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在世界的南方,有一座脾氣很古怪的城市。它討厭貓和老鼠,厭惡人們晚上去酒吧和餐廳,喜歡在夏天用暴風雨恐嚇小孩,高興在春天開滿鮮花,憂愁樹葉在秋天變黃,不喜歡在冬天下雪。
可是,這座城的人卻不是很了解它,養(yǎng)貓的養(yǎng)貓,養(yǎng)鼠的養(yǎng)鼠,該去酒吧的時候去酒吧,該去餐廳時仍去餐廳,狂風驟雨時就躲在家里,春天時就跑去賞花,樹葉常年翠綠也沒關系,反正他們也不喜歡樹葉變黃掉光光,唯一令他們不滿的只是這座城的冬天從不下雪。
“這都是因為我們居住在南方。”有人說。
“這也許是因為我們城的人都喜歡睡覺?!边€有人說。
城里的每個人都想看到下雪,他們的愿望如此強烈,以至每屆市長都會組織專門團隊,研究諸如“雪在何等條件下形成?”“是否市民們齊聲喊‘下雪,下雪’就能看到雪花?”之類的問題。
但很多年過去,研究部門仍在研究中。
城里的人受不了啦,他們全都積極行動起來,每到冬天時,就再也不生火,不穿皮鞋,不開門窗,不再睡覺,他們認為這些都是引起這座城市不下雪的原因。除此之外,他們在整個冬天都會將“雪”作為口頭禪,比如:“昨晚,你夢見了雪嗎?”“你今天想雪了嗎?”……人們吃飯的時候討論的是雪,開會走神時想的是雪,作家筆下歌頌的是雪,學生作文中描述的是雪。②據說,一位老太太最癡迷,每天上床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默念10000遍“雪雪雪雪”,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念上10001遍“雪雪雪雪”。當然,她也就沒時間吃飯、逛街和聊天了。
商家們更是對雪感興趣,他們用奶油制作了雪糕、雪靴、雪餅、雪糖、雪球、雪橇、雪屋、雪帽、雪人……總之,一到冬天,全城的人都熱切地盼望著能下一場大雪??墒?,脾氣古怪的城才不管這些,該下雨的時候下雨,該刮風的時候刮風,該出太陽時仍出太陽。它覺得冬天就該是這樣。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慢慢地,大家有了汽車,有了電視。大家對雪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熱衷了。他們開著汽車去很遠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雪;他們守在電視機前,就可以看到別的地方的雪飄啊飄。他們對下雪也沒有從前那么大的興趣了,連那位整個冬天都念“雪雪雪雪”的老太太也開始正常吃飯、逛街和聊天了,商家開發(fā)的一系列雪產品也不如以前好賣了。
不過,城里的一位花匠卻仍對下雪念念不忘。他覺得別的地方雪再美,也不屬于這個城,不屬于他。他很想看到有雪花落在他的窗沿和屋頂,想象著能捧著一杯暖暖熱茶,將眼睛和鼻子貼在窗上,看著外面的雪花飛舞。他固執(zhí)地不愿開車去遠處看雪,也固執(zhí)地從不看電視里的雪花飄啊飄。城里的人都覺得他很迂腐,還很可笑。
這一年,迂腐的花匠生病了。他想看雪的愿望也更強烈了。
“我們得幫幫這位可憐人?!笔虚L說。
于是,大家準備了許多“雪花”,晚上的時候,偷偷撒在他的屋頂和窗沿。
“這分明是泡沫嘛。”病床上的花匠卻絲毫不領情,生氣地大嚷。
沒辦法,市長只好忍痛撥出一項特殊資金,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炮彈,射向空中。很快,一場人工雪就紛紛揚揚落在城的大街小巷?;ń骋埠苄老驳刂糁照龋瑢⒀劬捅亲淤N在玻璃上??墒牵芸炀桶l(fā)現了真相。
花匠病得更嚴重了,大家想不出別的辦法。
“他為我們培育出那么多美麗的花,可惜我們什么也不能為他做?!贝蠹叶紴椴荒軒椭ń扯y過。他們不再去酒吧和餐廳,也沒心情去逛街、聊天。他們全都關上門窗,傷心地躲在家里。
城也很難過,因為它還從未感到街上如此冷清,馬路上如此寂寞,昏暗的路燈如此孤獨。③沒有了笑聲、說話聲、歌聲、爭吵聲塞滿的城就像一個被冷落的孩子,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憂傷。它哭了起來,一開始是小聲地哭,然后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大聲,將天空中的白云全都攪拌成了烏云,將徐徐的暖風全搗碎成了凜冽的寒風,城里的溫度開始急劇下降,樹葉全都瞬間變黃……
花匠覺得很奇怪,城里的人也覺得很奇怪。大家紛紛打開門和窗:下雪了,一瓣又一瓣的雪花落在屋頂上,落在窗沿上!
花匠將鼻子和眼睛緊緊地貼著玻璃,像孩子般看著雪花飄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