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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魂香

        2014-05-19 10:10:17七兩
        飛言情B 2014年4期
        關(guān)鍵詞:青蓮書房身體

        七兩

        內(nèi)容簡介

        蘇涼嫁給了從小就喜歡自己的童養(yǎng)夫霍卿,可是成親不過月余,她就開始發(fā)現(xiàn)他偷偷在書房里看一副女子的丹青,不久之后,那女人竟然登堂入室……

        1.

        夜里醒來,蘇涼還有一種做夢一樣的感覺,那么不真實(shí),仿佛懸在半空的風(fēng)箏,只要她使勁拉緊手里的線,彼端就會突然繃斷。

        身邊的被褥被一股涼意侵襲,她愣愣地轉(zhuǎn)過頭借著淡淡的月光看過去,被褥折疊整齊,凹陷的枕頭上有睡過的痕跡,一兩根青絲與枕上的鴛鴦糾糾纏纏。

        蘇涼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尋著隔壁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算盤敲打聲出了新房。房門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她還記得三天前那場夢幻一樣的婚禮。

        霍卿,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終于不負(fù)眾望地娶了她,成了她的丈夫。

        想到這,蘇涼心里又無言地涌出一份喜悅,腳下越發(fā)輕快地走向隔壁的書房。書房的燈亮著,借著昏黃的燈光,素白的窗紙上映著他埋首書案的身影,算盤珠子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

        “相公!”她輕輕地推開虛掩的書房門,埋首書案的霍卿猛地抬頭,右手匆忙地把桌案上的東西一把掃到地上。

        “涼兒,你怎么起來了?怎么不多睡會兒?”霍卿連忙站起身走過來,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輕輕地拂過她額前的碎發(fā),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你不也起這么早?”蘇涼低頭掃了一眼地上有些凌亂的賬冊,一卷畫軸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什么?”畫軸的邊緣刻著繁復(fù)的文字和圖騰,她以前在書房并未見過。

        霍卿慌亂地走過去把畫軸從地上撿起來塞進(jìn)身后的柜子里:“沒什么,友人送的一幅畫?!?/p>

        “哦!”蘇涼喃喃地應(yīng)了一聲,目光瞄了一眼柜子,有些悻悻然地道,“這么多賬冊都是你自己看的,累壞了怎么辦?那些掌柜的都是養(yǎng)著看的嗎?”這都成婚三天了,他還是每日雞不叫就起床,若不是她起來找他,恐怕忙得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

        “涼兒,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忙完年前就好了?!被羟鋹蹜z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將她送回新房,“你再睡會兒,天冷別著涼了。金陵的鋪?zhàn)映隽艘恍﹩栴},明天我還要去趟金陵。”說著,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出了新房。

        蘇家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霍卿十歲進(jìn)蘇家堡,十三歲成了蘇涼的童養(yǎng)夫,那時候蘇涼已經(jīng)十四歲,眼看就要到及笄的年紀(jì)。

        與霍卿一起進(jìn)蘇家堡的幾個男孩子中唯獨(dú)霍卿最為愚笨,別人十二歲已經(jīng)能查看賬簿,跟掌柜學(xué)做生意,唯有霍卿對賬簿很是頭疼。每每掌柜教他做生意,他總是一邊聽掌柜講生意經(jīng),一邊對著賬簿發(fā)呆。

        十二歲那年冬天,蘇老爺給了幾個孩子每人一筆錢,然后將他們打發(fā)出蘇家堡,依照約定,年前誰能用這筆錢掙到三百兩銀子誰就是蘇涼的童養(yǎng)夫。

        有的孩子拿了銀子就再也沒回來,有的在年底真的拿了三百兩銀子回來,只有霍卿是空著手回來的。他渾身臟兮兮地站在蘇家堡高大的門楣前,略顯稚嫩的臉上帶著一絲愉悅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老爺身后的蘇涼。

        那時候的蘇涼很瘦小,一點(diǎn)也不像十四歲的少女,單薄的身體被華麗的衣衫包裹著,小臉慘白的,整個人像一碰就碎的陶瓷娃娃,在陽光下的雪地里一站就仿佛是透明的。

        霍卿覺得這么脆弱美麗的小人兒就該被人捧在手心里寵愛,就該一世無憂??商K老爺說,蘇涼打娘胎里生出來身體里就帶著劇毒,活不過二十歲。

        那時霍卿看著她蒼白的臉、細(xì)瘦的胳膊,心底突然就涌上一股疼,錐心刺骨地疼。

        蘇老爺走到他面前,慈祥的臉上帶著笑意:“霍卿,你呢?”

