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鴨推薦:作為此文的編輯,在看此文的時候多次有中槍的感覺,因為我也曾經(jīng)喜歡過某種類型的聲音,甚至我的身邊就有因為迷戀某個人的聲音而喜歡上那個人的故事。但是故事的后來呢?后來有些人醒了,還有些人仍然深陷于迷夢之中。
{Interesting,是英文的呵呵}
裝得下百人的階梯教室亂哄哄的,公選課如菜市場,在所有人心里已成慣例。
“我喜歡EXO,鹿晗好萌?!?/p>
“還是都教授是國民男神??!二千簡直……”
蘇音坐在寬闊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舉目遠處,講臺上的老師分外渺小。
根據(jù)靈長類動物的本能,距離決定危機感。她舒了口氣,收回對老師監(jiān)察的目光,解除警報,試圖加入妹子們的“男神”討論,如武俠高手要上戰(zhàn)場一樣,把嘴刀一亮,直接插進去。
“你們看過《茶文化》么,一個紀錄片!”
周圍靜了下來。
似乎沒注意到妹子們的忽然沉默,蘇音滔滔不絕說起來她的男神。
“配音叫薛彬,聲音超級好聽,音調(diào)特別有磁性……”
別人聽到這個聲音,不免聯(lián)想起中央臺臺聲、紀錄頻道的紀錄片……總歸是一些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對象。但比起男色時代里,時下流行的一眾大長腿歐巴,蘇音的男神往往淪為同學(xué)們嘲笑的對象。
“哦,薛彬,長什么樣啊?”沉默里,有人善意接過話頭。
迎上一眾期盼的眼睛,蘇音搖搖頭:“還不知道,不過我馬上就有機會遇見他了?!?/p>
妹子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把蘇音當成了花癡晚期的病人,忽然,前排一直低頭玩手機的男孩子發(fā)出刺耳的嗤笑來。
那笑聲仿佛是從鼻子里故意哼出來的,唯恐當事人蘇音聽不到,還微微偏過頭,好讓蘇音清晰看得到他漂亮唇角勾起的弧度。
這人蘇音簡直太熟悉了,和她從高中一路打到大學(xué),純粹的冤家。
蘇音抬手推了他一下:“鐘南你笑什么?”
鐘南回過頭來眼也不眨地看蘇音,妹子們都趁機好好打量鐘南。
也不怪鐘南受歡迎,他鋼琴達到演奏水平,人送外號鋼琴皇阿瑪(已經(jīng)大大超出鋼琴王子的水準)。但偏是這么一個玩高雅藝術(shù)的,卻喜歡撇嘴角,撇得好像能到耳朵邊兒上似的,和藝術(shù)家氣質(zhì)半點不符。
這回也一樣,鐘南吊兒郎當,漫不經(jīng)心地直戳蘇音痛腳:“什么?《茶文化》的配音?是哪個村兒冒出來的?”
妹子們很給面兒,小聲哄笑,有人轉(zhuǎn)過頭來追問蘇音:“是啊,哪個村兒里的?有都教授帥嗎?”
蘇音狠狠瞪了鐘南一眼,不吭聲了。她懶得和這些人爭,膚淺!
收拾書本從階梯教室出去,鐘南慢吞吞跟在她身后,問:“喂,你昨天說實習(xí)有著落了,在哪兒?。俊?/p>
她在心里切了一聲,連個眼白都沒給他:“不足為外人道?!闭f完昂首挺胸回宿舍。
她才不會傻到浪費精力和鐘南計較——她今天心情還不錯,因為今天,她收到了電視臺的實習(xí)通知。
蘇音敢說有機會見到薛彬,可不是花癡晚期的囈語,是真的。因為紀錄頻道的所有片子,幾乎都是在電視臺錄播的,如果薛彬還在做這樣的工作,她和男神一定有機會相見。
晚上,蘇音興沖沖在好友圈里發(fā)了條狀態(tài)。
“我感覺我又離男神近了一步。”
沒過幾分鐘,就有一條新回復(fù)。
鐘南:哈?薛彬?
