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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考

        2014-04-29 00:00:00李春雷
        北京文學 2014年4期

        中國目前面臨的問題與機遇,與當年西柏坡時期不無相仿之處:都處在危機的漩渦中,又都面臨著突破瓶頸之后的大輝煌。

        生機勃勃的中國共產黨,就像一個進京趕考的青衿學子,背負行囊,黎明起身,踏著曙色,向前向前,一路走過南昌、瑞金、遵義、延安、西柏坡……從農村到城市,從在野到執(zhí)政,從落后到超越,從經濟建設到政治建設,面對一個個全新的課題,交出了一張張真誠的答卷……

        毋庸置疑,在這個漫長的行程中,西柏坡是中共歷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拐點。正是在這里,孕育成熟了諸多獨特的經驗和智慧;正是在這里,取得了諸多決定性的勝利;正是在這里,發(fā)出了響徹歷史的警世恒言——兩個“務必”。

        歷史已經證明,這是中共歷史上事業(yè)最輝煌、作風最民主、全黨最團結的時期,也是最具魅力、最具活力的時期!

        所有這一切,都是取勝的秘笈,更是永遠的財富,適用于當時,適用于現(xiàn)實,也適用于未來……

        ——題記

        2013年10月的一個周末,我又一次來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村。

        小村的南面,是群山環(huán)繞的崗南水庫,一汪煙波浩渺的秋水。岸邊是一株株扁扁圓圓的柳樹和楊樹。秋風涂金,層林盡染,黃葉如蝶,翩翩起舞。一群群大腹便便的山雀、鵪鶉和斑鳩,在秋收后的田壟上啄食著,嬉鬧著,忽地又呼嘯著沖向天空,碎成了一粒粒細微的塵影……

        畢竟64年過去了,時間的背影,已經遠逝。當年的西柏坡,早已封存在歷史的記憶里。

        那天晚飯后,我獨自圍繞著小村散步。寂靜的夜里,四野無聲,山里的月亮白白胖胖,干干凈凈。

        在旅游的喧囂中忙碌一天的中央大院,終于安閑下來了,在月光下靜靜地蜷臥著,悄悄地閉上了眼,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沉思。

        我遠遠地端詳著它,隱隱約約,似乎又看到了那一盞盞朦朦朧朧的燈影,聞到了那一股股濃濃淡淡的花香,聽到了那一陣陣窸窸窣窣的細語……

        應該說,國共和談破裂之后的1947年,是中共歷史上極端危難的時期。

        1946年6月26日,國民黨軍隊開始全面進攻;當年3月,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胡宗南指揮39個旅25萬兵力,在100多架轟炸機的配合下,全力重點進攻中共的核心所在——陜甘寧邊區(qū),其氣焰之洶洶,大有巨石擊卵、餓虎撲雞之勢。而中共在延安周圍的部隊,不足3萬人。一時間,黑云壓城,岌岌可危,千鈞一發(fā)。

        3月14日,延安新華廣播電臺停播。中央軍委緊急發(fā)布《關于邊區(qū)各部隊保衛(wèi)延安的部署命令》,要求必須在三十里鋪、松樹嶺線以南地區(qū)阻敵十天至兩個星期。但面對20倍于我的強敵,阻擊部隊最多只能堅持一個星期。

        3月18日,毛澤東愁坐在窯洞里,聽著外面稠密的炮聲。又是一輪猛烈的飛機轟炸,窗戶紙全部震裂了,爆炸的氣浪涌進來,燃燒彈的油漬濺滿了墻壁,斑斑點點。

        當天下午,中共中央被迫撤離經營了十多年的紅色首府——延安。

        雖然有不少專家和史料強調撤離的主動性和從容性,但也有大量史料記載胡宗南在窯洞里繳獲了中共首腦的日記本和私密用品等等。

        其后的一年時間里,毛澤東率領著這個被西方媒體稱之為“一個800多人的國家”的中共首腦機關的男女老幼,包括他的夫人江青和7歲的女兒李訥,在美式裝備的追殺下,輾轉在陜北的棗林溝、小河村、王家灣、朱官寨、神泉堡、楊家溝一線,晝伏夜出,餐風宿露,多次與敵軍隔山相聞,擦肩而過,其倉皇之態(tài)可想而知。

        這是中共歷史上又一次更危險、更艱難的長征!

        3月底,中共中央在棗林溝召開緊急會議,決定:毛澤東、周恩來和任弼時等人在彭德懷部隊的掩護下,留守陜北,但改名換姓,各取代號為李德勝、胡必成和史林等;而劉少奇、朱德等人,則組成中央工作委員會,東渡黃河,向華北方面轉移,擔負中央委托之任務。隨后,又決定由葉劍英、楊尚昆等率中央機關大部分工作人員,轉移至山西省臨縣,組成中央后方工作委員會。

        明眼人可以看出,分開的三路人馬,均是文武搭配,自成體系。

        中共中央這是出于全面考慮,作出了最壞打算。如果出現(xiàn)不測,中國的紅色革命還要繼續(xù)進行下去??!

        但是,僅僅不到兩年時間,形勢便發(fā)生了神奇變化,柳暗花明,云開日出,天翻地覆,乾坤逆轉。

        從1947年3月逃離延安,忍辱負重,疲于奔命,到1949年3月移榻北平,問鼎中華,奠基建國。勝利到來之快,大大出乎世界之料。

        古往今來,人類歷史上從未曾有過如此戲劇性的大逆轉!

        衰盛之理,敗勝之道,個中玄機,其誰得知?當代關注和研究危機公關的達人們,實在應該深入探究這其中的潛移默化。中共的領袖、將士和民眾,如何精誠團結,共赴危難,化腐朽為神奇,扶大廈之將傾。這似乎比中共歷史上化解的歷次政治危機和經濟危機都要驚險得多,精彩得多,成功得多。

        而見證這一人類奇跡的,就是太行山中的一個小小村莊。

        西柏坡,實在是中國共產黨的福地!

        1.千年一凝眸

        其實,歷史的腳步選擇在西柏坡駐留,是一次必然中的偶然,也是一次偶然中的必然。

        在此之前,隨著形勢的變化,中共的總部機關從延安遷出后,曾設想向大城市和大平原靠近。但遷到哪里呢?先是凝眸淮陰,后來聚焦承德和哈爾濱,隨著戰(zhàn)局危急,又傾向于晉西北、晉冀魯豫或晉察冀。

        匆匆忙忙的棗林溝會議,對中央工委的落腳之處并沒有明確,只是約略而言“前往晉西北或其他適當?shù)攸c,進行中央委托之工作”。在中央工委轉移的過程中,曾有過前往劉鄧開辟的晉冀魯豫解放區(qū)的計劃,因為那里面積更大,戰(zhàn)事更穩(wěn),而且新華社等機關已經遷移過去。但到達晉察冀之后,按照中央“停留一段時間,了解和解決該地區(qū)軍事行動問題”的指示,確定暫時留駐。在此期間,聶榮臻也盛情挽留。

        時任中央工委秘書長的安子文后來追述:“這時晉察冀領導同志提出,他們地區(qū)存在許多問題,如何打仗問題,石門是京廣、德石、石太三條鐵路交點,還沒有解放,張家口又失守,及土改問題等,想留中央工委在晉察冀。會后向中央作了請示,毛主席回電批準留晉察冀。”

