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色風景

夜晚，毛卡卡在自己的房間看漫畫，他背靠著墻壁，借著床頭燈的光線津津有味地看著那些有趣的畫面。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什么給蒙住了，眼前一片漆黑！不用問，停電了。

毛卡卡郁悶地放下漫畫，走到窗前。當他嘩啦一下拉開厚重的窗簾時，大量的光線一下子涌進了他的房間。

那些光，來自一盞路燈。

毛卡卡家住在大樓的第五層，路燈正對著毛卡卡房間的窗戶，乍看上去，像是一只明亮的大眼睛。只是平常，毛卡卡的房間總是拉著窗簾又開著燈，如果不是停電，他也不會發(fā)現，路燈的光線竟然充沛到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停電的似乎只有毛卡卡住的這棟樓，也不知道電什么時候會來。但是毛卡卡已經不在乎了，他把漫畫放到窗臺上，就著路燈的光線繼續(xù)看起來。他一邊看，一邊美滋滋地想：古人鑿壁偷光，非常勤儉，我現在也不差呀。

第二天，毛卡卡經過路燈時，看見燈柱上貼著很多小廣告，像牛皮癬。

毛卡卡仰頭看了看路燈，白天的時候，路燈是不亮的，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毛卡卡自言自語：“昨晚多虧了你幫忙，現在讓我來報答你吧。”

毛卡卡到附近的商店買了一瓶膠水稀釋液和一把刷子，開始給路燈刷起澡來，“牛皮癬”紛紛脫落。

毛卡卡正干得起勁，突然聽到一個聲音：“你在干什么？”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他們那棟樓四層的一位住戶，一個看起來有點流氣的大學生，他的名字似乎叫“阿軍”。

“美化市容?！泵ㄟ@樣回答。

“妨礙營業(yè)吧？”阿軍手里拿著一疊“牛皮癬”。

“你這是？”毛卡卡皺眉頭。

“我在打工，把這些貼完了就能拿一百塊錢，才剛貼好你就給弄掉了，這不成心搗亂嗎？”阿軍罵道。

“我搗亂？搗亂的是你吧？”毛卡卡反唇相譏，“好好一盞燈，被弄得這么難看?！?/p>

“哈？你為一盞破路燈說話？”阿軍訕笑，“我討厭死這燈了，光線那么強烈，照得我晚上睡不著！”

“我從來沒有過那種困擾?！泵ㄟ呎f邊刷“牛皮癬”。

阿軍發(fā)火了，他一只手按在了毛卡卡的肩膀上，想要給他難堪。毛卡卡突然喊道：“杜警官——”

不遠處，一位騎摩托車的大肚子警官調轉方向，朝毛卡卡駛來。他可是天馬小鎮(zhèn)上有名的警官，也是毛卡卡的好朋友。

一看到警察來了，阿軍悻悻地跑掉了。毛卡卡偷笑。

“叫我干嗎？”不知道自己被毛卡卡利用來狐假虎威了的杜警官問。

“跟我一起學雷鋒做好事！”毛卡卡順水推舟地邀請杜警官一起清理“牛皮癬”。

夜幕降臨的時候，路燈的大腿部分變得一塵不染。

晚上有電，但毛卡卡故意不開燈，他打開窗戶，讓路燈的燈光灑滿整個房間。不知道為什么，毛卡卡覺得今晚的路燈光線似乎特別柔和。

“你在對我道謝嗎？彼此彼此。我也要謝謝你?！泵▽χ窡襞e了舉手中的可樂。

毛卡卡跟路燈交上了朋友，這為他家節(jié)省了不少電費。

一個星期后的一天，毛卡卡一家去吃日本料理，快十點才回來。

快要到家的時候，毛卡卡隔著大老遠就看見了矗立在他窗外的路燈，奇怪的是，此刻的路燈卻不像平常那樣發(fā)光，而是一明一滅，明明滅滅。毛卡卡感覺有點不對勁，他盯著路燈發(fā)呆。

“卡卡，怎么不走了？”媽媽拉了拉毛卡卡的手。

“媽媽，他在對我眨眼睛?！泵ㄖ钢窡粽f。

“哈？你說什么？”媽媽感到莫名其妙。

“肯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毛卡卡撇下雙親，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走進家門，打開燈，毛卡卡就覺得雙腿發(fā)軟：他的家竟然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很明顯，剛才有小偷來過了！

