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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表演

        2014-04-29 00:00:00譚巖
        北京文學(xué) 2014年4期

        這里本不叫野人谷,叫羊角山;在藍天的背景上,直插云霄的山峰宛如一只茫然遠(yuǎn)眺的羊;這山上的居民也像羊一樣,溫和、善良,把一個與世無爭的日子過得寧靜又安詳。

        可是到了楊三貴這一代,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種地打山貨的生活,突然就有了改變。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打了一個早工,掃了一背簍樹葉回來,端起飯碗蹲在院場的坎兒上,跟扛著土銃,喚著兩條狗,穿過他的家門上山打獵的王三打招呼的時候,突然幾聲炸雷滾來,嚇得他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兩條狗也驚慌四竄。這才聽打獵的王三說,這是在放炮,國家在修高速公路,已修進山來了。難怪常聽見晴天打雷了。

        他只見過水泥路柏油路,還沒聽說過什么高速公路。出于好奇,他特意抽了大半天的時間,翻山越嶺去考察了一番。他攀爬在山頂?shù)囊豢盟蓸渖希竭^那層層的樹林一看,果然望見對面的那座山,山腰像被整整齊齊砍過一刀,刀口一樣的痕跡就是一條公路。山峪里也樹起了一根根水泥柱子,像是建渡槽,卻又比渡槽寬大結(jié)實了許多。一些從沒見過的大型機械在那里忙碌,吊著比建村小學(xué)的預(yù)制板還長還寬的水泥板樣的東西往柱子上搭,搭橋一樣。楊三貴坐在樹頂?shù)蔫狙旧?,嘴里嚼著一枚順手采來的野梨充饑解渴,心想這樣熱鬧的場面還真沒見過。接著又想,怎么這條路不建在自家的門口呢,聽人說,國家建高速公路,拆毀民房要補不少的錢,這錢足以到山下、到鄉(xiāng)里去建一幢兩層樓的磚房呢。想到自己那一幢還蓋著巖板的又矮又破的老房,蹲在樹頂上,嚼著山梨,了望工地的漢子一臉的惆悵。光靠種兩坡地,打兩只野物,挖兩簍兒藥材,維持家庭開支就很勉強,還妄想到山下去建房!

        楊三貴很羨慕山下人的生活,他賣山貨、買玉米種子什么的也常下山去,同是農(nóng)村,同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可人家山下人的生活那才叫生活。一幢幢新房比城里人住的都要漂亮,瓷磚地板,鋁合金門窗;有線電視,電腦網(wǎng)絡(luò),更有什么太空灶,太陽能,他聽都沒聽說過,總之現(xiàn)代化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當(dāng)他走進一戶建了新房的親戚家里,像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背著背簍,一腳踩著另一只腳上的泥,望著這富麗堂皇的房子,那光潔如鏡的地板,不敢挪動一步。后來他才聽說,人家那是在建新農(nóng)村,一切都是按現(xiàn)代化的標(biāo)準(zhǔn)設(shè)置,地板上都放著紅紅綠綠的垃圾桶兒,吐口痰都還有專門的小盆兒。參觀了人家的新房,楊三貴感慨萬分,人家那才叫活,那才叫人。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攢錢買了一臺洗衣機,卻因堰塘里接的一根塑料膠管的水壓不夠,只好用作了米缸;好不容易背了一頭肥豬下山,賣了買的一臺彩電,看的都只有雪花。和人家的生活一比較,楊三貴就低下了頭。他受夠了落后的生活,夢想有一天也像那些山下人一樣,建一幢現(xiàn)代化器具一應(yīng)俱全的新房。

        沒想到,這晴天霹靂,卻讓夢想的機會來到了。

        不到兩年,高速公路建成了,像蟲子一樣,那公路上成天不斷有車跑著,隔著幾座山,楊三貴支棱著的耳朵也能聽見那接連不斷的喇叭聲了。接著,旅游探險的來了,畫畫采風(fēng)的來了,還有扛著獵槍——比土銃高級多了——打獵的也來了。那些畫畫的一個個長得胡子拉碴,如果不是背著畫板,拿著畫筆,背著一個大包,真的能在楊三貴的眼皮底下畫那些山啊樹的,一畫一個準(zhǔn)兒,楊三貴怎么也不相信這就是畫家,那老長的頭發(fā),老長的胡子,不講究的穿著,跟這山里人根本就差不了多少嘛。楊三貴敬煙遞茶,熱情招待著這些稀客,有一位畫家算是回報他的熱情,嘻笑著給他畫了一幅畫。嘿,像個野人嘛,不過那神態(tài)倒是很像他楊三貴。楊三貴橫著豎著看了幾遍,樂呵呵收了起來,長這么大,除了結(jié)婚時的一張雙人照,自己還真沒有一張像呢,就隨手挖了碗里的兩坨飯,用一根手指泥在墻上,當(dāng)作糨糊把畫像粘在堂屋的墻壁上。對照這些不怎么講究的畫畫的,那些進山來打獵的就講究多了,穿著干干凈凈的衣服,戴著有棱有角的帽子,雪白的襪子,閃亮的獵槍,前呼后擁的隨從,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人。見了這些人,楊三貴就袖著手,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看熱鬧。