        其他的三個孩子都帶回了不止三百兩的銀子,其中最年長的甚至已經(jīng)擁有了一家自己的鋪?zhàn)?,蘇老爺很是滿意。

        霍卿搖了搖頭,有些臟兮兮的小手探進(jìn)懷里,從里面拿出一塊用紅布包裹著的小布包,打開小布包,里面赫然躺著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墨條一樣大小,帶著一股兒說不出的腥臭味。

        蘇涼還記得那時候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極其恐懼又興奮的表情,他扭過身死死地將她抱在懷里,貼在她的耳邊告訴她:“涼兒??!以后你記得,霍卿就是你的丈夫,等你及笄,爹就把你嫁給他?!?/p>

        2.

        隔日,霍卿果然匆匆地帶著幾個掌柜去了金陵,臨別前,霍卿抱著她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溫暖的身體漸漸變涼。

        “涼兒,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回來?!?/p>

        蘇涼送他上了馬車,身后的門被推開,何夫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你怎么來了?”蘇涼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還記得那年的一群小乞丐里唯獨(dú)何夫最為年長,若非她心系霍卿,若非爹臨時變卦,她本是該嫁給何夫的,最后何夫卻成了蘇家的大管家。

        何夫長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欲摸她的頭,蘇涼閃身躲:“何夫!”

        “蘇涼,如果我說,金陵其實(shí)一點(diǎn)問題也沒有,你信嗎?”他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忍不住嗤笑。

        “你什么意思?”蘇涼詫異地看著他。

        “蘇涼,你那么聰明,怎么會想不到?”何夫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離開。

        想不到嗎?怎么會想不到呢?蘇涼愣愣地待在原地。

        金陵在南城以北,眼看年關(guān)將近,越往北越冷,霍卿的馬車?yán)飬s沒有帶更加厚實(shí)的御寒之物,除非,馬車是向南而行的。

        夜里,蘇涼躺在床上了無睡意,少了身邊那具溫?zé)岬纳眢w竟然說不出的長夜難眠。

        隔壁的書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蘇涼微愣,連忙穿著鞋子沖了出去。

        晚風(fēng)吹開了虛掩的門,蘇涼有些發(fā)愣地站在門口,一只野貓從屋里竄出來貼著她的腿邊跑了出去。

        原來是貓!

        微涼的月光從門口照進(jìn)來正好打在偌大的書桌上,凌亂的書桌上赫然放著一幅畫軸。蘇涼狐疑地走過去拿起畫軸一點(diǎn)點(diǎn)地展開。

        “喵!”

        通體黝黑的貓站在不知何時打開的窗欞上。

        蘇涼顫抖地拉開畫軸,畫上是一名穿著戲服的女子,很美,美得讓蘇涼心驚。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蘇涼一愣,連忙放下畫軸躲到桌子下面。

        書房的門被推開,她躲在桌子下看著一男一女先后走進(jìn)來。

        “那個女人活不過二十歲?!迸说穆曇艉芎寐?。

        “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妻子,我答應(yīng)你的做了,希望你不要食言?!蹦腥说穆曇魤旱煤艿停伤€是聽出來,那是霍卿的聲音。

        霍卿??!

        霍卿!

        他沒有走嗎?那女子又是誰?他答應(yīng)了她什么?她想起畫軸里的女人,空蕩蕩的書房里傳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胸口突然被一股劇痛侵襲,她緊緊地抓住胸口的衣襟,好疼,好疼,怎么辦?她想叫霍卿,可是張了好久的嘴竟然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腦海中瘋狂地閃過霍卿和那個女人的臉,忌妒瘋狂地啃食著她,她想站起來,她想大聲地質(zhì)問,可是她做不到??!眼前的視線越發(fā)模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漸漸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變得冰涼,然后,眼前突然變成一片空白。

        蘇涼是在自己的房間醒來的,丫鬟就守在床邊,一旁的桌子上放著熱粥。

        “我怎么在這里?”蘇涼詫異地問,伸手抹了一下胸口,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疼宛如還在,她以為自己就此死去,卻沒想還能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那霍卿呢?他在哪里?那個女人是誰?

        “姑爺呢?那個女人呢?”她一把拉住丫鬟的手,急切地問。

        丫鬟訝異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小姐,你怎么了?姑爺昨天不是去金陵了嗎?什么女人??!”

        他沒回來嗎?可是昨晚她明明看見的??!

        “把鞋給我?!彼话褤屵^丫鬟手里的鞋套在腳上,跑到隔壁的書房推開門一看,臉色不由得慘白一片。

        書房里整整齊齊的,那幅畫軸亦是安然地躺在書桌后面的柜子里。

        難道是夢?

