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濤

蔣小茹的丈夫在小區(qū)開了一家咖啡屋。本來轉(zhuǎn)暖的春季，卻斷斷續(xù)續(xù)下起了小雪，咖啡屋生意漸好，人手吃緊。那天，蔣小茹下午下了班，便去咖啡屋幫忙。

日落黃昏，一對老人走進了咖啡屋。輕柔舒緩的音樂在咖啡屋回蕩，老兩口相視一笑，便在前廳一個角落里坐下。

蔣小茹走過去，笑容可掬地問：“二老，來點什么？”老頭略顯遲疑，說：“給我們兩杯咖啡吧。”“要最便宜的那種。”老太太補充道。

“不再來點別的？我們這兒的果品、小吃口味很好的，價格也不貴?！笔Y小茹仍然是一臉的笑意?！皠e的我們就不要了，謝謝你?！崩咸虮蛴卸Y地回答道。

最便宜的咖啡一杯五元，兩杯十元，掙不了幾個錢。蔣小茹失望地從老兩口身邊走開了。

老兩口慢慢呷著咖啡，偶爾交談幾句。后來，老頭從身上摸出一本書，戴上老花鏡看了起來。老太太將頭仰靠在椅背上，閉起雙眼，似睡非睡。老兩口在咖啡屋足足待了兩個小時才離開。

蔣小茹以為這老兩口只是偶然光顧她的小店。但是，第二天晚上，他們又來了，仍然只叫了兩杯咖啡。老太太好像感冒了，不停地咳嗽，咳得蔣小茹心煩意亂。那老頭也“不甘寂寞”，頻頻往衛(wèi)生間跑。

第三天傍晚，幾乎還是那個時間點，老兩口又來了。蔣小茹冷冷地問：“你倆，還是各一杯咖啡？”老兩口同時點頭，正要往里面走，蔣小茹伸手攔住，說：“二老，抱歉，從今天起，我們小店設了最低消費，每位顧客最少得消費二十元。店小利薄，還請二老理解啊?！崩蟽煽诒闶栈亓四_步，相互對視。老太太溫和地說：“今天我們沒帶那么多錢，咖啡就不喝了?！闭f罷，老太太拉拉老頭的胳膊，轉(zhuǎn)身走出了咖啡屋。

外面還在下雪，將老兩口拒之門外，蔣小茹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便釋然了：都像他倆這樣，這生意還怎么做？

七點多，蔣小茹的母親打來電話，說小亮在玩耍時磕破了膝蓋，讓蔣小茹趕緊買創(chuàng)可貼送來。聽說寶貝兒子受傷，蔣小茹趕緊放下手頭的活，匆忙去藥店買創(chuàng)可貼。

走出不遠，她突然發(fā)現(xiàn)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吃力地往前走著。蔣小茹走近一看，正是喝咖啡的老兩口。蔣小茹聽老太太大聲咳嗽著說：“老頭子，咱去那家超市待一會吧，這天也太冷了。”老頭答應著，老兩口便轉(zhuǎn)身往回走，跟蔣小茹打了個照面。蔣小茹不解，問：“這幾天這么冷，你們身體又不好，怎么不在家待著呢？”

老頭認出是蔣小茹，說：“你以為我們不想在家待著呀，可是不成?！薄盀槭裁?？”蔣小茹滿腹疑惑。

老頭告訴蔣小茹，一周前，從晚上六時到八時，他家樓上的老太太家會來兩個小孩，還總在屋里跑來跑去，一刻也不消停，將他家樓頂震得撲通撲通響。老兩口都有心臟病，怕驚嚇。所以，一到晚上六點，他們就離開家，去外面躲清靜，等過了晚上八點再回去。

蔣小茹突然心中一動，問他們住在什么地方。老頭說他們住在南苑小區(qū)6號樓3單元五樓。

蔣小茹驚呆了，老兩口家樓上就是她媽媽家，那兩個孩子正是蔣小茹雙胞胎兒子大亮和小亮。去咖啡屋之前，蔣小茹先要去幼兒園接回兩個兒子，送到媽媽家，到晚上八時，她再去媽媽家接兒子，這些天來一直如此。

“大媽大叔，”蔣小茹喃喃地說，“既然這樣，你們就應該上樓去跟那家說一說，何必遭這個罪！你們不說，人家又怎么能知道你們的處境呢？”

老頭說，頭兩天他還想將就將就，可到第三天實在忍不住了，就想上樓去說說，可老伴不讓。她說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動、貪玩，你不讓孩子動，就是扼殺他們的天性，扼殺他們的快樂。寧可我們受點罪，也不能委屈了孩子。蔣小茹眼眶濕潤了，說：“大媽，你們……真是太善良了！”老太太溫和地笑了：“應該的，應該的?！?/p>

“我送你們回家，還你們家一個清靜?！笔Y小茹顧不上去買創(chuàng)可貼，攙著二老往家走。她繼續(xù)說：“大叔大媽，你們什么時候想到我那咖啡屋，只管去，待多長時間都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