        當(dāng)然,他們是打不到獵物的,野山羊早已絕跡,獐子麂子的,還有野豬,自從開始修高速公路,那整日不斷的放炮聲,早已嚇得不見了蹤影;野兔野雞的倒還是有,他的一坡黃豆就被野兔吃了不少,可這么大的陣勢,那野物也不是什么憨蛋,早嗅著了味兒跑開了。

        所以縣里來了幾撥客人,雖然都是層層陪同,后來也叫了楊三貴幾個當(dāng)?shù)厝耍瑔玖藥讞l狗在前面探路,但結(jié)果都是空手而歸,連野物的毛也沒有打到一根,倒是嚇得楊三貴放養(yǎng)在山上啄蟲的雞們滿樹林鉆。那一回,又來了幾個打獵的,這一回和上次的不同,以前來時,縣里鄉(xiāng)里村里的頭頭腦腦,寸步不離那高貴的客人,誰也沒有閑心來正眼瞧瞧他們這些山里人,叫上他們無非是要帶帶路,就是跑在人家腿前的一條狗唄??蛇@一次不同了,那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dǎo)陪著客人一上山,一到他那低矮的屋門前,見了他,那一位打頭兒走的副鄉(xiāng)長老遠(yuǎn)就伸出了手,把他楊三貴拉到了一邊。

        老楊同志,我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副鄉(xiāng)長開門見山地說,要求他配合縣里鄉(xiāng)里招商引資的工作,顧全全縣經(jīng)濟發(fā)展的大局,招待好這幾位來考察項目的大老板,圓滿完成打獵活動,要楊三貴把他放養(yǎng)山上的雞,當(dāng)作野雞來讓客人打。

        放心,我們會付你錢的!跟他做工作的副鄉(xiāng)長最后說。

        什么,要把家雞子當(dāng)野雞子打?楊三貴見了自己那些活蹦亂跳的雞,心突然有些發(fā)痛,覺得這真是開玩笑,可看人家領(lǐng)導(dǎo)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村書記也在一旁勸說,楊三貴也只好點了頭。

        這次狩獵自然空前成功。隨著一聲聲槍響,一陣陣雞的驚叫和撲打樹林的聲響,爆發(fā)出的是驚喜的贊嘆和開心的嘻笑。當(dāng)一行人提著幾只滴著血的“野雞”,歡聲笑語,滿載而歸地下山去了,楊三貴也數(shù)著一沓錢進了門。一進門,發(fā)現(xiàn)老婆桂花坐在那里抹眼淚,就把一沓錢往那飯桌上一拋:

        平時想賣都賣不出去,今天人家上門來把錢送到手里,你號個什么喪!

        女人抹一把眼淚:

        都是下蛋的雞呢。

        楊三貴嘆一口氣:眼看著自己的雞被人家用亂槍打,那個狗日的不心痛?只是人家鄉(xiāng)里領(lǐng)導(dǎo)說了,如果這些大老板們一高興,留下了人家,將來開發(fā)個項目辦個企業(yè)什么的,說不定就會給他謀個差事做——

        真的?要辦什么廠?女人聽到這里,抹了一把淚,抬眼望著他。男人老說要出去打工,要搬到山下去蓋新房,可家里這么多田,這么多事,他走了她一個女人家怎么辦?若在這附近建起了廠,不就可以不出門也能掙錢了?

        望著女人說起風(fēng)就是雨的樣子,楊三貴悻悻地說:說是要搞什么旅游公司——我又不是那大老板,我怎么知道?

        不知是因為那一場成功的狩獵讓那位大老板一時高興,還是因為這羊角山本身的環(huán)境吸引了那些開發(fā)商們,他們看準(zhǔn)了這里的原始和落后,決定投資開發(fā)旅游?,F(xiàn)今的這個世界,原始便是美,落后便能讓人懷念,越是原始落后越吸引人,仿佛人人都有原始情結(jié),都向往遙遠(yuǎn)的生活。平淡無聊的現(xiàn)狀和追求刺激的躍躍欲試的心,難保他們不想體驗一下那茹毛飲血的猿人似的生活。而羊角山這塊還沒有進化的土地,成了那些精明的商人投資開發(fā)的首選地。

        不久,旅游公司成立了,羊角山不再叫羊角山,成了野人谷,羊角山曾經(jīng)有野羊的傳說也改成了以野人為主人公的傳說故事。它不是靠近神農(nóng)架嘛,從神農(nóng)架跑幾個野人過來也不是不可能!你說呢,老楊?

        那一天,來了幾個旅游策劃的專家,聽說都是大學(xué)教授,由副鄉(xiāng)長親自陪同,叫楊三貴帶著在山上轉(zhuǎn)悠。聽著人家說得神乎其神,走在前面帶路的楊三貴聽得也張大了嘴巴,心想我住在這里,怎么就沒有聽說野人的事兒呢?

