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于陜西省洛南縣秦嶺深處的洛河，一路走來，左沖右突，跌跌宕宕，曲曲折折，直直彎彎，在洛陽東與伊河相匯后經(jīng)鞏縣神堤注入黃河，全長467公里。以洛寧縣的長水為界，上段的洛河多穿行在峽谷與盆地之間。說當時的洛河似一條巨龍，在大禹用利斧劈開的峽谷中穿行，一旦掙脫峽谷的束縛，就舒身展腰左右打滾，于是打滾的地方就變成了盆地，也就成了人們居住的地方。如果把洛河比做一個樹干的話，散布在洛河兩岸的村村落落就是樹干的枝枝丫丫葉葉片片；如果把洛河比做一根動脈血管的話，生活在兩岸的人們就是依附在動脈血管周圍的毛細血管。一句話，生活在洛河兩岸的人們就是洛河的娃和女兒。多少年來，洛河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河洛兒女，也創(chuàng)造了源遠流長的河洛文化。現(xiàn)今被人們推崇備至的洛河石頭，就是因為它身上具有著神秘的河洛文化符號而被人們所喜愛。

其實洛河的石頭出名很早。相傳女媧補天所用之石，就是取之洛河里的五色彩石?！兑住は缔o上篇》有“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其“洛出書”說的就是從洛河里發(fā)現(xiàn)的最早帶有赤文篆字的龜形奇石。洛河石堅硬細密，一般體量不大，小者似拳，大如碗盤，高廣不過盈尺，經(jīng)過在河中億萬年滄桑歲月的水沙擊磨洗煉，形成了千姿百態(tài)的造形卵石和紋理色彩豐富的畫面卵石，古樸典雅宜人。

洛河石頭出名這么早，且名氣這么大，早些年卻沒有人去關注它收藏它。那是因為當時人們的日子過得緊巴，肚子都填不飽，誰還有心去關注那些瓦涼瓦涼的石頭蛋子。拾撿收藏買賣洛河石頭熱，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這些年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開始追求精神享受了，就想起了古人說的“室無石不雅”，才知道賞石還能怡人益智陶情長壽，于是洛河石頭就成了人們的首推首選。

寇家莊在洛河的北岸，出村的路斜刺出來，與沿村邊而過的縣鄉(xiāng)公路相交，交匯的地方是人們上車下車的地方，也自然就成了小站。公路兩邊都是莊稼地，路北的莊稼地靠近山坡，路南的莊稼地靠近洛河灘涂。這時，村里的寇小旦從洛河灘里上到了公路邊，懷里抱著個石頭，走過公路就把懷里的石頭朝地上一撂，坐在石頭上看路上東來西往的行人。正在路邊鋤地的寇有富，看著一直朝著大路上看行人來往的寇小旦，笑了笑，在心里說，真是二百五愛聽兩響炮，缺心眼人愛看熱鬧。嘴上問道，小旦子，你去洛河灘做啥去了？寇小旦說，長友蓋樓房要沙，叫我在洛河灘給他篩沙裝車。寇有富問，那你咋回來了呢？寇小旦說，不想干了。寇有富笑著說，你應承給人家?guī)兔?，想不干就不干了，這不耽誤人家事？寇小旦說，耽誤就耽誤，想給他干了是人情，不想給他干了是我的自由，誰還掙他啥子了？呵，你別看寇小旦缺心眼，有時說話還挺噎人呢。這時，村支書寇天亮從村里出來了。寇有富問，領導這是去哪啊，還背著包？寇天亮說，去縣里開人代會，要幾天呢?？苄〉┮娭芴炝吝^來，就站起來對寇天亮說，支書，我前幾天去給你說的給我弄個低保，能中不中？寇天亮說，不中，你現(xiàn)在還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不符合條件?？苄〉┱f，我姑說了，我沒兒沒女，無依無靠，符合條件。有些人比我還好過呢，他能吃低保，我為啥不能吃？寇天亮已顧不上和寇小旦說話了，他的眼光盯在了寇小旦剛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并蹲下身子翻石頭，變換著角度看石頭。這時，到縣城去的班車響著喇叭過來了?？芴炝羻柨苄〉?，這是哪的石頭？寇小旦說，洛河灘的。我在河灘里挖沙挖出來的，在河里一洗，看著光光的就抱回來了。蒸饃壓鍋蓋能中?？芴炝琳f，你拿回去要是不想要了可別扔啊。我著急坐車，要不再仔細看看，說不定能看出個東西呢?？芴炝琳f罷就趕快過去上了公交車，司機一加油門，公交車吼著嗓門揚起一股子煙塵跑遠了。