        可是,為什么會那么真實(shí)?被摯愛之人背叛的感覺那么明顯深刻,怎么可能是夢?

        她茫然地走進(jìn)書房,伸手抽出柜子里的畫軸,畫軸緩緩地展開的同時,她的心亦劇烈地跳動著。這時她又無比渴望昨天的事只是一場夢。

        畫軸徹底展開的那一瞬間,蘇涼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重重地落了下來。

        山水,只是一幅山水畫。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啊!

        霍卿回來時已經(jīng)到了年關(guān),蘇家堡大大小小的商鋪陸續(xù)送來年底要核對的賬冊,霍卿忙得時常一整天一整天待在書房里。

        “相公,明天素心樓請了一個戲班子唱戲,咱們?nèi)タ纯?!”蘇涼窩在書房的軟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淡淡的香氣從香爐里傳來,甜甜的,卻有種淡淡的說不出的血腥味。她皺了一下眉,瞄了一眼香爐。

        霍卿從賬冊中抬起頭,寵溺地笑道:“你不是不喜歡熱鬧嗎?”

        “今年不一樣,聽翠云說,新來的花旦色藝雙絕,想瞧瞧?!碧K涼一臉向往地看著他,盈盈的雙眸讓他無法拒絕。

        霍卿挑了一下眉,起身走到她身邊攏了攏她鬢角的發(fā):“你身體不好,還是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要是喜歡看,過幾日我把戲班子請來如何?”

        “不好!咱家又不是土財(cái)主,不過是看個熱鬧,又不用做什么勞民傷財(cái)?shù)氖?。”她輕笑出聲,柔軟的身子向后倒在他的懷里,“我身子不好,指不定就沒有明年了,相公,去吧!”

        霍卿把她抱得更緊了,收緊的雙臂仿佛要把她死死地?fù)碓趹牙铮骸皼鰞?,我不樂意聽這話,你以后有幾十年的時間去做你喜歡做的事?!?/p>

        “霍卿,幾十年啊,真的好長,好長。”蘇涼能感覺到他眼中的深情,就如同深深烙印進(jìn)靈魂里的印記一樣。恍惚中,她好似又見到當(dāng)年那個沉默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孱弱的身體登上后院的觀星臺,抓著她的手在萬家燈火中指指點(diǎn)點(diǎn)。他說:“蘇姐姐,等小霍子長大了,你想去哪里我就帶你去哪里,去看云卷云舒,去看浩瀚無際的海,去看金陵的花,去看宿州的梅?!?/p>

        3.

        在蘇涼的軟磨硬泡下霍卿還是帶著她去了素心樓。

        今天的素心樓人滿為患,臺上的戲子正在唱《霸王別姬》。花旦的唱腔很到位,雖然畫著濃重的油彩卻還是難掩傾國之色。

        蘇涼一進(jìn)門就看見臺上的戲子,一樣的眉眼妝容,精致得仿佛是畫里的人。是她,是夢里的那個女人!不,不,那不是夢,不是夢!

        她愣愣地看著臺上的女人,一瞬間覺得身體在迅速變涼,心宛如被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她慢慢地抽出被霍卿牽著的手,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緊皺的眉:“霍卿!”

        “涼兒,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她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面前的男子是那樣陌生。那晚的事都是真實(shí)的,可他為什么要這么欺騙自己?真的像那個女人說的,她活不過二十歲,他已經(jīng)這么快就愛上別的女人了嗎?

        “你說你去金陵,可是何夫查過金陵的賬冊,金陵的生意沒有任何問題。你根本就沒有離開對不對?那晚我不是做夢,我是真的在書房里看到了你和她。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昏迷,可是何夫看見你把我從書房抱出來,看見你偷偷地回去換了畫軸。為什么?為什么要騙我?”她覺得胸口有一團(tuán)火在燒,轉(zhuǎn)眼間就把她的理智都燒光了。

        霍卿沉默不語,眉心的青筋突突地跳著.:“涼兒,你要相信我?!?/p>

        蘇涼忍不住苦笑:“我相信你什么?”你連解釋都沒有,要我相信什么?

        蘇涼用盡全身的力氣跌跌撞撞地逃出素心樓,霍卿追出去的時候看見門口站著的何夫,突然揮出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白皙的臉上:“你派人攔截我的馬車,騙我說蘇涼發(fā)病,然后又用我的名義把青蓮騙進(jìn)蘇家堡。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就是要蘇涼看見我與青蓮而恨我、怨我,對嗎?何夫,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他大意了,他以為他可以悄無聲息地把事情處理好,可是他怎么忘了還有個何夫?

