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鴨推薦：好像很久沒看到這么符合【青空之遠】這個欄目，又這么傷這么青春的故事了，感覺這是一個只有在青春歲月里才會發(fā)生的故事，這個故事里的男主和女主仿佛就在我們身邊，所以才能從這個故事里讀出無限美好。

chapter.1

我向來不喜歡夏天，潮濕、悶熱、黏膩。

那場車禍便是發(fā)生在高二暑假的夜晚。我記得那天異常悶熱，補習(xí)班下課后顧東照舊在李老師的囑咐中送我回家，晃蕩到燒烤街，照舊陽奉陰違地停了下來，點了滿滿兩盤串子，還有兩瓶啤酒。

我酒量向來不好，吃了串子喝了幾口啤酒情緒就高了起來，連和顧東說話也大聲了不少：“你什么意思，每次考試都比我高那么幾分，是不是朋友，就不能讓讓我！”

他嘴角噙著笑，痞痞地故作無辜：“我有什么辦法，聰明也不是我的錯！”

吃完燒烤后，兩人打鬧著回去了，見到路邊的易拉罐，他便賤賤地一腳踢走。那個夜晚于我們來講并沒有什么特別，只是在第二天清晨聽說了，昨夜出了一場車禍，就在我們走過的文化路，兩車相撞，死了一個和我們差不多年紀(jì)的學(xué)生，據(jù)說剛拿到某重點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

一陣唏噓后，這事很快被我拋到腦后。

夏天還未完全過去，新學(xué)期已經(jīng)來了。

雖上頭勒令不準(zhǔn)補課，我們學(xué)校還是偷偷摸摸在學(xué)生的抱怨聲中補了半個月的課，所以開學(xué)與暑假對我們來講是沒有區(qū)別的。唯一的不同是，新學(xué)期我們班來了個插班生，像少女漫畫中所描述的一樣：高瘦、帥氣、不愛言語，統(tǒng)一的深藍色像運動服一樣的校服他穿起來比大半的人都要好看。他坐在我的左后方，偶爾回過頭便看見他低著頭在紙上涂涂畫畫寫什么，下課也極少離開座位。

炎熱的天氣也無法阻止荷爾蒙的發(fā)酵，賞心悅目的異性總是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先是班里女生有意無意地搭訕，而后是臨近班級女孩的刻意路過，最后發(fā)展到學(xué)妹也一窩蜂地往這里涌，再嘰嘰喳喳地離去。

只是，極少有人主動與他說話。

有次放學(xué)是我打掃衛(wèi)生，他離開教室時我正好在擦黑板，他的動作很慢，像被牽引的機器人，隨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走路的樣子和別人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說不上瘸，就是有些僵硬，左腳膝蓋像捆住了什么東西，無法彎曲，只能小心地移動。

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

我咬住唇，恰好對上他那雙平靜的眼睛。

值日后我在籃球場找到顧東，他渾身臟兮兮的，校服綁在腰間像個落魄老頭兒，見到我，遠遠就喊：“肖豆，你怎么苦大仇深！”

“哪個高三生不苦大仇深！也就只有你每天樂顛顛的，也不知道在傻樂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恨恨地補上一句，“最恨你們這群智商超群的理科生！”

他一臉無辜任由數(shù)落，球場上他的同伴大聲地起哄，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把書包像背包袱一樣一甩，跟在我身后。

“喂，顧東，你知道我們班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吧！叫傅南君。”

他沒出聲，回頭一看，那人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你最近成績一直在下滑，原來是犯花癡去了！”

“你才花癡！”

被這么一打岔，我也忘記要和他說什么了。

那件事，便成了我的秘密。

chapter.2

顧東是傳說中的學(xué)霸：睡得多讀書少玩得多補課少的典范，從前在一個班，他總是不做作業(yè)，待到第二天回校就抄我的，可他的成績永遠要比我好上一大截，孤獨地在榜首遙遙領(lǐng)先。

我和顧東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小學(xué)，從一年級到高一換了三所學(xué)校我們竟一直奇跡般地被分到同一個班級，且是同桌。直到后來文理分班，我才脫離了顧東這個學(xué)霸的陰影，只是我向來數(shù)學(xué)成績不好，顧東他媽李老師又是一中最有名的數(shù)學(xué)老師，我被父母送到那兒補習(xí)，便又成了他的借口和替死鬼。