蘇音:是啊。
鐘南:interesting。
蘇音:這有什么有趣的?
鐘南:Interesting,是英文的呵呵。
蘇音怔怔地看了半天手機,直接按了鎖屏——眼不見心不煩。
{你的聲音曾令我年少悸動}
實習(xí)開始的那天,蘇音踏進電視臺辦公樓,不禁竊喜,她這算不算,也走過他來時的路?
蘇音剛來,被分配給錄音室那邊做錄音助理,為了領(lǐng)導(dǎo)的印象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追星才來的,于是獨自在錄音室偷偷摸摸聽每個配音者來來去去,找尋他的聲音。
可直到實習(xí)將要結(jié)束,她也沒能找到。
這天有雨,蘇音在錄音室百無聊賴,自己拿音頻片段練習(xí)后期。門口響起嘩啦啦的聲音,她抬起頭,發(fā)覺有人推門進來,濕淋淋的傘也帶了進來。
蘇音連忙起身:“傘放在外面不好意思?!彼锨敖舆^對方的傘,站到跟前去,才發(fā)現(xiàn)這男人真是高,邁出門口放傘的那一刻,她回頭瞥了一眼他的臉,雙腳就像被黏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蘇音想,假使很多年后,她都會記得這個場景。他眼眸如星粲然,同她打招呼,說了一句:“謝謝,你是錄音助手嗎,我是薛彬?!?/p>
薛彬兩個字,像是落下的千頭萬緒里,僅可以捕捉的唯一情思,蘇音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隨即瞪大了雙眼。
“薛彬?”
記憶中仿佛有什么不對勁,但是那根不和諧的刺,很快地,因為薛彬俊雅至極的面容,被拋到腦后。
她只知道,她年少所有的希冀與萌動,在這一刻,找到流浪許久的依托。
曾是向他春夢里,瞥遇回廊。為了等這一面,她仿佛已經(jīng)獨自等待了很多年,很多年。
其實,蘇音第一次聽到薛彬的聲音,是在醫(yī)院。
那一年她終于在家人要求下,做了膝蓋修復(fù)手術(shù)。她兩邊膝蓋骨骼畸形,都有些先天不足,但一直沒有在意,某次滑雪摔壞了左腿,媽媽建議道,干脆兩只腿的膝蓋修復(fù)一起做了吧,省得再遭一次罪。
她在醫(yī)院整整住了一個月,情緒起伏,煩躁不安,甚至有時歇斯底里。
有時候睡覺的姿勢不對,半夜會被痛醒,她默然流著淚,叫人來挪動她的腿,最后崩潰地大喊。她從前小腿輪廓均勻健康,而因為不能下床運動,眼睜睜看著自己肌肉萎縮,成了竹竿一樣瘦的形狀。
她有一段時間幾乎對周圍其他事都漠不關(guān)心。
直到有天偶然看紀錄頻道,一個清透溫潤的嗓音落在耳里,讓她一下子就被聲音吸引住,守著電視,看完了整集。
她在片子末尾的職員表里得知他的藝名,薛彬。
她滿世界找他的作品,下載到手機,生平第一次,她被一個人的聲音,浸透四肢百骸,溫暖經(jīng)久不散。
她發(fā)覺,原來她的世界里,仍然還有溫暖的東西存在。
那是任何偶像劇的酷帥男主,都不能替代的。
{你卻一無所覺}
因為工作,蘇音和薛彬漸漸熟悉,但這點熟悉,除了工作也別無他物。
薛彬是那樣敬業(yè),那樣正經(jīng),正經(jīng)到,她連一點其他的心思,都不敢表露出半分來,她只敢在他錄音結(jié)束的時候,站在門口送送他。
“工作結(jié)束了?”“是啊,辛苦了。”“是您比較辛苦,那……明天見?!薄昂玫模魈煲??!?/p>
一成不變的對話,她往往站在原地回味很久。
錄制到后期,蘇音越發(fā)心不在焉,錄音師交給她干音讓她做剪切,她技術(shù)生疏,熬夜弄了很久,一遍遍聽著薛彬的聲音。
