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閾限
第一章
秋菊金燦,銀桂如蝶,無垠橙黃的麥浪之間一條旖旎幻美的楓葉小道由遠(yuǎn)漸近,我和苗寨的弟兄們蹲在路邊的菊花叢中擇選過往的路人,最后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cè)肓宋覀兊囊暰€……
這馬車只由一位老人駕駛,四匹臟兮兮瘦弱的白馬有氣無力地拖著車身,簡單粗糙的車簾布帷和廉價(jià)普通的紅木構(gòu)造讓人一眼看去就覺得車?yán)镒娜藳]有錢沒有勢……
我眼前一亮,抄起西瓜刀就沖了上去……
按照我們苗寨黑道的規(guī)矩,十六歲的我必須干一件大事來行成年禮。弟兄們齊聚一堂為我出謀劃策:“老大不如去山下打個劫吧?”“過路的書生小販俏娘子,隨便撿個軟柿子捏了!”“事后我們幫老大炒作炒作,就說打劫了奸商貪官為民除害……”“老大的成年禮絕對能一鳴驚人、威震遐邇!”
我就抱著即將威震遐邇的激動心情一口氣沖上了馬車……
“打……”“劫”字未出,一把把銀光森森的大刀和一個個身材魁梧的武士唰唰唰地露了出來。
如此龐大的信息量,我閉著眼睛想也該知道捏錯柿子了。我臨機(jī)應(yīng)變接上剛才的話:“打……打聽一下,這把西瓜刀是誰丟的?”多么天真可愛加無邪呀。
只聽嗖的一聲,我手上錚亮的西瓜刀被奪了過去反架在了自己脖頸上,而我身后的弟兄們呈鳥獸狀四散開去消失不見了。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須臾間,我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好嗎!
濺滿污泥的粗布車簾緩緩拉開,流火瑰麗的晚霞斜斜照入暗色的車廂內(nèi),我看清了車中的人。那是一位如畫中拓出來的俊美男子,白衣勝雪,翩然如玉,修長的身段,濃黑的劍眉,一雙丹鳳眼深邃若黑曜石,云煙般墨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肩,襯得他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格外蒼白,似有病容。
我被他奪走了三魂六魄,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片刻靜默后,冰涼的刀刃貼近我,讓我清醒了過來:“公子饒命!我是良民!”我求饒道,露出友好善意的笑容。
白衣公子微挑凌厲的丹鳳眼,明明朝霞紅火,秋意暖洋,我卻感到了一股懾人的寒氣迎面撲來。他冷冷道:“良民會拿著大刀攔馬車?”
我呃了一下,連忙裝傻道:“公子誤會,這不是大刀,是西瓜刀,還沒開過刃的……”我把脖子往刀上磨了磨,以表誠意,又嘿嘿笑道,“剛才是和公子開玩笑的啦,公子沒聽說過撿板磚搭訕的故事嗎?”
咔嚓一聲,白衣公子一計(jì)眼風(fēng)遞了過來,我只見武士拿著西瓜刀陡然砍向了路旁的大樹,未開刃的刀竟然將高大粗壯的香樟樹攔腰斬?cái)嗔恕?/p>
我:“……”
“講實(shí)話?!卑滓鹿颖浏}人。
我嚇得淚流滿面了,哪個王八蛋出的餿主意!我竟然打劫了一個冷艷高貴屌炸天!
“嗚嗚嗚,我真的是和公子開玩笑的!今天是我十六歲成年禮,兄弟們說我若能嚇著路人,他們就敬我為老大……”我兩行悔淚滾滾落下。
白衣公子黑白分明的墨玉鳳眸里有了一絲變化:“你是苗族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看出來的?
近日朝廷頒布了新政策,要對少數(shù)民族同胞重點(diǎn)保護(hù)和扶持,若我承認(rèn)自己是苗族人,說不定公子會放了我吧?