被顧東拉到“島”的時候，我心情不大好。

“島”是前段時間突然冒出來的休閑吧，就在學(xué)校正對面。老板娘是個叫阿島的年輕女孩，短發(fā)，穿著時尚，在我們這群清湯掛面的高中生中如同鶴立雞群?！皪u”的生意很不錯，每天放學(xué)后都有許多女孩去那邊看漫畫，當(dāng)然也有男生，只是醉翁之意是否在酒就不得而知了。

顧東喜歡阿島，我清楚得很。

像往常放學(xué)后他總會在學(xué)校打籃球，不到天黑不罷休，他也不止一次罵我，看那些腦殘的少女漫畫總有一天也會把自己看傻。也不知哪一天，我聽同學(xué)說“島”新進了幾本漫畫，市面上都買不到，放學(xué)后便去那里看書，顧東威脅我要請他喝飲料一起去了之后，他對“島”就衍生了熱情。

每天放學(xué)他都會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去對面，點兩杯飲料和小食，手里抱著漫畫眼睛卻有意無意往吧臺瞟。那里除了阿島還有許多男生，有的是我們學(xué)校的，有的是外校的，每天都不一樣，他們熱情地和阿島說笑，偶爾還有勾肩搭背的親昵動作。

每到這個時候，顧東都會悶悶不樂地沉下臉。

我笑他慫：“要是喜歡人家就去說，你憋著也沒人知道！”

他果敢地站起來，可沒走幾步又回頭，垂頭喪氣：“我……我不敢?！?/p>

我攤開練習(xí)卷，自顧自地做著，不愿再搭理他。

我不喜歡阿島，從第一眼看到她便不喜歡，顧東說這是同性相斥。

那一天是周五，下了雨。

我們在大禮堂避了好久的雨仍舊未停，最后只好冒著雨離開。就在校門口，“島”的正門，我看見了傅南君，他站在雨里，手固執(zhí)地握著阿島的手，似乎正在將她往外拉。雨很大，我聽見她大聲地叫嚷著：“你放開我，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憑什么管我，你放手！”

我不知道顧東是什么時候沖出去的，待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將阿島從傅南君手中奪出來。許是沒有防備，許是力氣敵不過顧東，待我回過神傅南君已被他推倒，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雨水中。

“叫你放開你還不放開！光天化日耍流氓，還不快滾！”這番臺詞他也不知背了多久，今天終于有用武之地，我怔怔地看著顧東拉著阿島進了屋里，膽戰(zhàn)心驚，唯恐他們鬧出什么腥風(fēng)血雨，卻見傅南君坐在雨水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直直地望著他們走的方向。

雨逐漸變小，他孤獨的背影慢慢拉近。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走近了他。

“對不起。”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慢慢地抬起頭，嘴角微微上翹，形成一個詫異的嘲諷的笑，像是在問，憑什么。

chapter.3

“那個人是我朋友，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盯著自己濕透的帆布鞋。周遭除了風(fēng)雨聲，只有傅南君沉重的呼吸。過了許久，我才聽見他無奈地嘆氣：“麻煩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來。”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平靜地與我對視，末了不耐煩地重復(fù)：“能不能麻煩你扶我起來！”

“哦，哦好?！?/p>

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腿的確和常人有一點點不一樣，像是被什么硬物禁錮住，無法蜷縮和彎曲。我慢慢地將他扶起，待他站立穩(wěn)當(dāng)后，便輕輕地推開了我：“謝謝?！?/p>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下這么大的雨，你……”

“我說了不用！”他有些惱怒地打斷我，“我又不是走不動！”

我這人向來固執(zhí)，顧東不止一次說過我，說我是頭犟驢。所以，即便他說了不介意，我仍舊跟在他身后，慢慢地慢慢地跟著他走。他走得很慢，左腳微微點著地面，渾身濕透卻看不出半分狼狽。

傅南君住在學(xué)校附近的小區(qū)，新開發(fā)不久，安保嚴(yán)格。我被保安攔在了大廳，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留了一小攤水。

“你回去吧！”他終于又開口了。

我點點頭，小聲地說了一聲再見也不知他聽見了沒。剛出大廳門又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喂，你是不是和我一個班？叫什么豆來著？”

我回頭，拔高了聲音：“我叫肖豆。”

