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線城市B城,混跡其中的狗子和順子堪稱最佳拍檔。這天,狗子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直入主題,問他能否幫忙去偷一樣東西。順子和狗子滿城貼過小廣告,自號“清道夫”,承攬的業(yè)務廣而雜:追討債務,打架出氣,跟蹤取證抓小三,但凡能打法律擦邊球的活計,他們都接。而兩人最為拿手的是翻墻入戶,撬門解鎖。
狗子正想試探對方是不是警察,對方又補充道:“只要偷到手,我會支付兩萬酬金。為表誠意,請把賬號發(fā)過來,我先支付五千定金?!甭牭贸觯@是個不差錢的主兒。狗子強按著滿心興奮,追問:“東西在哪兒?是什么?”對方說:“在臨江醫(yī)院的太平間。7號柜,是個老頭?!?/p>
順子也湊上前,插嘴:“活的死的?”“當然是死的。要是活的,誰會往太平間里送?”愣怔片刻,兩人還是接下了生意。甭管死活,能賺錢就行。挨到夜深人靜,兩人開著那輛從二手車市淘來的小客貨直奔臨江醫(yī)院。
臨江醫(yī)院是家又舊又破的老醫(yī)院,設施差,環(huán)境臟,管理混亂,平時接治的多是經濟條件不好的患者。幾乎沒費周折,兩人就躲過呼哈大睡的保安,并用萬能鑰匙打開了太平間的門。
“狗子,雇主說的是幾號柜?”“7號?!薄澳愦_定?”“放心吧,錯不了?!?/p>
兩人邊嘀咕邊摸近7號柜,拽出了停尸車。拉開尸袋掃一眼,里面躺著的確實是個看上去大約摸有六七十歲的老者?!翱毂成纤?,走人?!惫纷诱f。順子站著沒動:“憑什么我背?我照亮,你背!”
既然誰都不愿意獻出后背,那就架著走。兩人很快達成共識,各自貢獻出一只肩膀架起了尸體。眼瞅著就將走出醫(yī)院,保安醒了。狗子腦瓜活絡,謊話隨口就來:“他是我爹,肺結核三期,咳得睡不著,想讓我哥倆扶他出去透口氣。”說這話時,保安清清楚楚地看到老者抬了下頭,還沖他眨眨眼,順勢將兩根胳膊搭上了兩個“兒子”的脖頸!
騙過保安,兩人加快了腳步,奔到車前一使勁,想將老者扔進車廂??身樧勇税肱?,以致老者的頭“咚”的一聲磕上了車門?!肮纷?,面對保安你反應得真快,還把老頭的手搭上我脖子,弄得跟活了一樣?!表樧娱L出口氣,豎起了大拇指。
“我沒動,真沒動。明明是你搭的?!闭f著,兩人同時指向對方哈哈大笑:“你小子,裝神弄鬼嚇唬我。別扯淡了,打道回府?!?/p>
次日天亮,按照和雇主的約定,狗子和順子駕車提前趕到了碰頭地點。不一會兒,戴著副黑框眼鏡的雇主到了。眼鏡男非常爽快地甩過厚厚一沓錢:“人呢?”
“在車里。你不驗下貨?”狗子問。
“驗你個頭。那不是貨,是我爹。”一個滿頭麻花卷的年輕女人氣咻咻跳下車,快步跑向小客貨。順子忙拉開車門,想再賺一把:“姐們,用不用我?guī)湍惚尺^去?酬金嘛,五百怎樣?”“走開!”麻花卷抬腳要上車,一時間又驚得目瞪口呆:爹沒了!
順子見狀,也不禁大吃一驚:不可能,昨晚睡覺前,他還刻意查看過,老頭就趴在后排座上。聽到尖叫,狗子也箭步奔回,車座上下一通翻,尸體果真不翼而飛。驚愣之中,麻花卷不干了,撲上來又抓又撓。從她的叫罵聲中,狗子和順子聽出了大概:死老頭是她的親爹,前天晚上在醫(yī)院病逝。彌留之際,老爹留下遺言,說希望能土葬,不想被燒成灰。眼下,殯葬政策抓得緊,有點難辦??蔀榱诉_成老丈人的心愿,眼鏡男便使出了雇人盜尸、偷偷下葬的高招,此外還能訛醫(yī)院幾萬喪葬費,可謂一舉兩得。誰想,死人竟然跑了。
死人能逃,鬼才信!狗子和順子向眼鏡男夫婦發(fā)誓,兩天之內,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說罷,兩人又匆匆趕往臨江醫(yī)院,準備再次潛入太平間摸摸情況??刹坏瓤拷?,就聽太平間里亂成一團,叫罵聲不絕于耳。不是集體詐尸,是一個身材比麻稈還細的男子在大吵大鬧:“昨天,我爹心臟病突發(fā),他們這破醫(yī)院的爛醫(yī)生沒本事,沒搶救過來不說,還把人給弄丟了。”麻稈男暴跳如雷,指著8號停尸車上的死者恨恨地嚷,“今天我想拉走出殯,我爹的柜里卻換了人。我爹呢?還我爹!”