        對于具體的選址,朱德的思路是“要選跟全國各地聯(lián)系較為方便的地方,也就是交通比較暢通,卻又不在大平原上”。劉少奇的思路是,要考慮最后指揮大決戰(zhàn)的適當位置。

        經過反復考察和比較,最后確定西柏坡。

        西柏坡村始建于唐代,原稱柏卜村,古時因村北的坡嶺(名曰關山)上松柏蒼翠且與東柏坡村相對居西,遂取名西柏卜。民國年間,改為現(xiàn)名。

        選擇這里,自有它的道理。

        平山縣是紅色老區(qū),群眾基礎好,是著名“擁軍模范”戎冠秀的故鄉(xiāng),也是風靡各大解放區(qū)的歌劇“白毛女”原型人物的故鄉(xiāng),更是保衛(wèi)中央總部的“平山團”的故鄉(xiāng)。西柏坡村就是其中有名的“抗日模范村”和“支前模范村”,抗戰(zhàn)期間,先后有8名青年參軍參戰(zhàn),民工支前700多人次,做軍鞋400多雙、軍衣600多套(件),碾軋軍糧200多萬斤。小村雖然人口少,卻有黨員30名。

        再一個原因,就是這一帶比較富庶吧。滹沱河兩岸灘地肥美,稻麥兩熟。西柏坡北面的陳家峪,西側的北莊、南莊,東側的東柏坡村,都比較大,東北方向5里外就是一個大集鎮(zhèn)——西黃泥村。將來附屬部門遷來,便于安置和供給。

        許多年后,聶榮臻在一篇回憶錄中寫道:“平山的敵人(日本鬼子)出來搶糧,被我們打了一個伏擊。當我們突破最后一道封鎖線,登上東西黃泥的大山,朝滹沱河兩岸望去——嘿!河兩岸的稻子一片金黃,在微風中擺動著。我對他們說,你們看,滹沱河兩岸真是晉察冀邊區(qū)的‘烏克蘭’喲……”

        最重要的原因是地形和地勢。這里位于太行山東麓,滹沱河北岸。太行余脈由西南而東北,峰巒起伏,山岡連綿,地勢險要。而這里正處于太行山與大平原的交接處,東西面有兩道高隆的山脊,像伸出的兩臂,將小村緊緊地擁抱在懷中,正好形成一個馬蹄形盆地的腹地。

        軍事專家分析說,背靠大山,面臨平原,能攻能守,可進可退。若戰(zhàn)局順利,可東出華北大平原,占領石家莊,控制京廣鐵路,進而南北蔓延,直達京津和中原;如有不測,則可撤回層層疊疊的八百里太行,如虎入深山,龍歸大海。

        還有一個更隱秘的原因:西柏坡是一個普通的小村莊,不顯山露水,便于保密。

        當時的西柏坡村,是什么樣子呢?

        只有85戶,325口人,零零星星地居住在滹沱河北岸的山坡上。村民大多是貧農和中農,只有一個段姓地主,有文化,很開明,與村民相處融洽。

        小村的東部,是一座小山包,土名老鼠嶺,嶺前嶺后散落著幾戶人家。

        若征用這一片地方,老鼠嶺下開挖防空洞,四周辦公住宿,不啻是一個既隱秘又安全的機關場所。

        于是,通過村長,與幾戶人家商談。老百姓很配合,爽快地答應了。

        劉少奇率領的中央工委,是1947年5月進駐的,對外號稱“工?!?。

        為什么是“工?!蹦??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有著一番特殊的寓意呢。工人,工廠、工業(yè),工業(yè)化,其中凝含著共產黨的理想和未來。

        中央工委落戶后,就開始秘密營造中央大院,為毛澤東的到來作準備。

        采訪時,筆者曾走訪毛澤東的房東閻受朝的兒子閻文習。

        閻文習當年已經18歲,他說:大約1947年9月,就不斷有牛車驢車往這里運送木頭,我們好奇地問,拉這么多木頭干什么?卸木頭的人隨口答準備蓋房子。但讓誰蓋,為誰蓋,卻弄不清。過了一段時間,村干部領著一個穿灰軍裝的戰(zhàn)士來到我家,前前后后、屋里屋外看了一遍說,“工校”首長要借你家房子居住,行不行呀?“可以,可以!”父親閻受朝雖不是黨員,但思想非常進步,不假思索就滿口答應了。戰(zhàn)爭年代,機關和駐軍號房子已是司空見慣。那時我全家6口人,父親40歲出頭,土改中剛分得5畝稻田,全家人都非常滿意。為了給“工?!碧峁┓奖悖覀兙徒枳〉酱鍠|岸閻受田家,不久又搬到村西岸閻濤家。

        后來的宣傳中,把西柏坡一帶描繪成世外桃源的樣子,山上松柏青青,戶戶梨花飄香。其實不然。

        據(jù)老年人說,當年的老鼠嶺光禿禿的,山嶺只有三兩棵榆樹和一叢叢酸棗,半坡處偶見一兩棵低矮、邋遢的松柏。村民們四季燒柴,牲口們常年吃草,需要量太大,山上能做薪柴的樹枝灌木全被砍光了。

        西柏坡周圍的山呢,也都是土得掉渣兒的名字,驢山、牛山、馬山、王八島、壇壇垴……

        歷史的傳說,總是涂滿著理想的油彩,而現(xiàn)實中的原汁原味兒才是更真實的。

        2.耕者有其田

        當年,解放區(qū)流行著一首歌曲:“解放區(qū)的天,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

        其實,農民們并不太在乎頭頂上的“天”,那些空蕩蕩的蔚藍或明朗,都是文人的浪漫和夢想。他們最在乎的是“地”——腳底下實實在在的黑土地或黃土地。

        土地問題,從來就是中國農民最關注的焦點。從中國歷史上第一位農民起義領袖陳勝,到清末的洪秀全,都提出類似“均田地”的訴求。甚至資產階級革命先行者孫中山,也把“耕者有其田”和“平均地權”作為其“三民主義”的主要內容,并終生孜孜以求,但最終落空了。

        近代中國,積貧積弱,特別是廣大農村處處敗落,毫無生機,農民食不果腹,饑寒交迫。在此背景下,志士仁人曾提出過很多解決農村問題的方案,但幾乎都不約而同地落腳到了防止土地兼并和實現(xiàn)“耕者有其田”兩方面。而中國共產黨實行的土地革命和土地改革,則在很大程度上繼承和發(fā)展了孫中山的思想。

        應該看到,給農民以必要的土地,并不是近代中國某個人或某個黨派的個別主張,而是有識之士的共識。只不過,同其他黨派相比,中國共產黨是真正將此愿望貫徹于實踐的最堅決的政黨。

        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共就把改革封建土地制度作為革命的主要內容,制定了平分土地的政策??谷諔?zhàn)爭期間,中共根據(jù)國內主要矛盾的變化和戰(zhàn)爭需要,將平分土地政策調整為減租減息政策。隨著解放戰(zhàn)爭的到來,中共中央于1946年5月4日發(fā)出了《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即五四指示),宣布堅決支持和保護農民從地主手中獲得土地,實現(xiàn)“耕者有其田”。