看著班車開走，寇有富掂著鋤走到了路邊，對著寇小旦說，你剛才說得對，低保是公家給的，誰都能吃，興他們吃，就不興咱們吃？等支書從城里回來了，你再去纏磨。要是像你這樣的吃不上低保，我看他誰還能夠條件吃。實在不中了就去城里上訪告狀。給你說吧，像我這樣，我也還想吃低保呢?？苡懈徽f著把鋤支立在地邊，就開始看寇小旦從洛河灘里抱上來的那塊石頭。這是一塊橢圓的扁形白石頭，光潔明亮，上面有玄黃色的圖案造形。寇有富把石頭平放著看看，又支立起來看看，退后兩步看看，又近前蹲下看看?？苡懈辉歉咧挟厴I(yè)，又有小聰明，還是有一點鑒賞能力的。他感覺石頭上的圖案有點像彌勒佛，就把石頭又打個顛倒支立著看，這下愈發(fā)像了。首先是臉形像，那光光的前額透著亮光，瞇成了縫的一雙眼睛像兩道彎彎的月亮。福氣的大耳朵垂到了肩膀上，似乎一甩就會顫抖。嘴巴大開，嘴角上揚，像是在哈哈大笑。左手捧著大元寶，右手抓著背上的黃金袋，腰間還別著一個裝酒的大葫蘆呢。鼓突下垂著大肚皮，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寇有富問寇小旦，你把這塊石頭抱回去壓蒸饃鍋蓋??？寇小旦說，不壓鍋蓋能做啥用?？苡懈徽f，我再給你找塊石頭壓鍋蓋，這塊石頭給我吧?？苄〉┱f，你想要了你拿走，洛河灘里石頭多得是，我不要你再尋塊石頭來給我換，我想要了自個兒再從洛河抱一塊得了?？苡懈徽f，那好啊，回頭我請你去我家吃飯?？苄〉┱f，我有家有地的，家里也沒有被馬踏過，為啥要去你家吃飯？寇有富說，好好好，你吃你家飯，我吃我家飯。寇小旦要回村了，臨走又指著地上的石頭問，用不用我給你搬回去？寇有富連聲說，不了不了，不敢勞你大駕了，我一會兒自己搬回去。寇小旦走遠了，看著寇小旦的背影，寇有富搖了搖頭笑著說，真是個缺心眼啊。