毛卡卡跑進自己的房間里，發(fā)現小偷連他也沒有放過，每個抽屜都被打開了，地上滿是玩具和書本，兩個儲蓄罐被砸破了。毛卡卡看著這一切，手腳顫抖。

這個時候，毛卡卡突然想起了什么。

剛才他走進房間的時候，里面很暗，于是他隨手打開了燈，就看到了滿地狼藉。

毛卡卡沖到窗前，看著不遠處的路燈，他發(fā)現，路燈不亮了。這時，爸爸媽媽也到家了，他們看著亂七八糟的客廳叫苦連天。

“爸爸媽媽，剛才那路燈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毛卡卡出去問。

“我們也不知道，只聽見哐當一聲，它就滅了?！眿寢層檬澜缒┤諄砼R時那驚慌的口吻回答。

毛卡卡心里一動。誰把路燈打破了？

爸爸撥打了報警電話，不一會兒，杜警官就坐著警車來了。

杜警官來過毛卡卡家，當他輕車熟路地走進門時，臉上滿是藏不住的驚訝。他對毛卡卡說：“卡卡，你家竟然也招小偷啊！”

“我家就不可能被偷嗎？”毛卡卡沮喪地反問。

“不，我還以為你只會碰到神奇的事情。原來也有這么‘傳統(tǒng)的事?！倍啪僬f。

“神奇？這件事里有神奇的成分！”毛卡卡跳起來，手指窗外，“小偷來到我的房間作案時，那盞路燈看到了一切，因此他一明一滅地想要提醒我，但是那小偷大概發(fā)現了，所以他把路燈給打破了！”杜警官驚訝地張大嘴巴。

“我的房間里少了一個鬧鐘，如果我沒猜錯，小偷是用我的鬧鐘砸破路燈的！”毛卡卡補充。

“這么說來，那小偷可謂是罪加一等了?！倍啪僬f。

接著，杜警官給毛卡卡一家做筆錄?？粗仟N不堪的家，再看看為幫助自己而“瞎眼”的路燈，毛卡卡的肺都要氣炸了。

第二天，毛卡卡來到路燈下方，果然看到了燈泡的碎片以及一個被摔壞的鬧鐘，他感覺很心疼。

阿軍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冒出來了，他手里捏著幾張“牛皮癬”，調侃道：“怎么了，你的朋友出事了？昨晚沒有燈光擾人清夢，睡得真舒服啊！”

“他很快就會康復的?！泵ê莺莸闪诵覟臉返湹陌④娨谎?，“杜警官說，他已經聯系了路政局，待會兒就會有人來修理?！?

“什么？”阿軍露出懊惱的表情，“拜托，你還嫌這燈不夠討厭？”

“沒有你討厭！”毛卡卡輕蔑地說。

阿軍氣鼓鼓地離去。過了一會兒，阿軍帶著好幾個人來了，毛卡卡一看，每個都是他那一棟樓的住戶。

“這個路燈壞了就壞了，別修了！”住在六樓的大爺厲聲說，“老是那么通宵亮著，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其余住戶也紛紛表達了相同的意見，作為煽動者的阿軍十分得意。