        于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斗地主、分田地的農民運動開始了。

        但是,“五四指示”在執(zhí)行過程中存在著一個較為普遍的問題:對某些地主照顧太多。在各解放區(qū)內,不少縣級以上干部出身于地主、富農家庭,區(qū)、村干部和支部黨員中也以中農成分為主。于是,少數(shù)干部便借機多分土地,貪污公糧公款,新地主和新富農又滋生了出來。

        分管這項工作的劉少奇,已經敏銳地覺察到了這種“右傾”現(xiàn)象和黨風問題。

        于是,中央決定在1947年5月4日召開土地會議,討論并解決這些問題。但由于中央撤離延安,這個計劃不得不中止。

        5月31日,中央工委經請示黨中央和毛澤東同意,向各中央局發(fā)出通知,決定七月“到晉察冀之平山縣開會”。

        1947年7月17日,一個火熱的日子。

        在西柏坡村惡石溝西邊的一個打麥場上,一個決定中國命運的特殊會議召開了。

        關于這條著名的惡石溝,很多書籍記載其位于西柏坡村外。其實,這條溝就在小村中間,呈南北走向,直通滹沱河,平時干涸,只在暴雨時節(jié)才咆哮幾天。溝的西側是一片橢圓形麥場,平時空蕩蕩的,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這里還有一個細節(jié),雖然不雅,卻也真實。其實,惡石溝的真名是屙屎溝,是幾百年來約定俗成的土名,也是山里鄉(xiāng)土文化和生存狀態(tài)的寫照。土地會議后,文人們嫌其失雅,便在行文時改為現(xiàn)名。

        那天一大早,麥場被清掃得干干凈凈。像一張剛剛烙出的渾圓的大餅,香噴噴的,散發(fā)著莫名的誘惑。

        工作人員在麥場北側放置一張褪色的條桌和幾條長凳,這就是主席臺了。沒有會標、沒有標語、沒有水杯,更沒有麥克風和擴音設備。

        面對主席臺的中央地帶,排放著一條條高高低低的小凳子,這就是代表們的座位。這些凳子都是借用村民的,開會時帶來,散會時各自帶回住所。

        場地的四周有幾棵半大的槐樹和大葉楊,根本擋不住三伏天的熾光。為了遮陽,會場上方臨時扯起了一個布棚。布棚下面,就是來自全國各地的110多名代表,董必武、康生、彭真、林伯渠、聶榮臻、葉劍英、薄一波、廖承志、鄧穎超、劉瀾濤、羅瑞卿……

        為了這次會議,不少人半年前就出發(fā)了,裝扮成商人或教書先生。為了躲避國民黨的封鎖線,東北局的代表甚至還繞道朝鮮,從山東登陸。

        劉少奇站在主席臺上,腦袋剃得光光,瘦瘦的胳膊堅定地揮舞著,像是在表示:共產黨不允許這個世界存在不公平現(xiàn)象,也不允許自己凌駕于群眾之上,土改必須徹底,作風必須轉變!

        會議剛開始,他就強調說:

        “各地的報告中要老實、真實、確實,反映實際情況。什么是實際情況呢?就是自己親眼看到的,親手做到的和自己聽到的。這個會議不拘形式,自由發(fā)言,報告也不拘任何形式,也不要呼口號,也不鼓掌,或什么三鞠躬,有什么講什么,是好就說好,是壞就說壞,老老實實。這樣才能討論問題,解決問題……”

        頭頂上的陽光火辣辣地烤著。聶榮臻坐在小凳子上,一邊聽,一邊記。他身后的薄一波,則把腿搭在一個石墩上,邊擦汗邊搖帽子。

        圍觀的山雀、鵪鶉和斑鳩們,看著這一群黑黑瘦瘦、南腔北調的陌生人,格外興奮,在樹枝上和天空中“嘰嘰喳喳”地叫嚷著,實在有些喧賓奪主。幾個持槍的戰(zhàn)士悄悄地走過去,狠狠地往樹上投擲石子和土塊,鳥兒們猛地意識到闖禍了,便趕緊閉嘴,驚慌地四散飛逃,像一伙神出鬼沒的蟊賊。

        近來,劉少奇一直在鬧胃病,雖然天氣燥熱,卻仍要用暖水袋捂著肚子,1.75米的大個子,體重還不足100斤。此時的他,已經離婚,獨自帶著幾個孩子,正是生活上最困頓的時候。

        開幕式過后,會議便采取大會集中、小會分散的形式。代表們都住在附近村里,大多時候是分頭交流和討論。

        這期間,劉少奇每天的工作就是聽取各地代表的匯報。約談之前,他總是囑咐工作人員:“態(tài)度一定要客氣,就說少奇同志請你去談話?!?/p>

        那態(tài)度,那語氣,如同一個文質彬彬的教書先生。

        在此后的一個多月內,麥場上的小凳子們聚聚散散。

        代表們真實地反映了各地情況,提出了很多實實在在的問題。漸漸地,劉少奇對各解放區(qū)的土地改革情況全面掌握了。

        在這段時間里,劉少奇與轉戰(zhàn)陜北的毛澤東聯(lián)系特別稠密。

        8月4日,他向中共中央報告:“全國土地改革只有晉冀魯豫及蘇北比較徹底;山東、晉察冀、晉綏均不徹底;東北、熱河新區(qū)情況尚好。綜合各地農民要求有四大項,即土地、生產資本、保障農民民主自由權利及負擔公平。其中土地及民主又是基本要求,而民主是保障與鞏固土地改革徹底勝利的基本條件,是全體農民向我政府和干部提出的迫切要求。原因是我們干部強迫壓制群眾的作風,脫離群眾,已達驚人程度……”為此,他提出了“建立各級農民代表會”等建議報告。

        8月13日,毛澤東復電,認為劉少奇所提出的原則是正確的,同意將報告所述方針提到土地會議上討論。

        9月5日,劉發(fā)電:“多數(shù)意見贊成徹底平分,認為方法簡單,進行迅速,地主從黨內黨外進行抵抗可能減少,壞干部鉆空子、怠工、多占果實的亦可能減少。而缺點就是除一般要削弱富農外,還可能從約占人口百分之五的上中農那里抽出或換平一部分土地。得利者在老區(qū)亦仍占百分之五十到六十,不動者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仍可團結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農民。因系徹底平分,中農的不安與動搖反而減少,故大家認為利多害少?!?/p>

        9月6日,毛澤東回復:“平分土地利益極多,辦法簡單,群眾擁護,外界亦很難找出理由反對此種公平辦法,中農大多數(shù)獲得利益,少數(shù)分出部分土地,但同時得了其他利益(政治及一般經濟利益)可以補償。”

        ……

        無影的電報密碼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編織著玄幻的歷史風云,醞釀著天網般的民族命運……

        一抹猩紅的曦光,靜靜地涂染在西柏坡上,像新鮮的蛋黃,顫顫的。

        那是中國的未來!