        何夫淡淡地看著他,緊抿的嘴勾出一抹冷笑,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霍卿,我說過,如果你不能給她幸福,那么,由我來?!?

        夜里,蘇涼睡得很不踏實(shí),房門輕輕地被拉開,然后是一陣細(xì)碎的布料摩擦聲。身旁的被子被撩開,一股冷氣瞬間涌進(jìn)來,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身體被溫?zé)岬男靥啪o緊地?fù)碓趹阎小?/p>

        次日醒來的時候,霍卿已經(jīng)不在,身旁的被褥冰涼一片。

        拉開門,刺眼的陽光從眼前晃過,空中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花。見到何夫時,蘇涼有些詫異,遂后抿緊了嘴角:“有事嗎?”

        何夫看著她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青蓮來了。”

        蘇涼靜靜地看著大廳里的女子,卸去了臉上的油彩,女人的臉上帶著一絲嘲弄的笑。

        青蓮緊抿的嘴角微微開啟,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霍卿要我住進(jìn)來?!?/p>

        她的聲音很細(xì),卻如同一根鋼針狠狠地扎進(jìn)蘇涼的心里,一股窒息感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很困難,眼前的女人像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物一樣要將她吞噬,蘇涼像瘋了一樣抓起一旁的茶杯朝青蓮身上扔去:“滾!滾出去!”

        一道黑影快速沖進(jìn)大廳擋在青蓮身前,茶杯硬生生地打在他頭上,血霧噴濺開來。

        蘇涼愕然地看著擋在青蓮身前的霍卿,心臟仿佛被瞬間掏空。曾經(jīng)那個總是擋在自己身前為自己遮風(fēng)擋雨的少年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等她回頭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別的女人身前。

        霍卿咬牙,目光冷漠地看著蘇涼:“涼兒,是我要青蓮住進(jìn)蘇家堡的?!?/p>

        蘇涼絕望地看著霍卿,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霍卿覺得脊背躥起一陣涼意。他想解釋,想把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抱在懷里,青蓮卻從背后拉住他的手,而何夫已經(jīng)上前扶住蘇涼,冰冷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將蘇涼帶出了大廳。

        5.

        眼看就要到年關(guān)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多如牛毛,霍卿忙得像個陀螺,卻再也未曾提及青蓮,依舊把大部分的時間耗在書房。

        深夜,蘇涼偶爾會偷偷地躲在書房的窗外,書房里的光很暗,霍卿背對著她站在書房里,前面的墻上掛著青蓮的丹青。

        畫中的青蓮很美,可細(xì)細(xì)地看去才發(fā)現(xiàn)她的雙眸沒有瞳孔,漆黑一片。

        蘇涼悚然一驚,霍卿突然拿起一旁的剪刀劃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墨盤里。

        蘸墨,點(diǎn)睛。

        畫像里的女子好似有一瞬間眨了一下眼睛,卻又仿佛沒有,可平白又多了一絲靈氣。周而復(fù)始,似乎每晚霍卿都躲在書房里做同一件事。

        蘸墨,點(diǎn)睛。

        仿佛著了魔一樣。

        臘月初八的時候,喝過臘八粥,蘇涼便回到房間,隔壁的書房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心里仿佛被貓撓一樣疼,身體不受控制地來到書房門外。

        窗子是鎖死的,她輕輕用手點(diǎn)開蒼白的窗紙,從一方小小的空洞往里看去。

        霍卿抱著青蓮的頭,殷紅的薄唇一遍又一遍輕點(diǎn)她的薄唇,兩個人的手臂緊緊地抱在一起,身子毫無間隙地貼著,那樣親密的舉動讓她心生忌妒,恨不能沖過去一把扯開兩人。

        她想走,她該走,可是她的身體宛如千斤一樣無法挪動。

        “喵!”一只黑貓從腳邊跑過,嚇得蘇涼馬上閉上雙眼,等睜開雙眼的時候,屋里的霍卿正高高地舉起右手,狠狠地劈在青蓮的后頸上。

        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讓蘇涼驚愕地瞪大雙眼,屋里的霍卿平靜地托起青蓮昏迷的身體,用剪刀劃破她的手指,鮮紅的血被滴進(jìn)墨盤了,依舊是重復(fù)的動作,蘸墨,點(diǎn)睛,只是這次用的是青蓮的血。

        蘇涼不可置信地看著霍卿,腦中突然想起娘親說過的一句話:“眸之術(shù),困守靈魂,已血喂養(yǎng)?!焙竺娴乃呀?jīng)不記得了?;蛟S前面還有別的,關(guān)于娘的記憶似乎擱淺在她七歲那年,很多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都忘記了。