缺心眼的寇小旦其實是有大名的。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他父親按家譜里的排行字號，給他起了個大名叫寇萬帥，只是因為寇小旦一直沒有結(jié)婚，這個大名也就沒有叫開?，F(xiàn)在寇小旦的爹娘都已經(jīng)下世，寇小旦也已經(jīng)近五十歲了，村里的大人小孩們?nèi)匀缓八苄〉??？苄〉┑娜毙难酆托愿癫蝗饕憩F(xiàn)在“倔”上，想讓他聽你話好好給你出力干活，必須哄著順毛撫拉?？苄〉┑牡谑罆r因為支不動寇小旦去干活，曾張羅去打寇小旦，被寇小旦一掌推倒在地，歇了幾天起不了床，以后就再也不張羅用武力去征服這個體壯如牛的缺心眼兒子了。村里人請寇小旦幫忙干活要有思想準備，他想干了干得可有勁，如果不想干了，坐在那兒就是不起來，你誰說也不行，說煩了他扔下家伙扭頭就走。村里誰家有個紅白事情，他也知道上禮，三塊五塊十塊八塊的都上過，不過到他手里沒錢花時，就會找上門再討要回去，他會說我沒錢花了，把我給你上的禮錢還給我吧。以后人們過罷事情會找著寇小旦說幾句好聽話，再把禮錢退還給他。多少年了，寇小旦沒有求人給自己找媳婦，有女的從眼前經(jīng)過也不會多看一眼。為此，寇有富曾質(zhì)疑寇小旦有沒有男人的那點本能，還有意挑逗過他，被寇小旦罵了一頓。那次是在山坡上放牛，寇有富對寇小旦說，給你說個媳婦吧？寇小旦說，不要，要那干啥？寇有富說，干那事啊?？苄〉﹩?，干啥事？這時，旁邊的一頭公牛正好上到了一頭母牛的身上，母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任由公牛在身上做事?？苡懈恢钢钦谧鍪碌膬深^牛說，就做那樣的事情，可美了?？苄〉┮豢?，臉“唰”地就紅了，對著寇有富狠狠地說道，你真是個流氓。說著拿起鞭子就去驅(qū)趕那頭公牛?？苡懈贿B聲喊，別打開，別打開，再看一會兒?？苄〉┯謥砹艘痪洌阏嬲媸莻€流氓。說著狠狠地幾鞭子就把那頭公牛打跑了。寇有富事后說，經(jīng)過觀察，寇小旦應該還是有那方面需求的，只是缺少啟蒙引導。如果給寇小旦找個媳婦，有人承領著，應該能過一家人。只是那些年寇小旦家窮，做爹娘的沒有太重視，就把這事耽擱了。至今，寇小旦還過著今天給張三出力，明天給李四幫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饑的日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寇小旦來到了寇有富的院里?？苡懈蛔屗燥?，寇小旦說下午寇長友又叫他去洛河灘篩沙裝車，已在長友家吃過飯了。說完就坐在院里一聲不吭?？苡懈婚_始忍著也不說話，后來看寇小旦一直坐著不知會坐到什么時候，就忍不住問，你找我有啥事嗎？寇小旦說，我給你的那塊石頭，你得給我掏倆錢。寇有富說，吃藥了吧？是寇長友戳搗的吧？寇長友就是個戳搗鬼，愛戳搗別人家的事情，你能聽他的？寇小旦一聲不吭?？苡懈粏?，說吧，要多少錢？寇小旦說，趁你的心掏倆吧?？苡懈徽f，給你掏十塊錢吧？寇小旦說，中。寇有富就從屋里取了兩張五塊錢給了寇小旦，寇小旦把錢裝進口袋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寇有富從地里回來剛進院，寇小旦就從后邊跟了進來?？苡懈粏枺阏τ謥砹?？寇小旦站在院里說，我從河灘抱回來的那塊石頭，你給得太少了，才給了十塊錢?？苡懈粏枺悄阋嗌?？寇小旦說，你給我掏五十塊錢吧?？苡懈徽f，一個爛石頭蛋子，你還要五十塊？你這是訛人啊?？苄〉┱f，你要是不掏五十塊錢，我還要我那塊石頭?？苡懈蛔钆驴苄〉┻@一手，就說，要說你那塊爛石頭，確實不值五十塊錢，想想咱們一個“寇”字掰不開，我就給你五十塊吧。這次給你，可不要再來了?？苄〉┱f，中，你給我五十塊錢，以后我就不再來了。

打發(fā)走寇小旦，寇有富自言自語地說，這還沒完了呢。媳婦在一旁說，要不把石頭還給他算了，我看這事真沒個完。這幾天他在給寇長友干活，寇長友又是個戳搗鬼，肯定沒少戳搗。說不定他還會來?？苡懈徽f，是得想個辦法。