關(guān)閉程序,儲存音頻的那一刻,她分明從這聲音中感覺到了不同。蘇音怔怔地把音頻文件拷在U盤上,她知道……不一樣。
可是那又怎樣呢?她喜歡的只是這樣的薛彬,她現(xiàn)在所遇的薛彬。
第二天她趕早把U盤交給后期,誰料,U盤插在電腦上,卻顯示有木馬,電腦上的殺毒軟件將U盤里的有毒文件自動刪除了。
錄音師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蘇音在原地怔愣了半天,仔細回憶昨天晚上心煩意亂之下都做了什么,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來,硬著頭皮,支支吾吾說道:“我……我忘記留備份了?!?/p>
這次沒有任何寬容的余地。
她心不在焉工作,為了一己之私怠慢了實習(xí),活該承擔(dān)惡果。
蘇音長這么大,一直順風(fēng)順水,從沒被這么狠狠罵過。奪門而出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正趕上薛彬來做錄制,她走得太急,沒留神和他撞了個滿懷。
“蘇音?”薛彬的手毫無自覺地扶在她肩頭,撐起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走廊是這樣長,她望過去,輕輕地,從他的臉上滑落到身后。仿佛身前的他遮擋住一切,而這條長廊不再有盡頭,這樣她會否有微末的一點機會與他一直走下去?
“對不起……”
“不會是被上司罵了吧?”薛彬并沒有放開她,卻令她更加難堪。她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她離他這么近,只要踮起腳就能用唇觸碰到薛彬輪廓分明的臉頰,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蘇音一把推開他,她從未覺得這樣窘迫,薛彬還在關(guān)切地看著她,蘇音垂著臉,心里在呼喊:別看我,別擔(dān)心我,你靠近我,我患得患失,卑怯恐懼卻又滿懷期盼,而你卻一無所覺。
薛彬嘆了口氣:“我先進去了,別放在心上,剛工作的時候都是這樣的?!?/p>
她驀然抬起臉看他,他微微一笑,推門進去。
尾期的錄制工作,蘇音一本正經(jīng)收束住心神,進展順利,但也不忘以公謀私,偷拍了不少薛彬錄音時的照片,回學(xué)校拿給朋友們顯擺。
之前嘲諷她的女同學(xué)一臉被震驚的表情,連連說,哇,原來你男神是帥哥村出來的!
她聽了心里得意,越發(fā)覺得薛彬什么都好,年輕有為,聲音好,還……那么帥。在蘇音眼里,她喜歡薛彬的帥,是附帶的,聲音才是王道,但好看嘛,畢竟錦上添花,誰不喜歡?
唯獨鐘南一臉不屑,有次和她一起去圖書館還書,還莫名其妙問她:“你到底是追星,還是存著別的心思?”
蘇音再次被戳了心事,這次換了一句詞:“佛曰,不可說,不可說?!?/p>
鐘南吃癟,蘇音終于笑呵呵了,心道,扳回一局。
{不是為了你}
薛彬在這邊的錄音臨近尾聲,哪怕蘇音恨不得將整個生命致力于獻殷勤,薛彬來的時候,每天鞠躬盡瘁端茶遞水,卻也沒換來他半個青眼。
蘇音心懷奢望,求而不得,所以最后一次,薛彬來錄音的時候,她連狗腿行徑都有氣無力,一整天悶悶不樂,魂不守舍。
她甚至還在過去遞水的時候,膝蓋撞到桌角,齜牙咧嘴了半天。膝蓋是老病根兒,尤其脆弱,她坐在一旁不想動,連站起來都覺得吃力。
薛彬休息的時候還特意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蘇音,你沒事吧,病了嗎?”