        真的沒聽說過?副鄉(xiāng)長又問。

        楊三貴搖了搖頭。那幾個專家四處望了望這原始的景象,說不可能吧,你沒聽你爺爺說過?難道你爺爺?shù)臓敔斠矝]說過?你看,那旅游專家拿一根棍子指點說,這些環(huán)境都是典型的原始人類居住的環(huán)境,這巖洞,這……肯定,這里曾有野人留下的生命跡象。

        專家拿著棍子進那巖洞去研究了,跟在后面的楊三貴一臉羞愧,一邊暗自佩服這些專家的學(xué)識,一邊惱恨地想,那些拿著長煙管,坐在火籠邊一邊吸旱煙一邊講古的祖宗們,怎么就不傳下幾個遇到野人的故事呢,光說什么野羊!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在這些人面前丟臉,看人家說得一套又一套的,好像自己是外碼子,他們倒像在這里生活了十輩兒八輩兒的本地人。

        呃,老楊,你還說沒有見過野人,這張像不就畫的野人?拿著棍子的專家在山上探尋了一圈兒,回到了楊三貴的屋里休息,見了那幅墻上的畫就說。

        楊三貴嘻嘻一笑,就把那些很好玩兒的畫家的事兒講了,專家雙手一拍,像是為自己的判斷找到依據(jù),說,我說嘛,說不定你祖上,不,我們的祖上都是野人——

        羊角山變成野人谷的事此后便順理成章了。楊三貴親眼看見人家是如何把那一個他在山上打柴采藥,常在里面避雨的巖洞,變成了野人住的巖穴;清理出一塊蓋滿了黃土和落葉的巖板,說成是野人睡過的床榻;把一個巖石上的凹印,清洗干凈,打上了標(biāo)牌,說成是野人的腳跡;又如何平地建起了一座野人展覽館,那琉璃柜內(nèi)燈光爍亮,不光有照片,還有實物,連野人拉的糞便都收集齊全了??傊?,楊三貴看了著實嚇了一跳,敢情自己是一直生活在野人活動的地方。

        羊角山村也變成了野人谷村,已經(jīng)通過民政部門的登記換名,說是為了旅游宣傳的需要;他楊三貴從此也變更成野人谷鄉(xiāng)野人谷村的村民。在一陣鞭炮聲和一陣飛上天去的鳥雀中,野人谷旅游公司宣告成立。新成立的公司要招收工作人員,看門的,賣票的,掃地的,樣樣要人,楊三貴也喜洋洋地報了名??墒敲麊纬鰜?,那一紙公告上,并沒有他楊三貴的大名。

        楊三貴怒氣沖沖地去找村書記,村書記也很意外:當(dāng)把他的雞當(dāng)野雞打時,李副鄉(xiāng)長親口答應(yīng),將來引資成功了,要給他安排個工作的呀。

        村書記帶著他去找李副鄉(xiāng)長,現(xiàn)在李副鄉(xiāng)長作為鄉(xiāng)政府的聯(lián)系人,專駐野人谷旅游公司,負(fù)責(zé)處理公司與地方上的工作。李副鄉(xiāng)長聽楊三貴說明了情況,皺著眉頭說,公司招人也有條件的,年齡學(xué)歷,都有限制,不是是人就可收的——還有你這個書記,怎么沒有原則,他不懂你也不懂?

        村書記臉上有些難堪,楊三貴更是自慚形穢低下了頭。是啊,斗大的字他認(rèn)不了一籮筐,小學(xué)都還沒畢業(yè)呢,可惜自己那些個下蛋的母雞了。

        看著這個漢子不知是不是由于勞累顯得尖嘴猴腮的樣子,鄉(xiāng)長突然想起了什么:你那屋里的畫是不是畫的你?

        楊三貴抬起頭來,望著鄉(xiāng)長那忍住笑意的樣兒,即刻意識到是指掛在堂屋里的那一張像野人的畫,苦笑著說,那都是畫畫的開的玩笑。

        李副鄉(xiāng)長饒有趣味地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兒,嘿,怎么沒想到你!

        楊三貴有些摸不著頭腦,不解地望著副鄉(xiāng)長。副鄉(xiāng)長說,老楊,倒還真有個差事,你今天算是碰上了,不過這個事兒有點兒……嘿,怎么說呢,愿不愿意搞,可要先想好!