“你們聽我說，這路燈看到了偷我家的小偷長什么樣！”毛卡卡說。

“你別亂說話，那是路燈，又不是攝像頭?！弊≡谄邩堑拇髬鸱瘩g道。

雙方展開爭執(zhí)，毛卡卡口干舌燥。剛到的維修人員也被嚇跑了。

阿軍和他的“援兵”們滿意地離去了。

毛卡卡氣得眼淚都快掉了，他抬頭看看路燈，盲了眼的路燈似乎傳遞著一股無言的悲傷。

“好吧，別人不修，我來修！”毛卡卡拍著路燈說。

毛卡卡有存錢的好習慣，昨天那個小偷并沒有偷走毛卡卡的銀行卡。毛卡卡取了錢，然后到附近的燈具店買了一個應該適合路燈的“眼睛”。

可惜，毛卡卡找不到合適的梯子，但那難不倒他，毛卡卡可是天馬小學最會爬樹的人，何況路燈的身上本來就長著許多方便攀爬的“枝杈”。

白天太引人注目了，毛卡卡準備等到入夜了再說。這之前，他特地去請教了幾位有經驗的電工。

太陽很快就下山了。毛卡卡背著一個書包來到路燈下，他攀住燈柱，往上爬去。

因為路燈不亮，所以四周相對較暗，方便了他的行動。

膽大包天的毛卡卡像一只猴子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向路燈的頂端攀爬。

原本一切是順利的，只可惜，沒等毛卡卡抵達頂點，他就被人發(fā)現了。

當時的情況是六樓的大爺到陽臺上澆花，無意中看見一團黑影順著路燈在移動，他還以為自己的老花眼加重了，連忙去換了一副眼鏡，順便拿了一個手電筒，于是他就看到了正在挑戰(zhàn)人體極限的毛卡卡。

“姓毛的小鬼！你在干什么？”大爺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虧得毛卡卡心理素質過硬，才沒有一個不留神被嚇得滾下來。

左鄰右舍的窗戶和陽臺門紛紛打開，好幾束手電筒的光從不同方向射到毛卡卡的身上。

“那小鬼想要給路燈換燈泡呀！”阿軍洞悉了毛卡卡的意圖。

“天哪，太危險了！快下來！”更多人的意見則集中在毛卡卡的人身安全上。

“快去叫他父母！”有人提議。

毛卡卡那剛剛遭遇過破財打擊的爸媽在看到兒子居然爬得那么高時差點兒沒有兩眼一黑暈過去，他們用勸兒子不要輕生的口吻叫毛卡卡快下來。

毛卡卡不管不顧，他已經來到路燈的頂端了，他學著電工們的樣子，用一條皮帶把自己的身子固定在燈柱上，這樣就可以空出一雙手來給路燈換“眼睛”了。

整個過程比毛卡卡預料的簡單許多，真的就跟給家里的燈換燈泡一樣，區(qū)別只在于燈泡的體積。

毛卡卡的行動已經驚動了派出所，在消防車“啊嗚啊嗚”趕來時，毛卡卡醫(yī)生終于完成了“手術”，他小心翼翼地滑了下來。

路燈下已經滿是人，迎接毛卡卡的是潮水一般的指責。

“卡卡，你看你又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聞訊而來的杜警官苦笑著對毛卡卡說，“這件事分明不需要你親自完成的?！?/p>

“我可等不及了?！泵ㄕＵＱ劬?。

“你換好燈泡了嗎？怎么燈還不亮呢？”杜警官抬頭看看路燈。

“換好了，‘手術剛完成，總得讓他休息一會兒?！泵ㄅ闹鵁糁f。

人們對毛卡卡的指責仍舊不絕于耳，阿軍怪叫著應該通知毛卡卡的老師，讓學校處分毛卡卡。

“不要吵了！”毛卡卡手扶路燈，大聲宣布，“這路燈是我的朋友！他為了幫我而受傷，我修好他有什么不對？何況他還看到了偷我家東西的那個人長什么樣！路燈，如果那個人在這里，請幫我揪出來！”

路燈的“眼睛”睜開了！奪目的光芒，驅散了一直黏在他周圍的黑暗。他用毛卡卡送的新“眼睛”，炯炯有神地掃視著人群！

“太可笑了，一盞路燈怎么抓犯人？”阿軍說。

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只見路燈那原本灑向四面八方的光線突然匯聚在了一起，路燈變成了探照燈！他將一道均勻的光柱籠罩在了某個人的身上。

那個人，就是阿軍……

很多人大概都會這么以為吧？可惜不是這樣的，路燈的燈光繼續(xù)移動，最后聚焦在毛卡卡家隔壁的一個單身中年漢子，綽號“八叔”的人身上。

八叔成了眾矢之的，他焦急地想要躲開追光，然而路燈卻一刻也不肯放松，死死地鎖定他！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路燈，他們有些信毛卡卡的話了。

杜警官和他的部下不失時機地來到了八叔的身邊。

八叔一看到警察手里的警棍就嚇得什么都說了。他的坦白從寬里包括了一句“他們家根本沒有幾個錢，我應該不會被判太重吧”。毛卡卡一家聽后決定加告他一條誹謗罪。

后來的日子里，毛卡卡也依然保持著房間不開燈的習慣。當然，也再沒有誰投訴過路燈太亮會妨礙睡眠之類的問題，在所有人的眼中，路燈已經不再是路燈，而是一個在黑夜里睜大眼睛，看守他們生命和財產的保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