十有八九,是偷錯了,帶走的是他爹。狗子沖順子擠擠眼,順子心領神會,趁亂用手機拍了兩張照片。出了醫(yī)院,順子將照片傳給眼鏡男,問這位是不是你老丈人?眼鏡男很快回復:沒錯,他就是我貨真價實的老丈人。
當夜,狗子和順子再次行動,輕車熟路偷走了8號尸袋。平安返回住處,為確保萬無一失,兩人壯膽把尸袋抬進了房間。順子擔心出差,哆哆嗦嗦剛拉開尸袋,便駭?shù)谩皨屟健贝蠼?,雙腿抖成了麻花。天吶,尸袋里裝的人,居然還是昨夜偷回的那位!
偷錯,失蹤,再次偷回,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而更可怕的還在后頭——死老頭的眼皮突然動了一下,竟慢慢睜開了眼!“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狗子也嚇得牙床直磕碰。
“廢話,我能喘氣,你說是人是鬼?”死老頭活動活動胳膊坐起來,黑著臉破口大罵,“你們兩個小渾蛋,為啥三番兩次和我作對?趕緊把我送回去,別壞了我的好事?!?/p>
去太平間,能有什么好事?死老頭重重嘆口氣,娓娓道來——他恨死了庸醫(yī)充專家、醫(yī)療和服務水平低劣的臨江醫(yī)院。早在3年前,他的兒子得過一場怪病,接診的專家翻來覆去查了半個月也沒找出病因。本打算轉院,可家里的積蓄已全搭了進去。到最后,活人差點給治死,還落下了偏癱的后遺癥。兒子從此萎靡沉淪,迷上賭博欠下一屁股債。為保住房子不被債主霸占,萬般無奈之下,他苦求債主麻稈男當他兒子,幫他演出戲:詐死,等到了火葬場再復活。說來也真叫人啼笑皆非:接到急救電話,醫(yī)院派出了救護車。路上,摸脈扒眼皮一通忙,大夫放棄了搶救,還煞有介事地宣稱就算華佗再世也白扯。這個結果是醫(yī)院大夫給出的,等送去火葬場再跳起來,院方就會被扣上草菅人命的惡名,若想息事寧人,那就拿錢封口。
被推進太平間后,死老頭感覺8號柜有點冷,就自做主張和7號調換了“房間”。昨夜,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身子飄了起來。當時,他嚇壞了,以為黑白無常要帶他去陰曹地府。直到碰見保安才醒過神,想喊卻又忍住了?;鸷蛭吹剑崆啊皬突睢濒[不好會前功盡棄。被架上車前,他本想央求兩人把他這個冒牌爹送回去,可狗子和順子卻用力一扔,害得他撞上車門昏厥過去。好在他大難不死,悠悠醒轉后躲了一天,費盡周折總算又回到了太平間。既然7號不安全,還是回自己的窩里貓著吧。誰知,再次被偷出。
聽到這兒,狗子咋舌:“能裝得那么像,你是怎么做到的?”
死老頭的嘴角忽地掠過一絲怪異的笑意:“我認識一位老中醫(yī),他會配制假死藥,能讓人死上小半天。你想試試嗎?”
凌晨一點,狗子和順子帶著死老頭第三次返回了醫(yī)院太平間。這次,他們沒敢走正門,而是鬼鬼祟祟翻墻頭。躡手躡腳地溜進門,狗子壓低聲音問:“老頭,你想睡幾號房?”
“少廢話,快把眼鏡男的老丈人給拉出來?!表樧蛹鼻写叽佟9纷勇槔刈С鐾J?,確定沒弄錯后說:“順子,你抱著他。老頭,你一人住兩居室,占大便宜了??爝M去,我?guī)湍憷侠i?!背鋈艘饬系氖?,死老頭似乎沒聽見,嘴巴越長越大,手臂亦不由自主地緩緩抬起。“他、他——在動……”
倉皇回頭,只聽“撲通”一聲響,懷抱死者的順子直挺挺后仰,結結實實摔倒在地。值得稱道的是,他還真夠敬業(yè)的,即便摔倒也沒松開死者。
“順子,你怎么了?”
“他、他……媽呀,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天,眼鏡男的老丈人詐尸了,腰板直直地從順子身上坐了起來!
這不是鬼故事,而是一樁活生生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真事。從臨江醫(yī)院太平間里傳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尖叫聲驚動了患者,如此詭異的一幕很快被傳上網,警方也及時介入。經調查,死老頭的計劃落空,但院方能把好端端的活人診斷為死人的舉動也引得輿論大嘩,罵聲一片。不過,有兩個人卻樂得眉開眼笑,心花怒放:眼鏡男和妻子麻花卷。
老丈人死而復生,堪稱大喜事一樁,必須要好好謝謝狗子哥倆和死老頭。若非他們連番折騰,痰堵心竅、被誤診已死的老丈人也不可能活過來。眼鏡男當場拿出5萬塊遞進死老頭的手中,樂不可支地喊:“狗子呢,順子呢?我要論功行賞,一人5萬!”只可惜,狗子和順子恐怕拿不到這筆錢了。他們哥倆被嚇得精神失常,送進了瘋人院。
從此,B城江湖少了兩個“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