        自從把羊角山改名野人谷,把旅游項目的主題定為“野人”以后,這一座沉睡多年的山峪,便被人們一心一意往“野人”方面裝扮。不僅開發(fā)出了野人活動的遺址,建起了野人展覽館,還在各處偏僻的山道,臨淵的巖邊,虬曲的樹杈上掛滿了牛頭的骷髏,樹枝上纏上了經(jīng)幡樣的紅布條,搭建起了一頂頂野人居住的草棚,活龍活現(xiàn)地真像回到了先人們?nèi)忝嬔囊叭藭r代。

        然而那些恨不得開座金礦的開發(fā)商們,仍然不滿足。這些野人的腳印,野人的洞穴,野人用于裝點自己生活或是表明自己勢力范圍的牛頭,那些在風(fēng)中飄揚的紅布條,一個個實在是很簡易的野人居住的草棚,都是不會說話的。尤其那些表明是野人居住的地方,那些草棚,有好奇的旅客鉆進去一看,什么也沒有,就開玩笑地說,什么野人棚,是鄉(xiāng)下的茅廁嘛。有膽大的,見左右無人,就掏出家伙尿起來。精心設(shè)計的野人棲居地,竟然成了人們隨便大小便的地方,專家的金點子就大打折扣。開發(fā)商們一不滿意,策劃專家又搔起了頭皮。不過人家專家就是專家,不到兩天,一個方案送到了開發(fā)商的案頭。那些個投資開發(fā)野人的老板一看,桌子一拍,好,就這樣搞!

        提交的方案很簡單,找兩個人扮成野人,住進那些草棚,那些零散在樹林里的茅草棚,不就成了貨真價實的野人的家了嗎?副鄉(xiāng)長說的意思,就是要叫楊三貴扮野人。本來這副鄉(xiāng)長準(zhǔn)備把這個野人指標(biāo)留給自己的關(guān)系戶的,老婆那面的一個親戚,或者一個哥們兒長期要他介紹個事搞的侄兒子的??赡莾煞矫娴娜艘宦犝f要當(dāng)野人,都嚇得倒退幾步,連忙擺手,尤其是老婆還打來電話,說得氣憤憤的,好像他是侮辱了她的娘家。不識抬舉!現(xiàn)在這世道,只要能賺錢,什么事不能搞!

        是啊,又不是什么違法的事!一旁跟著的村書記,見楊三貴對副鄉(xiāng)長介紹的工作還在猶疑,幫腔說。

        嘿,這當(dāng)野人,我、我還要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了看——楊三貴聽了副鄉(xiāng)長的話,總覺得有些什么不對勁兒。他本想當(dāng)一個堂堂正正的旅游公司的職工,和那些已來上班的鄉(xiāng)親們一樣,胸前晃蕩著一個印有照片的工作證,神氣地對著那些旅客指手畫腳。可現(xiàn)在卻要被當(dāng)一個不能拋頭露面的野人,還要被人家指指點點,這與他的愿望實在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怎么,不想搞?不想搞算了,現(xiàn)在就剩這個崗位了——這個崗位,想搞的人排著隊呢。你真不想搞,我就通知別人。副鄉(xiāng)長說著,轉(zhuǎn)身像真要去撥打辦公桌上的電話。楊三貴見狀,一步跨過去,雙手按住了電話:別別別——我想好了,我愿意當(dāng)野人!

        副鄉(xiāng)長笑了,收回佯裝要打電話的手,高興地拍著楊三貴的肩頭說:這個崗位那就留給你了?明天就能來上班!

        楊三貴千恩萬謝出了門。

        回到了家,老婆正在煮豬食,坐在灶門口,臉上糊了一塊黑黑的鍋灰,聽了楊三貴的話,驚奇地抬起了頭:

        什么?要你當(dāng)野人!

        楊三貴臉一黑,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這么大的聲音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當(dāng)野人!

        老婆聽了他的話有些迷糊,怎么當(dāng)野人又不是真的當(dāng)野人?

        我是說——楊三貴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嚨似的,嗯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想像副鄉(xiāng)長一樣發(fā)表一下長篇大論,結(jié)果自己也鬧糊涂了,想說說不清楚了。望著那一鍋的豬食,就自豪地說,不管怎么說,我當(dāng)野人一個月的工資,抵你喂一頭豬!

        老婆聽了睜大了眼,最后那有些骯臟的清瘦的臉龐,綻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意:真的?那我們一年不是可以出欄十幾頭豬了?——就可以,下山蓋房了?

        楊三貴沒有去看老婆的臉,他很有成就感似的兩指夾著一支香煙,放在嘴上,扭頭望著貼在堂屋墻上的那幅畫。畫上的人長頭發(fā),高眉骨,兩眼深凹,鼻子塌陷,嘴唇尖癟。怎么不把我畫成一個大老板的樣子,非要畫成一個野人?楊三貴有些得寸進尺地想。那旅游公司的老總,開發(fā)這野人谷的大老板,聽說是個廣東佬,說話一句也聽不懂,可那面相,也像這畫上的人嘛,怎么人家就能當(dāng)老板?