        9月13日,全國土地會議閉幕,劉少奇作“為徹底平均地權而斗爭”的結論。會議通過了《中國土地法大綱》(草案)。

        大綱規(guī)定:“(一)廢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剝削的土地制度,實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二)廢除一切地主的土地所有權。(三)廢除一切祠堂、廟宇、寺院、學校、機關及團體的土地所有權。(四)廢除一切鄉(xiāng)村中在土地制度改革以前的債務。(五)鄉(xiāng)村農民大會及其選出的委員會,鄉(xiāng)村無地少地的農民組成的貧農團大會及其選出的委員會,區(qū)、縣、省等級農民代表大會及其選出的委員會為改革土地制度的合法執(zhí)行機關……”

        這個簡陋的會場,喊出了中國農民兩千年來壓抑在心底的一句話:平分土地。

        這句話像一個火種,經太行山的山風一吹,火星四濺,燒遍全國各個解放區(qū):陜甘寧、晉察冀、冀魯豫、晉綏、魯南、冀熱遼、鄂豫皖……

        到處是燒地契、埋界樁、量土地的火熱場景,到處是踴躍參軍、支援前線的鏗鏘鑼鼓。

        共產黨在解放區(qū)進行未來理想社會的預演,從土地開始了。

        土改,的確是一場扭轉乾坤的大運動!

        1948年,美國作家威廉·辛頓(Willam Hinton)以觀察員身份生活在山西省潞城縣張莊村,用半年時間親身參加土改,而后以韓丁的筆名發(fā)表了著名的長篇紀實文學《翻身——中國一個村莊的革命紀實》。他在書中感嘆道:新發(fā)布的《中國土地法大綱》在中國內戰(zhàn)期間的作用,恰如林肯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之前發(fā)表的《黑奴解放宣言》?!?/p>

        1947年底,上?!睹芾帐显u論報》的一篇文章說:“中共采取了兩種斗爭方式,一是土改,二是軍事,決定最后勝負的在于前者不在后者?!?/p>

        3.水東流

        各解放區(qū)轟轟烈烈進行“土改”的同時,轉戰(zhàn)陜北的毛澤東、周恩來一行,卻在生存與毀滅的縫隙間苦苦地攀爬著,堅守著,運籌著……

        國共兩黨,正在平原上、山坳中、城市里進行著各種形式的摔跤。

        形勢,終于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劉鄧扎根大別山,粟裕擊斃張靈甫,林彪在東北已經控制大部分縣城和農村。晉察冀的軍事問題,也有了根本突破:在連續(xù)進行了正太、清滄、保北三個戰(zhàn)役后,又在清風店全殲國民黨第三軍主力,繼而攻克了華北最大的城市——石家莊,并完全控制了平漢鐵路保定以南路段,使晉冀魯豫和晉察冀兩大解放區(qū)連為一體。

        特別是西北戰(zhàn)場,1948年2月29日至3月3日,連續(xù)取得宜川、瓦子街大捷,全殲胡軍主力一個整編軍部、兩個整編師約3萬人,戰(zhàn)局完全改觀,延安收復指日可待……

        于是,中國的紅色革命,像一艘巨大的航船,駛過急流險灘,終于進入了平闊的水域,順著黃河的方向,順著河流的方向,向東,向東,向著大平原、大城市靠近……

        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中央前委機關一行,在陜北吳堡縣川口東渡黃河。而后,大隊人馬經晉綏解放區(qū)臨縣雙塔、興縣蔡家崖、岢嵐、五寨,過恒山余脈,進入雁門關,再經代縣、繁峙、伯強,越鴻門崖,抵達五臺山。

        4月10日,毛、周、任一行由五臺山出發(fā),經射虎川,越長城嶺,終于在次日傍晚到達晉察冀軍區(qū)機關所在地——阜平縣城南莊。

        關于毛澤東一行蒞臨晉察冀邊區(qū)首府的過程,有一段確切記載。

        4月11日,聶榮臻、劉瀾濤等邊區(qū)黨政領導人吃完午飯就開始在村邊的大路口等候,一直等到日頭西垂,夕陽謝幕,也不見人影兒。

        焦急的聶榮臻便讓人點起火把,騎上馬,向前迎過去。一直走到菩薩嶺的北面,終于看到黑黢黢的一群人,正在向這里蠕動。

        毛澤東走下吉普車,與聶握手,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聶司令員,我和恩來、弼時來打擾你啊。”

        “這一路不好走吧,聽說西邊下了雪?!甭櫸罩珴蓶|的手,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樸實的問候。

        “下了雪,好風景!五臺山上一片潔白,整個世界一片潔白,多愜意啊!這春天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我心里蠻舒服嘍?!泵珴蓶|興致極高,邊說邊打著手勢。

        走進城南莊,毛澤東看到了一個奇怪卻又震撼的場面:街道兩旁的房頂上人頭攢動,卻又無聲無息。黑乎乎的夜色中,只見一雙雙充滿喜悅與好奇的大眼睛,像一簇簇燈火,閃亮著,靜靜地注視著行走在街心的這群人。

        毛澤東心底一熱:“到了晉察冀,就像當年在(江西)興國一樣?!?/p>

        ……

        一個多月后的5月27日,這一隊人馬,又悄悄地潛入了西柏坡。

        經過一年多的艱苦轉戰(zhàn),隨著戰(zhàn)局的好轉,一種全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只是,從中華民族的發(fā)源地——黃土高坡,轉移到了中華民族的發(fā)祥地——太行山脈。

        太行山連綿千里,縱貫北國,號稱“中華之脊”。

        浩瀚的大山褶皺里,是饅頭狀的高高低低的山嶺和蜂窩狀的深深淺淺的山坳,宛若一只只溫厚的佛掌,撫佑著祖祖輩輩的山民,連同他們的苦難和夢想。

        坐臥太行,東望中原,北望京都。

        從山區(qū)到平原,從農村到城市。

        歷史,已經悄悄地卻是堅定地跨出了一大步。

        中國的紅色革命,就像一個進京趕考的青衿學子,一路走過南昌、瑞金、遵義、延安,終于臨近京畿,隱隱地望見了都城的影子……

        4.梨花小院

        “中央大院”其實是圍繞老鼠嶺修建的。

        主要工程是在腹內開掘一條300多米的防空洞,在空地上新蓋幾間普通辦公房和一個機關食堂。對于租用的13戶民房,則是簡單修繕。由于沒有大興土木,以至于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

        毛澤東搬來之前,考慮到他在延安時的工作和生活習慣,楊尚昆等人專門請來綏德的工匠,仿造了兩間窯洞。毛澤東參觀后,感覺有些“奢華”,執(zhí)意讓給和劉少奇擠住在一個院內的年齡最大的朱德。而他自己,則另選了一套與劉少奇比鄰的普通民宅,這就是前文提到的村民閻受朝家。

        閻家老宅在日軍掃蕩時被燒毀了,他們只恢復了北房2間,西房1間半。其余的房屋,只好原址修蓋。毛澤東住在原有的北房里,土坯木頂,面積狹小,但為了穩(wěn)固和安全,工作人員還是在屋中央支起一根立柱,頂住房梁。

        院子里有豬圈、磨盤和雞窩等,衛(wèi)士認為不太雅觀,請示拆除。毛澤東說:“我們在這里不會太久,老鄉(xiāng)還要用呢!”于是,只是填平豬圈,其他設施都原物保留。

        一張木床、一條白布床單,一床灰布棉被,一幅巨大的軍事地圖,一個土黃色的水牛皮沙發(fā)和一個鑄鐵浴缸,這就是毛澤東的臥室。

        院內有一棵梨樹,是房東栽種的。轉眼已經是五月了,梨子在悄悄地長大著,前天像豌豆,昨天像酸棗,今天已是鵪鶉蛋大小了。

        北屋門前還有一棵楸樹,樹陰下是一面舊磨盤,磨盤上面放著一只熱氣裊裊的白瓷水杯,水杯旁邊是一張帆布躺椅。

        夏天的夜晚,毛澤東時常與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等人圍坐在磨盤周圍,談論戰(zhàn)局和時局。一盞煤油燈,幾只小飛蛾圍繞在周圍,細細地諦聽……

        山風爽爽的,吹拂著小院里昏黃的燈火?;鹧嫘苄苋紵m然搖搖晃晃,卻也腳根穩(wěn)定,把一座簡陋的土舍映照得流光溢彩,滿壁輝煌!