我決定賭上一把,使勁點(diǎn)頭道:“是啊是啊,我是古糖苗寨的,你看我里面穿的都是苗族服飾……”說完我將身上能夠證明自己是苗族人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扒了出來給他看……先是脫了外套露出里面精鑲花邊的右衽上衣,再是解開上衣露出前襟的螺旋鏨花項(xiàng)圈和并蒂桃銀鏈。我一邊脫還一邊解說著各類花紋的意義,待所有人移開視線不敢看我時,我已將自己脫得只剩下一條黑色的挑花肚兜了……
第二章
入苗寨黑道做臥底這么久,師父教了我各種逃跑技能,其中最便捷最安全的方法莫過于金蟬脫殼。女人對自己狠一點(diǎn),男人就會對自己好一點(diǎn),你把自己出賣了,男人自然就不敢對你下殺手了。
我想著是時候開溜了!抬眼卻對上白衣公子深邃無底的黑眸,他的視線沒有躲閃,臉色沒有羞紅,看我如同看路邊的大白菜一樣從容淡定毫無亂象。
“把衣服穿上。”他冷冷一說,撿起我的外套扔在了我的頭上,隨后一句,“打暈她。”
我:“……”
許是我的肚兜不夠撩人,那公子見了怎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自我安慰也許他不喜歡女人。
我蘇醒過來已是夜晚,蟾宮高懸,北斗微明,身下是冰冷的石臺,一小方天空開在頭頂,一丈開外燃著彤色的篝火。白衣公子正靠在火邊吃東西,吃食的模樣如同貴氣的波斯貓。他身上蓋了厚厚的毯子,臉色依舊是蒼白無血的病容。
以我多年的經(jīng)驗(yàn)推斷,這公子絕非尋常之人,大白天和一群帶刀武士窩在破舊馬車?yán)镖s路,若不是在躲仇家就是在微服暗訪??扇舭翟L,他就沒必要晚上還睡在山洞里了。
兩位守夜的武士拿了干糧過來要我吃下,我哭訴道:“大人求放過,我沒錢沒勢,你們抓了我也搞不了幾兩銀子?!?/p>
武士好心說道:“你若愿意帶我們主子去見苗家最好的巫醫(yī),主子自然就會放了你?!?/p>
我心中一驚,原來我送上門來給他們抓!
由于一些歷史原因,苗家世世代代居于深山老林不與外界接觸,甚至我們會故意將自己裝扮得兇殘暴力、茹毛飲血,嚇退那些想要害我們的人。若我壞了規(guī)矩帶外族人回苗寨找巫醫(yī)……別說他們小命不保,連我自己也要受到族規(guī)的懲罰。
我裝傻說自己只是小混混,接觸不到苗寨貴族階層,更別說認(rèn)識什么最好的巫醫(yī)了。
白衣公子突然開口道:“百兩黃金,帶我們?nèi)ッ缯??!?/p>
我啞然,百兩黃金是個什么概念,一個農(nóng)民不吃不喝得種兩輩子的田好嗎!
我道:“公子開玩笑,有這么多錢不去京城請名醫(yī),跑來山溝溝里找巫醫(yī)做什么呢?據(jù)我所知,巫醫(yī)都神神道道,沒什么真本事。”
白衣公子瞇了瞇狹長的冷眸,擲來一枚鴿子蛋大小晶瑩透亮的杜若碧璽:“用它換百兩綽綽有余。天亮后帶路。”
我:“……”
第三章
這是壓根都不跟我商量的節(jié)奏。
苗家支系諸多,十萬大山里苗寨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我打算隨便帶他們?nèi)€寨子,以防萬一。
次日我醒來的時候,白衣公子已坐進(jìn)了馬車?yán)?,我指了條相反的路線去往對面山上的苗寨。一路上武士們將我看得死死的,我一點(diǎn)逃跑的余地也沒有。更甚的是,我暗地里做的求助信號也被白衣公子發(fā)現(xiàn)了……
他扯下樹枝上我掛上的布條冷聲說道:“我可以再找個更規(guī)矩的人帶我去山寨?!?/p>
我只覺后背發(fā)涼,這公子絕非善類!