        霍卿很怪,她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喜歡這樣的變化,如果可以,她希望一切都回到原來的軌道,過完她剩下的幾年,幸福地與他廝守。

        那天從素心樓回來后,何夫跟她說了很多,包括青蓮。

        他說,青蓮是一年前霍卿從苗疆帶回來的,后來一直養(yǎng)在素心樓。他又說,霍卿已經(jīng)開始著手納妾的事,這件事幾乎整個蘇家堡都知道,唯獨(dú)她這個大小姐不知道。

        原來他早就愛上別人了,難怪他總是深夜在書房捧著青蓮的畫像看。那么,是不是青蓮不存在了,她和霍卿就會回到過去呢?

        她殷切地想著,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打斷她的思緒。不遠(yuǎn)處,青蓮帶著丫鬟急沖沖地朝籬落院走去。

        籬落院是娘早年的居處,娘死后很長時間這里都沒人居住,可是現(xiàn)在的籬落院里張燈結(jié)彩,門上貼著大紅的喜字,青蓮被一名中年婦女?dāng)堉M(jìn)了屋內(nèi)。很快,回廊里急匆匆地走來一個人,蘇涼認(rèn)得,那是城里最好的繡工,專門給新嫁娘繡嫁衣的。

        霍卿,原來真的要納她為妾了嗎?

        眼前的喜字是那么刺眼,蘇涼突然淡淡地笑了?;羟?,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不僅把青蓮堂而皇之地接進(jìn)來,現(xiàn)在竟然連我娘的居所你也要讓給青蓮嗎?

        不!不可以的!一股執(zhí)念纏繞胸間,一開始的一切都是因?yàn)榍嗌?,那么是不是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會恢?fù)原狀呢?

        “小姐?!?/p>

        一只大手從后面一把捂住她的嘴,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何夫?

        “小姐。”何夫用力將她拖出籬落院,而霍卿,就站在籬落院的門前。

        與霍卿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緊緊地握住了何夫的手,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楚,原來,報(bào)復(fù)的快感是這樣的,沒有快樂,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她沒有歇斯底里,冷漠地看著霍卿,然后在他伸出手的瞬間擦肩而過:“霍卿,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愛上你,嫁給你?!?/p>

        夜里,蘇涼發(fā)起了高燒,隔壁的書房里傳來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唱詞聲,繼而是曖昧的呻吟聲。

        “不過是個病秧子,聽說,她活不過二十歲?;簦愦饝?yīng)過我的,等這女人一死你就娶我,娶我。”

        “我娶你?!?/p>

        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像夢魘一樣在黑夜里張開一張大網(wǎng),死死地將她罩住。

        霍卿,霍卿,你真的這么希望我死?死亡并不可怕,可是可不可以不要這么殘忍?

        那一夜,蘇涼卷著棉被在霍卿的書房外坐了一夜,直到晨曦來臨,虛掩的門被推開,霍卿牽著青蓮的手走出來。

        “涼兒?”霍卿詫異地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她的頭很燙,臉色蒼白如紙,紙片一樣輕的人兒就這么躺在懷里,卻讓他瞬間有種即將失去的錯覺。

        “霍卿!”蘇涼緩緩地睜開雙眼,干裂的嘴唇勉強(qiáng)地扯出一抹笑,“抱抱我,好冷,沒有你,我睡不慣?!?/p>

        “涼兒?!?/p>

        “別動,就這么抱著,讓我睡會兒。”她抬起手,輕輕地?fù)崃藫崴o皺的眉頭。

        “涼兒,你別睡,我?guī)闳タ创蠓?。?/p>

        “涼兒,你別睡!”

        “涼兒!”

        她已經(jīng)聽不見了,身體被一團(tuán)冰冷包圍著。好冷,好冷,霍卿,抱抱我,抱抱我吧!

        是什么香氣?真香!

        “涼兒,涼兒!你醒了嗎?”

        霍卿的聲音在耳邊傳來,蘇涼緩緩地睜開眼:“霍卿?”

        “是我,你醒了就好?!?/p>

        蘇涼動了一下身體,眼角的余光瞄到門口站著的青蓮,心中那么一丁點(diǎn)的念想都被狠狠地扼殺了。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焙锰郯?!心好疼!她吃力地捂著胸口,卻仿佛感覺不到心跳一樣。

        “涼兒,你病了?!被羟淠眠^一旁的藥碗遞到她面前。

        “我沒病?!碧K涼揮手打碎藥碗,碎片飛濺起來在他臉上劃出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痕,殷紅的血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下來,合著屋子里的香氣,那股帶著血?dú)獾牡阄对桨l(fā)明顯了。

        蘇涼深深吸了一口氣,有多久了?她似乎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這種香氣了。

        是那日在書房見到霍卿和青蓮之后嗎?