蘇音心說,是啊,病了,相思病。
薛彬見她不答,笑笑:“實習(xí)累吧?別灰心,都這么過來的。我剛從你們學(xué)校畢業(yè)的時候,也天天蹲錄音室,那時候哪有那么好的技術(shù),還有軟件做后期處理,都是一次性錄成,錯一個字都得重來……”
他侃侃而談,以為她為現(xiàn)在的工作郁郁不得志,以為她被上司罵了心里還記恨,卻不知后面的話蘇音一個字都沒有聽。
她只顧反復(fù)回味著方才抓住的重點:“你說,我們學(xué)校?你本科也是播音大學(xué)的?”
得到肯定答案的那一刻,蘇音飛快地改了口:“師兄,下個月我們畢業(yè)晚會,你能不能來做個簡短的發(fā)言?”
薛彬的一口應(yīng)承,讓她歡喜了好幾天。她甚至把所有天上地下的神仙都感謝了個遍,反正撞了大運,肯定有他們中間哪個的功勞。
她忐忑地給薛彬留了手機號,晚上居然收到他的回復(fù),短短四個字,同初見時一樣:“我是薛彬。”卻足以令她不懼輻射把手機捂在心口。
蘇音想,如果他想讓她變成X光下的一具骨骼,她也心甘情愿。
再打電話的時候,就是光明正大地和薛彬RE流程。蘇音好歹在學(xué)生會文藝部當了兩年部長,分分鐘就安排好了出場時間,發(fā)言,串詞等等。甚至不要臉地找了鋼琴皇阿瑪鐘南讓他給薛彬的煽情發(fā)言現(xiàn)場配樂。
以至于皇阿瑪鐘南聽到這個請求的時候臉拉得老長,他當時正在琴房練琴,兩人本是絮絮低語,他一炸起來,連琴都不彈了:“蘇音,你腦子沒長包吧?你讓我!我,你讓我給一個說話扯淡的人伴奏?協(xié)奏曲我都不輕易彈!”
彼時琴房的人正多,鐘南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引得四周練琴的人紛紛側(cè)目。
蘇音只覺得丟臉,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么自戀的。她拿手擋著臉,直接替他做了決定:“你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看著辦吧壯士!”
蘇音說一不二,硬是威逼利誘搞定了這件事,回頭給薛彬打電話的時候,喜滋滋地邀功:“師兄,你知道我找了多好的鋼琴演奏家給你伴奏嗎?你千萬別失約啊,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頭傳來的笑聲,配合著蘇音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眉目俊朗的一張面容,震得她心臟狂跳,忍不住說了一句:“師兄,你方便的話,我請你吃個飯吧,謝謝你能答應(yīng)來我們的畢業(yè)晚會?!?/p>
話脫口而出的一剎那,蘇音就后悔了。
她本就與他橫亙著不可逾越的迢迢山水,竟一時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就在蘇音要改口的時候,薛彬說,好啊,明天吧。
蘇音放下電話,胡思亂想了整夜。
第二天蘇音特意打扮了一番,還臨陣磨槍和同屆的美女學(xué)了化妝,穿著淡紫色的雪紡裙子,倒真捯飭出了人樣,淡雅脫俗,煥然一新。
所以連薛彬的眼里,也不免出現(xiàn)驚艷,隨即笑道:“你這么穿還挺好看的?!?/p>
蘇音頷首笑不露齒,但很快就在談話里暴露了本性,一提到對那聲音的癡迷,她打開了話匣子就關(guān)不上了,從聽他第一部紀錄片起,到之后的臺聲,她如數(shù)家珍,等說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蘇音才發(fā)現(xiàn)薛彬的臉色有點奇怪。
“師兄……是不是我話太多了?”
