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有一小時的午間休息,和母親約好,一起去名古屋車站地下街的咖喱屋吃午飯。母親來日本一個多月了,已經(jīng)學(xué)會自己乘電車出門,甚至可以每周一次帶著女兒MII轉(zhuǎn)乘電車去音樂院的今池分校學(xué)琴了。
離12點還差10分鐘的時候,母親打電話給我,驚慌失措地在電話里對我說:“不得了!我走到地面上來了!你不要過馬路啊,就在馬路對面的商店門口等我?!闭f完電話就掛了。
12點一到,我準(zhǔn)時走出公司大樓,我們的公司就在名古屋車站的旁邊,非常熱鬧的黃金地段。四下里全是馬路、人行道,還有數(shù)不清的商店,如果母親這樣對別人說話,估計沒人能聽得懂:名古屋站附近的馬路這么多,不要過哪一條呢?商店這么多,在哪家商店等呢?
可是我卻很懂,即使母親說話如此籠統(tǒng),我卻總能深悉其詳。我在公司對面的Dior名品店門口找了一圈,不見母親的影子,就決定下到地下街的咖喱屋去等。果然我前腳剛到,母親后腳就氣喘吁吁地趕來了,對我說:“我在Dior的門口等你一陣,覺得不妥,想想還是來咖喱屋好些,果然不錯!”
母親有一些胖,手里提一個大紙袋,可我能感覺到她朝我飛奔過來的輕盈。大紙袋里裝著一件我的棉大衣—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只穿了件薄薄的披風(fēng),那時候母親就在耳邊嘮叨說:崽崽,你的衣服穿得太少了!可我不聽。在屋子里瞧見太陽的時候,我常常以為室外也和室內(nèi)一般的溫暖,但卻總是給那些陽光騙到了—那樣的太陽只是一個幌子,3月里的名古屋依舊寒風(fēng)凜冽。
我們一人要了一份牛肉咖喱飯,很快地吃完。然后母親送我到公司大樓的對面—其實母親很想去我們的公司大樓里面看看,但我拒絕了,而且只允許她送我到公司的對面。我知道母親對我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就像我對MII事無巨細(xì),一切也都充滿好奇一樣。
和母親這樣一起匆匆地吃午餐,令我非??鞓罚恢罏槭裁次覅s羞于讓我的同事們看到和知道—我想,也許是我害怕她們看到這些,心里要嫉妒了?在工作日匆忙的中午,精心打扮之后,再大老遠(yuǎn)乘電車出門,只為赴女兒的一份咖哩飯的約會,能夠興致勃勃地這么做的人,恐怕也只有我的母親了。
“快去上班吧,我在這兒看著你過馬路?!蹦赣H對于我拒絕她去公司大樓看看的事很遺憾,但依舊滿面笑容地這樣對我說。離上班時間還有5分鐘,我飛快地走過馬路,遠(yuǎn)遠(yuǎn)回頭再看時,母親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朝我的方向凝視。
(選自《唐辛子IN日本》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