        記憶中也曾聞到過這種味道,那年臘月,他帶回來的黑色條狀物也是這種味道,只是比這香氣濃重了太多太多,死人和血液的味道。

        記憶里她好討厭這味道,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jīng)漸漸地習(xí)慣這種味道了呢?

        6.

        “如果我要你讓她離開,可以嗎?”

        裊裊的青煙不斷地從床頭的香爐里飄出來,蘇涼被這淡淡的青煙包裹著,霍卿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慌亂地道:“涼兒,我愛你。”愛了很久很久了,只是這世上很多事未必就是如你我所愿,比如命運(yùn),比如愛情。

        “可是我感覺不到你的愛了?!彼^頭,臉色蒼白如紙,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白皙的臉頰,最后落在他緊抿的嘴唇上,感覺他瞬間僵硬的身體,她已是淚流滿面:“霍卿,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這一輩子所求不多,我以前總想著,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你就好。后來爹答應(yīng)把我嫁給你,我便想著,只要能好好地守著你幾年就好。可是我貪心了,我變得貪心了,霍卿,我舍不得把你給別人?!鄙岵坏冒?!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我又何嘗不是呢?

        霍卿苦澀地看著蘇涼,良久,久到他以為時間就此停止。

        蘇涼突然抱住他的頭,拉著他的手覆在她胸口:“霍卿,給我一個孩子吧!”就算我不能陪你一生,但至少我還留下一個孩子。

        她傻傻地解開衣襟的盤扣,羞澀地拉開中衣露出蒼白的皮膚。

        她是膽怯的,又是期待的。孱弱的身體讓她不能像正常女子一樣被相公疼愛,成親許久,他們其實(shí)比什么都清白。

        可這一刻她又無比痛恨他的體貼,她想要一個孩子,一個融合兩人血脈的孩子。

        霍卿愣愣地看著面前純潔的少女,她美得那么不真實(shí),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只有這一刻他才深深地感覺到心底的恐懼到底有多大!

        他低低地吼了一聲,一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涼兒,相信我,別離開我?!?/p>

        夜微涼,青煙裊裊,放下的青紗帳里旖旎一片。門外,黝黑的人影整整站立了一夜。

        是誰說過,這世上愛得深的反而傷得越深。

        那晚之后,蘇涼隱隱約約地發(fā)現(xiàn)了家中的變化,她喜愛的蘭花被換成了牡丹,她常去的湖心亭總是被青蓮占據(jù),青蓮穿著華麗的戲服,唱著凄婉的《霸王別姬》。

        這偌大的府中漸漸充斥著青蓮的身影,一種壓抑感壓得她喘不過氣,唯有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日復(fù)一日地看著銅鏡里自己蒼白的臉和依舊扁平的腹部。

        孩子,還是沒有懷上。

        她失望地站在院子里看著門外奔走的人群,明日便是霍卿納妾的日子了,似乎除了她,府中的每個人都很喜歡青蓮。

        她想起自己出嫁的日子,想起病重離世的爹,原來除了霍卿,這世上她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墒腔羟湟膊皇撬挠H人了,過了今天,他會變成別人的親人。

        她不喜歡這樣的結(jié)局,很不喜歡。

        何夫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小姐,屋里怎么點(diǎn)了這么多的香?味道很怪?!?/p>

        蘇涼聳了一下肩:“聞久了也就習(xí)慣了?!?/p>

        “小姐,你真的讓姑爺納妾?”何夫試探地問了一句。

        不甘心又如何呢?

        7

        大紅的喜燭,八抬大轎,蘇家堡的姑爺今日納妾,整個城都傳開了,迎親的隊(duì)伍繞城三圈,紅妝十里,那陣勢比當(dāng)初娶蘇家大小姐的時候還要奢華。

        蘇涼躲在人群里,看著騎著白馬踏馬而過的霍卿,他穿著大紅的喜袍,人還是和幾個月前一樣意氣風(fēng)發(fā),只是身后的花轎里坐的再也不是蘇涼。

        夜幕低垂,這靜謐的夜里飄起了的雪花,蘇涼就那么靜靜地站在窗外,素白的窗紙里映著兩道人影。

        火燭搖曳,他和她相對而立,默默地舉起手中的酒杯。

        交杯酒!