“沒有。”薛彬一笑。
她松了口氣,喝了口水繼續(xù)說:“你肯定嫌棄我吵,不過放心吧,我就吵這么一次,因為實在是……喜歡你太久了。”
說完這句話,她故作掩飾地低下頭吃菜,不敢看對方的臉色,但這一沉默,居然就沉默到了結(jié)束。
付賬的時候,蘇音到底是沒有搶過他,他一句話就讓她偃旗息鼓。
薛彬說:“我從學(xué)校畢業(yè)那么多年,也沒有說為它做過什么。這次是我謝謝你還了我一個心愿。你不用感謝我,因為我答應(yīng)這件事,也不是為了你?!?/p>
沒看見蘇音剎那間黯然下來的臉色,他付完錢,先走出了飯店大門。
{他真的太帥了}
畢業(yè)晚會那天,蘇音做幕后,心驚膽戰(zhàn)地一樣一樣監(jiān)督流程,等在后臺的鋼琴皇阿瑪一臉鄙視:“不就是個帥哥嗎?至于從第一個節(jié)目開始盯時間嗎?花癡,別怪我沒告訴你,帥哥都是渣男?!?/p>
蘇音扭身回敬:“鐘南你就是膚淺,你懂什么?我喜歡的是薛彬的暖男音懂嗎?”
鐘南翻了個白眼:“誰信啊。”
蘇音不理他,仍舊死盯著。過了一會兒后臺忽然騷動起來,鐘南懶洋洋說:“你男神來了?!?/p>
蘇音回頭,果然看見被眾星捧月一般擁進來的薛彬,她想,真耀眼。
薛彬見到蘇音,朝她招了招手,蘇音過去給他找休息的地方,告知具體上場時間。她和他并肩坐在休息處對流程,他只是一徑朝她點頭微笑:“好,我知道了,放心?!?/p>
過了一會兒,薛彬上臺,暖男聲音驚艷全場。
他開始講在學(xué)校念書的日子,幾個趣事就把人帶進了情景中,然后是漫漫奮斗史,從一個小小的配音演員,一路做到現(xiàn)在一方臺聲,某臺主播,而鐘南的鋼琴聲恰到好處響起,漸強漸弱都掐準了每一個感情點。
臺下甚至傳來了啜泣聲。
蘇音是第一次真切地得知薛彬這些年的經(jīng)歷,雖然前面介紹自己代表作的時候,沒有提及紀錄片,但很快,她就被感動得熱淚盈眶,恨不能穿越蒼茫歲月關(guān)心那時被生活苦難所折磨的他,這僅有的一點疑惑,也因為情緒的沖擊拋之腦后。
在幕后操作PPT的學(xué)妹淚眼迷蒙地和她說,學(xué)姐,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喜歡他了,他真的……
蘇音剛要夸贊學(xué)妹有內(nèi)涵,終于知道她喜歡薛彬絕不止因為一張臉。
學(xué)妹卻說道,他真的……真的真的太帥了,連講過去那么苦逼的歷史,都帥得逆天啊。
蘇音氣得一抖,連臺本都沒拿住,啪嗒掉在地上了。
{多年后不能磨滅的后悔}
十分鐘的簡短發(fā)言結(jié)束,直到鋼琴最后一聲落下,薛彬退場,大家還意猶未盡地沉浸在那個聲音營造的氛圍里,不能回神。
薛彬坐在后臺的休息室,蘇音湊過去,遞了一瓶水:“累嗎?”
他微笑著反問:“效果可以嗎?”