這樣行了一天無果,傍晚的時候我困了過去,迷迷糊糊聽見刀劍交加的聲音,驚醒過來已在山洞。白衣公子躺在近處的篝火邊睡著,外面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卮蚨菲饋怼?/p>
莫不是阿爹派人來救我了?我心下一喜,趁著所有武士跑去外面應(yīng)戰(zhàn),我滾到篝火邊就著火苗燒斷了綁手的繩子。卻在此時,原本睡著的白衣公子陡然坐起,他一手掐住了我的肩膀,一手猛力擊中我的胸口,我痛叫一聲,嘴里就被他迅捷塞下了一顆藥丸。
“什么東西!”我狂咳,幾乎把肺給咳了出來。
白衣公子寒潭般的鳳眸冷冷看著我:“毒藥。解藥在我這兒,想跑,只有死路一條?!?/p>
我啞然,藥丸已沉入腹中迅速溶解,無法吐出。
我低咒一聲,轉(zhuǎn)眸看見白衣公子面色慘白地靠在墻上,額頭滲出了一顆顆刺眼的汗珠,似乎身體很不舒服。我心中一動,突地點(diǎn)住了他的穴道。
“老子不發(fā)威,你當(dāng)老子是病貓嗎!想要老子帶你去治病,就該好好求著老子!解藥呢?解藥在哪兒!快給老子解藥!”我邊罵邊上下其手翻找解藥。由于白衣公子衣衫單薄,我又極為蠻狠,不過須臾,他潔白的衣袍就被我一對熊爪扒成了怒放的雪蓮花,秀色可餐的如璧肌膚裹在花中央,烏發(fā)披散汗珠晶瑩,誘人至極。
沒有找到解藥,我急得咬牙。白衣公子腰間的飾物掉落在了地上,我定睛看去,那是一枚比他給我的碧璽更為昂貴的精雕翳珀,那翳珀上的圖案有點(diǎn)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是什么?”我拿起翳珀問他,卻見他白皙的俊顏羞紅得快要滴血,原本沉黑無底的鳳眸醞釀著滔天怒火,似要將我吃掉。
我頓了一下,不得不說,冰山臉般的他紅起臉來真是美艷至極,驚為天人!
洞外的打斗聲越來越近,所剩無幾的武士被殺氣騰騰的來者一一斬了,竟然不是我苗寨的人!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成年禮真是驚悚大了!由不得多想,我抓起白衣公子就往洞后撤離,可剛邁出一步,白衣公子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到此刻我才想起,從見到白衣公子開始就沒見過他走路,要么病怏怏地待在火邊要么病怏怏地坐在馬車?yán)铩?/p>
哎呀!好虐!他下半身竟然無法動彈!沒了辦法,我咬緊了牙關(guān),使出吃奶的勁背起他沖進(jìn)了烏漆漆的森林中。
好在我是土生土長的苗家人,這一帶的山路我十分熟悉,加之我身強(qiáng)體壯,白衣公子清瘦虛弱,我背著他左躲右避間竟逃過了追來的殺手。最后我們在一處斷崖邊歇了腳,我累癱在了地上,趴在石頭上呼呼喘著粗氣。
第四章
月色涼如水,墨葉濃如幕,被風(fēng)吹動的葉子搖曳在白衣公子雪一般的長袍上,疏影斑駁,衣袂輕輕翻起波浪,帶起一圈圈銀色的光暈,如月間的柔云撥開細(xì)紗,景致如畫,靜謐如詩。
我抬頭去看他,他俊俏的容顏淡紅未消,長發(fā)飄舞如墨綢,薄唇輕抿,汗珠晶瑩,一雙勾魂攝魄的烏黑瞳仁正一瞬不瞬地回看著我,寒月的光反射在眸中,令我一陣寒一陣熱……
我心跳紊亂道:“那些人為何要?dú)⒛???/p>
顯然他不會跟我說實(shí)話,我心想他整日被人追殺,對人戒備,處事謹(jǐn)慎,內(nèi)心腹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嘆了口氣道:“你成親了嗎?”
