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滑稽到諷刺、荒誕、幽默,喜劇的兩種境界
考察喜劇的本來含義,我們發(fā)現(xiàn),歷來我們對喜劇的認識總是偏狹的,追求宏大敘事的悲劇美一直是文學藝術的主流,所謂的插科打諢、跳梁小丑,不過是宏大戲劇的一小部分而已。果戈理再怎么高深,也超越不了托爾斯泰的地位。
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觀點是錯誤的。
好的喜劇,必須為人性說話,為底層說話,為一個時代的動蕩和折磨說話。這就是為什么所謂的爛片《嘻游記》、《越光寶盒》、《大內(nèi)密探零零狗》……被觀眾唾棄的原因。網(wǎng)絡段子的滯后集錦還在其次,其核心的靈魂是對一個時代的愚弄,此等喜劇,只能是插科打諢,不能搔到時代的癢處,只能搔自己。
這些爛片,按照學者葉匡政的說法,“多把滑稽作為喜劇的主要形態(tài)?;皇禽^低級的喜劇形態(tài),它大多是通過放大與夸張外表、動作與言語的不協(xié)調(diào),作為喜劇元素。卓別林早期作品,這類形態(tài)較多,但如果沒有《摩登時代》、《大獨裁者》的批判與諷刺精神,他顯然難成為一代喜劇大師。而諷刺、荒誕、幽默這類笑的元素,需要有憂患與批判意識,它是將社會與人生中那些毫無價值、違背常理之處,揭開了給人看?!?/p>
馮小剛的早期作品為什么讓人過目難忘?無非是他抓住了上世紀90年代商業(yè)社會來臨之后,人們的無助與驚慌。他的后期作品為什么越來越爛?無非是所謂的《非誠勿擾》系列,以及《私人訂制》,二皮臉式的插科打諢,中產(chǎn)階級低級趣味的淋漓盡致,背離了他曾經(jīng)所崇尚的精神。于此,喜劇也就成了簡單的輕喜劇,不足掛齒。
最有趣的喜劇瞬間,往往有最深刻的悲劇感
喜劇在特定歷史時期有著悲劇所不能比擬的作用。當悲劇已不能完全表現(xiàn)一個時代的黑色幽默,悲劇式的喜劇的出現(xiàn),應該是理所應當?shù)摹?/p>
人人都知道,喜劇是笑的藝術,但笑的層次有很多,滑稽、詼諧、諷刺、荒誕、幽默,都會引來笑聲。莫里哀、塞萬提斯、卓別林等喜劇大家,都有讓人大笑的作品,笑的情形雖不相同,但共同點一個,是我們在笑中都流下了淚水。
可以說,沒有悲劇意識的喜劇,是極難真正打動人的。喜劇關注的是生活與社會中那些荒謬與丑惡之處,只有擁有對卑鄙、邪惡的批判精神,才可能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出來。人們看喜劇的笑,與生活中的笑也不一樣,它必須要體會到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精神力量,才會感到真正的快樂與滿足。
卓別林,“以一個小人物的視角,樂觀的面對苦難,反思失業(yè)嚴重的美國社會,其喜劇精神在于以樂觀反襯悲慘,更具感染力”。
人們會笑卓別林在很多作品的滑稽處,但卻能感受到主人公所受的各類歧視和傷害,這些偉大的喜劇作品,讓我們看到的多是人物的悲劇命運。最有趣的喜劇瞬間,往往有最深刻的悲劇感。
喜劇精神是一個時代的必需品
有人說,正是因為見識過痛苦,才更能理解人們?yōu)槭裁葱枰覙穬?;面對困境,人們?jīng)常從幽默中尋找庇護,將幽默作為抵御進攻的防守。
喜劇精神從來都是一個時代的必需品。
葉匡政說:“沒有平民意識,沒有自由寬容的精神,沒有對愛和公正的向往,絕難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喜劇。好的喜劇給觀眾帶來的,是自由而有愛意的笑,而不是輕浮與混沌的笑,可喚醒人們主動去面對自身和社會的缺陷?!?/p>
余華曾說,他想“寫出一個國家的疼痛”。于是在長篇小說《第七天》里,他與現(xiàn)實背水一戰(zhàn),把一個群體放置在“死無葬身之地”,寫盡現(xiàn)代社會中光怪陸離的荒誕與悲劇。
海勒的小說《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除了暴露戰(zhàn)爭的荒謬、殘酷以及撕下所謂的“正義、真理、自由、博愛、榮譽、愛國”等口號的偽裝之外,更觸及到許多社會問題如專制集團的無恥、貪婪、自私、愚蠢以及個人在這個社會中的境遇等。小說中那些看似荒謬的情節(jié)給讀者以極大的震驚。
這部典型的當代喜劇,其聲譽經(jīng)久不衰,被視為反映美國當代社會生活的經(jīng)典性作品。當此時,海勒寫的是一部喜劇,更是一部刺痛社會敏感神經(jīng)的悲劇。
當代喜劇界爆得大名的電影《喜劇之王》,周星馳將一個小人物對理想的不斷追索演繹得淋漓盡致,銀幕之外,似乎每個觀眾都成了主人公,一個小人物上升階梯的毀壞,并非他個人的懷才不遇,而是一個時代對于青年人的戕害。
當此時,喜劇承擔了更廣大的社會功能,一部電影,成為一個時代的命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