        蘇涼淡淡地笑了,在酒杯落地的那一瞬間她的身子也癱軟在地。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嗎?

        突來的一陣風(fēng)吹開了虛掩的房門,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走進(jìn)新房。

        青蓮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而霍卿則是癱軟在椅子上,蒼白的嘴角掛著一絲鮮紅的血。

        “涼兒!”他努力地想要朝她伸出手,可是身體僵硬得連這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霍卿,跟我走好不好?”她緩緩地蹲下身子,面容既平靜又安詳,好像做了一件自認(rèn)為最好的事,好像就此抓住了霍卿的手,一生一世也不松開。

        “涼兒,你在酒里下了藥!”霍卿苦笑,咳出一口血,整個人仰面看著房梁,久久沒有再說話。

        “嗯?!碧K涼點(diǎn)了一下頭,走過去抱住他的頭,“我娘說過,只有死人和死人才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闭f著,她從懷里取出一個瓷瓶,仰頭將瓶里的毒藥一飲而盡。

        “不要!”霍卿阻止已來不及,她看著蘇涼大口大口噴出的鮮血,忍不住號啕大哭,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嘴里噴了出來。

        涼兒,你為什么這么傻呢?為什么不信我呢?

        兩天,只要再等兩天,他就可以和她永遠(yuǎn)在一起了,可是,還是造化弄人??!

        蘇涼頭枕著霍卿的胸口,耳邊是他越來越慢的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又是那種香氣,詭異的,血腥的香氣。

        蘇涼從迷惘中醒來,何夫的臉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何夫?”不,她不是死了嗎?為什么?

        她像瘋了一樣從床上跳下來,房間里已經(jīng)沒有霍卿的尸體了,青蓮被安放在一張軟塌上,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可是霍卿呢?

        “霍卿呢?霍卿呢?”她沖過去一把抓住何夫的手。

        “死了?!焙畏虻氐?,“小姐,是你自己下的毒?!?/p>

        蘇涼一僵,淚如雨下,是呀,是她親自下的毒,他就死在自己的懷里,可是,為什么她還活著?為什么青蓮活著?

        何夫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問道:“小姐,你沒覺得這屋子里的香氣很特別嗎?”

        “霍卿,霍卿呢?”她現(xiàn)在只想見霍卿,他們要在一起的。

        何夫沒有理會她,只是走過去打開香爐,從里面拿出一塊還沒有燃盡的黑色條狀物,蘇涼認(rèn)得,那是那一年霍卿帶回來的東西。

        “知道當(dāng)年老爺為什么會把你許配給霍卿嗎?”見蘇涼失魂落魄地看著自己,何夫一陣苦笑,“因?yàn)樗阒绬?,這是南海鮫人的血提取的守魂香,只要長時間聞這種香,死人的靈魂就會繼續(xù)留在身體里,直到身體腐爛。霍卿沒有掙到三百兩銀子,可他找到了蘇老爺千辛萬苦也得不到的守魂香。我不知道他那么小是怎么從兇險(xiǎn)的苗疆圣女手里得到這東西的,但我知道,他必定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出賣了他的愛情,顯然他早就想到有一天你會死,他竟然那么小就懂得深謀遠(yuǎn)慮,他答應(yīng)娶女巫的女兒,換了守魂香后又找到了可以讓你復(fù)活的辦法?!?/p>

        蘇涼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聽到了一個她永遠(yuǎn)也想象不到的真相。

        “小姐,你難道還沒想起來嗎?那天,你在書房看見霍卿和青蓮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發(fā)病了。你的身體如何承受得了這么巨大的刺激呢?你知道嗎,那一次,不管他請了多少的大夫都沒有用,你死了,當(dāng)你的心臟停止跳動的時候,霍卿的計(jì)劃才終于開始了。他用這東西把你的靈魂鎖在你的身體里,讓你還像常人一樣活著。”

        我死了?

        我死了?

        蘇涼突然覺得腦袋里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好疼好疼,奇怪的香味,奇怪的霍卿,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你不相信是嗎?”何夫走過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往上拉,露出來的白皙皮膚上已經(jīng)有淡淡的紫色斑點(diǎn),“你看,這是尸斑,你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的。”說著,抬手指了一下一旁的青蓮,“小姐,你說,一個死人又怎么會再死一次呢?你和霍卿注定要陰陽兩隔的。你知道霍卿為什么對青蓮那么好,甚至要納她為妾嗎?因?yàn)樗傆幸惶鞎⒘饲嗌?,讓你的靈魂進(jìn)入青蓮的身體。你說,一個男人要想不知不覺地奪走一個女人的血,一個女人的命,還有什么比娶了她更合適呢?不知是你太冷血還是青蓮太天真,霍卿這樣的人,整顆心都給了你,怎么還可能愛別人呢?”

