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字路口的車禍
凌晨三點十分,盧志昂的手機(jī)突然鈴聲大作,煩躁地翻身,繼而無奈地起身,他抓起手機(jī),“哪位?什么事?”手機(jī)那頭“嗚嗚啦啦”的回答讓盧志昂的大腦瞬間清醒,原本睡意朦朧的臉蒙上了一層死灰。盧志昂像是被人抽掉絲線的木偶,無法直立。一通電話摧枯拉朽地讓他癱坐在床邊,手里的手機(jī)滑落在地上,發(fā)出絕望的盲音,“嘟嘟……”下一刻,盧志昂慌亂不堪地穿衣,出門,開車,直奔目的地。
車發(fā)動起來一切安好,但是剛上高速,盧志昂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勁。本想停下查看,但想到十萬火急的事,又暗自思忖,剛在4S店養(yǎng)護(hù)過的跑車,能有什么問題!人是一種意志力很不堅定的生物,并且極易放松警惕,這很致命。
下了高速,到最常經(jīng)過的十字路口,凌晨四點一刻,周圍一片死寂,連路燈都半睜著眼??墒牵愤厖s有人在燒冥紙。那人裹著黑袍,碩大的帽子遮住了頭,辨不清男女,只聽見嗚嗚咽咽動物似的哭嚎著。盧志昂打個激靈,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胳膊。
這個十字路口被大家稱為“鬼門關(guān)”,經(jīng)常發(fā)生交通事故,而且都帶有詭異色彩,讓人難以置信。前兩天,一輛別克載著一家三口,正常行駛著,突然方向盤像是失靈了一般,開車的男人大叫著,硬是撞向了一輛載重30噸的大貨車。結(jié)果可想而知,三口人當(dāng)場斃命。
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交警到現(xiàn)場勘查時并未發(fā)現(xiàn)那輛車有什么異常。據(jù)說,那個握著方向盤的男人當(dāng)時是在呼救!
類似這樣的詭異車禍,在這個邪門的十字路口不勝枚舉。事故多了,大家對這個地方就產(chǎn)生了畏懼和猜測。有人說這個地方的地下有某種磁礦石,是它導(dǎo)致汽車裝置失靈,從而引發(fā)難以解釋的車禍。還有人說這個地方曾經(jīng)出過大宗嚴(yán)重事故,許多冤死的魂靈怨氣太重,至今不肯離去,釀造了車禍。更有人說這個地方出事故的人都是罪有應(yīng)得,一般都是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的人活該受到的天譴。
盧志昂扶了扶金絲框眼鏡,小心翼翼地開著車,他不想讓第三種說法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雖然他一直虛偽至極,信誓旦旦說自己從未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左轉(zhuǎn),再直走,盧志昂就可以到目的地了。可車子突然間失衡了,“砰!”爆胎。盧志昂握緊方向盤,心里詛咒4S店修車的師傅,“媽的!敢坑老子,看我怎么讓你們賠錢!”
可是車子根本不聽話,擋風(fēng)玻璃上突然映射出一張女人的臉,一個被他謀害了的女人的臉!盧志昂在極度驚恐中神情恍惚直愣愣地朝著路邊的護(hù)欄撞過去?!拔疫€有安全氣囊,安全氣囊!”盧志昂喊叫著。
“哐當(dāng)”,車子撞在了護(hù)欄上,“砰”氣囊打開,盧志昂只是受了輕傷,萬般僥幸地嘆口氣。正想伸手去夠落在一邊的手機(jī)呼救,卻聽得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盧志昂喜出望外,應(yīng)該是剛才燒冥紙的人,這下有救了!
盧志昂努力地扒開氣囊求救。那人終于到了車門口,盧志昂只看見一雙厚重的高幫黑皮鞋停在那里,繼而是輕蔑地丟開閃著紅色亮光的煙蒂,接著是最后一口煙從那人口中吐出,卻噴向盧志昂驚恐不已的臉。
翌日清晨,城中的交通廣播有這樣一條新聞“很不幸,昨晚凌晨四時許,一輛別克轎車在鬼門關(guān)撞上了護(hù)欄,車主盧志昂在事故中身亡。所以,再次提醒廣大司機(jī)朋友,到所謂的‘鬼門關(guān)’一定要小心駕駛!”