        楊三貴透過自己噴出的煙霧,帶著滿臉的疑惑和遺憾,望著墻上的那幅畫兒。

        得益于媒體長篇累牘的宣傳,野人谷一下子火爆起來,它的種種神秘,種種有關(guān)野人的傳說,原始得不能再原始的大森林,神奇得不能再神奇的大巖洞,簡直比神農(nóng)架還神農(nóng)架。它是一塊還沒有開發(fā)的處女地,還沒有被現(xiàn)代文明浸染的最原始的地方,是大家從來沒有聽說的最新的旅游景點——總之是人們探險和尋求刺激的最佳樂園。這三點中的任何一條,都足以點燃人們戶外活動的熱情,一時游客趨之若鶩,源源不絕。

        這是野人谷對游客開放后的某一天,雖然陰雨綿綿,天上時斷時續(xù)地下著小雨,但并沒有阻擋人們來游玩探險的熱情。在一條彎曲的山道上,行走著一隊男男女女的游客,他們打著雨傘,帶著到了一個新景點后慣有的興奮,對野人谷的一切都顯出一種新奇。對這漫山的云霧,參天的古木,那隱在樹林中的茅草棚,系在樹枝上的頗具神秘感的紅布條,指指點點,嘰嘰喳喳,頗有興味。對那突然一抬頭,頭頂上懸著的一只齜牙咧齒的牛頭骷髏,又發(fā)出一聲聲驚叫,尤其是那些為好奇心驅(qū)使,搶行在前的女人們,有了后面的幾個男人跟著,神情表現(xiàn)得更為夸張。隨著進入密林越來越深,山谷中越來越寧靜,飄過身去的云霧遮擋了人們的視線,十步之外再難見到什么景物,陰森森的氣氛撲面而來,一絲真正的恐懼也像云霧一樣,彌漫到人們的心頭。興沖沖走在前面的女人們,看著眼前的荒涼,想著行走在中間,打著小旗的導(dǎo)游說得神乎其神的種種野人的傳聞,腳下不由得放慢了步子,心想真像是到了野人部落。彎腰低頭,穿過一段枯藤纏道,樹柯遮天,云翳密布,陰暗無比的小道之后,來到一片稍微寬闊的地方,能夠看見半邊天空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又恢復(fù)到了自然狀態(tài),有說有笑了。見了道旁幾頂說是野人居住的草棚,倒也見怪不怪,視而不見地走過去。在來的道上,導(dǎo)游已經(jīng)介紹過了,有好奇的推開那扇關(guān)著的籬笆門看看,里面什么也沒有,不就是一個道具樣的東西吧。一行人正說說笑笑地在山道上走著,望也不再望地穿過道旁的那頂草棚,突然身旁沉寂的草棚門砰的一聲打開了迅速又關(guān)上,緊跟著一個聲音迸出來:

        啊啵!

        毫無意識的人們嚇得魂飛魄散,走在前面的女人更是本能地丟了傘就往后跑,跑了幾步忽然站住了,記起了什么似的,彎著腰,按著胸口哈哈大笑起來。

        哈,野人!太有趣了!

        于是,那些見怪不怪,覺得這個風(fēng)景點有些大同小異,正感到失望的資深游客們的臉上綻出了滿足的笑意。那些被嚇掉了魂兒的女人們,更是有了嘰嘰喳喳的新鮮話題,以致整個景區(qū)玩下來,人們記憶猶新的還是那草棚,那草棚里的“野人”,在整個返程的路上,這“野人”一路伴隨著她們的快樂和歡聲。

        躲在草棚,裝作野人的楊三貴也感到了無窮的樂趣,望著那些個打著把傘,有的還穿著高跟鞋,打扮得體體面面、漂漂亮亮的女人,被自己嚇得丟了魂兒,一副狼狽相,躲在草棚中也忍不住直樂,先前那些要自己裝野人的不快,也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副鄉(xiāng)長說了,他的工作就是裝野人躲在草棚里嚇人,把游客嚇得越厲害,嚇破他們的膽,他的工作就越稱職?!鞍∴!边@兩字,這個簡單的音節(jié)是他琢磨了好幾個晚上才想出來的:野人不會說話,不就是跟現(xiàn)在的啞巴樣嗎,啞巴在發(fā)怒或者受到意外侵?jǐn)_時,還不就是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含義不明,但正是因為含義不明才讓人可怕。他一說出來,就受到了旅游專家的高度評介,稱贊他天生就是個野人的料。瞧這話說的!當(dāng)時楊三貴聽了就黑了半邊臉,后來還是那副鄉(xiāng)長一旁打哈哈,楊三貴的黑臉才又陰轉(zhuǎn)晴了。不是要想到山下去蓋房,當(dāng)個享受現(xiàn)代生活的文明人,再多的錢他也不會干的。

        要洪亮、短促、兇狠!慣會總結(jié)理論的旅游專家接著給他提出了六個字的工作要求,讓楊三貴回去又琢磨了三天,啊啵啊啵說得像突然從原始社會砸來的石頭或是長矛了,那專家才滿意了,才正式上的崗。

        如今,楊三貴已把野人扮得出神入化了。他把握著火候,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可以上場,是在那一隊游客剛剛走來毫無防備時,還是等人家過去一半,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是嚇一嚇那些孩子呢,還是那些口中只顧講話,眼中根本沒看一物的女人;他屏聲凝息,知道怎么樣才能藏得巧妙,不讓人家事先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他運足丹田之氣,知道那一聲啊啵怎么用勁兒噴出去,才能像大炮一樣,打得那路游客人仰馬翻,又捧腹大笑。

        驚悸之余,那些旅客們饒有興味,劫后重生般的興奮和議論,為楊三貴爭得了榮譽。他得到了公司的表揚,那個難得一見的老總,那個長得也像野人的開發(fā)公司的老板,破例接見了他,說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話,抓起他的手搖了一搖,看那個頭兒長相還真像兄弟倆呢,楊三貴暗自打量,心中十分高興;更高興的是那長得也像野人的老總還遞給了他一個紅包,副鄉(xiāng)長在一旁給他翻譯了幾句,說那是給他發(fā)的獎金。紅包里的獎金是那個月全公司最高的。

        那一年的總結(jié)表彰會,楊三貴喝得真是高興呃。他趔趄著歪進了家門,把一沓錢往老婆面前一丟,口齒不清地說:

        你說,是當(dāng)人好,還是當(dāng)野人好?