白衣公子:“……”
“是這樣的,我能夠理解你現(xiàn)在的處境,你擔(dān)心我不帶你去找巫醫(yī),才會喂我毒藥。但是你要知道我們苗醫(yī)從不醫(yī)外族人,就算我?guī)阋娏宋揍t(yī),她也未必會答應(yīng)給你治病?!?/p>
他默了默,深邃的鳳眸轉(zhuǎn)而盯向我前襟處露出的項(xiàng)圈:“如果我用寨主的女兒和她做交換,她不敢不救?!?/p>
我微微怔住。在苗寨,頭人及其家族成員會用特殊的花紋符號來彰顯自己的權(quán)力和地位,如同皇帝穿龍袍,皇后戴鳳冠,古糖苗寨的頭人以獅紋做裝飾。我是頭人的女兒,出生時就帶上了這個紋獅項(xiàng)圈,先前為了保命我狂脫衣服,一時忘了掩飾自己的身份。
我呵呵干笑道:“公子誤會了,我是苗寨混黑道的,這個項(xiàng)圈是我偷來的,公子若拿我去和寨主做交換,我倆雙雙都沒了命。”
他瞇了瞇深不可測的鳳眸,似是相信了我的話。
我又道:“上個月我們鄰村的李狗蛋娶了個外族媳婦,這姑娘雖然是外族人,但嫁來了苗寨就算苗族人了,前些天她得了重病就是巫醫(yī)給治好的。所以我問公子成親了沒有?”我瞧著他的臉色,頓了頓道,“公子如果真想治好下半身的殘疾,不如……和我成親?當(dāng)然,這只是假成親,我可不想嫁一個半身不遂人道不能的男人,我要的是解藥!治好了公子的病,你就給我解藥好吧?”我立場堅(jiān)定地說著,仿佛對他的美色沒有一點(diǎn)賊心。
白衣公子面色震驚地看著我,表情難看得如同生吞了只癩蛤蟆。
果然是個很有節(jié)操的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假成親都接受不了!
一陣無言的死靜,我以為答案不說自明,倏爾間,只聽白衣公子咬牙切齒道:“我、沒、有殘疾!你點(diǎn)的穴道沒解開!”
我:“……”
所以我丟了大半條命扛著他跑了一路,完全是自己作的嗎?
第五章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也沒敢解開白衣公子的穴道,因我依稀記得自己說他人道不能、半身不遂什么的……只要是個男人,這種侮辱不能忍!
大約晨霧散盡時,白衣公子自行沖開了穴道撲了過來。他的確沒有殘疾,身手還頗為敏捷,兩三下工夫就將我制在了身下。他抓我的手分外用力,我?guī)缀跄苈牭焦穷^碎裂的聲音……
“嗷嗷,公子我錯了!你不要?dú)⑽已?,殺了我就沒人帶你走出這深山老林了。苗寨十萬大山兇險(xiǎn)異常,你一個人是走不出去的?!蔽覓暝?,卻聽見刺啦一聲,我后背的衣服被他野蠻地撕開了。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想到之后的情節(jié)一定少兒不宜。我后背涼颼颼的,一顆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出了嗓子眼。
“公子,公子,這樣……不好吧?!?/p>
他手指撫摸上了我的后背,冰涼柔軟的指腹帶過一絲軟入心髓的酥麻。我胡思亂想,口干舌燥,暈乎乎就要忘乎所以了……
突然聽他說道:“你中了化骨散……”他松開了我,翻過我的身子又查看我其他地方的傷勢。
原來昨晚我光顧著逃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后背被人抓了一把,中了化骨散。此毒會麻痹神經(jīng),三日后會不知不覺脫力死去。
他翻開我被樹枝刮爛的褲腿,我的右腿肚子竟被劃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灑了一路的血我竟全然不知。
我一顆繚亂的心在此平靜。雖然有些慌張,但我故作鎮(zhèn)定道:“我就說林子兇險(xiǎn),走不好就會受重傷的……”我拉了拉褲腿掩蓋猙獰的傷口,他鎖眉看著我,幽深的鳳眸閃著銀色的光:“流了這么多血,你聞不到血腥味?”
“呃……聞到了,覺得不疼,就沒當(dāng)回事?!?/p>
他劍眉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站起身道:“還能走嗎?”
我攀著石壁試圖站起,可下半身怎么也用不上力來。報(bào)應(yīng)不爽,我說人家半身不遂,這會兒自己真的不遂了……
他看著我掙扎著跌倒,再掙扎再跌倒,最后悶不作聲地將我一把撈起,扛在了肩上……如背麻袋一樣毫無溫柔可言。
可我,已經(jīng)感動得要死了。
這應(yīng)驗(yàn)了一個真理,給人一巴掌再給人一個甜棗,這會讓某些人感覺到莫大的恩惠。
原本我還下定決心不帶他去苗寨,可患難與共后,我的想法就改變了,不為他的解藥,為了情義和美色,我也得冒險(xiǎn)帶他去見巫醫(yī)。
第六章
翌日天藍(lán)如洗,秋風(fēng)溫煦,美絕后代的白衣公子扛著快要歇菜的我出現(xiàn)在了苗寨門口的桃樹下……弟兄們恬不知恥地說道:“我就知道老大是去睡男人了!老大威武!”
