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有一大堆舊衣服,這些衣服積壓很久后要么被丟棄,要么被捐贈,它們有沒有更好的使命?作為一名新銳的時裝設計者,張娜想到的是對舊衣“再改造”,用別人丟棄或捐贈的舊衣服,經(jīng)過拆分、重組、再設計,變成完全不同的形態(tài),讓人們可以繼續(xù)穿。在張娜創(chuàng)辦的“再造衣銀行”里,一件件舊衣被“改頭換面”,開啟了一場“奇幻的漂流”。
舊衣的新生
從法國MOD’ART服裝設計學院進修回國之后,張娜并沒有回到故鄉(xiāng)北京。其實,這并非年輕時“叛逆的選擇”,而是考慮到上海的面料市場與加工產(chǎn)業(yè)更為發(fā)達,可以為設計師提供更大的發(fā)展空間,加上對海派文化的喜愛以及張愛玲情結,她義無反顧地來到上海安了家。
留學的經(jīng)驗讓她很快適應了上海的節(jié)奏,她開始為當時的新品牌EV.CODE供職,兩年內(nèi)就被任命為品牌的企劃總監(jiān)。
獨立、充滿好奇心、不畏懼改變,是張娜的性格臉譜。這歸功于她那位畫家父親的熏陶。有一次,爸爸在大年三十晚上12點,一時興起帶全家去旅行。在張娜的記憶中,那次經(jīng)歷有趣又難忘,家家窗戶里都洋溢著濃厚的團圓氣氛,只有他們一家子,以獨特的姿態(tài)行走在路上。講起這件事的時候,至今她依然難掩興奮。
人生總要做一件想起就做的事情,那才是聽從內(nèi)心的沖動,就像父親做的這樣一件小事一樣。因此,事業(yè)上的春風得意并沒有讓張娜停下思考的腳步,有一天,在家里,看著衣櫥里存放著的一堆基本上不會穿的舊衣服,她想:“每個人家里都有很多舊衣服,這些舊衣服是怎么處理的呢?”
她去女友家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些朋友把衣服買回來,連標牌都沒剪,就被壓箱底了,家里的衣服也越堆越多。一些有小孩的家庭,孩子的衣服塞滿了衣柜。朋友說:“現(xiàn)在好幾個箱子里的衣服都用不上了,收納箱里也快裝不下了,放在家里占地方,扔了又可惜,真頭疼。”張娜隨便問問怎么處理它們的,得到的答案不外乎幾種:扔進垃圾箱;挑幾件成色比較新的,拿到老家鄉(xiāng)下給親戚穿;壓箱底,沒去處理。而據(jù)中國資源綜合利用協(xié)會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每年約有2600萬噸舊衣服被扔進垃圾桶,數(shù)字十分驚人。
張娜是個戀舊的人,她愛舊物,在她眼中,舊衣服同樣有著意想不到的可塑性。比如,剪開一片不再合身的針織衫,拼接蕾絲或烏干紗,再繡上珠片,就是一款復古的假領了;一條過時的男士寶藍色秋褲合理運用后,能成為時髦風衣的門襟,她曾經(jīng)設計的這件風衣登上了2011年奧地利時裝周的秀場,為她帶來一片掌聲。
張娜決定把舊衣改造的項目做起來,這個項目就叫“再造衣銀行”。用“再設計”的眼光來重新審視這些舊衣物,利用已存在的物料,以設計的力量延續(xù)衣物的生命。張娜說:“我總是認為一個人其實并不需要太多的衣服。做再生服裝,希望能夠帶給大家新的理念,舊的東西并不一定是不好的,希望每個人都能夠珍惜所有,熱愛生活?!?/p>
用衣服來講述人的故事
從挑面料,到設計制作,每一件“再造衣”的“出爐”都要花費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再造衣”都是拿舊衣改造而成,但這并不意味著后期只是簡單的縫縫補補。材料的隨意,并不意味著設計的隨便。就像二手房裝修永遠比新房裝修要費力許多,舊衣重生在設計環(huán)節(jié)其實比一般制衣更加繁瑣。首先要做出草圖,真正做衣服的時候要再做一次和面料相結合的設計。每件面料都要放在紙板上進行無數(shù)次的對比,看花色放在哪個位置更好。也有可能面料上剛好有一個破洞,“那就要考慮如何合理運用它,”張娜笑言,“那或許是舊衣服的主人用煙頭燙下的,這樣的面料本身就是有故事、有生命力的。”
