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暗暗的老房間里,擺著一臺老縫紉機。
真的好老好老,已是數(shù)不清它木臺上深深的皺紋了,只是隱約記得木臺上總放著一個針線鐵盒。盒中也總有幾根銀白色的小繡花針,閃閃的,像欲落的雨滴,亦像凝固的冰錐。
那時的我,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童,父母得上班,于是白日便去外婆家呆著。那時,總是聽到老縫紉機吱吱唧唧的歌聲,就像外婆的童謠般動聽,溫馨。
五六歲左右,我長大了些,倒也時常去外婆家。那時候,老房間的縫紉機已是不在,也許是被賣掉了吧,只剩下原來大大的針線鐵盒,里面仍安睡著幾根小針。
有一日去看望外婆,見到外婆正在陽臺用針細細地縫著衣服,我幼稚地問她:“外婆,為什么你總是用這幾根針啊?都用得快發(fā)黃了呀!”外婆邊縫著邊應(yīng)我:“嘿,這幾根針呀,用了好多年月了,舍不得扔了。它們也倒好用,你瞧它們的針孔,要比其他的針大些呢!這樣才好穿針,才可以給你縫漂亮衣裳呢!”說完便把針亮給我看。哦,果真孔要大些呢!一會兒,外婆又繼續(xù)忙乎著,陽光從窗外撲進來,撲到外婆的小木椅上,撲到外婆的針上,撲到外婆的臉頰上,畫面顯得格外溫暖。
如今,十年后了,我已是個少年了。再到外婆家去,大鐵盒也被換成了一個小針線包,以前盒子里的碎花布也不知溜到哪兒去了,唯獨那幾根小繡花針,依然在那兒,只是泛黃了,從前的光澤也被時間消磨了。
我又問外婆為何還存著那幾根銀針。
外婆說她的眼睛沒原來好使了,那幾根針的針孔大,好穿線。我又想到了前幾日,外婆瞇著眼,用線穿針始終穿不過,最后把線在嘴里抿了抿才穿過的場景,心中不覺多了幾分顫動。
外婆是老了,不再像十年前那樣精神了,雖去過理發(fā)店染過頭發(fā),可濃黑的染發(fā)劑也不能完全掩住歲月在外婆頭發(fā)上留下的白痕。
平日里在家中,我的,外公的,表弟的……衣服褲子有時難免會有“傷痕”。那時,年老的外婆又總會取出有歲月痕跡的銀針,細細地、慢慢地把那些傷痕縫補好。
外婆的一生,在親情中綻放。外婆沒讀過什么書,只識幾個字,但她的愛卻不比書中的文字少。她對家人的愛,如針尖上一針一線縫著衣服般,那么深沉,那么認真。
我不知道十年之后,外婆的繡花針是否還可以縫補我的衣物,是否還可以縫補我心中的傷口。但每當我穿上外婆縫補的衣服或是看到小表弟身上的小衣服時,我就一定會記起那一針一線的愛,記起身上那絲絲縷縷牽掛著的一顆針尖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