        女人忙去扶他:你到底灌了好多黃湯——

        野人好,野人好——

        楊三貴一只手在空中揮動著,仿佛是在自問自答,可半個身子已軟軟地倚倒在女人的身上。

        楊三貴受到獎勵,不僅在于他把一個野人學(xué)得惟妙惟肖,能把小孩子嚇哭,能把女人嚇掉魂,還在于他的敬業(yè)精神。只要有游客,他就會預(yù)先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匿在路邊的某一個草棚里,草棚很小,夏天悶熱,冬天透風(fēng),炎熱或者寒冷,他都躲在草棚要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有時遠(yuǎn)遠(yuǎn)地見游客來了,慌亂之中把自已關(guān)進了一個草棚,不管那草棚里是一窩蚊子還是一窩野蜂,他都要屏聲凝息,任蚊蟲叮咬,狂蜂亂蜇,都要堅持把游客突遇野人的節(jié)目完美地表演完。他被野蜂蜇得頭臉腫大,吃飯都張不開嘴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

        然而所有的這一切,楊三貴并不覺得苦,見了老婆心痛地替他抱怨的樣子,他甚至咝咝地咧開腫痛的嘴笑著——看那蜇得紅腫的嘴唇,倒真像一個野人了——說搞什么事不付出怎么會有回報,就是出門打工做個小工,提個泥巴,抬個磚頭,不磨破肩上手上的幾層皮,能拿到幾百塊錢?就是喂頭豬出欄,不也要拼上大半年時間,蚊子叮一叮,蜂子蜇一蜇又不要什么本錢!況且躲在草棚里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不要下一點兒力。吃了早飯去草棚上班的時候,還可以泡上一大瓶茶拿著,衣服也穿得干干凈凈,誰見了不說像個脫產(chǎn)干部!

        總之,這裝野人的一切都讓楊三貴高興,他高興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啊啵啊啵一番,完全是表達自己舒暢的心情。每月領(lǐng)到那一千多塊錢的工資、獎金,這比自己種田種一年都強,即便加上一年中所有的打山貨撈外快,都趕不上這一月的收入的時候,他就會更高興,就把啊啵啊啵當(dāng)成歌兒來唱。這樣干上個三五年,當(dāng)上三五年的野人,他就有錢到山下蓋房去了。聽說建新農(nóng)村,國家還補償一萬多塊錢,這一萬多塊錢,足夠他裝太陽能、太空灶。女人和他一樣,也向往山下那些住新房的生活,對他每月掙下的錢一分都舍不得花,用一個布包包著,里三層外三層,纏好了放在床底下,也夢想有一天攢夠了錢,自己蓋一幢新農(nóng)村的房子,從此也不做山抓子,當(dāng)個城里人,讓子孫后代都當(dāng)城里人。見男人領(lǐng)回了工資,一遍又一遍,數(shù)著那嘩啦響的百元大鈔,說這又可以買多少磚,多少鋼筋水泥了,女人也忍不住高興,她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天到晚總是沾著什么污物的手,去接男人遞給她的那一沓嶄新鈔票,那些活鮮鮮的錢。

        這個月發(fā)了多少?女人笑瞇瞇地問。

        啊啵!

        男人突然的一聲,嚇得女人差點兒一個趔趄。待回過了神來,氣咻咻地指著男人的鼻子罵道:

        你個死鬼,你就說不了人話了!

        自從男人當(dāng)上了野人,有事無事的,口中總是啊啵啊啵的,像是在練習(xí),又像在自言自語,后來連喚狗,喚雞,給豬喂食,都是這個發(fā)音了,只不過音重輕疾緩不同,表達著喜怒哀樂的不同意思。剛開始,也這樣啊啵地喚狗來吃食的時候,那狗一下愣住了,站在那里,陌生地望著主人,不知他在發(fā)布什么命令。但是很快,所有還沒有進化的畜生,或者說原始動物,都有天生相通的地方,那狗只是愣望了主人一眼,一瞬間,就明白了那個簡單的音節(jié)所包含的豐富含義,豎著的尾巴又搖了起來,搖得比以前更為歡快,那是一種找到了知己同類的更為融洽的喜悅。從此,啊啵這個音節(jié)代替了楊三貴的喚狗聲,喚雞聲,喚豬聲,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今天又多領(lǐng)了幾十塊錢的獎金,他太高興了,就對老婆也用上了這個啊啵。