我抽了抽眼角,瞎了你們的狗眼,老子分明是被綁架的那個。
巫醫(yī)看見我后背的爪印后,也是雙眼雪亮:“不枉我傳授你多年的春宮秘方,這么玩有點(diǎn)過了啊。以后溫柔點(diǎn),我開點(diǎn)藥給你們補(bǔ)一補(bǔ)?!?/p>
我一張老臉全都糊去了地上,接著又聽她道:“菊花啊,你們想馬上要孩子呢?還是馬上要孩子?”
忍不可忍!我將巫醫(yī)拖走了……
我叫苗菊花,阿爹共生了四個女兒,大姐將繼承寨主之位,二姐做了女祭司,三姐做了女管事,爹說我們家已將寨內(nèi)神、政、商三界事務(wù)掌控,唯獨(dú)黑道還沒有染指,于是,最小的我被迫做了女流氓。
我剛學(xué)會表達(dá)意志的時候,最先介意的是我的名字……
大姐叫苗冬冬,二姐叫苗春春,三姐叫苗夏夏,可我為什么要叫苗菊花!
阿爹說,你奶奶就叫苗秋秋,你不能這么叫吧?苗菊花清凈高潔,不落俗套,也是秋天開花的,點(diǎn)了個贊呀!
有比菊花更粗俗的名字嗎?我表示很不滿意,之后就更不滿意自己的職業(yè)了……女流氓?
我十二歲之前尚有轉(zhuǎn)機(jī)的余地,比如阿爹和阿娘若再生個孩子,女流氓的職務(wù)當(dāng)然就不是我的了。于是我從小就立志要幫助爹娘再造一個妹妹出來,經(jīng)常跑去后山的巫醫(yī)老祭祀那兒討教繁衍生息的秘方。久而久之,寨里傳開我小小年紀(jì)就十分渴求男女之事,巫醫(yī)祭司們也深刻斷定了我的本性。阿爹欣慰地說,女兒呀,你果然有女流氓的潛質(zhì)!
你全家才有女流氓的潛質(zhì)!這爹一定是上山割豬草撿來的。
我羞惱成怒:“巫醫(yī),難道你沒看出來我中了毒?”
她哦了一聲:“化骨散的毒很容易解……”
我搖頭:“除了化骨散,我還中了另一種毒,他給我下毒了!快給我解掉?!?/p>
巫醫(yī)了悟地笑:“小妮子別逗,愛情這毒藥,無藥可解?!?/p>
我:“……”
我徒勞而返,對白衣公子道:“我們寨的巫醫(yī)可能是買白菜送的,她說你的病只能平日調(diào)理,無法根除。”
巫醫(yī)說白衣公子的舊疾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斷不了病根。富貴之人命多舛,他兒時應(yīng)該吃過不少苦頭,不然不會虛弱成這樣。
白衣公子默了默,轉(zhuǎn)而卻關(guān)心起我來:“你的化骨散可解?”
我受寵若驚,點(diǎn)頭道:“可是可以,不過需要些時日清除余毒……還少一味藥?!?/p>
“什么藥?”他平淡地說,墨黑的瞳仁靜靜地看著我,讓我不自覺地臉紅。
我道:“那藥長在沼澤地中,很難采到,回頭我和弟兄們?nèi)ハ朕k法?!?/p>
他沒再追問,側(cè)臥在榻上睡了過去……許是累極了,昨晚他背著我連夜趕路,一路上悉心照顧我的傷勢和飲食,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我還以為他會扔下我另外再找向?qū)?,卻不想他如此重情重義。
晚上我被化骨散折磨得死去活來,沒力氣去給疲憊的他熬補(bǔ)藥。次日卻見他滿頭大汗地從外面回來,手里多了那味我正缺的解藥。
“公子孤身一人去沼澤采藥了?”我驚呆。
他并未流露出過多的表情,淺淺一抹朝霞染在他濃黑的眉宇眸間,竟給他添上了一絲暖色,不似之前的冷如冰霜。他只是道:“再不解毒,你就死了?!?/p>
我:“……”
第七章
深谷沼澤十分兇險(xiǎn),偶有鱷魚毒蛇出沒,一旦陷入沼澤就只有死路一條。弟兄們聽說白衣公子給我去沼澤采回了解藥,紛紛以英雄崇拜般的眼神瞻仰他,要拜他為大哥。
寨里的人聽聞了此事,紛紛來勸我趕緊嫁給他,這種男人世上少有呀!
