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早餐

安素從甜夢中醒來，就聞到了炒菜的香味。吸著香氣來到廚房，看到扎著圍裙在灶臺前舞動鍋鏟的陶木，還有桌上擺著幾盤做好的紅紅綠綠的菜：西藍(lán)花炒蝦仁、西紅柿燉牛腩、糖醋里脊、清蒸鱸魚，都是她愛吃的。

安素瞪著眼睛看端著盤子的陶木，盤子里是剛出鍋的香辣蟹：“早飯啊，你做這么多菜干嘛？”

陶木是個白凈的單眼皮帥男，每次都能把眼睛笑成一彎細(xì)月，他放下盤子，摸摸安素的頭發(fā)：“你忘了今天我要回老家探親嗎？這些日子，你吃不到我做的飯，一定會拿方便面餅干湊數(shù)，所以臨走之前給你做頓豐盛的！”

安素被香氣包圍著，被幸福包圍著，這個男人是個寶啊，初戀、高大、英俊、溫柔、誠實、細(xì)心、體貼、浪漫、會做飯……都是安素在陶木QQ上貼的標(biāo)簽。

“傻瓜，早飯誰能吃這么多啊?！?/p>

“你吃吧，剩下的我給你包好速凍起來。”

安素跳起來在陶木臉上親了—下：“我愛死你了！”

吃了個肚脹腸肥后，安素飛快換裝，穿成小白領(lǐng)樣子后，深情款款地站在陶木面前：“到了機場給我發(fā)信息！你還沒走，我已經(jīng)開始想你了。”

陶木摸摸安素的頭，然后緊緊地?fù)Я藫骸吧笛绢^，知道啦！快去上班吧，要遲到了。”

臨近十一點時，安素接到陶木的信息：“上飛機了，要起飛了?！?/p>

安素回：“好，到了給我發(fā)信息?！?/p>

沒有回，一直都沒有回。從這個城市到陶木老家，飛機兩個半小時左右。下午兩點時，安素發(fā)信息：“到了沒？”沒回信。

過了一小時，安素打電話，電話關(guān)機。又過一個小時，安素再打電話，電話還是關(guān)機。有些不安，手機忘了開嗎？沒電嗎？陶木不是這樣的人啊，每次出差，到了目的地馬上就會給她打電話報平安的?。“菜氐男幕艁y起來，她開始查網(wǎng)上的消息，看有沒有飛機失事。但一切安好，所有一切都安靜美好，連微博里都沒有什么新鮮的負(fù)面新聞。

惶惑不安回到家，安素知道世間一切靜好，只不過屬于她的那片天塌了，陶木走了，他所用的書籍衣物一切的一切都帶走了，干凈的只剩下冰箱里一盒盒包好速凍的菜，和空氣里一股殘留的菜香，模糊的，縹緲的。

原來，早上那頓豐盛的早餐，是場預(yù)謀的告別宴。她吃進肚子里的是他對她說的：再見，再也不見！

許繼的異樣

電話停機了，QQ黯然了，郵箱注銷了，所有和陶木的聯(lián)系方式都蒸汽一樣揮發(fā)了。

江淑和許繼陪了安素整整一個星期。江淑是安素的閨密，許繼是江淑的男朋友，這兩年，他們四個人經(jīng)常一起玩。對于陶木的不辭而別，他們和安素一樣吃驚。

安素決定去陶木的老家找他，許繼陪安素一起去的。因為恰巧他去那個省出差，安素這樣的狀態(tài)，一個人遠(yuǎn)行，江淑和許繼都不放心。

安素知道陶木的家鄉(xiāng)是哪個城市，但不知道具體地址，她甚至沒有他家人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兩年來，他們是漂在這座城市里的兩片落葉，恰巧遇上了，沒有人具體知道對方來自哪棵樹。她以為那些都不重要，她覺得自己是蒲公英，落在這個城市，就會長在這里。她以為陶木也是，但，也許，他不是。

異鄉(xiāng)的城市有著別樣的風(fēng)景，安素來了，才覺得離陶木遠(yuǎn)了。悶熱的天氣，不知名的植物，黑瘦的人群，說著她聽不瞳的方言，安素哭了，她知道，她怎么也找不到陶木了。可是她不甘心，她對許繼說：“我只想知道他平安?！?/p>

許繼托公司的客戶，在各大醫(yī)院查找有沒有陶木的名字，但沒有結(jié)果。許繼說：“你這下可以放心了，至少他沒得重癥。”

離開這座城市的那個晚上，安素喝醉了，醉倒在許繼的懷里，眼淚沾了他一身。許繼把安素背回賓館，抱到床上，輕輕給安素蓋上被子，安素卻拉住他的手：“不要走，別離開我。”許繼就讓安素拉著手，坐在她身邊，安素睡著了，帶著淚花，滿臉緋紅地睡著了，那樣子很美，是那種令男人憐惜的美。

回到熟悉的城市，一切似乎不同了。許繼經(jīng)常早上開車到安素家樓下接她上班，每次都會給她買早餐。安素似乎不記得那天在那個遙遠(yuǎn)的陌生城市里醉酒的事情，她對許繼的態(tài)度和從前一樣，熟悉卻不親密。她問：“江淑呢，你總來接我，怎么送她上班啊？”