        沒有想到的是,受了驚嚇的女人這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后來竟像讖語似的言中了。

        人心之壑向來難填,人們的好奇也更難于滿足。這個以野人為主題的旅游項目,在火爆了一年之后,漸漸冷了下來,人們的興趣轉(zhuǎn)移到更為刺激和新奇的地方去了。況且這以野人為主題的旅游只不過是神農(nóng)架的復(fù)制品,也永遠(yuǎn)趕不上神龍架,真正想看野人的人,首選之地還是具有源遠(yuǎn)流長的地方,而不是這些生硬的傳說。這個時候,人們回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野人谷吸引的只不過是本地的、附近的游客,而附近的游客是有限的,當(dāng)這些旅游者來過一趟,最多兩三趟之后,也就沒了什么興趣。當(dāng)那些陪著客人來的當(dāng)?shù)厝俗叩侥切┎菖飼r,就會提醒那些頭一回來的游客:

        這草棚里有一個人,會裝野人——

        楊三貴忍受蚊蟲的叮咬,精心藏匿了大半天的心血一下白費了。沒有了意想不到的驚嚇,也就沒有了意想不到的樂趣,雖然旅客們對他精彩的出場仍是報以開心的笑聲,但這開心的程度遠(yuǎn)沒有意料的效果,仿佛只是隨便開了一句很淡、很蒼白的玩笑。毫無意趣,更談不上銘心刻骨。當(dāng)一行人學(xué)著他的聲音,啊啵啊啵地嘻鬧著離去,像一個失去了領(lǐng)土的酋長一樣,楊三貴走出草棚,無比失望地望著那一隊旅客的遠(yuǎn)去。

        他的失望在不斷增加。他不再成為游客們歇息吃飯時議論的對象,他精心準(zhǔn)備的一切,運足了丹田之氣,足以石破天驚的一聲啊啵,并沒有給人們留下絲毫的沖擊。這趟旅游寡淡無味,游客們打起了哈欠,罵起了娘,后悔來到這個破地方。

        公司已經(jīng)很不景氣了。游客在減少,公司職員也在不斷精減,那穿著黃背心在山道上打掃衛(wèi)生的,也由轉(zhuǎn)兩個彎就會碰到一個,變成了現(xiàn)在爬遍半座山也難于見到。蛇一樣裊繞山間的一條水泥道兒上,落滿了垃圾和臟物。站在進景區(qū)的大門口驗票的,也由原來的三四人,變成了現(xiàn)在的有一人無一人了,常常是一個鐵欄桿橫在大門。山頂上那建了一半的新項目也停了下來,露著水泥樁,散著已空蕩多日的腳手架。

        很多旅游項目在減少,原先天天晚上都有的、由縣劇團的女演員們戴著花環(huán),穿著樹皮樣的衣物,圍著一團篝火,拉著游客的手跳野人舞的活動,現(xiàn)在也取消了,女演員們早已撤進了縣城,場子中的幾個沒燒完的黑柴堆,七零八落地散在那里,被雨水已淋濕了好幾回。楊三貴望著這衰落的景象,比誰都心急,可他是有心使不上力。聯(lián)系旅游公司的副鄉(xiāng)長,嘴唇打起了火泡,開發(fā)商要撤資,銀行要催還借款,工人的工資發(fā)不出去,被辭退的幾個村民還找來要補交養(yǎng)老保險金。本來這事兒都可不歸他管,可他是代表政府駐在這里的,現(xiàn)在人們可是一有事就要找政府。

        這一天,副鄉(xiāng)長打發(fā)走了一批人,剛坐下,楊三貴推門進來了。一見楊三貴,副鄉(xiāng)長氣不打一處來:

        怎么,你也來催要工資?

        楊三貴跟副鄉(xiāng)長也算是老相識了,他也是三個月沒有領(lǐng)到工資了??墒菞钊F只是一笑,開口一句:

        啊啵!

        副鄉(xiāng)長也笑了:你個狗日的,就你快活!

        楊三貴是來出主意的,他決定讓隱藏的野人現(xiàn)身,不再躲在那草棚里當(dāng)野人嚇人,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嚇不了任何人了,他要當(dāng)野人展覽,他從縣劇團那些演員身上得到了靈感,他要扮一個真正的野人,真正吸引那些游客。

        副鄉(xiāng)長皺著眉頭聽了,說,你扮野人的項目公司早已決定了,你說的這個事兒有沒有效果還難說。不過我要說清楚,你這個活動與公司無關(guān),他們也不會再給你加工資的。

        我不要公司一分錢!