翌日，傅南君沒有去上課。

我也是在偶爾回頭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他的座位空落落的，只有幾本教科書還摞在桌上，形成一道像圍墻的屏障。

也就是在這一天，我發(fā)現(xiàn)顧東和從前不一樣了。

放學(xué)后他和我一起離開學(xué)校，卻對我說：“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去找阿島！”他說得理直氣壯，還帶著難以掩飾的歡喜。于是，我便看著他背著書包走進“島”，玻璃門上的風(fēng)鈴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隔著玻璃，我看見他坐在吧臺邊的高腳椅上，像從前我見過的、那些不討人喜歡的職校男生一樣眉開眼笑，目光緊緊地跟隨著阿島。

顧東淪陷了。

此后的許多天，他都沒再等我一起放學(xué)。我走出學(xué)校總不經(jīng)意朝對面望，內(nèi)心邪惡地期盼著他能被李老師抓個正著。

而這幾天，傅南君一直沒來上課。

周五放學(xué)后，我又去了那個小區(qū)，保安懷疑的眼神在我身上徘徊了許多遍，直到我拿出學(xué)生證保證我是傅南君的同學(xué)才告訴我他住在六樓C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那個小區(qū)，總之在經(jīng)過的時候，我就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直到我站在門前，我才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蠢，可手已經(jīng)按下門鈴。

“你怎么來了？”他穿著家居服，臉上有不自然的潮紅，看到我顯然一愣，聲音也是沙啞的。

“你沒去上課……”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jīng)側(cè)過身子讓我進門，自己則漫不經(jīng)心地走向沙發(fā)。房子很大，也很空，玄關(guān)的鞋柜上只有幾雙男鞋，一看便知道是誰的。我向來嘴比腦快：“你一個人?。俊眴柾瓴庞X得自己唐突。

傅南君懶懶地靠在沙發(fā)上，聲音很?。骸班??！?/p>

“你不是病了？”

“不知道！”

“你肯定是發(fā)燒了吧，家里有沒有溫度計？”

他煩躁地抬起頭，將自己的頭發(fā)抓成雞窩狀：“你很吵你知道嗎？我發(fā)燒了又關(guān)你什么事？還有事嗎？沒事就請回吧！”

生病的人情緒總是不穩(wěn)定，我的倔強又犯了，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在他家里翻箱倒柜，找不到醫(yī)藥箱后便催促他去換衣服，將人往外拖。許是病得沒有力氣，傅南君只是言語掙扎了幾聲，便不再反抗，像木偶一樣任我驅(qū)使。

從醫(yī)院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華燈初上，我聽見他問我：“你為什么這么做？”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點點鼻音，很快被風(fēng)吹散在夏夜里。

chapter.4

大概是在這之后，我和傅南君熟悉起來。

這里說的“熟悉”，就是見面打個招呼，偶爾借個筆記，和放學(xué)遇到一起走一小段路程的關(guān)系。他走路依舊很慢，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大概也就僅有我知道他的腳的秘密，好多次我想問，但話到了嘴邊，卻不敢出口。

這個謎團無時無刻不盤繞在我心上，壓得我無法喘息，而我卻無法將它說給別人聽。

或者說，傅南君本身就是一個謎團，他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議。

比如他住在寸土寸金的高級小區(qū)，比如他一個人住，比如他經(jīng)常會去“島”。

顧東依舊終日盤踞在這里，前些天他被李老師揍了一頓，消停了幾天，很快又卷土重來。我冷眼看著他與阿島高談闊論，笑聲與嬌嗔重重疊疊，一波接一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每次傅南君出現(xiàn)，阿島總會刻意與顧東親密，貼得近些，拉手，咬耳朵，言笑晏晏，目光卻總時不時往這邊瞟。我抬頭看傅南君，他依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仿佛什么都沒聽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什么情況，唯獨顧東那個傻子，被蒙蔽了雙眼，我在內(nèi)心一次次地罵，卻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夢。

倒是他在周六晚上補習(xí)班下課后一臉糾結(jié)，視死如歸：“小豆子，我覺得你不能和那個傅南君走得太近！”

“哦？為什么？”

他頓住了腳步，高大的影子將我的完全覆蓋，眼睛深深地凝視著我：“說不出為什么，就是不喜歡你和他在一塊！”

“我還不喜歡你和阿島在一塊呢！你怎么也愛往人跟前湊！”

