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詩仙李白生于蜀地，青年時代長于雄險幽秀的巴蜀山川之中，浸潤著青城、劍閣、夔門、劍道的雄健風骨以及三星堆文化的奇異燦爛。巴蜀文化已深入李白的思想內(nèi)涵之中。在這種風流高格、絢爛奇異的文化氛圍里，李白成長為一位放浪不羈的詩仙，在其詩中所呈現(xiàn)出的劍文化或表現(xiàn)出李白個人的精神氣質(zhì)，或表現(xiàn)出李白的成長歷程，或表現(xiàn)出李白對文人建功立業(yè)的向往，使李白的詩形成了獨特的劍詩風格。

關鍵詞：李白 劍文化

詩仙李白祖籍隴西，青年時代生長于蜀地，在雄險幽秀的巴蜀山川之中，浸潤著青城、劍閣、夔門、劍道的雄健風骨，巴蜀文化已深入李白的思想內(nèi)涵之中。巴蜀地域自古農(nóng)業(yè)發(fā)達，創(chuàng)造了商周精美的青銅器與玉器，形成了瑰麗的三星堆文化。巴蜀之地與中原文化隔絕又懸殊，同時又是多民族的聚集地，在長期的各種文化相互浸染之中，形成了獨特的巴蜀民俗與民風。在這種風流高格、詭異離奇的文化氛圍里，李白成長為一位放浪不羈的詩仙，其詩言出天外，語及鬼神，迷離恍惚，不可究詰。

聳立于巴蜀之地的峨眉山是中國古代的武術發(fā)源地之一，自東晉南北朝以來，就有大批的文人武俠進入峨眉山修煉仙游，或修身養(yǎng)性，或演習武藝。李白的故里昌明縣西南四十里的紫云山就是當時有名的道教勝地，成都附近的青城山、峨眉山亦是著名的隱居與修煉之地，有過不少名士仙游的遺跡。十五歲的少年李白曾經(jīng)緊隨時代風尚，英氣勃發(fā)、才華橫溢的他進入了青城山、岷山、大匡山等地仙游，他在《感興八首》賦“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還曾在《贈張相鎬》說“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在這種游歷生涯里，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自稱：“又昔與逸人東嚴子隱于岷山之陽，白巢居數(shù)年，不跡城市”。在仙游的過程中結識了當時的名人丹丘子和趙蕤，據(jù)《唐詩紀事》卷十八亦云：“（李白）隱居大匡山，往來旁郡，依潼江趙征君蕤。蕤亦節(jié)士，任俠有氣”。李白最早的一首詩《訪戴天山道士不遇》中，其詩句“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已有了明顯的仙風道骨。正是這些仙游與習劍的經(jīng)歷，以及與頗具任俠之風名士的交接，在李白的詩中留下了“尚劍任俠”的深刻印跡，本文特析出一組李白的劍詩，來分析李白詩中所呈現(xiàn)的劍文化。

一 青年：仗劍去國，辭親遠游

時年二十五歲的李白經(jīng)過在青城山、大匡山的修煉之后，自以為已有了闖世界的本領而決定獨闖中原。李白買舟順水而下即將離開故鄉(xiāng)四川的青蓮鄉(xiāng)，此后在近四十年的漂泊之中，李白再沒有回到過故鄉(xiāng)，當故鄉(xiāng)隨著船只與江水漸行漸遠的時候，峨眉山的印象就像一輪皎潔的明月那樣在李白的心頭冉冉升起，永恒的駐留在李白的記憶里。對于李白來說，故鄉(xiāng)就是峨眉山上的清月，就是峨眉山中的那些習武尚武的成長歷程。這些在峨眉山中的經(jīng)歷曾讓少年時代李白“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十五學劍術，遍干諸侯”、“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正是這些修煉的經(jīng)歷讓李白于開元十三年春，決心出蜀遠游。

