級刊物嗎?荒唐!
再一想,是自己邀請人家“挑刺”,評論作品時要好就說好,差就說差,不能光抬轎子吹喇叭。要是再對小蘇說三道四,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此刻,就像嘴里吃了一個燙山芋,劉主編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無奈,只得佯裝認真讀稿的樣子,腦子里宛如急速旋轉著的馬達轉個不停:哦,有了!他眼前一亮,便和小蘇聊起了家常。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文學作品中的方言問題。譬如你要表現(xiàn)一個不識字的農民,總不能讓這個人說的話文縐縐的,跟詩人一樣,對不對?啥叫原汁原味?這就叫原汁原味。上次我在鄭州開會,有個年輕作者不懂得就瞎指責。當然,你的意見很好,千金難買,千金難買!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給根針就當棒槌,拿著雞毛當令箭。錯,錯,錯???
鑼鼓聽聲,聽話聽音。盡管繞著彎子說話,小蘇還是聽出劉主編有點惱火自己評論中那“刺”挑多了,掛不住臉面。之前不是熱烈歡迎多給自己的作品“挑刺”嗎?怎么一刺刀見紅就骨頭酥了呢?
困惑。
迷茫。
驚詫。剎那間,他想起了《葉公好龍》的故事,身上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又打了一個冷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