我的語氣不好，果然，他蹙眉了：“你對阿島怎么那么大成見？她是個挺好的女孩！”

“呵呵，我就是不喜歡她，不行嗎？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你少管！”

這么多年來，伶牙俐齒的顧東每每和我吵架總會被我堵得啞口無言，這次也不例外。他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便不再和我說話，只是仍舊走在我的身后，將我送回家。

我和顧東冷戰(zhàn)沒有多久，便聽說他與阿島散了。

那天我感冒沒去上課，所以不知道李老師跑去阿島店里鬧了一場，隨后顧東也出現(xiàn)了，母子也吵了一架。第二天，我便看見阿島和一群職校的男生出去玩，第三天，第四天皆是。

顧東失戀了。

許是我那天的話刺傷了他，往常不開心都會找我的他也沒有和我說起這事。有時候我會在籃球場上遇到他，魂不守舍地被隊友撞翻在地。兩次月考的成績都不怎么樣，氣得李老師斷了他兩個月的零花錢。

周末我去李老師家補課，他沒像往常一樣出來插科打諢，房間門緊緊閉著。李老師談起他也是一臉怒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肖豆你有空也幫我說說他，不然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笑話！”

臨行的時候我終于看到了顧東，他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區(qū)別，只是變得沉默了。直到把我送到家門口，我才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歡阿島！”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笑：“肖豆，你不懂！”

別以為全世界只有你懂得喜歡，我恨透了他這樣篤定的口吻，在心里狠狠地罵著，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孤獨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chapter.5

我和顧東估計就是在這個時候慢慢疏遠的。

秋天的時候，班里換了一次座位，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傅南君主動要求和我一起坐，老師竟也同意了。同學(xué)們窸窸窣窣地議論，曖昧的目光不住往這個方向瞟，倒是當(dāng)事人顯得很淡定：“我語文和英語不大好，你要是有空幫我補習(xí)吧！”他說得坦然，我還有什么好扭捏的。有時候補課是在“島”，有時候是在他的公寓。他一個人住，卻在家里準(zhǔn)備很多零食，最后大多是進了我的肚子。天色晚了，他便送我回家，他總是走在左邊，微微落后我一兩步，偶爾不小心總會踩到他的影子。

“你那么瘦，你該多吃一點！”

“別總板著臉悶悶不樂，笑笑多好！”

“傅南君，你數(shù)學(xué)成績那么好，可語文怎么能差到這個程度??！”

我不喜歡沉默，走路時總會絮絮叨叨說很多的話，他只是聽著，偶爾應(yīng)個聲，更多時候是我自言自語。

“傅南君，你和阿島，是本來就認(rèn)識的嗎？”終于有一次，我把話問出口。

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倒是聽見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喜歡阿島嗎？”我脫口而出，“她那么漂亮，那么多人喜歡她，你喜歡她嗎？”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我對上傅南君深邃的眸子，他眉眼彎彎，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只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它就像空氣中細小的微塵，被風(fēng)一吹，不知飄向了何方。

我和顧東越來越少見面，我卻聽說了不少他的事。

他經(jīng)常逃課，沒有去上學(xué)，他把大半的時間耗費在與阿島的糾纏上，他被阿島拒絕了許多次仍舊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后，他喝醉了酒，砸了“島”的玻璃。最后一次聽到顧東的事情，是在期末的前夕，阿島和職校的幾個男生去酒吧，他尾隨，也不知道因為什么，他和人打了一架，其中一個尾骨骨折。再然后，學(xué)校發(fā)出了開除顧東的公告。

這事之后，我給顧東打了很多個電話他都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到后來，我去了他家，李老師委婉地拒絕了我的探望。我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被門隔絕，恍然發(fā)現(xiàn)她多了很多白發(fā)，背脊似乎也在一夜間彎了下去。

顧東和阿島的事在學(xué)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可我知道的是，她依舊沒有多看他一眼。于阿島來講，顧東就像一個玩具，厭倦了，便永遠不會再去碰。

我去找阿島是在這事發(fā)生后的第二個星期，我們剛結(jié)束期末考。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重復(fù)：“你怎么能這樣！顧東為了你付出多少，他出了事，你可以像沒事人一樣，竟又換了男朋友！你怎么能這樣！”