“非常好?!碧K音眼眶紅紅地看著他,“我都感動哭了,師兄你原來這么不容易?!?/p>
薛彬搖搖頭,笑道:“每個人都不容易,只不過,我講了出來而已?!蓖A送#鹗滞罂戳搜蹠r間,“我該走了?!?/p>
蘇音連忙道:“能一起嗎,我順便請你吃飯,這頓飯一定要請的,你千萬別拒絕我,雖然你不是為了我來,但畢竟……麻煩你?!?/p>
薛彬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嘆了口氣沒能出口,微微一笑:“走吧?!?/p>
蘇音頭一次撇下進行了一半的節(jié)目,跟著人中途跑路了。
薛彬是開著車來的,蘇音上車后接到好幾個皇阿瑪?shù)膴Z命Call,聲色俱厲地告訴她,蘇音你是不是跟他走了?可別犯傻,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p>
蘇音聽了發(fā)煩,直接掛斷。
薛彬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似乎給了她勇氣,她忍不住問,介紹代表作的時候怎么不說紀錄片啊,多經(jīng)典,我就是因為那個才開始喜歡你的。
沉默了片刻,這段時間里,他們之間的氣氛仿佛降到了冰點,達到了尷尬的程度。蘇音心口怦怦跳著,這樣的氣壓之下急切地想找點什么來打破這場寂靜。但是薛彬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輕描淡寫地道:“蘇音,我根本沒有錄過任何紀錄片?!?/p>
蘇音仿佛垂死掙扎一般,掛上掩飾的笑容,那不得其解的模樣,讓薛彬都不忍再看。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記錯了,《茶文化》那個片子,紀錄頻道前幾年翻來覆去播的??!就是你的聲音我不會聽錯……”然而說到最后,連蘇音自己都啞然。
薛彬忽然將車停在路邊。他側(cè)頭,靜靜看著她:“我的真名叫薛彬,我想,只是湊巧和你喜歡的人藝名一樣。我以為你早該聽出來,我們的不同。”
最后一句話,卻讓她連最基本的微笑都不能維持。
他說:“蘇音,我之所以一直不拆穿,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女孩,我不想傷了你?!?/p>
蘇音臉色慘白地坐在副駕駛上,像被封住了任督二脈,血液凍結(jié)在身體里,冰涼一片。是的啊,她知道,第一面時,她就知道了。
可她卻自欺欺人,只為了維系住她與他之間,根本從未存在過的那些年月,她單方面癡戀著的年月。這樣的把戲,她明知幼稚透頂。她以為用這虛無的歲月,或許能換回薛彬一點青眼。
可現(xiàn)實是,薛彬修長漂亮的手輕輕按在方向盤上,姿態(tài)仍舊溫和,禮貌。他說:“蘇音,你現(xiàn)在下車還來得及?!?/p>
一片寂靜里,她沒有動。
薛彬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不知是嘲笑,或是什么,只是落在蘇音眼里,莫名刺痛??墒悄且豢?,她看著他的側(cè)臉,居然,無法挪動一步。
直到多年以后,蘇音都在后悔當時的決定。
因為車再一次停下的時候,一個漂亮的女人正立在門邊,等她讓出副駕駛的位置。
{你錯了,皇阿瑪}
蘇音呆呆地看著門外的女孩子,然后猛地回頭看薛彬。
他十分平靜地說:“她是我女朋友,蘇音,你到后面坐一下吧?!?/p>
薛彬的女友看著她,似笑非笑:“你就是那個認錯人的粉絲吧?薛彬說起過你?!?/p>
她忽然覺得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熟悉的字,組合成陌生的,甚至是讓她頭皮發(fā)麻的句子,她渾身脫力,滿臉通紅,再沒有勇氣開口問一個字。
原來她不下車的選擇,早已經(jīng)在他眼前暴露出最不堪的心思。而他面帶微笑,一次又一次給她臺階,給她機會,她卻這樣貪婪地一次次放棄,只為了用這么難看的姿態(tài)留住最后一點關(guān)聯(lián)。
只因初見時,他站在她面前,那么美好,像一束光芒陡然照進她平淡無奇的生命,于是她不由分說地把多年來執(zhí)著心底的癡迷,當作外衣,硬生生給薛彬穿上了,也不管是否真的合身。
是她的虛榮和戀慕,讓她貪心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哪怕后來明知是張冠李戴,卻一直裝作不知道。直至前一刻,她居然還心存僥幸,自以為聰明。
洞穿一切的視線冰涼冷漠地落在她身上,蘇音顫抖著笑了。原來她與那些“只會看臉”的膚淺女孩,不過是,一丘之貉。
蘇音幾乎是狼狽地逃下了車,關(guān)上車門的一刻,薛彬便毫不猶豫地驅(qū)車離去。
傍晚的街燈閃爍,她沒哭,心里出奇的冷靜。她從來學(xué)不會煙視媚行,學(xué)不會長袖善舞,她連騙人都要先騙了自己,才能狼狽不堪地堅持下去??涩F(xiàn)在,她望著薛彬離去的方向,心想,一切都沒有了。
她毀掉多年赤誠迷戀,只為了一張華麗令她一見傾心的面容。她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心上居住的一切,又重新被放逐,開始了新一次的流浪。
鐘南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一個人在下車的地方站了很久。
鐘南一個勁兒地問她怎么了,她只是不出聲,最后鐘南氣得不行,大聲道:“我就告訴你了帥哥都是渣男!你不信!”