李白曾在《別匡山》中表白心跡：“看云客倚啼猿樹，洗缽僧臨失鶴池。莫怪無心戀清境，已將書劍許明時”，這首詩就是對李白早期于匡山讀書學劍生活的清晰描寫。劍與書是一直伴隨李白成長的“伙伴”，二十五歲時的李白勇敢的“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這時的劍和書已經(jīng)成為了李白心靈的依靠。當一把長劍在手時才情橫溢的李白雄心萬丈，大聲地發(fā)出了“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的呼喊。也許正是因為手中這一把長劍的緣故，李白的行走顯得沉著淡定，他挺立船頭，鎮(zhèn)靜地看著船下的流水嘆出“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兩年后，獨闖天下的李白已揚名天下，受到眾多名人雅士的重視，所以二十七歲時正在云夢大澤一帶游歷的他，被閑居安陸的退休宰相許圉師的孫女看中，成就了李白的第一次婚姻。在唐代以詩詞可以名聞天下的社會語境里，文人賦詩歌的才華也成為了當時人擇婿的重要標準，李白顯然是以其詩賦才華打動了許家人，又以其白衣飄飄、青劍在腰的風采走進了許家小姐的心里，使其踏進許家宅邸正式成為許家的乘龍快婿。李白在《秋夜于安府送孟贊府兄還都序》中道出自己此時的得意之情，他的得意也與劍緊緊的聯(lián)系在一起：“夫士有飾危冠、佩長劍、揚眉吐諾、激昂青云者，咸夸炫意氣，托交王侯?！?/p>

劍術和任俠之氣成為了青年李白的精神標志，正因如此，才有了李白后來的“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的成長。也正是因為李白腰間的這把青劍，以及他心中的萬丈豪情，使研究李白的國內(nèi)學者有理由認為，李白是李廣長房長孫李陵的后代。李陵于公元前99年戰(zhàn)敗后降于匈奴，單于很看重李陵，把女兒嫁給他，立他為右校王，從此李陵在匈奴娶妻生子，使李氏血脈在北方繁衍下來，也許李白就是李陵后裔中的一支。這種奇特的說法雖至今沒有充足的理由證實，但從李白骨子里的這種尚武精神，以及李白對于劍術的喜愛來看，使這種說法看似有了一定的道理。

二 成長：彈劍徒激昂，出門悲路窮

李白任俠好劍術，在少年時期就已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并影響其一生。故李白在《留別廣陵諸公》中有詩句云：“憶昔作少年，結交趙與燕。金羈絡駿馬，錦帶橫龍泉”。據(jù)《禹貢》就有記載“‘燕趙’在古時屬冀州之地，春秋時分為燕、晉諸國，戰(zhàn)國時為燕、趙、中山以及魏、齊等國?！惫爬系难嘹w文化孕育出世代相傳的任俠之風?！端鍟さ乩碇尽贩Q其民風為“俗重氣俠”、“自古言勇敢者，皆出幽并”；韓愈更將其概括為“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因此“千場縱賻家仍富，幾處報仇身不死”的邯鄲游俠、“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燕地刺客、“士為知己者死”的烈士豫讓，共同譜寫出一曲燕趙的浩浩悲歌。從李白的詩句看來，少年時代的李白顯然是非常了解燕趙之地的風情，在他壯游蜀地時，深以結交燕趙慷慨悲歌之士為自豪。其詩中的“龍泉”即寶劍的代稱，龍泉劍是古代十大名劍之一，傳說是由歐冶子和干將兩大劍師聯(lián)手所鑄。傳言歐冶子和干將為了鑄造這把劍，鑿開了茨山，放出山中的溪水，引至鑄劍爐旁成北斗七星環(huán)列的七個池中，是名“七星”。劍鑄成之后，俯視劍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淵，仿佛有巨龍盤臥，所以這把劍名曰“七星龍淵”。唐朝時期因為要避高祖李淵的名諱，便把“淵”字改成“泉”字，簡稱龍泉劍。李白出身富商之家，想必其腰間所系寶劍價值不菲，雖然是不是龍泉劍不得而知，但根據(jù)其身份推斷應該也是一把好劍。從李白熟悉寶劍的名稱典故這一點來看，李白對寶劍應具有一定的鑒賞能力，他不僅會舞劍，更有著對寶劍有一定的欣賞力，所以才可以“錦帶掛龍泉”，騎乘寶馬，游歷四方，結交名士，實現(xiàn)他的游俠之夢。

《贈從兄襄陽少府皓》一詩中，更加清晰地表明了李白的任俠尚劍心理，詩云：“脫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彈劍徒激昂，出門悲路窮?！边@首詩是李白初入長安又回到襄陽向堂兄李皓的求助之作，當時的李白還不滿二十七歲，出蜀不滿一年就“散金三十余萬”，囊空如洗的他只得向李皓求助。但這首求助詩卻寫得豪放爽直，直抒青年李白的理想與胸襟，毫無戚戚可憐之態(tài)。從此詩中可以看出，十五歲時期的李白是多么喜愛劍術，他不僅劍不離身，而且還曾持劍殺人，可見其劍術之高。魏顥的《李翰林集序》稱李白“少任俠，手刃數(shù)人”，可見李白此詩中所云的“脫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并不是一句夸大的言辭，而很有可能是李白少年時期真實的殺人舉動。李白在詩中套用了《馮諼客孟嘗君》的典故，戰(zhàn)國人馮諼客孟嘗君時，因沒有受到重用，馮諼多次倚門彈長劍而歌，表達自己生活的困頓和內(nèi)心的失落。使用這樣的典故，既表明了李白此時的困頓，又表現(xiàn)了李白對長劍的喜愛，即便在他窮途末路之時，李白也是劍不離身，還要以長劍明志。