她不耐煩：“我怎樣關(guān)你什么事，麻煩你讓讓！”

我執(zhí)拗地扯著她的袖子，不讓她走，卻被她狠狠地推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我怎樣又與你何干？”

我惡狠狠地瞪著她，想再撲上去卻被人攔住，回頭，卻發(fā)現(xiàn)是傅南君。他沒有看我，只是冷冷地看著阿島：“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阿島也沒想到傅南君會出現(xiàn)，咬著唇，似笑非笑：“我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我不知道！倒是你的心，肯定是棉花做的吧！元明清喜歡我，你就把我推給元明清！現(xiàn)在又為別人抱不平了？我從來不知道，傅南君你是這么熱心的人！”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墮落成什么樣？”

她咬字很重，像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帶著深深的不甘：“我墮落！我可不覺得！我和誰在一起你都要管！你憑什么管我！”

傅南君在她的怒視中慢慢地別過頭，拉著我的手：“走吧！”

離開“島”的時候我似乎聽見她在哭，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傅南君，你給我站?。∧阍趺茨苓@樣！你怎么能這樣做啊……”

他頓了頓，卻沒有停下。

chapter.6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脾氣，狠狠甩開他的手：“你放手，讓我回去！”

“你要回去做什么？和她打一架嗎？”

“打架就打架，怕什么，我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我就像個炮仗，一點就著，“我告訴你，傅南君，你要是我朋友就放開我！”

“我不會讓你打她的！”他深深地凝視著我。

我怒極反笑：“是了，那我要不要回去，讓她打我一頓，讓她出出氣！我就知道，你們都喜歡她，像她那樣美麗的女人，誰不喜歡！”

“肖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答應(yīng)了，不能讓人傷害她?！?/p>

那天我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他就這樣拉著我，沒有方向地往前走，直到夜幕完全降臨。

我們停在了一處廢棄工地，這里寂靜，荒無人煙。我隱隱知道他想和我說些什么，果然，在獵獵風(fēng)聲里，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我有個哥哥，是我爸戰(zhàn)友的兒子，從小和我們生活在一塊。五個月前，我們出了車禍，他為了保護我，死了，就在這里。”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是一直在偷偷窺視我的腳嗎？它的確和別人不一樣，這里，多了一個金屬鐵片！可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jīng)死了?！?/p>

“我向來不喜歡他，從小和他打到大，可他卻為我而死！我欠了他，你知道嗎？我欠了他！我答應(yīng)過他，不會讓人傷害阿島！”

“所以，你轉(zhuǎn)學(xué)到這里？”

“對！”

我在心里冷笑：“可惜啊，她喜歡的人是你?！?/p>

我沒能把話完整地說出來，因為傅南君從身后抱住了我。

“可是，我喜歡你。”

后來顧東來找我，我已經(jīng)和傅南君在一起了。

被開除后，顧東輾轉(zhuǎn)換了兩所學(xué)校，許是那事鬧大了，他最終去了全市最差的一所高中，全寄宿。

有一次他來找我，正值放學(xué)，他瞧見我與傅南君一起，率先皺了眉。

“我去和他聊聊！”

傅南君對他的印象也不好，面無表情地看我走到他身邊。

學(xué)校附近除了“島”沒有別的休閑吧，我們站在小書店的門口，他遠遠地朝里望了一眼，我看到阿島纖細的身影在玻璃后若隱若現(xiàn)，很快，他移開了目光。

“小豆子，怎么瘦了？”他笑著問，笑意卻未抵達眼底。

我忘記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了，也忘記他又問了什么，只記得我們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鐘，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回去吧，他在等你！”說完，自己率先走了。

此后，顧東沒再來找過我。我卻聽說他偶爾也會回一中，就在校門口站一會兒，又走了。誰也沒有說，我們心照不宣，他是來找阿島的。

說到阿島，后來我們又吵了一架，這次是因為傅南君。

我和傅南君在一起后，她又換了好幾個男友，平均一個星期一個的節(jié)奏。只是傅南君再也沒有阻攔過她，只是丟下一句好自為之。許是因為這句話讓她不滿，她在某天放學(xué)攔住了我，三言兩語不合，我們便吵了起來。

她說我和傅南君在一起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說她總是玩弄別人的感情也活該沒人愛。我們像兩個潑婦歇斯底里地吵，最后各自面紅耳赤地離去。