        楊三貴是從內(nèi)心底要幫公司一把。幫公司熬過這一關(guān),只要公司不倒閉,他楊三貴就還有掙錢的機會,他的到山下去蓋房,成為城里人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

        于是楊三貴做了一個籠子,搭了一個草棚,把自己關(guān)在籠子里,向游客展示野人的生活?;\子四周的柱子上,掛滿了牛頭的骷髏,這是他把公司廢棄或是掉在地上的牛骨頭又收集起來,進行了再利用。籠子的柵欄上,也系滿了紅布條,這完全是按他自己的理解布置野人的巢穴。原先為了上班,本還講究的穿著,現(xiàn)在為了適應(yīng)野人的表演而襤褸萬分,腰中系著幾塊破布條,上半身赤裸著,本就很長的頭發(fā)披散開來,見人便裝出齜牙咧嘴的兇相。他向游客表演的節(jié)目主要有兩個,一個是不知從哪里找來了兩塊打火石,坐在那里不停敲打,突然嘭的一聲,點燃了胯中的那一團松茅,他自己也像嚇得一跳般彈跳起來,對人們露出夸張的恍惑的表情;再一個節(jié)目是生吃雞,他從家中帶來一只老婆喂養(yǎng)的母雞,見游客來了,先是啊啵啊啵地叫一陣,吸引人們的目光,一手舉著驚惶失措大聲驚叫著的雞,然后猛地一低頭,一口咬斷那雞的喉嚨,一股血便噴射而出。他舉著那只斷了頭的雞,嘴上臉上沾著雞血,沾著雞毛,在籠中表演似的走一圈兒,同時得勝似的啊啵啊啵地叫。

        他的這一套自然是從野人展覽館學(xué)來的。開始學(xué)習(xí)咬雞喉管,生吃雞肉,學(xué)習(xí)茹毛飲血的時候,他的腸子都快吐出來了,吐出來的水都成了綠的。后來他就餓自己,餓得皮包骨,餓得兩眼發(fā)花,餓得一見那雞那血就興奮得兩眼放出綠光,再后來啊啵啊啵的聲音就叫得亢奮又響亮了。這個野人賣力又真實的表演,的確又讓公司回光返照了一段時間,曾經(jīng)連著好幾天,他一天要咬斷十幾只雞的喉嚨,籠子里全是一團團的雞血和飛揚的雞毛,老遠(yuǎn),人們就能嗅到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兒。老婆喂養(yǎng)的雞不夠他咬,他就讓老婆上坡下嶺地收購鄉(xiāng)親們的雞,還請打獵的王三給他買雞。在老婆四處為他收購雞的日子里,公司的大門口又排起了長長的買票驗票的隊伍,不過那都是家長陪著孩子來游玩或者學(xué)校六一期間組織的學(xué)生們的活動,來看“野人”的。到了野人的草棚,那個簡易的籠子式的表演舞臺,孩子們興高采烈地一下全圍了上來,有的還舉著水果面包砸“野人”。野人倒也來者不拒,撿起沾滿了污物的臟東西一口吞進喉嚨,然后表演吃活雞。在孩子們大呼小叫,大驚小怪中,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家長們捏著鼻子,或者用手扇著飄來的陣陣腥味兒,皺著眉頭說,哪兒找來的一個瘋子!

        的確,這個楊三貴是瘋了。公司并沒有因他杰出的表演扭轉(zhuǎn)倒閉的局面,游客繼續(xù)銳減。又過了三個月,公司宣布倒閉,銀行等部門駐進來清產(chǎn)核資,除了幾個看守的人,所有招聘的職工全部下崗回去了,等待清理完畢后的相關(guān)補償。

        大家都走了,公司那像牌坊一樣搭建的一座大門,也是空無一人了。進門的一截水泥道上,裂開的隙縫長出了雜草,藤莖攀伸到了道路中央??墒菞钊F沒有走,他仍是儼然一副野人的神態(tài)——與其說是野人,倒真不如說是瘋子。他全身的一切都顯得骯臟不堪,打著赤腳,下身襤褸,上身赤裸,披頭散發(fā),嘴上臉上沾著不知何時茹毛飲血時已干枯的雞血和雞毛。唯有那雙眼十分明亮,雙目如炬,帶著血絲,望得人不敢對視。他見了任何人都要抓住那人的兩肩,搖著人家說:啊啵,啊啵啊——那目光中分明有焦慮,有勸說,有期待。

        真像是瘋了!

        滾!放不放手?再不放看老子不打你!人們惡狠狠地舉起了手。大家惡心他這一身的打扮,更惡心那一雙動物似的抓在自己肩頭的手。

        這個瘋子樣的漢子失望地松開了手,口中一面啊啵著,一面繼續(xù)朝那最高的山峰,那座羊頭似的山崖爬去——那里有他的草棚,他表演野人的巢穴,他掙錢的舞臺。他的手中,提著一只血淋淋的被咬破了喉管兒的雞。

        啊啵,啊啵!野人楊三貴一面叫著,逐漸消失在逶迤的山道。那高高聳立的山峰,仍然羊一樣,以萬年不變的姿態(tài),茫然望著前方。

        寧靜的山谷里,傳來隔了幾座山的、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喇叭聲。

        作者簡介:
        譚巖,男,湖北省作協(xié)簽約作家。在《小說選刊》等發(fā)表作品多篇?!断棺印吩@新世紀(jì)第三屆《北京文學(xué)》短篇小說獎。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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