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著名詩人,作家,著有詩集、散文集、中短篇小說集和長篇小說等10部。現(xiàn)任教于濟南大學。
衣櫥比書櫥重要。當然我還會說,飯館比書店重要。我檢閱衣櫥時神情隆重而喜悅,里面整整齊齊,書櫥則永遠落著灰,書本放得橫七豎八。
我的衣櫥有兩個,一個放夏天衣裳,另一個放春秋冬三季的衣裳。衣櫥是那種罩著一層防水布的簡易衣櫥,里面是用鐵架子插起來的,外面有花哨的貓狗圖案,一個相貌中等的女人用這等衣櫥已經很夠意思了。
從買衣裳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我是一個完全沒有理性的人,有時竟至于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我清楚地記著2002年7月15日那天,這個城市最高氣溫是43攝氏度,大晌午我在一家商場買了一件長及腳踝的米色棉大衣扛著走在太陽底下,它掛在那里我一眼就看中了它,稱得上一見鐘情,我去商場本來是打算買夏裝的,不料卻扛了一件厚厚的棉大衣回來了。現(xiàn)在這件大衣團成了一個大球放在衣櫥最上方那層隔開的橫欄里,這個城市的冬天冷到穿厚長大衣的時日是不多的,加之室內有暖氣,而我又是幾乎不出門的那種人,所以很少有機會穿上它,我把它留在那里,心想,也許將來某一天有機會在數(shù)九寒天去大東北的時候能夠穿一穿它吧,有時想,為了穿它干脆我就去趟東北吧。我還會買一大堆相同或相似的衣裳,它們像是孿生的,數(shù)數(shù)那種中式的短袖碎花小上衣我至少有八九件了,而一到春秋天,我就沒有合適的衣裳穿,我買衣裳喜歡買兩頭的,大熱天穿的或大冷天穿的,而不冷不熱的天氣里,我就沒得穿而只好胡亂穿了。我的毛衣很少,我不知為什么不喜歡毛衣,反正就是不太喜歡,該穿毛衣的天氣里我就用薄棉襖對付了。我沒有戴紗巾或者圍巾的習慣,衣櫥里卻有N條紗巾或X條厚圍巾,看見好看就買來了,買來就永遠地放在那里,留著送人或以備上吊之用。
我常常會為了一件我喜愛的衣裳而生出反常的企盼來。比如,我曾買過一件亞麻的短袖綠方格襯衣,是那種荷葉的碧綠,我極喜歡,在商場試穿時覺得它有些肥大,于是我決定為能夠穿上它顯得更合體,我決定把襯衣買回去以后要頓頓多吃飯,讓自己長胖些,反之這襯衣要是尺碼瘦小,我還會“削足適履”要自己減肥的。有一年秋末,我買了一件好看的花棉襖,為了早一天穿上它,我開始關心天氣預報,盼著冬天快快到來,最好是下大雪,天氣遲遲不肯變冷,我便著急起來,對老天爺生出了埋怨,于是等不到多么冷,我就穿上了那件棉襖,提前過冬了:這跟我剛剛買上空調的那年夏天心情相似,那時我天天盼著天氣變熱好用空調來制冷,而那年夏天雨水極多,天天刮著涼意的小風,使我為不能吹空調而大失所望。有時候為衣櫥里的某件漂亮衣裳,我還會萌發(fā)出去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的荒唐念頭來。
衣櫥里的衣裳基本上都是上衣和連衣裙,短裙也不多,而對褲子則很不在意,只有那么可輪換的兩三條而已,總是薄厚不分,春夏秋冬四季混穿。至于衣櫥水洗布外面最下邊那個放鞋子的橫欄里則更加貧乏,鞋子總是很舊,且蒙著灰,皮鞋一直穿到爛掉也想不起來擦油,也是四季不分的,鞋子全是單的,沒有棉的,如果在冬天腳冷凍得受不了,那就同時穿上兩雙到三雙襪子,就權當也穿了棉鞋了。由此可見,我是一個很不周到的人,對腰以上的部分較關心,對腰以下就不太關心了,照相也是愛照半身像,照鏡子則只看頭和臉,對脖子以下懶得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