這天寇有富進城有事，在一個工藝品店里，他看擺有石頭，就把自己那塊石頭的個頭形狀圖案給老板說了一下，看能賣多少錢。老板聽后說，欣賞石頭這回事，是各看對眼，根據(jù)你說的這塊石頭的情況，我比較喜歡，如果確實是這個樣子，我愿意給你出一千塊錢買下。回來的路上，寇有富就想了，老板說出一千塊錢買，實際價格肯定會比這個價更高。他的態(tài)度更堅定了，一定要把這塊石頭留下。要是寇小旦再來執(zhí)意要石頭，不要錢怎么辦？寇有富有辦法了，他順路拐到洛河灘里，尋找了一塊相似的石頭抱回了家?？苡懈幌?，寇小旦拾的那塊石頭，除了支書寇天亮見過，其他沒有人見過?？芴炝烈娺@塊石頭時也只是匆匆忙忙，不一定看得那么準記得那么牢?？苡懈辉谛睦镎f，我就不信了，我一個滿肚子都是鬼心眼的人，還耍不過你一個缺心眼的人。

寇有富確實滿肚子都是鬼心眼。他上學時數(shù)學成績最好，這可能就是他后來善于算計的緣由吧。那個時候不興考大學，他就進城當了一名工人。只是那個廠的壽命很短，還沒待寇有富的農(nóng)民身份轉(zhuǎn)換過來，廠子在第二個年頭上就塌臺了。那時候農(nóng)村還是大集體生產(chǎn)，社員出工要記工分，寇有富回村后被大家推舉成了記工員。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寇有富總是利用手中的筆多給自己記工分，幾個人一塊往地里送糞，他明明沒有別人跑得快送得次數(shù)多，最后記工分時總是一樣。有時請假辦私事也給自己記工分，天下雨大家都窩在家里沒出工，他也給自己劃分。有人就把這事反映給了大隊黨支部，沒多長時間，寇有富的記工員就被摟了下來。實行農(nóng)村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以后，寇有富更加自私自利了。從地里回來就不愿空手，是自家的不是自家的東西都往家里揣。最典型的例子是，有天寇有富去地里栽紅薯，還剩三十多個坑空著，沒有紅薯苗了。他看看四周沒人，就跑到不遠處別人的地里，把人家已經(jīng)栽活的紅薯苗拔了三十多棵栽到了自己的地里。這事正好被在對面坡上小樹林里放牛的寇長友看了個一清二楚，給他宣傳得滿世界人都知道了。寇有富經(jīng)常會這樣說，吃自己的心一定要輕，吃別人的心一定要狠。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村里誰家有什么紅白事情去幫忙，他比誰都能吃，經(jīng)常吃得皮帶松了又松，路也不敢走快，臨走還要再捎帶拿些。別人說他，他會振振有詞地說，咋??？我吃的是我自己的啊，就這我上的禮錢還沒吃完呢。你想，寇小旦面對的是這樣一個人，他不被算計才怪呢。

寇有富從城里回來時動身有點晚，再加上路上又拐到洛河灘去尋了一會兒石頭，到家天就黑了。他吃過飯正要睡覺，寇小旦又來了?？苡懈粏?，今兒個弄啥了？寇小旦說，還是給長友干活，裝料活灰搬磚啥都干?？苡懈粏?，又是聽長友那個戳搗鬼給你戳搗什么了吧？沒啥事你不會來我這兒?？苄〉┱f，人家也沒說你啥子，只是說現(xiàn)在的好石頭都比較值錢，叫我把那塊石頭拿回去讓大伙都看看，是一塊啥樣子石頭?？苡懈粏枺没厝プ尨蠹铱纯催€給我嗎？寇小旦說，長友說你情愿掏六十塊錢要這塊石頭，肯定賣出去能賣更多錢。讓我把六十塊錢還給你，你把那塊石頭還給我，他幫忙給我賣。聽著寇小旦的話，寇有富對寇長友恨得牙根直癢癢。嘴上說，那好吧，我今兒個就把你那塊石頭還給你，你把我給你的六十塊錢還給我，從此咱們兩清，誰也不準再找誰的麻煩。說著就從屋里搬出那塊石頭遞給寇小旦，接過寇小旦遞給他的六十塊錢說，走吧，我乏了，要睡覺了。寇有富睡在床上卻不瞌睡，他擔心寇小旦馬上就會找來，寇小旦卻沒有來?？苡懈还烙嬍翘旌诳床磺宄^，發(fā)事不發(fā)事就看天亮以后了。