隔日經(jīng)過“島”，看到她在，我便緊緊地挽住傅南君的手。

不用回頭，我也能想象她是如何氣急敗壞。

chapter.7

顧東再次來找我，是在他生日前夕，那時我們已經(jīng)將近三個月沒有見面。

“周六我生日，你來幫我慶生嗎？”他問。

“當(dāng)然！”

“你能不能幫我叫阿島！”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沒有風(fēng)，他明亮的眼睛猶如夜空里的星。我又在心里將他罵了許多遍，可我終究是點了頭。

我想你們都知道，我和阿島的關(guān)系很差，我早就做好被她冷嘲熱諷的準(zhǔn)備，只是把這當(dāng)成了任務(wù)，咬咬牙就完成。我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得如此痛快，只是和我強調(diào)：“你把傅南君叫上，只有他來，我肯定到。”

我和傅南君說起這事時，他也沒有拒絕，只是深深地看了我許久，似乎有話要問：“肖豆，你對顧東……”

“什么？”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收回了話頭，無論我怎么追問，都沒肯告訴我，他剛剛到底想問什么。

說起來這并不是一場愉快的聚會。

我記得那一天，我們四個人心情都不大好，原本在KTV里唱歌，點了歌卻沒人唱，四人面面相覷，各懷鬼胎。

顧東和阿島都喝了很多酒，原本我以為阿島會借機做些什么，誰知她喝了酒就趴在沙發(fā)上睡覺。我迷迷糊糊聽見顧東對傅南君說：“我們出去談一談吧！”

“談什么？”我緊張地蹦了起來。

顧東伸出手把我的頭發(fā)揉亂，笑了：“不會打你男朋友的，小豆子！”

傅南君眼神復(fù)雜地望了我一眼，跟在他身后出了門。

后來的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我不清楚，我在包廂里等了很久也沒見兩人回來，只好出去找人，服務(wù)生說他們上了天臺。我生怕他們打起來，急急忙忙沖了上去，誰知卻發(fā)現(xiàn)兩人好端端地坐在圍墻上，顧東的手上還拿著酒瓶，他晃動著雙腳，已經(jīng)醉了。

“你們在干什么，快下來！”我喊。

顧東回頭看我，醉眼迷蒙地笑：“沒什么，我告訴他，要好好對你，別欺負你！”

“你們下來吧，那里危險！”

我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他們，聽見我的聲音的傅南君也微微側(cè)了身子，而顧東已經(jīng)站了起來，準(zhǔn)備從圍墻上跳下來。

我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風(fēng)很大，吹得我的眼睛很疼，我只是揉了下眼睛，便看見顧東一腳踩空，整個人在往后仰，與此同時，他的腳踢到傅南君，兩人的身體都往后傾。

我就站在他們的旁邊，我伸出手便可以抓住其中一人。

然后，我看見了傅南君不可思議的、絕望的眼神。

是的，我抓住了顧東。

待我回過神來，已是滿臉的淚。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傅南君的聲音，他說，肖豆，你喜歡的人其實不是我，是顧東對吧？

chapter.8

我有好多年沒有回來。

高考后我便離開這里，這些年沒有回家，甚至鮮少提起這座城市以及那所以升學(xué)率聞名的高中。只是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傅南君那雙深邃的、絕望的眼睛。

許多年了，我終究還是回到了這里。

阿島也結(jié)婚了。

我沒想到，她的丈夫竟然是當(dāng)年職校幾個混混中的一個，還曾和顧東打過架。他來接她的時候，似乎也認(rèn)出了我。

“你以前也是一中的？”

“是，你還記得我？”

“嗯，有些臉熟！”

我看著曾經(jīng)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阿島挽著丈夫的手離去，耳邊一直回響她的話：“年輕時我們總會遇到許多耀眼的人，錯把好感當(dāng)喜歡，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你最喜歡的最在意的那個，是身邊陪伴最長久的那個。肖豆，后來我找過顧東，他沒有和我在一起。那一年我們做錯了太多，別再錯下去了！”

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我看見自己滿臉倉皇。

燒烤街煙霧彌漫，我喝了一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腔，眼淚卻突然涌出眼眶。

然后，我聽到一個顫抖的，帶著試探的聲音：“肖豆，是你嗎？”

我回頭，隔著淚眼，終于看到那個正走向我的身影。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