在長年漂泊的日子里，李白也時常會遇到種種困厄，從而英雄氣短，流露出對生活的失望。這時，李白腰中的長劍就成了一種失意的象征。例如，《淮南臥病書懷寄蜀中趙征君蕤》作于揚州城，此時李白散盡三十萬金，功名無著，失去了生活來源又臥病在床，因此李白內(nèi)心非常消沉感嘆：“功業(yè)莫從就，歲光屢奔迫。良圖俄棄捐，衰疾乃綿劇。古琴藏虛匣，長劍掛空壁”。李白在貧困與疾病的逼迫下臥床不起，他開始非常想念故鄉(xiāng)和親人感到“國門遙天外，鄉(xiāng)路遠山隔”，又回想自己未出蜀時與青年才俊趙蕤一起在山中修煉的情形，那時的萬丈雄心與眼下的灰暗的現(xiàn)實相比簡直判如天地，不由得心中悲愁交加更覺得“故人不可見，幽夢誰與適”而傷感命運之不公。李白在詩中以長劍和古琴自喻，形容自己就是一把鋒利的寶劍，現(xiàn)在卻不得不掛在壁上蒙塵；自己就是一張清亮的古琴，卻不得不賦閑于幾案。

三 理想：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胡無人》“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在這首詩中李白虛擬了一種沙場征戰(zhàn)的情景，以此表達自己對沙場征戰(zhàn)生涯的高度向往。唐朝皇帝積極開邊，四海折服，疆域遼闊，使盛唐時期呈現(xiàn)出高度自信的時代風貌。這種精神氣息與時代訴求極大地刺激了文人建功立業(yè)的壯志，再加上唐代的文人“入幕制度”，文人投筆從戎，赴邊求功、親歷軍旅生涯已成為當時一種普遍現(xiàn)象，是文人封侯的一種仕途路徑。在這種時代大潮中，才有了初唐楊炯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盛唐王維的“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jīng)”以及岑參的“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丈夫一英雄”的詩句。李白這位充滿英雄情結的文人，對于大漠雄關的邊塞軍旅生涯當然無限向往，故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對于大唐皇帝的開邊業(yè)績頗有稱譽，也時時吶喊出要“為君談笑靜胡沙”的壯志。據(jù)專家評議，這首《胡無人》乃樂府舊題，詩中所詠乃邊塞之事，以頌大唐國威。詩中的“流星”也是古代的寶劍名稱，崔豹《古今注·輿服》有介紹吳大帝有寶劍六柄，其中就有“四曰流星”。詩中的“劍花秋蓮”亦指芙蓉寶劍，詩中所要表現(xiàn)的正是唐代的開邊將士腰掛寶劍，馳騁沙場，橫掃六合的英雄姿態(tài)，與將士們創(chuàng)造的“胡無人，漢道昌。陛下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云飛揚”的社稷穩(wěn)固、國泰民安的盛唐美景。

正如唐代詩人崔宗之在《贈李十二白》詩中形容的那樣，在唐人眼中李白的形象為“袖有匕首劍，懷中茂陵書。雙眸光照人，詞賦凌子虛”。在李白的詩中，劍是勇猛無敵、充滿傳奇感的，是李白用來喻古諷今，表現(xiàn)天子名將威猛形象的物化形式。例如，《古風》“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云，諸侯盡西來”、《登廣武古戰(zhàn)場懷古》“赤精斬白帝，叱咤入關中”、 《司馬將軍歌》“將軍自起舞長劍，壯士呼聲動九垓”、《塞下曲》“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等詩句，無不表現(xiàn)出李白對于劍的熱愛和贊譽，以及李白對于劍文化及劍典故的嫻熟。李白愛劍習劍，終生與書劍為伴，所以在他的詩中也是劍光四射，關于劍的詩句共出現(xiàn)了上百次，組成了李白詩中光彩照人的劍意象。正是因為李白的這些劍詩，才使后人在李白的詩酒之外，看到了一位形象高邈、心志高懸英雄般的詩仙，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李白內(nèi)心的遠大抱負，領悟李白心中的理想圖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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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天驥：《武當劍術》，人民體育出版社，1988年版。

[3] （清）彭定求等：《全唐詩》，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崔立根，西安工業(yè)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