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龍
當幸福藥片問世的時候,漢斯正在街頭游蕩。他看見那么多人正在排隊買東西,便忍不住好奇,湊了過去?!霸瓉?,你們在買藥啊?!睗h斯笑了起來。
“笑什么笑!這是好藥!吃了它,可以獲得內(nèi)心的平靜與和諧,對什么事兒都可以淡定如水!”
“請問,這是什么藥啊,這么神奇?!?/p>
“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藥片!如果你是個好斗分子,經(jīng)常提意見或者寫揭發(fā)信要把誰投到監(jiān)獄里,那么,你最好服用這種藥片。你的幸福感會油然而生,你就不會再對那些膚淺的問題感興趣,你會報以寬容的微笑!”
漢斯的心咯噔了一下。對方是怎么看出來的?他懷有冷箭意識?沒錯,漢斯曾經(jīng)為許多問題而困擾,看什么都不順眼,寫了許多舉報信。他認為,這個世界的信仰大廈正在傾斜。
“還猶豫什么?快去后面排隊吧!”
漢斯搖了搖頭。他才不買藥片呢!這輩子,他還沒吃過藥呢。
“他這個人,怎么無動于衷?”
“很簡單,他不想重新做人了!”
聽了人們的議論和嘲笑,漢斯只能報以冷笑。他知道,自己正在被一群瘋子包圍著,而自己是個健康的人。
回到家,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父親正拿著藥片,準備吃藥。漢斯連忙奪過父親手中的藥片:“爹,您老人家為什么要吃藥呢?”
父親搶過藥片,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慢條斯理地說:“我有病,我為什么不吃藥?”
“您有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嗎?你總是批評我,說我不能看電視,一看電視新聞我就罵,從上頭罵到下頭,從國內(nèi)罵到國外!難道,我這不是病嗎?”
漢斯一時語塞。父親的這種狀況,確實存在。他曾經(jīng)批評過父親,說父親腦子有病。
“現(xiàn)在好了,吃了藥,我什么都不罵了,看什么都順眼了,心平氣和多了!兒子,你要不要吃一粒呢?滿大街的人都在排隊購買,你不知道是什么藥嗎?我告訴你,是幸福藥片。吃了這種藥,心里會感到分外平靜!”父親說完,倒在床上呼呼地睡著了。
漢斯盯著父親酣睡的模樣,默不作聲。
也許,父親說得對,他需要吃藥。吃了這種藥,從此不會再陷入無謂的爭端中,比起那些無意義的反抗所引起的巨大痛苦,不是更有積極的意義嗎?但是,他不能,不能茍且偷生。
家人都不理會漢斯,紛紛把藥片吞服了下去。
漢斯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走上街頭,望著一扇扇臨街的窗口,里面的人,正在吃藥。那是一些花花綠綠的藥片,無疑,包括玄妙的幸福藥片。
難道,只有吞服幸福藥片,才會感到幸福嗎?
漢斯用冷峻的目光掃視著一切。遺憾的是,萬事萬物并不因為他的目光而改變,從來就不改變。
漢斯走進了供職的單位。他發(fā)現(xiàn),一些人的桌子上擺著藥瓶,這表明,人們已經(jīng)吃過藥或正準備吃藥。漢斯拿出茶杯,去飲水房接了一杯水。突然,他把接好的水倒掉了。不喝單位的一滴水,防止有人暗算。他這么想著,神態(tài)像是一位堅定的靈魂衛(wèi)士。
其實,單位的人早就討論過了,怎樣讓漢斯吞服幸福藥片?他這個人,處處和單位對著干,真令人難受!只有讓他吞服幸福藥片,他才能變成一頭溫良恭儉的小綿羊。人們這么說著,卻并不動手做什么,因為,吞服藥片這件事,說到底,還得要本人自愿。
人們想破了腦袋,還是拿漢斯沒辦法。好在漢斯經(jīng)常到小酒館去,一個人坐到半夜。就讓酒精麻醉他吧。人們都這么想??墒牵藗兿脲e了。漢斯雖然到小酒館去,卻并不酗酒。他喜歡小酒館的氛圍。人們喝醉了酒,總要高腔大嗓地說話,酒后吐真言啊。聽著人們暢談,漢斯感到心里特別舒坦。他獨坐在酒館里,常常在想,人類究竟需要什么樣的幸福呢?
后來,他把自己的想法變成了行動,他開始唱歌。對,就是那種激情澎湃的歌。他唱著歌走路,唱著歌上下班,唱著歌回家。他相信,自己的歌聲能拯救人類,能喚醒人類。
沒多久,人們都知道了,這個城市,有—個唱歌的瘋子。這個瘋子,拒絕吃任何藥片,包括幸福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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