        劉少奇與毛澤東比鄰而居。

        西柏坡的劉少奇,是最幸福的劉少奇。

        在延安時,劉少奇就認識了年輕、美麗、聰慧的王光美。

        王光美是天津人,1921年出生于一個富貴家庭,中學畢業(yè)后考入北京輔仁大學,并獲得碩士學位。因為向往共產黨,王光美放棄了到美國留學的機會,先是到北平軍調處中共代表團任翻譯,后又報名去延安,在中央外事局工作。正是在這里,她遇到了劉少奇。

        1948年“三八節(jié)”前后,兩人意外地在西柏坡的一次舞會上重逢了。

        原來王光美離開延安后一直在晉綏解放區(qū)參加土改,前些天剛剛隨外事局搬到距離西柏坡4華里的柏里村。

        這一次,劉少奇沒有浪費機會,主動提出了約請。

        幾天后,兩人在劉少奇辦公室見面了。

        劉少奇正在埋頭寫東西,看見王光美,馬上站起來,驚喜地說:“你真來了!”

        兩人談論了很多話題。最后,劉少奇囁囁嚅嚅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并再三強調說,自己年紀較大,身染胃病,婚姻不順,又有孩子,要對方好好考慮。

        已經28歲的王光美雖然學養(yǎng)深厚,性格穩(wěn)重,卻也不乏浪漫情懷,最主要的是她對于中共領袖有著一種特殊的崇敬。面前這個清瘦、儒雅的人,真是有些讓她動心了。追求戀愛的男人,大都愿意展示自己的優(yōu)點,而他卻只是強調自己的缺陷。

        她囁囁嚅嚅地說:“年紀什么的我倒沒有特別考慮,只是在政治水平上我們差得太遠,和你在一起的話,我不知道應該注意什么,而且我也不了解你過去的個人情況。”

        劉少奇說:“應該注意什么問題,你去找一趟安子文;如果想了解我過去的歷史,你可以去問李克農?!?/p>

        王光美又小聲追問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其他婚姻關系?”

        劉少奇說:“如果你想知道這方面的情況,就去問一下鄧大姐?!?/p>

        王光美不說話了,靜靜地低著頭,臉色酡紅。

        忽然,她感覺時間不早了,便怯怯地說:“幾點了?我該回去了。”

        劉少奇拉開抽屜,拿出一塊懷表,遺憾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原來,這塊懷表早就損壞了,表盤黃黃的,僵僵的,像一顆風干的魚眼。

        看到這個情況,王光美心里再次觸動了。他工作沒日沒夜,怎么連一塊正常的懷表也沒有?禁不住問:“你怎么不讓人幫助修一下?”

        劉少奇為難地說:“該找誰呀?”

        王光美鼓足勇氣,說:“你交給我吧!我?guī)湍隳萌バ扌?!?/p>

        ……

        在西柏坡這個緊張、安靜卻又浪漫的小村里,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經過鄧穎超、康克清等人的熱心撮合,劉少奇和王光美兩人終于正式確定了關系。

        決定結婚以后,劉少奇請王光美把行李搬過去。但王光美還是有些顧慮:“我就這樣搬到你這里,算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到機關大食堂宣布一下?”

        劉少奇說,不用,結婚就是兩個人的事。

        1948年8月21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這一天,劉少奇仍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處理土改文件和新華社文稿。直到傍晚時分,他才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今天要成親了,光美不好意思,你們去接接她?!?/p>

        就這樣,秘書齊建華和幾個人騎上馬,把王光美從柏里村接到了西柏坡。

        這一天,他們沒有舉行什么儀式,甚至連一頓小范圍的聚餐也沒有。王光美所在中央外事組的同事們只是做了一個大蛋糕,算是給他們的結婚賀禮。

        晚飯后,中央食堂里舉辦一個小型舞會,兩人都去參加,正好毛澤東、周恩來等人也在場。周恩來十分機敏,看到兩人沒有專門舉行結婚儀式,就對毛澤東說:“咱們一起去少奇家,熱鬧熱鬧。”

        于是,新郎和新娘陪著毛澤東、周恩來、朱德、葉劍英等人來到了所謂的新房。說是新房,其實就是劉少奇居住的那間土墻瓦房,只有8平方米,里面除了一張大木床和兩把木椅外,就是從延安帶出來的一個白茬木箱,上面寫著幾個字:奇字第3號。

        坐下后,王光美給在座的男人們一一點上香煙。閑聊了一會兒,幾個人就到隔壁的劉少奇辦公室談工作去了,外事組的幾位女翻譯便開始“嘻嘻哈哈”地分切蛋糕。

        女人們給隔壁的男人們每人切了一份。他們一面說笑,一面品嘗。

        毛澤東吃完后,忽然想到女兒李訥,便又討要了一塊,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急匆匆地離開了。

        周恩來住在大院最東側,距離防空洞最遠。

        正是戰(zhàn)事最稠密最緊張的時候,他身為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決策層的所有準備工作,都需要他具體辦理。另外,還分管外交、僑務、統(tǒng)戰(zhàn)、新聞宣傳等工作。不用說,他是大院里最忙碌的人。

        周夫人鄧穎超在婦委會工作,辦公地點是附近的北莊,平時很忙,只在周末回家。周恩來腳上的那雙布鞋,還是警衛(wèi)員王還壽在轉戰(zhàn)陜北時縫制的,上個月就破了洞,露出了腳趾頭,衛(wèi)士長成元功就請劉少奇家的保姆耿桂珍縫補了兩個包頭。他的外衣紐扣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脫落了,來不及補綴,便總是敞開著。白露過后是霜降,一場秋雨一場寒,待到要系緊紐扣時,卻發(fā)現(xiàn)只剩下一顆了。于是,幾個人四處翻找,卻只是尋到幾枚不同樣式和顏色的扣子。沒有辦法,只有這樣了。