二、十八層的墜樓
灰蒙蒙的清晨,孫妙姿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她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有一個稱之為未來的事物在前方等待著她和她即將出世的孩子??裳芰艿膲艟澈捅焕浜菇竦念^發(fā)都訴說著孫妙姿內(nèi)心的恐懼。最讓孫妙姿倍感崩潰的是,那個女人死前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樣子這段時間常出現(xiàn)在睡夢里。
想到這里,孫妙姿越發(fā)感到這座大房子的空曠,孤獨感和內(nèi)心的畏懼就越發(fā)肆意橫行。孫妙姿感到窒息般的壓抑,她需要新鮮空氣,孩子也需要。突然,孫妙姿似乎聽到了細(xì)碎的聲響,像是有人進(jìn)來了!孫妙姿如驚弓之鳥,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再仔細(xì)傾聽,卻再無半點動靜。嘆口氣,孫妙姿覺得是自己這段時間深陷悲傷,又加上噩夢連連,神經(jīng)有些衰弱的緣故,總是疑神疑鬼的。輕撫高高隆起的腹部,她深情地呢喃:“寶貝,我還有你……我們相依為命……我還有你……”
她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緩慢地下床,攏攏凌亂的長發(fā),扶著后腰向落地窗走去。只是,在她視野之外的客廳確實有人影晃動,似乎還不懷好意。
窗外是尚未大亮的清晨,十八層的高度,孫妙姿可以盡覽這座繁華而又墮落的城市?!八跊]睡醒前還是蠻不錯的……”她這樣想著,又走近落地窗幾步,猶豫要不要打開推拉的玻璃門,去陽臺呼吸新鮮空氣。
這個高層住宅小區(qū)前段時間因為陽臺護(hù)欄老化有老人意外墜樓,慘烈的情形被剛從外面采購回來的孫妙姿看到。所以,孫妙姿對陽臺有了陰影,那次墜樓事件之后,孫妙姿再也沒開過落地窗的門。
訕笑一下,孫妙姿覺得這種行為不過是自己對死亡的過度畏懼,她家的護(hù)欄不會有問題的。再說,她也不會像年事已高的人一般糊里糊涂。這樣想著,孫妙姿推開了玻璃門,撲面而來的是新鮮而凜冽的空氣。殊不知,這竟是她最后一次自在地呼吸了。
孫妙姿從陽臺的東邊走到西邊,這個城市的建筑群在灰蒙蒙的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似乎隱匿著什么罪惡和詭譎。孫妙姿打個冷戰(zhàn),眼底盡是不為人知的悔恨和恐懼。突然,孫妙姿感到腹部劇烈的疼痛,雖然離預(yù)產(chǎn)期還有近兩個星期,但羊水似乎已經(jīng)破了。孫妙姿呻吟著扶住陽臺不算高的護(hù)欄,癱倒在了地上。
“救命?。【染任?!有人聽到嗎?”孫妙姿聲嘶力竭地呼救,有沉重的腳步聲接近,隨即,黑色的高幫靴映入倒在地上的孫妙姿眼中,“不管你是誰,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們!”孫妙姿在羊水和污血中掙扎著,伸出胳膊,想要抓住那人的褲管,卻被躲開了。那人在遲疑,然后接了個簡短的電話,接著,他走向?qū)O妙姿……
小區(qū)的居民在凄厲的叫喊聲中醒來,又有人意外墜樓了!居然是將要生產(chǎn)的孕婦!
第二天,小區(qū)的物業(yè)公司在門口鄭重地豎起了一塊宣傳欄,上面貼了一張通知:“由于近期小區(qū)內(nèi)墜樓事件頻發(fā),現(xiàn)作出如下通知:除一樓外,任何樓層的業(yè)主都不得去往陽臺,直到所有樓層的護(hù)欄改造完工。為避免意外再次發(fā)生,還望各位業(yè)主支持配合!”
三、停尸房的秘密
作為這個地區(qū)最大的殯儀館,西鶴北路107號的入殮房內(nèi)此刻正上演著《閃靈》式的恐怖幻象。
宋晨陽做入殮師已經(jīng)有好幾個年頭了,第一次面對死者手抖得無法自控。
宋晨陽咽了咽口水,他細(xì)小的喉結(jié)在干瘦的脖子自上而下地滑動,深吸口氣,甩甩手,他想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有個詞叫做事與愿違,宋晨陽變得更緊張了。他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越發(fā)冰冷,似乎要將他永遠(yuǎn)地和死者凍在一起。宋晨陽站起來,不安地踱步,揉揉充血的眼睛,怎么會霧蒙蒙的?似乎有點響動,是人體骨骼極度僵硬時扭動的聲響,“咔吱,咔吱,咔吱……”
他坐起來了!尸體坐了起來!宋晨陽被凍住了,死死地立在原地,天知道他有多想逃跑。宋晨陽的嘴巴開開合合卻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他其實想要求寬恕,“對不起!真正想要害死你的人不是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像是發(fā)癔癥,不知過了多久,這個房間終于恢復(fù)了安靜。宋晨陽機(jī)警而怯懦地抬起頭,掃視四周,一切安好,除了蹲在角落的自己。尸體仍然紋絲不動地躺著,等待入殮。
宋晨陽跌跌撞撞地起身向前,緊靠著存放尸體的冷柜,一步步向門口挪去。就在宋晨陽將要觸到門把手的時候,身后的冷柜突然自己打開了,像是有一股力量將它拉出。宋晨陽感到心跳幾乎停止了,血液迅速凝結(jié)?!安皇俏液λ滥銈兡缸拥摹悄阕约簤嫎恰瓑嫎恰卑殡S著宋晨陽神經(jīng)質(zhì)的絮叨,尖銳的嬰兒啼哭聲從冷柜中飄出……
宋晨陽不記得自己在入殮房昏倒了多久,再次醒來,房間如往常一樣充滿死亡的陰郁,別無他物。那之前的全是幻覺嗎?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jī),撥出了她的電話,聽筒傳出她冰冷的話語:“別疑神疑鬼,全是安非他明的副作用!記住,你給我好好的,死都別讓人看出端倪!”