我問白衣公子:“公子已找到了巫醫(yī),為何還關(guān)心我的生死?萬一有去無回,豈不虧大了?”
正時他喝著我給他熬的補(bǔ)藥,補(bǔ)藥苦澀濃烈,聞著都刺鼻,他卻不皺眉頭一口喝完,道:“你已帶我找到了巫醫(yī),為何還要給我熬藥?”
“呃……公子救我回來,我應(yīng)報(bào)答?!?/p>
他幽幽地看我,眸中閃過難得一見的柔色:“是你先救了我。”
我們在巫醫(yī)這兒住了幾天,他的氣色逐漸好轉(zhuǎn),我的余毒也除盡了。每天最開心的時刻就是我給他熬藥,他在一旁看書,我將藥端過去,他眉頭不皺地全喝了。
偶爾他在花下練功,我陪他切磋兩招,或者他習(xí)字作畫,我在一旁研磨。我學(xué)著姑娘家的樣子繡了個錦囊給他,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叫住了我:“這個老虎的額上再繡個王字,會更好?!?/p>
我囧得不行,我分明繡的是兩只鴛鴦……
想著他身體恢復(fù)后就要離開苗寨,我心中沮喪。巫醫(yī)道:“兩個方法,強(qiáng)留他在此,你跟他出寨。”
我搖頭:“他戒心很重,不會帶上我的。”
巫醫(yī)笑:“你太不懂男人了,戒心重的話怎會喝你熬的藥?你那晚發(fā)病的時候,公子二話不說就去了沼澤。你以為他是為了報(bào)答你才去采草藥嗎?你可知他半路遭鱷魚襲擊,手臂被咬了一排血???”
我:“?。?!”
我感動極了,跑去查看究竟,卻聽他道:“我想請巫醫(yī)去京城給我最重要的人看病,是否要通過寨主同意?”
我驚了驚,原來他不是為了自己來求醫(yī)!巫醫(yī)從未出過遠(yuǎn)門,寨里也沒有過這種先例,的確是要去問我阿爹。
阿爹嘆氣道:“巫醫(yī)說得沒錯,你果真中毒太深,竟然求我去救你的情敵?!?/p>
“情敵?”
“你還沒聽出來嗎?他說要給最重要的人看病,那肯定是他的愛人??!”
我如遭雷擊,忙了大半天,在為他人做嫁衣!
阿爹道:“想請巫醫(yī)出寨,必須付出代價(jià)!”
“什么代價(jià)?”
“他娶了你!”
我下巴一掉,趕忙搖頭:“他身份尊貴,又有心愛之人,我不能嫁給他。”
阿爹微驚:“他什么身份?”
我拿出那件翳珀飾物遞給了父親:“上面的圖紋阿爹可認(rèn)得?”
阿爹:“……”
原以為拿出了翳珀,阿爹會答應(yīng)白衣公子的要求,豈料阿爹竟堅(jiān)決要他娶我。
我十分難過:“他心里沒我,不會娶我的。”
阿爹恨鐵不成鋼:“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要不愿意,就讓你姐姐來?!?/p>
“……”
結(jié)果,我的三位姐姐聽說自己有機(jī)會嫁給風(fēng)華絕代的白衣公子,爭先恐后地跑去白衣公子那里獻(xiàn)殷勤了……
我支著腮十分憂傷地坐在閣樓上看著她們一個個飛蛾撲火,對阿爹道:“你的四個女兒里面我是最不流氓的,你看三姐她剛才幾乎爬上公子的床了。”
阿爹:“……”
第八章
暗夜無星,燭光清冷,我滿懷失落的心情單獨(dú)來見白衣公子。公子換了件墨色的長袍,烏發(fā)輕綰,深沉如夜,墨色的瞳仁看得我失魂落魄,舉手抬足間貴不可言。
我癡瞧了他一會兒,轉(zhuǎn)眸卻看見案幾上擺了各種瓶瓶罐罐,分明就是姐姐們送來的巫醫(yī)典藏版補(bǔ)藥春藥催情酒。
我甚覺丟人,連忙和她們撇清關(guān)系:“寨主的女兒們還真豪放哈,讓公子見笑了?!?/p>
白衣公子正在茶案邊沏茶,執(zhí)壺的手頓了下,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抬起看我:“說起豪放,她們不及你在官道上脫衣服……”
我啞然,羞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那個是特殊情況,我被嚇到了才會那么做的……”
他眉角一挑,面上陡然肅冷:“嚇到了不應(yīng)該更加保護(hù)好自己嗎?”