        1948年冬天,周恩來的上衣紐扣竟然是五種樣式的。

        周恩來的屋里有三個特別的書柜。每個書柜都是上下兩層,中間有合頁,折疊起來就是一個箱子。這是他在延安時專門請木匠設計、制作的,便于行軍時使用。

        屋內最顯眼的是一臺交直流兩用收訊機,鐵質,蟹青色,土坯大小,正前面有七個旋鈕,一個喇叭和兩個儀表,底面是四個短足,既可收音,又能發(fā)報。

        這件寶貝是陳毅的禮物。1947年12月,為策應劉鄧在大別山駐腳,陳毅、粟裕在平漢、隴海路組織指揮阻擊戰(zhàn),包圍許昌,全殲守敵6500余人,在戰(zhàn)斗中繳獲了這個稀罕寶貝。1948年5月,軍委后勤部部長楊立三到華野駐地濮陽公干。臨別時,陳毅委托楊立三把這臺交直流兩用收訊機帶給周恩來,并附信一封:“恩來、小超,此美國新出品,許昌戰(zhàn)役繳獲品。你們有電燈,利用其開動起來十分好,夫婦倆可以在屋內跳舞。”

        但,周恩來太忙了,哪有時間跳舞呢。

        所以,那個收訊機總是閑置著,獨自蒙塵。

        他的辦公室西側也有一棵小梨樹,樹干黃瓜般粗細,上面結了三個小小的梨。周恩來特意囑咐警衛(wèi)員,要把這棵小樹管好,常澆水,不要干死了。平時,警衛(wèi)員除了適時澆水外,還特地在樹旁插了一個固定的木樁,并將魚蝦的腸肚等廢棄物作為肥料埋在樹下。

        每天晚上,周恩來和毛澤東一起,在軍委作戰(zhàn)室里常常通宵熬夜。

        院子里空空的,只有一棵梨樹,半輪清月,光影斑斑駁駁,花香飄飄浮浮……

        大房間,玻璃窗,暖墻壁,置身于老鼠嶺北側的窯洞里,年過六旬的朱德總司令,住房條件是最“豪華”的。

        本來這所房子是為毛澤東準備的,但毛澤東說朱總司令年齡大,又和劉少奇擠住在一處院子里,不方便。這個窯洞是獨院,相對比較安靜,房子也寬敞,適合老年人居住。朱德知道毛澤東的好意后說,任弼時雖然年輕,但是身體不好,更需要安靜,還是讓他住吧。而任弼時堅持說,一定要請總司令住下才合適。

        雖然朱德再三推讓,但在毛澤東、任弼時和眾人的堅持下,不得不住進了這所相對寬敞的窯洞。

        窯洞南面是一個小院,院旁有一條小水溝,就是屙屎溝的上游。

        多少年后,村里研究《周易》的人說,毛澤東住在老鼠嶺下,朱德住在屙屎溝前,貓(毛)吃老鼠豬(朱)吃屎,共產黨當興,蔣介石當亡,這是天意啊。

        朱德雖然住上了“豪宅”,卻沒有獨享。由于西柏坡沒有招待所,每逢外地的領導人來中央開會或辦事,他總是請到家里留宿。

        這一年九月,王稼祥、朱仲麗夫婦來到西柏坡,又被朱德請到了家。由于客人是夫婦兩人,且是遠途而來,他便執(zhí)意讓王稼祥夫婦住在自己的大床上,而他和老伴康克清,卻用四個凳子兩張床板,另外搭起了一張大床。

        兩對夫妻,同宿一室。

        當然,中間拉了一個布簾。

        人們總是用晉察冀的“烏克蘭”來形容西柏坡。

        其實,這個“烏克蘭”,是指包括西柏坡上下若干公里的滹沱河流域。這條開闊綿長的從西南到東北方向的V形谷地周圍,有數(shù)不清的山頭,奇形怪狀,像一群群列隊的武士,密密匝匝地拱衛(wèi)著。山壁為屏,白云為幕,日月為燈,全然是一處迥異于外界的江南水鄉(xiāng)。河水清清,岸邊是一灘厚厚的黃土。在這深山里,黃土就是黃金了。黃金般的黃土里,可以生長稻子、玉米、小麥和各種果蔬,這是滋養(yǎng)一方生靈的溫床。山里人就是借此相依為命的,筑巢而居,汲水而飲,種田以飽,漸次繁衍綿延。

        “工?!甭鋺艉?,特別是毛澤東等人進駐后,中央各機關也陸續(xù)遷至附近,綿延數(shù)十里的河谷里,布滿了星星般的部落。中央辦公廳和秘書處駐夾峪村、中央組織部駐南莊村,中央宣傳部和中央電臺駐北莊村,中央社會部駐東、西南泥村,中央衛(wèi)生部和中央醫(yī)院駐朱豪村,新華通訊社駐郜家莊村……

        在此前后,這些村莊陸陸續(xù)續(xù)修建了上千間住房,開挖了幾十眼窯洞,在東柏坡村還修建了一座可容納幾百人的大禮堂。而更多的村子,崗南、洪子店、溫塘等等,相繼開辦了軍民合作日用品門市部,面粉廠、掛面廠、榨油廠、餅干廠、醬油廠、豆腐廠等等,郭蘇鎮(zhèn)甚至還建起了卷煙廠……

        這個靜靜的滹沱河谷,默默地接納了這支新生的民族解放力量。他們以這里的山山水水為母體、為溫床、為被子、為枕頭、為乳汁,悄悄地滋養(yǎng)著,滋養(yǎng)著一場翻天覆地的大革命!

        一年之后,當他們從這里走出去的時候,已是掌控中國方向的執(zhí)政黨了。

        但是,當時的絕大多數(shù)村民,只知道這里是共產黨的“工?!?,根本沒有意識到竟然是中共的首腦機關。由于當時執(zhí)政的還是國民黨,或許村民們心目中以為蔣介石才是正宗,才是政府。

        不過,他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這群人的異乎尋常,他們的語言雖然南腔北調,但待人和氣,滿臉微笑。看看他們的軍裝,土黃色的,石灰色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和親切,那是大地的顏色,那是石頭的顏色,那是樹皮的顏色……

        于是,村民們便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踏實和安寧。

        于是,他們便經常擁圍在路邊,遠遠地觀望著戰(zhàn)馬進進出出,猜想著行人官大官小。

        這委實是一座扭轉乾坤的大山!

        這委實是一個飽含玄機的小村!

        5.最具魅力

        棍子打、錐子捅、繩索捆、石頭砸、火鉗燙、石灰撲眼、耳朵插捻點燈……

        刑罰還有好多種。比如磨地,把棱角鋒利、黃豆般大小的炭渣和菠菜籽撒在地上,然后脫光被批斗者的衣服,推倒在地,提住雙腳在上面來回拖拉,直到皮開肉綻。

        比如坐圪針柜。放衣服存糧食的躺柜,中間去掉隔板,在里面撒上剁碎的棗樹圪針,把被斗者全身衣服扒光,扔進去,關閉蓋板,然后來回顛蕩。柜中人從這邊滾到那邊,又從那邊滾到這邊,全身被圪針刺扎得肉腫皮爛。

        ……

        土改運動中,一些地方的“農會”代表批斗地主、富農的辦法五花八門,慘絕人寰。

        一些地方,對開明民主人士無情打擊。還有不少基層政府,對民族工商業(yè)進行粗暴沒收和破壞。

        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在主流向好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一系列“左”的錯誤。

