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新民

王杰是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1965年7月14日，他在組織民兵進行實爆訓練時，因炸藥包發(fā)生意外爆炸，為保護在場的12名民兵和人武干部，撲向炸點英勇犧牲。1965年11月，國防部命名他生前所在班為“王杰班”。同時，解放軍總政治部、全國總工會、共青團中央、全國婦聯(lián)等分別發(fā)出通知，要求廣泛開展學習王杰的活動。

一

多年來，一些報紙雜志和紀念王杰的場所，在提到王杰的時候，往往認為毛澤東曾為他的犧牲題過詞，或者贊揚過他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簡稱“兩不怕”）精神。2012年4月10日，一家媒體在一篇題為《青春勵志故事：王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文章中這樣寫道：“毛澤東曾經(jīng)為他題詞：‘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痹谕踅艿募亦l(xiāng)山東省金鄉(xiāng)縣的媒體上也有“毛澤東主席看了王杰事跡報道后，動情地說：‘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葉劍英、董必武、陸定一親筆為王杰題詞”。2006年5月16日的《解放軍報》在《北疆，有一個“王杰廣場”》的文章中也寫道：“廣場北側(cè)是一片碑林，上邊鐫刻著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為王杰的題詞。毛澤東的題詞是：‘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p>

實際上，毛澤東沒有為王杰題過詞，他關(guān)于“兩不怕”精神的談話與王杰也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

王杰犧牲以后，朱德、周恩來、鄧小平、董必武、葉劍英、陸定一等為王杰題過詞。朱德的題詞是：“學習王杰同志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周恩來的題詞分兩部分，其中第一部分為：“一定要學習王杰同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他們的題詞中都有“兩不怕”精神的內(nèi)容。毛澤東沒有題詞。而這個“兩不怕”精神，實際上是1952年誕生在解放軍駐西藏部隊中的。1963年，羅瑞卿和張國華先后向毛澤東匯報過“兩不怕”精神在部隊中起到的巨大精神鼓舞作用。

1952年4月，為了修筑長達2400多公里的川藏公路，歷盡艱險由四川徒步進軍到拉薩的十八軍某部又迅速踏上筑路的艱苦征程。這支部隊的二連官兵發(fā)出誓言：“我們的戰(zhàn)士都不是神仙，而是凡人。但我們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睍r任該部隊副政委的喬學亭也在工地現(xiàn)場，他在一次集會上激動地說：“二連官兵總結(jié)得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1962年10月中印邊境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打響后，喬學亭帶領(lǐng)該部奉命開赴前線。在戰(zhàn)斗中“兩不怕”精神成了廣大官兵的精神力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被國防部授予榮譽稱號的“陽廷安班”。在作戰(zhàn)中，該部二連六班班長陽廷安在槍林彈雨中對身旁的戰(zhàn)士喊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跟我來，打進去！”陽廷安犧牲后，副班長曾祥智高喊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為班長報仇！”的口號，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奮力沖向敵人，一鼓作氣，連續(xù)攻下敵軍七座地堡。

1963年2月中旬，西藏軍區(qū)司令員張國華到北京向中央軍委匯報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的情況。張國華在談到反擊戰(zhàn)的主要經(jīng)驗時說：“這次邊境作戰(zhàn)部隊的表現(xiàn)好得很，簡單地說，就是兩句話：一不怕苦，從上到下沒有叫苦的；二不怕死，前赴后繼，倒下一個馬上有人頂上去。這兩方面的事例多得很?！敝醒胲娢貢L羅瑞卿當即贊揚了“兩不怕”精神。

1963年2月15日，羅瑞卿在陪同毛澤東會見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時，當面向毛澤東匯報了張國華講的“兩不怕”精神。毛澤東聽了非常高興，說：“撼山易，撼解放軍難！”

1963年2月19日下午，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了由中央領(lǐng)導、各大區(qū)負責人、各省市區(qū)黨委書記以及中央各部門負責人參加的中央工作會議，毛澤東親自主持。張國華在匯報剛剛結(jié)束的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情況時，又一次提到了“兩不怕”精神。

1964年1月15日，西藏軍區(qū)政治部《高原戰(zhàn)士報》刊登的第十一師三十三團政委耿曉林《八連為什么能過得硬》的文章中說：“八連同志用毛澤東思想武裝了頭腦，所以他們能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能夠以頑強的斗志戰(zhàn)勝敵人，壓倒敵人。”從這時起，“兩不怕”精神開始由西藏軍區(qū)部隊傳向全軍。

王杰于1961年8月應征入伍。王杰在部隊期間一直堅持記日記，他在1965年5月1日的日記中寫道：“我們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做一個大無畏的人?！蓖踅軤奚螅?0月30日和31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分別刊登和廣播了王杰日記摘抄。那段關(guān)于“兩不怕”的日記成為了王杰日記中的閃光點，這在無形中成為了王杰精神的集中概括，并廣為傳播。

二

“兩不怕”第一次作為“毛主席語錄”公開發(fā)表是在1969年8月1日。這一天，《人民日報》、《紅旗》雜志、《解放軍報》為紀念解放軍創(chuàng)建42周年發(fā)表了題為《人民軍隊所向無敵》的社論。社論中寫道：“毛主席最近教導說：‘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此以前，報刊中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有關(guān)“兩不怕”精神的文字，但從來沒有用過黑體字。當時刊登的毛澤東的言論都是用黑體字的。從這篇社論開始，“兩不怕”精神就用黑體字了。

1969年8月2日的《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是《毛主席最新指示》：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毛澤東這段關(guān)于“兩不怕”精神的講話，是1969年4月28日在中共九屆一中全會上講的。他說：“大家要謹慎小心，無論是候補中央委員、中央委員、政治局委員，都要謹慎小心。不要心血來潮的時候，就忘乎所以。從馬克思以來，從來不講什么計較功勞大小。你是共產(chǎn)黨員，是整個人民群眾中間比較更覺悟的一部分人，是無產(chǎn)階級里面比較更覺悟的一部分人。所以，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而不贊成那樣的口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這個口號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對立的。你看我們過去死了多少人，我們現(xiàn)在存在的這些老同志，是幸存者，偶然存在下來的。皮定均（時任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同志，你那個鄂豫皖那個時候多少人？后頭剩了多少人？那個時候人可多啦，現(xiàn)在存在的就不那么多了。那個時候，江西蘇區(qū)，井岡山蘇區(qū)，贛東北，閩西，湘鄂西，陜北，經(jīng)過戰(zhàn)爭有很大的犧牲，老人存下的就不多了，那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多少年我們都是沒有啥薪水的，沒有定八級工資制，就是吃飯有個定量，叫三錢油、五錢鹽、一斤半米就了不起了。至于菜呢？大軍所過，哪里能夠到處搞到菜吃呀？”由此可以看出，毛澤東談到的“兩不怕”精神，與王杰并無任何直接聯(lián)系。

2004年12月27日，《解放軍報》刊登了成都軍區(qū)政治部原主任喬學亭的回憶文章。文中說，毛澤東在1963年2月19日聽取張國華匯報時說：“我贊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泵珴蓶|還用手指了指張國華，說：“這是你的發(fā)明權(quán)?！边@段史實在時隔40多年后才見諸媒體。毛澤東的這段關(guān)于“兩不怕”精神的談話與王杰也不可能有任何聯(lián)系，因為王杰的英雄事跡是在1965年7月14日他犧牲后才傳播開的。因此，一些報紙雜志和紀念王杰的場所在宣傳王杰時違背了這個歷史細節(jié)，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宣傳效果，這是值得注意的，也是應該及時加以改正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