因為制作過程非常耗費手工,在改造衣服時,張娜會給衣服配上乘的真絲里襯,加上人工拆洗、拼接與設計、制作的費用,成本算下來還要高于一件成衣。目前,“再造衣”的定價基本在800~4000元。有一次,張娜嘗試著把這些衣服寄放在丈夫創(chuàng)立的潮牌“thething”店面里銷售,兩人其實都沒抱什么幻想,卻沒想到一天就賣斷了貨。
“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我想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睆埬认M?,顧客是因為獨特的設計而來,而不是抱著公益之心來買,這才是時尚的可持續(xù)之道?!盀榄h(huán)保而環(huán)保,那么環(huán)保只能是個噱頭,反而勞民傷財。它必須根植于設計師內(nèi)心的良性生活方式。”張娜說。
在張娜設計的每一件“再造衣”里,都蘊藏著她獨具匠心的小心思。她故意把舊衣服的標牌保留,并封在新衣服的內(nèi)襯里。這樣一來,衣服的舊主人和新主人,就產(chǎn)生一種時空連接。這種奇妙的際遇,張娜很早之前就感受過?!拔野l(fā)現(xiàn)我周圍的朋友之間有一張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網(wǎng)。例如我的代理商見到我感覺很面熟,聊起來才發(fā)現(xiàn),我18歲時做過一次伴娘,而她恰好是那場婚禮的嘉賓;我一直想介紹禪修相識的朋友與好友認識,結果他們在我另一個好友的創(chuàng)意市集上相遇并成為朋友。最近我一直在思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或許以后,這張無量之網(wǎng)會成為我下個系列的靈感?!?/p>
對張娜來說,改造二手衣最大的樂趣,在于每一件作品背后的故事。正如不少當代藝術家,用互動裝置來記錄不同觀眾的反應情況那樣,張娜試圖在改造舊衣的過程中,與每一位參與者進行對話。與其說其作品是一件改造好的新潮時裝,不如說是一個由回收舊物到出售新款的循環(huán)過程。“再造衣銀行”是一份禮物,回饋給每一位參與過項目的有心人。
經(jīng)過兩年多的實踐與探索,再造衣銀行已推出了超過50款獨一無二的成衣設計。倪妮、王珞丹等都曾穿著張娜設計的“再造衣”登上過時尚雜志的封面,還有不少明星更是送來自己的舊衣讓張娜改造。音樂人朱哲琴有一款找張娜用拼布做的披肩款上衣。音樂人曹方曾把自己的一條黃色長裙捐給了張娜,張娜奇妙地給它加上了一段黑色窗紗。
“拼”出一份善意
隨著再造衣銀行的發(fā)展,光靠朋友們送來的舊衣材料已經(jīng)不夠用了。張娜想到還可以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于是,她與北京的好友祥子合作,她負責挑選舊衣,祥子組織北京的失業(yè)女工團隊——同心互惠合作社合作的下崗女工,依次對舊衣進行拆分、清洗、消毒,并按色系和材質(zhì)進行分類,最后拼成布料,方塊形、三角形或是條紋狀。而這些拼接完成的布料成為張娜制作高級成衣的主要貨源。
之前,這些女工的工作大多是扎拖把之類的,扎一把拖把拿5元錢報酬?,F(xiàn)在,張娜提供設備,由“同心互惠”教女工做拼布,一米的報酬是30~40元,然后用這些拼布做了衣服賣了錢,盈利的10%再回到“同心互惠”。張娜的再造衣銀行,通過這樣的方式,在時尚之外也完成了公益的循環(huán)。張娜用第一批拼布制作出實驗性的風衣,只有12件,最后除了張娜自己留了一件,其余銷售一空。
張娜不想強調(diào)公益環(huán)保的概念,“只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設計幫到更多人,把設計的作用發(fā)揮得更大”。談到“再造衣銀行”的未來,她更希望能把“再造衣銀行”捐出來給社會化企業(yè)做,讓這場舊衣的公益之旅繼續(xù)“漂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