我愣了愣,他在教訓(xùn)我嗎?
我如同犯錯的孩子一般連忙低頭:“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他聲音森冷,我只覺得他這個表情美得讓人沉醉,就像賢惠的夫君教訓(xùn)調(diào)皮小媳婦一樣。
我胡思亂想起來,他又道:“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翳珀?”
我連忙裝傻搖頭,然后又道:“我和公子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公子離開山寨后,我總得有個東西念想著……”
他眸色淡和,伸出手來:“翳珀不行,我另外再送你東西?!?/p>
我心下一喜,鬼使神差就說出了口:“那我想公子帶我出去,以后做公子的保鏢!”
“……”
我道:“公子之前的衣服是一尺千金的上好冰綢,皇家貢品,普通人穿不起。而那日追殺我們的人中有宦官……我聽說當(dāng)朝太監(jiān)總管培養(yǎng)了一大批殺手鏟除異黨,所以我猜,公子一定是朝中奸臣們想要除去的良臣。”
白衣公子神色一頓,原本溫和的眸子陡然凌厲。
如今朝局不穩(wěn),皇帝年邁,太子孱弱,宦官掌權(quán)。阿爹說,太監(jiān)總管有心要奪權(quán)篡位,所以才會推出各項(xiàng)新政策獲取民心,拉攏地方政權(quán)??蓮墓诺浇瘢挠刑O(jiān)做皇帝的道理?現(xiàn)下朝廷已政風(fēng)腐敗、黨派亂起,宦官貪暴恣肆、驕奢淫逸,若是真讓那太監(jiān)做了皇帝,這個國家就徹底完蛋了!
阿爹雖身在山中卻心系國家大局,處江湖之遠(yuǎn)但常憂其君,偶爾跟我們說起國家大事,憂國憂民,所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保護(hù)白衣公子這樣的忠臣,也就是保護(hù)國家!
我支吾道:“先前多有得罪,還請大人見諒……如今寨主執(zhí)意要大人娶他的女兒,若大人不愿,民女想辦法救你出去……”
他眸中的光柔和下來,略帶戲謔道:“我為何不愿?”
我驚道:“大人愿意娶她們?!”
他放下茶盞,視線停留在我的臉上:“我早晚要娶妻,且這幾位能文能武,率直開朗,善良可愛?!?/p>
我下巴一掉,他是找媳婦還是找?guī)褪謥淼??不是說他有心愛之人嗎?不是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
我急道:“寨主的女兒都配不上你!大女兒特別暴力,二女兒特別神經(jīng),三女兒特別貪財(cái)。公子應(yīng)該娶個溫柔賢惠、美麗端莊的名門閨秀才是。”
他似笑非笑,似在故意氣我:“我若喜歡名門閨秀,早已娶妻生子了?!?/p>
我更加急了,他口味不一般啊,喜歡原生態(tài)的?
“可大人不喜歡她們呀,不喜歡的話怎能成親?”
他悟了一悟:“看著順眼就行?!?/p>
我:“……”
我醋意爆漲,忍無可忍,瞧了瞧窗外沒有駐守的護(hù)衛(wèi),唰的一聲抽出了腰刀:“大人得罪了,今晚我們連夜出寨,把巫醫(yī)綁了!”
白衣公子:“……”
第九章
苗家姑娘率直天真、敢愛敢當(dāng),對歌會上看上的男子,第二天就能托父母說媒談婚論嫁。若父母不依,第三天就能帶著情郎遠(yuǎn)走高飛。當(dāng)年阿娘看中了尚是外族人的阿爹,阿娘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就是這么連夜逃出寨子的……
巫醫(yī)婆婆見我和白衣公子像要私奔的節(jié)奏,極為亢奮道:“好久沒看年輕人私奔了!我就知道菊花和你娘一樣有膽魄!來來來,我特意給你們帶了很多怡情良藥,收著不謝!”