許繼說：“這陣子我住我媽家，離你這里近，就順便捎上你，江淑自己坐公交車就行了?！?/p>

安素感激地笑笑：“我真是沒出息，讓你們擔(dān)心我。我也應(yīng)該學(xué)著自己照顧自己了?！?/p>

有時候，許繼晚上也會來接安素下班，順便買一些熟食給她。安素每次都推辭，推辭不過就道謝?？墒?，通常她吃幾口就扔進垃圾桶。她的嘴被陶木養(yǎng)刁了，一般的食物，她吃不出香來。就像許繼對她的關(guān)心，她感覺不到異常一樣。

安素感覺不到許繼的異常，江淑都感覺到了。

安素并不知道，在許繼接她上下班的那些日子，他被江淑懷疑、跟蹤、逼問，接下來，他攤牌，道歉，最后他堅決地說：“對不起，我們分手吧，我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你！”

那天，安素在辦公室打文件，江淑突然沖到她辦公桌前，她只覺得臉上突然被什么沖擊—下，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早上沖好但一直沒來得及喝的咖啡，努力睜開被沖擊的眼睛，她看到江淑充滿殺氣的臉。

安素沒來得及問什么，江淑已經(jīng)開口了：“我以為，閨密有毒這事都是小說里瞎編的，謝謝你讓我見識了什么是綠茶婊。”

說完江淑轉(zhuǎn)身走了，安素在所有同事注視下，擦干臉，擦干頭發(fā)，擦了桌子。然后繼續(xù)敲打鍵盤，寫她的文件。

明天照常精彩

中午，同事們都去吃飯了，安素把自己鎖在洗手間里哭了很久。她是外表柔弱、內(nèi)心好強的女人，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失態(tài)，但她忍不住心疼。為什么江淑會讓自己這樣難堪？如果江淑真懷疑自己和許繼，為什么不能親口問清楚？為什么一定要來公司毀她？江淑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的姐妹啊！她對許繼從來沒有一點男女之間的情愫，她接受他對自己的關(guān)心，是因為她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親人，這份親情感覺的樞紐其實是她對江淑的依賴。她們認(rèn)識有十年了，十年的感情撕裂得沒有一絲憐惜，難道她們之間不存在信任嗎？

下班時，許繼的車在安素公司樓下停著，看到安素出來，許繼跑了過去：“是不是江淑來找過你？”

安素問許繼：“你和江淑因為我分手了？”

許繼說：“嗯，我喜歡你，再和江淑在一起對她不公平?！?/p>

安素呆呆地望著窗外，半晌說：“不和她在一起就對她公平了嗎？”

許繼也半晌以后才回答：“有選擇的時候，似乎就沒有公平可言了?！?/p>

安素和許繼在一起了，一部分因為孤獨，一部分是對江淑的報復(fù)。

安素沒有對許繼說過愛，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了，什么感情都很脆弱，愛情如此，友情亦是如此。許繼對安素很好，但他知道即便努力，也比不上陶木，至少他做不出陶木那一桌異香撲鼻的盛宴。直到有一天，許繼在街上看到陶木。

許繼對安素說：“原來陶木從來都沒有離開這個城市，他和他的女上司結(jié)婚了。我以為他是情圣，誰知道他不過是個小人。”

安素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我QQ上有一個他公司同事。”

許繼驚訝：“你為什么不去找他質(zhì)問？”

安素淡淡地說：“心如果在，人走多遠(yuǎn)都找得到，心不在，就在身邊，也找不回來，討什么沒趣？”

許繼摟著安素的肩膀說：“你放心，我會永遠(yuǎn)愛你的?！?/p>

安素笑笑，沒回答，扎起圍裙開始做飯。她跟著視頻學(xué)會做很多菜：西藍(lán)花炒蝦仁，西紅柿燉牛腩，糖醋里脊，清蒸鱸魚，都是她愛吃的，以前都是陶木給她做，現(xiàn)在她自己也能做得很好吃。

許繼每次吃安素的菜都大肆夸獎，都說自己幸福，半年后，許繼說：“安素，我們結(jié)婚吧？”

安素?fù)u搖頭：“我還沒想過要結(jié)婚呢?！?/p>

早起，許繼聞見房間里有股炒菜的味道。安素煎了許繼愛吃的牛排，把買來的面包片烤得金黃。安素對許繼說：“吃完早餐我要走了，到南方總公司去工作。我們分手吧，我可能不會回來了?！?/p>

許繼搖著安素的肩膀：“為什么？你這樣對我公平嗎？”

安素說：“你也說過，有選擇的時候，就會有不公平。我想，應(yīng)該還是跟你告別—下，至少這樣會少一些沒必要的尋找和擔(dān)心?！?/p>

許繼大口大口地嚼著肉，但怎么都咽不下去。

安素拉著行李箱打車去機場。八個月前，她從來不知道愛情，友情可以這樣脆弱，初戀沒有了，閨密反目了，現(xiàn)在，自己離開了。當(dāng)然，她自己是自私的，因為她一直利用許繼打發(fā)著寂寞，實施著報復(fù)……這些日子，雖然有許繼在身邊，但她內(nèi)心是孤獨的。八個月里，她學(xué)會了做菜，學(xué)會了堅強，學(xué)會了心里流淚臉上卻笑容可掬，所以當(dāng)公司給她一個發(fā)展機會的時候，她離開了許繼，在感情和獨立面前，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所謂愛情，男人，都不是現(xiàn)在的她能放心依靠的，她必須讓自己有能力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美好。

陌生的城市，安素過得安穩(wěn)怡然。每天精神抖擻去上班，神采奕奕去超市選購食材。她知道，要走下去的，是明天，沒有初戀和回憶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