宋晨陽張開了嘴,想說點什么,手機(jī)卻只響著冷漠的盲音,他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嘴角,似哭似笑。一步步,一步步,他走向自己的儲物柜,翻出一大包的安非他明粉末,慌慌張張地扯開封口,仰起脖子,像是擱淺的魚,渴求身心最后的慰藉。粉末入口后先是口舌的麻木,繼而順著神經(jīng)元傳遞到周身,“呵,解脫了……”宋晨陽微笑著輕聲嘆息,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猩紅的眼眶中劃出。
生命終結(jié)的方式有很多種,宋晨陽的只是其中一種——入殮師凌晨死在了入殮房,自殺。黎明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無人知曉。
四、真相只有一個
日出之前,姜之虞看著窗外空蕩蕩的街道,心也空蕩蕩的。明明一切如愿以償,為什么感覺不到復(fù)仇后的滿足?
姜之虞點著一根煙,斜靠著陽臺,吐出一個個煙圈,看它們在空氣中消散。時鐘“滴答,滴答,滴答”地記錄著時間的慢速前進(jìn),姜之虞在煙灰缸里摁滅了香煙,嘆口氣,起身,徘徊。
時鐘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無限放大,不斷地敲擊姜之虞的耳膜,以及那顆跳動速度加快的心臟。終于,姜之虞雙手捂著耳朵,喘著粗氣,頹敗地靠在墻角,決定將真相公諸于眾。
裹緊外套,姜之虞壓低帽沿,扯扯頭發(fā),試圖遮住臉上猙獰的疤痕,可路人還是指指點點地一驚一乍。姜之虞嘆口氣,旁若無人地前進(jìn),目的地警察局。
“隊長,她說她要自首……”一個小警員慌慌張張地向上司匯報。
“你先坐下,小張準(zhǔn)備記錄。你說吧!”
姜之虞坐下,取下帽子,理理頭發(fā),掃視周圍,果真連警察都嚇到了。
“我叫姜之虞,天河人,今年25歲。三年前我和大學(xué)校友盧志昂相戀,在一起半年后我懷上了他的孩子。他讓我打掉四個月的胎兒,我舍不得。于是,我休學(xué)一年,想要產(chǎn)下孩子。我家在山區(qū),貧窮閉塞,父母嫌我丟人,將我鎖在房內(nèi)禁止出門。在我最苦悶的日子里,盧志昂選擇跟我斷絕聯(lián)系。八個月的煎熬,卻生下死嬰,父母把他埋在了后山,將我趕出家門。
“重返校園,物是人非,盧志昂已然摟抱著富家女,出雙入對。他故意躲著不見我,我只好換不同的手機(jī)號碼給他發(fā)短信、打電話,索要的不過是個說法。終于,他說要讓一切有個了結(jié)。他約我到西山公園,我卻看到他和那個叫孫妙姿的富家女一同站在涼亭里。我以為會有道歉或者爭吵,事實卻是他倆合手將我推下陡坡。他們以為我就這樣死了,可我卻奇跡般地醒了過來。只是,臉變成了這般模樣。
“后來出于報復(fù)的目的,我和入殮師宋晨陽好上了。我暗中搜羅盧志昂和孫妙姿的生活動向,讓宋晨陽制造了看似意外的車禍和墜樓事件。不出所料,宋晨陽也因無法承受本身的抑郁癥和殺人后的負(fù)罪感,選擇了自殺。
“一切都圓滿了,可我卻覺得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所以,我選擇自首。請將我判罪吧!”
姜之虞面無表情地講述了整個過程,可聽者只當(dāng)是聳人聽聞的故事。
“姜之虞,你之前有過精神方面的病癥嗎?”
姜之虞依然面無表情,緩慢地輕輕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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