我:“……”
夜深如墨,密林幽森,私奔的戲碼還沒上演,我喝過白衣公子遞給我的水后,迷迷糊糊竟暈倒在了他懷里。
夢里,他答應(yīng)了阿爹要娶我的姐姐們?yōu)槠蓿袕垷艚Y(jié)彩辦喜事,三位姐姐艷妝濃抹地將白衣公子扔上了床……
我猛然驚醒過來,就聽見外面鑼鼓鞭炮聲喧囂震天:“誰成親!誰成親了?”
巫醫(yī)嘿嘿笑道:“還能有誰?”
我慌得不行,鞋也沒穿就狂跑出屋直奔婚禮現(xiàn)場……
鋪天蓋地的紅色沐浴在彤彤的艷陽下,人語喧囂,炮竹清脆,喜氣洋洋。遠(yuǎn)遠(yuǎn)的,我就見白衣公子身著鮮紅金邊云紋喜袍站在青竹閣樓上,如雪的肌膚染上了淡淡嫣紅,清俊的容顏帶上少有的暖色,朝霞渲染在他身后,修長的身影被照出驚人的艷麗。
我癡傻地站著,他的視線在我赤足上停住,忽而騰身一躍,如一道絢麗的彩霞帶起旖旎的流光朝我飛來……
“怎么不穿鞋?”他低頭看我,一雙勾魂攝魄的烏黑鳳目直叫人迷失自我,生死相許……
我鼻子一酸,委屈極了:“我好心救你出去,你卻將我弄暈。你這么想娶她們,直說不就行了。我還以為你是重情之人,這么快就忘記心愛之人,喜歡別的女子了?!?/p>
他怔了一怔:“心愛之人?”
“嗯啊,你不是為了心愛的人來求醫(yī)的嗎?”
他似乎笑了下,喉結(jié)動了一動:“嗯,是很心愛。國家算不算?”
我:“……”
原來他不是為心愛之人求醫(yī),而是為了心愛的國家……
那塊我覺得眼熟的翳珀上的圖紋乃“五虎定乾坤”,阿爹的扳指上也有這樣的圖紋。當(dāng)年阿爹五位名將追隨先帝打江山,江山安定后阿爹就歸隱山林,如今朝堂不穩(wěn),皇帝想要五虎將出山相助,于是專派太子前來請阿爹……
“你是太子?!”我驚得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不緩不急地命人拿來了繡花鞋,穿在了我的腳上:“將軍好心計(jì),想要請他出山必須和他聯(lián)姻?!?/p>
我瞧著腳上紅艷艷的鞋和他的婚服一樣的顏色,心中一驚:“這是政治聯(lián)姻!”
他嗯了一聲,眸色柔和地端上交杯酒放進(jìn)我的手心:“我記得將軍還有第四個女兒,她親口提出要和我假成親的?!?/p>
我抖了一抖,交杯酒里的佳釀灑出一半:“我……我不要假成親!”
他似笑非笑,冷然挑眉:“不要也行,我去娶你三個姐姐?!?/p>
我:“……”
公子非善!我人生的第一次打劫,就這么被人給打劫了婚姻。
第十章
一年后,太子殿下與五虎將鏟除了奸臣逆黨,穩(wěn)住了江山社稷,太子殿下在皇宮內(nèi)院又舉辦了一次婚禮,這次迎娶的是護(hù)國將軍之女苗菊花。
洞房花燭夜,宮殿金碧輝煌,紅喜滿天,太子妃賭氣不從太子殿下,原因就是他曾威逼色誘、步步設(shè)計(jì),使得天真的太子妃深陷情網(wǎng),不得已而嫁給了他。
而太子殿下發(fā)狠要太子妃從了他,原因就是當(dāng)年她罵他人道無能、半身不遂,他忍了一年還沒報(bào)仇。
太子妃掙扎道:“誰讓你當(dāng)時喂我毒藥!解藥呢?你還沒給我解藥!”
太子殿下目光漸深,一雙魅人的鳳眸緊緊盯著太子妃羞紅的臉頰:“解藥在本王身上,看你怎么取了……”說完,整個人壓了下去,一雙柔軟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