她終于有了反應(yīng),怔怔望著一臉焦急的鐘南。
仿佛此時此刻,蘇音才終于惡狠狠找到了發(fā)泄的出口,她平靜地開口,用近乎咬牙切齒的語氣:“你錯了,皇阿瑪,渣的其實是我啊?!?/p>
鐘南看著她扭曲的近似容嬤嬤的臉,配上這句臺詞,分明是極致的滑稽。
他明明該入戲地回她一句嘲諷的話,但蘇音的眼神是那么灰暗,他莫名心中一酸,卻連嘲笑,都不能順利宣之于口。
{虛張聲勢的驕矜}
后來,蘇音在電臺轉(zhuǎn)正。
沒有了隨時被Fire的擔(dān)憂,有天她終于和上司提起當年的《茶文化》配音者,還說自己是他的粉絲。
上司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笑笑說:“哎喲,那么久的片子你還記得。”
上司在抽屜里翻出一張膠片時期的照片來,指了指合影里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很肯定地說:“薛彬嘛,就是他,他本名叫什么我都忘了。其實你聽的那個片子,是很多年前錄的,紀錄片播的時候,他都轉(zhuǎn)行了……你問這個做什么?
一抬頭,發(fā)覺站在辦公桌前的蘇音,居然滿臉是淚。
“你哭什么?哎我說你,哭什么呀……”
蘇音絕望地意識到,原來她自信以為會擁有的相遇,竟早在最初,就失去發(fā)軔的契機。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真的遇到了這個相貌普通,聲音溫暖的男人,她還會不會如從前一般將其奉若珍寶,或者又會不會,因著那張過分平凡的面容,寧愿選擇轉(zhuǎn)身就走,不愿破壞長久以來的憧憬。
畢竟,她自以為的驕矜和內(nèi)涵,只是虛張聲勢的一層泡沫,從來禁不起戳破。她沒有什么不同,她一樣愛著浮華的表象,期待所愛的人光彩照人,奪人眼光。
那天她約了鐘南喝酒,細細講起從不提起的往事。
她忐忑地垂著臉,在闌珊的吧臺燈光下,開口問他:“我是不是很虛偽?”
等了很久,卻遲遲沒有等來答案。她終于抬起臉,看到對面坐著的人,正皺著眉研究菜單,鐘南吊兒郎當?shù)卦诎倜χ衅沉怂谎郏骸耙豢茨氵@種女窮鬼就沒吃過小嫩牛排,今兒朕請你一頓,還不謝主隆恩?”
蘇音啞然。
仿佛耿耿于懷的往事,在此刻都是毫無意義。
鐘南喚來侍者點了單,卻放下菜單,把手放在了蘇音的手背上,緩緩,緩緩地收緊。
蘇音怔了那么一瞬間,眼眶一下子紅了。她恍惚覺得,自己像一個走錯路的旅客,穿越了軟紅漠漠前塵翻涌,才遲遲看到眼前的人。
不是所有傾世風(fēng)華的面具下,都生著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孔。
真正的美好,從來不是光明退去后,對真心漠然垂首的向日葵。而是那無論何時,都不吝為人展開溫柔內(nèi)里的滿天星。
蘇音想,現(xiàn)在明白,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