事情正像寇有富估計的那樣如期來臨了?？苡懈辉缟掀饋沓赃^早飯正準備下地，寇小旦來了，懷里抱著那塊石頭，后邊跟著寇長友，再后邊還跟著村里一群愛看熱鬧的人。寇小旦進到院子，把那塊石頭“咚”地朝地上一扔說，這不是我那塊石頭?？苡懈徽f，這就是你那塊石頭，我拿回來一直就沒動?？苄〉┱f，反正不是我那塊石頭?？苡懈徽f，你那塊石頭有花有樣？有啥花啥樣？咋就不是你的石頭？寇小旦說，反正不是我的那塊石頭?？荛L富說，反正我給你的就是你那塊石頭。事情就這樣僵住了，一個硬說是，一個硬說不是?？荛L友這時說話了，寇有富，咱們辦事說話都要講良心，他寇小旦心眼不全又沒爹沒娘，咱們一個“寇”字掰不開，不關照他也就算了，可不能欺負他啊。你說這塊石頭就是他寇小旦從洛河灘里抱回來的那一塊，你敢發(fā)誓嗎？寇有富說，敢?？荛L友說，那好，現(xiàn)在你和寇小旦一塊到村西頭的土地廟前去發(fā)誓?？苡懈徽f，發(fā)誓就發(fā)誓。

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寇有富和寇小旦一起來到了村西頭的大椴樹下。大椴樹下有座村里人自發(fā)用磚和水泥砌成的小房子，有一米多高，里邊什么也沒有，小房子前面放了個用灰石頭鑿成的香爐?？荛L友早有準備，拿出三支香用打火機點燃插在香爐里，然后對寇小旦說，你先說吧?？苄〉┚凸蛳抡f，我敢說他給我的那個石頭不是我原來的那一個，我要是說錯了，一家人死得凈達毛光。旁邊有人悄悄抿嘴笑了，一家人還是寇小旦一個人啊。輪到寇有富起誓了，寇有富跪下后先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后直起身說，土地爺在上，我寇有富保證，我給寇小旦的那塊石頭就是寇小旦給我的那塊石頭，我如果說瞎話，走路叫車撞死，過河叫水淹死。細心的人會發(fā)現(xiàn)，寇有富在起誓時，他的右腳跟在不停地晃動?？荛L友看兩個人起完誓，就對旁邊的人們說，他們兩個人把話說到了這等分上，以后咱們誰也不要再提說這件事了。

寇有富回到院里就把大門關了起來，然后進到里屋取出那塊石頭，畢恭畢敬地放到桌子上，跪下磕了三個頭，直起身子說，佛祖無處不在，今兒受我一拜。剛才我在土城廟前起誓并不是我的真意，我在嘴上起誓，腳下寫的是“不”字，不算數(shù)。請佛祖在上，為我消災，并保佑我這次申請低保成功。

寇有富在心里謀劃的事情，正是想通過關系把自己列進農(nóng)村低保戶之中，獲得每月那二百多塊錢低保金。他了解了一下，一個低保戶每年能得到將近三千塊錢的低保金。為這事他去城里找過媳婦的娘家侄子趙洛生。趙洛生在縣民政局工作，對他說，只要村委會能把他的名單報到鄉(xiāng)里，他就保證能成，如果村里不上報，誰也沒辦法?？苡懈徽J為，村委會報不報他的名字，是由村黨支部書記寇天亮說了算?？苡懈痪突I劃著等寇天亮從城里開會回來就去說這件事。去說事總不能空手去啊，寇有富那天看寇天亮對寇小旦拾的那塊石頭感興趣，去跟前仔細一看，感覺這塊石頭還真有價值，就想把它做為禮物送給寇天亮。