        黨內有識之士早早發(fā)現(xiàn)了這些問題。

        1948年1月4日,習仲勛就綏遠所屬各縣“左”傾現(xiàn)象向中央報告并建議:“……蘇維埃時期的老區(qū)可不采取平分土地的原則,而以抽補辦法解決無地和少地農民的土地。如果同新區(qū)一樣,就可能將新富農評為舊富農,將被沒收過土地的地主富農而勞動八年以上的,又定為地主富農再去斗爭,將富裕一點的農民定為地富?!?/p>

        1月9日,毛澤東復電,同意習仲勛關于老區(qū)土改工作的意見,并指出:“望照這些意見密切指導各分區(qū)及各縣地土改工作,務使邊區(qū)土改工作循正軌進行,少犯錯誤?!?/p>

        1月20日,毛澤東再次轉發(fā)習仲勛關于西北土改工作情況的報告,并批示:“完全同意習仲勛同志這些意見。華北、華中各老解放區(qū)有同樣情形者,務須密切注意改正‘左’的錯誤?!?/p>

        1947年11月初,任弼時發(fā)現(xiàn)了晉綏土改中的一些錯誤做法,便開始集中精力研究。11月8日,他致電華東、東北、五臺和太行局,要求將土改中怎樣分析農村階級即怎樣確定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雇農、工人等材料日內電告中央。

        11月中旬,他利用養(yǎng)病之機,對興縣錢家河周圍30多個正在土改的村莊進行實地調查。

        1948年1月中旬,在西北野戰(zhàn)軍前委擴大會上,任弼時正式發(fā)表了《土地改革中的幾個問題》的演講,就土改中劃分農村階級的標準,團結中農,斗爭地主、富農的方法及對工商業(yè)、知識分子和開明士紳等亟待回答的政策,進行了明確的闡述,很多見解獨特深刻,前所未有,令人震驚。

        關于牢固地團結全體中農,他說:“中農是我們的永久同盟者”,中農“在老解放區(qū),一般占了百分之五十上下”,在徹底平分土地以后,則農村中絕大多數(shù)人都成了中農?!按蛉毡緯r,中農出錢出力不少,是有功勞的?,F(xiàn)在打蔣介石,也靠他們出大部分人力和糧食。解放軍中有百分之三十到四十是中農。在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中,從個體經濟到集體合作經濟發(fā)展中,主要是依靠有豐富生產經驗和有較完備的生產工具的新老中農。將來,中農還可以同我們一道走進社會主義。因此,錯定中農成分、排斥中農、貧雇農包辦一切,特別是加重中農負擔等,必須堅決地公開地加以糾正。”

        對工商業(yè)政策,任弼時指出:“我們對工商業(yè),應采取保護和領導的政策”,破壞工商業(yè)“是一種自殺政策”。黨的政策是僅僅沒收官僚資本與真正大惡霸、反動分子的工商業(yè)歸國家或人民所有?!斑@些政策不僅適用于原有解放區(qū),也適用于將來解放的新區(qū)域?!?/p>

        對知識分子和開明士紳問題,任弼時指出:“教授、教員、科學家、工程師、藝術家等,他們大多是地主、富農、資本家家庭出身,可是他們自己干的事業(yè),是一種腦力勞動。對于這些腦力勞動者,應采取保護他們的政策?!薄氨仨毞攀譅幦『褪褂弥袊兄R分子專家來替人民辦事?!?/p>

        演講的最后,任弼時特別氣憤地講到了“打人殺人問題”。

        他極為嚴肅地聲明:“黨是堅決反對亂打濫殺與對犯罪者采用肉刑的。”“多殺人必然要失去人民群眾的同情,遭受很多人反對。”“因此那種主張多殺人、亂殺人的意見是完全錯誤的,必須給以毫不容情的反對!”“打人,我們也是要反對的。在審查干部黨員和斗爭個別壞分子時,應采取盡量用口批評說理、不準動手打人的方針?!?/p>

        ……

        毛澤東對任弼時的這篇演講十分重視,親自修改補充定稿,確定為中共中央的土改政策文件,并批示新華社:“用明碼電報開始拍發(fā),各解放區(qū)爭取兩天或三天發(fā)完。由新華社轉播全國各地,立即在一切報刊上公開發(fā)表,并印小冊子。請范長江同志注意,不要譯錯文字或標點符號?!?/p>

        從已披露的黨史文件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對于“土改”的工作方法和對地主、富農、中農、貧雇農的階級分析,毛澤東、劉少奇和任弼時的原始意見并不一致,他們曾有過多次的討論,甚至爭論。

        1948年1月8日,任弼時致電劉少奇,對其主持形成的文件中“雇貧農、工人及其他無地少地農民,在老解放區(qū)一般仍占鄉(xiāng)村人口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估計,提出不同看法:據(jù)太行地區(qū)的有關統(tǒng)計,“中農在土地分散地區(qū),在抗戰(zhàn)前即約占人口百分之四五十,現(xiàn)應更形增加”,“晉綏、陜甘寧新舊中農合計,據(jù)估計與部分統(tǒng)計亦多在農村人口半數(shù)左右。”

        1月14日,毛澤東致電劉少奇,對他為中共中央起草的《關于執(zhí)行中國土地法大綱的指示(草案)》提出意見:“我覺得這個指示似乎有些過了時機,土改運動已經按新方針向前發(fā)展,運動中發(fā)生了許多急待解決的問題(主要是過‘左’),而這些問題,指示草案中或者缺乏具體的回答,或者回答的分量不夠?!?/p>

        劉少奇復電毛澤東:“完全同意你的意見,不發(fā)我在土地會議后起草的那個指示。因為現(xiàn)在運動已向前發(fā)展,如發(fā)那個指示,不獨無益,而且有害?!?/p>

        1月18日,毛澤東親自為中共中央起草《關于目前黨的政策中的幾個重要問題的決議草案》,指導全黨糾正已經出現(xiàn)的某些“左”的傾向。當時,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彭德懷、陳毅、賀龍、陸定一等舉行會議,討論并通過,定名為《關于目前黨的政策中的幾個重要問題》,亦稱“中央一月決定”。同時,毛澤東致電劉少奇:“中央本日原則通過了‘中央一月決定’,須待征求你們意見加以修改,然后發(fā)往各地?!?/p>

        但是,這期間,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人經過深思熟慮,在反復征求各地意見后,斷然改變了自己的思路。

        3月17日,毛澤東又電告劉少奇:“我們決定發(fā)表弼時同志一篇講演,不發(fā)表一月決定草案,因為弼時同志的講演比一月決定充實得多?!?/p>

        “中央一月決定”此后再沒有下發(fā)。

        3月28日,中共晉冀魯豫分局機關報《人民日報》全文發(fā)表了任弼時的《土地改革中的幾個問題》。這篇公開演講與毛澤東、周恩來等這個時期為中央起草的若干黨內指示,形成糾正解放區(qū)土改“左”傾錯誤的有實際操作意義的指南。