        風(fēng)把窗欞吹得啪啪作響,蘇涼崩潰地跌坐在地上,看著青蓮,看著何夫,看著眼前的一切,原來,原來這些都是假象,唯一真實(shí)的就是,霍卿死了,被她親手殺了。

        “哈哈哈!霍卿,霍卿!”她歇斯底里地喊著,卻感覺這破爛的身體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腐爛。

        我殺了霍卿,我殺了霍卿!

        蘇涼,你殺了他,你把唯一可以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的機(jī)會親手扼殺了。

        蘇涼噴出一口血,她茫然地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天:“何夫,為什么?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為什么?”何夫望著天,好像只有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正視了自己的感情,“因?yàn)槲覑勰??!币驗(yàn)閻鬯圆粨袷侄蔚叵牖羟渌?;因?yàn)閻鬯?,所以即便是恨,他也要她記住自己?/p>

        “蘇涼,這些年都是我在看著你,看著霍卿。我恨他奪走了你,也恨你對我的心視若無睹。那么此刻,即便是讓你恨我,也希望你牢牢地記得我。”蘇涼,恨我吧!恨我你才有勇氣接受新的人生,哪怕終有一天你會殺了我,至少,除了霍卿,你的心里還有一點(diǎn)位置是屬于我的,哪怕是恨也好。

        后記

        半個月后

        蘇涼站在銅鏡前,銅鏡里映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青蓮?!遍T被推開,何夫滿面笑容地看著她,“我?guī)闳ニ匦臉强磻颍麻_唱的《霸王別姬》。”

        蘇涼愣愣地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墻,曾經(jīng)掛著青蓮丹青的地方已經(jīng)空白一片了。

        她知道,真正的青蓮的靈魂被封在畫里焚毀了,從此以后自己就是青蓮。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娘離開那年跟她說過的眸之術(shù):“將死之人,聞守魂香可使靈魂百日內(nèi)不離尸體,又有眸之術(shù)一說,用施術(shù)之人的血給被施術(shù)者所繪丹青,滴血點(diǎn)睛,三百六十天周而復(fù)始,而后取被施術(shù)者血,滴血點(diǎn)睛,十日后,被施術(shù)者靈魂離體,被封丹青之中。

        用守魂香點(diǎn)燃丹青,將灰燼喂進(jìn)被守魂香強(qiáng)行鎖住靈魂的尸體口中,半日,靈魂可進(jìn)入被施術(shù)者身體內(nèi)。所謂復(fù)生,不過是強(qiáng)行奪舍而已?!?/p>

        后來,也忘記是什么時候,她把娘的這話當(dāng)作故事講給了霍卿和何夫聽。

        原來,這些年她忘記的卻是他們心心念念記得的。

        成親那日,正是霍卿用青蓮的血給丹青點(diǎn)睛的第十日,青蓮在喝下交杯酒的瞬間魂魄已經(jīng)離體。何夫把霍卿未完成的事情完成了,她活了,霍卿卻死了。

        “走吧!”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著何夫出了房間,鎖上門的瞬間,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霍卿曾經(jīng)留給她的一只紙鳶。

        那一晚,素心樓唱了一場《霸王別姬》;那一晚,何夫突然暴斃,口鼻里涌出大量的黑色蠱蟲;那一晚,青蓮消失了。

        蘇涼站在城門外,晚風(fēng)吹起了她一身的白袍,懷里抱著霍卿的牌位。

        其實(shí),她心里有一個秘密,是一個只有她和她爹才知道的秘密。

        她娘其實(shí)沒有死,她娘是苗疆的圣女,她七歲時,娘再也受不了爹的心里喜歡另一個女人而離開了。

        娘說:“苗疆的圣女是不能成婚的,即便成婚了,生的孩子也活不過二十歲,所以她從小身體不好,所以她活不過二十歲?!?/p>

        何夫把真相告訴她的那一晚,她終于知道了霍卿為什么會見到圣女拿到守魂香,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娘在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死,所以才給她說那個關(guān)于守魂香和眸之術(shù)的故事。

        原本,她真的可以和霍卿永遠(yuǎn)在一起的。可是,沒可能了,永遠(yuǎn)沒可能了。

        風(fēng),吹亂了肩頭的發(fā),她緊緊地抱著霍卿的牌位,慢慢地轉(zhuǎn)身,離開這喧囂的紅塵,沒有霍卿的世界,哪里都是一樣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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