支書寇天亮從城里開會回來的那天晚上，寇有富去到了他家里。寇有富掂的是一個方便面紙箱，紙箱里邊裝著那塊石頭。寇天亮看著說，來就來吧，還給我拿件方便面?？苡懈弧昂俸佟钡匦χf，一件方便面值得拿？我給你拿了一件好東西?？芴炝琳f，什么好東西？寇有富說，我在洛河灘里拾了一塊石頭，上邊是佛祖的圖像，這塊石頭要是擺放在家里，那是特別地上檔次。寇天亮說，哦，那快打開看看?？苡懈徽f，不急，俗話說，白天不送神，夜黑不賞石。等明兒個白天你再仔細看?？芴炝琳f，也好。然后問，你找我是想弄啥事吧？寇有富“嘿嘿”地笑著說，弄啥事？不弄啥事?？芴炝列χf，呵，你這人我能不清楚？不見鬼子不掛弦，無利不起早?？苡懈徽f，其實也不是啥大事，現(xiàn)在政府給各村不是有低保指標嘛，我現(xiàn)在也快六十歲了，身體也不斷出毛病，想讓你給報上去。只要你報上去，我上邊有關系，能擺平?？芴炝谅牶笮α??？苡懈徽f，你笑啥？寇天亮說，你不符合享受低保條件啊，你兒子在外邊打工掙錢，你在家還種著莊稼，種著煙葉，月月有收入?？苡懈徽f，我有病啊，我有醫(yī)院的診斷證明書啊?？芴炝琳f，現(xiàn)在弄個醫(yī)院證明還不是小事一樁。寇有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掉了個精光，浮現(xiàn)出來的是一張冷冷的能掉下水的臉，說，寇支書，你不要太認真了，你沒有看看現(xiàn)在社會上不合理的事情有多少，睜只眼閉只眼，讓大家都過去算了。我今兒個把話撂這了，這事你得給我辦，不給我辦，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芴炝寥匀恍χf，咋??？威脅我啊，我可是吃飯長大的，不是被嚇唬大的?？苡懈慌ゎ^出門走了，寇天亮在后邊喊，把你這好東西拿上啊，要不我還得給你送回去?？苡懈徽f，愛要不要，隨便，不要了你把它扔了。

到了晚上，寇有富又來到了寇天亮的家?？苡懈粏?，支書，咋說，我那事？寇天亮說，先不說那事，先說你這塊石頭是從哪弄來的？寇有富說，我自己從洛河灘撿來的。寇天亮說，不是吧？你不要蒙我了，我眼還不花，這是寇小旦那天從洛河灘抱回來的石頭?？苡懈灰豢谝Фㄕf，石頭像石頭多了，寇小旦拾的那塊在他家呢。寇天亮說，你施手段了吧？寇有富說，我沒有就是沒有，你咋說也是沒有。說吧，我那事咋弄？寇天亮說，村委班子又不是我一個人，到時候拿到會上，讓大家討論決定吧?？苡懈徽f，關鍵在你。好，我等著。

幾天之后，媳婦的娘家侄子趙洛生從城里給寇有富打來電話說，村里報給鄉(xiāng)里的享受低保名單沒有他的名字。寇有富去找寇天亮要石頭，寇天亮說，石頭沒了，物歸原主了。寇有富一氣之下，把寇天亮告到了縣紀檢委，要求嚴懲受賄村官寇天亮。并在村里放出風說，這次他一定要把寇天亮告倒，讓他戴上公安局的鐵鐲子被送進監(jiān)獄。之后他要競選寇家莊村委會主任。

沒過兩天，寇有富從城里不聲不響地回來了。有人問，咋不告了呢？寇天亮還沒倒呢?？苡懈徽f，我這個人還是有頭腦的，我不告了，再告，那是在給寇天亮做正面宣傳，他反而更加出名了。

事后人們從寇小旦的嘴里知道，寇天亮把寇有富送的那塊石頭交給了村文書保管，然后從城里給石頭聯(lián)系了買家，賣了八千三百塊錢。村里用這些錢還清了寇小旦母親生病時借的外賬，剩下的三千一百塊錢給寇小旦存了起來，計劃申請上邊的危房改造項目，然后由村委出頭聯(lián)系工人，把寇小旦的三間房子翻修一下，寇小旦爹娘留給寇小旦的三間房子已開始漏雨了。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