        在西柏坡,任弼時仍然繼續(xù)深入研究“土改”問題,并分別于5月8日和6月28日為中央起草了兩個電報。

        5月8日的電報《完全拋開黨支部是不妥當?shù)摹?,指出:“在整黨工作進行中,必須對黨員和支部作恰當?shù)墓烙嫼头治?,才不致采取冒險的整黨政策?!薄案鶕?jù)對晉察冀和晉綏黨員調查看,土改前真正地、富成分并不大,約百分之六七十是貧、雇農,這幾年相當一部分上升為中農,新舊中農約占百分之六十,貧雇農成分只占百分之三十左右。大部分黨員是好的和可以改造好的。黨的支部大體也可分三類,好的、一般的、很壞的。前兩類可通過調換干部等方法改造。對很壞的一小部分,完全應當超越它來進行土改,只吸收其中好的黨員來參加,或宣布解散另行成立支部。但這種支部的數(shù)目不大,要防止隨意擴大其數(shù)目。”

        6月28日電報《正確分析黨支部狀況和對待犯錯誤的黨員》:在土改中對整個黨的基層組織采取不信任的態(tài)度,采取自流主義的放棄領導的態(tài)度,采取拋在一邊任憑群眾去處理的辦法,這種方針是不妥當?shù)?,有錯誤的,是對于經過十年斗爭的黨缺乏正確估計和分析的錯誤,是與錯誤的“貧雇農路線”不承認黨是階級組織的最高形式,把黨降低到群眾水平以下,不重視黨的領導作用的思想有聯(lián)系的。這種錯誤的方針必定會傷害廣大黨員和一批干部情緒,增加以后整黨的困難。對此,必須在適當時機用自我批評的態(tài)度加以適當指出,以利團結廣大黨員和干部。

        ……

        對于土改運動中出現(xiàn)的“左”傾問題,劉少奇也有清醒的認識和深刻的反省。在1948年“九月會議”上,劉少奇承認,土地會議的基本方針是正確的,但有重大缺點。在土地問題上,有土地法大綱,但沒有具體辦法。土地會議的缺點和錯誤,我要負責的。

        毛澤東大度,劉少奇虛心,任弼時認真,三人同心,使土改工作盡快改正了錯誤,端正了方向,取得了最佳效果。

        有人說,西柏坡時期是中共領導集體最團結、最和諧、最高效,也是最具魅力的時期。

        此言不虛!

        那真是一個意氣風發(fā)、蒸蒸日上、勢如破竹、所向無敵的時期啊!

        6.戰(zhàn)爭與命運

        1948年9月8日至13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大伙房召開了一次政治局會議,史稱“九月會議”。

        這次會議最大的亮點是,提出了今后的工作任務:用五年左右時間,建軍500萬,殲滅國民黨正規(guī)軍500個旅(師),從根本上推翻國民黨統(tǒng)治。

        應該說,這是一個大膽的宣言。

        的確,此時全國的軍事、政治和經濟形勢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國民黨軍隊的總兵力已由戰(zhàn)爭初期的430萬人減少到365萬人,被解放軍分別鉗制在東北、華北、西北、中原、華東五個戰(zhàn)場上,能夠進行戰(zhàn)略機動的兵力已經寥寥無幾。在國統(tǒng)區(qū),由于戰(zhàn)爭連連失利,政治腐敗,互相傾軋,矛盾更加尖銳,經濟危機更加嚴重。人民解放軍的總兵力,由戰(zhàn)爭開始時的127萬人發(fā)展到280萬人,雖然在數(shù)量上仍屬劣勢,但在戰(zhàn)場上的機動兵力已大大超過對方,戰(zhàn)斗力更是大為增強。與此同時,中共各大解放區(qū)日益鞏固、發(fā)展、壯大,面積已擴展到235萬平方公里,約占全國總面積的四分之一,人口已達1.68億人,占全國總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特別是解放區(qū)已經全部完成土地改革,廣大農民努力發(fā)展生產,踴躍參軍支前。

        所有的征兆表明:共產黨同國民黨進行戰(zhàn)略決戰(zhàn)的時機已經到來了。

        但是,舉凡類似的宣言,卻是失敗者居多。十多年前,日本人曾揚言“三個月,滅亡中國”;就在兩年前,蔣介石也曾高喊“三個月消滅共產黨”。其結果呢?

        不過,這一次,共產黨卻是過于低調和保守了。就在這次會議之后,遑論5年,只用了短短5個月時間,就從根本上取得了戰(zhàn)爭勝利。

        古語:“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p>

        而這一次,“取法乎上”,卻是“得其上上”。

        這是一個古往今來人間少有的奇觀!

        遼闊的東北地區(qū),背倚蘇聯(lián),在中國地圖上是一個犄角。

        抗戰(zhàn)勝利后,這里控制在蘇聯(lián)紅軍手中。共產黨搶早一步,捷足先登。國民黨后來居上,反客為主,迅速占領了中心城市,把共產黨部隊壓迫到偏遠的農村里。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點將林彪,經略東北。

        林彪的確是一位神勇且有個性的將軍。經過兩年經營,東北這塊凍土,像一塊發(fā)酵的蛋糕,已經趨于成熟。

        此時,劉鄧大軍在大別山站穩(wěn)了腳跟,俯瞰中原,威脅南京;西北,收復了延安;華北連成一片;山東覬覦江南。此時的中共軍隊,已由守勢變?yōu)楣?,磨刀霍霍,準備決戰(zhàn)。

        毛澤東,把大決戰(zhàn)的起點就選在了這里!

        當時國軍部署在東北的兵力主要是衛(wèi)立煌的4個兵團,計14個軍55萬余人,被分割在長春、沈陽、錦州三個孤立的地區(qū),靠空運補給。而林彪部隊在農村建立根據(jù)地,如滾雪球般迅速壯大,總兵力達103萬人,控制了95%的鐵路運輸線。

        毛澤東提出了奪取錦州、“關門打狗”的戰(zhàn)略。

        但前線的林彪?yún)s有著自己的計劃,他舍不得放棄已經到了嘴邊的“羔羊”,力主先打圍困已久的長春。

        西柏坡與東北相隔千山萬水,“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林彪通過電報頻繁地與毛澤東交換意見,一口氣往返20多封,有些電文達幾千字,間隔只有一兩個小時。

        1948年9月7日,毛澤東明示:“置長春沈陽兩敵于不顧,并準備在錦州殲滅可能由長、沈援錦之敵。”

        經過激烈爭論,林彪最終接受了中央軍委的意見。

        但是,就在東北野戰(zhàn)軍悄悄向錦州開進的時候,國民黨新5軍和94軍4個師在葫蘆島登陸。只攜帶7天給養(yǎng)的林彪面臨著腹背受敵的險境。10月2日22時,林彪致電中央軍委,重提回師長春。

        從來沒有在原則問題上讓步的毛澤東馬上在次日17時發(fā)報:“……在五個月前,長春之敵本來好打,你們不敢打。在兩個月前,長春之敵同樣好打,你們又不敢打?,F(xiàn)在攻錦部署業(yè)已完畢,錦西、灤縣線之第八、第九兩軍亦已調走,你們卻又因新五軍從山海關,九十五師從天津調至葫蘆島一項并不很大的敵情變化,又不敢打錦州,又想回去打長春,我們認為這是很不妥當?shù)??!彪娢闹袏A帶著濃烈的火氣。

        19時,再次發(fā)報,指出“我們再考慮你們的攻擊方向問題,我們堅持地認為你們完全不應該動搖既定方針。”

        5個小時后,終于等來了林彪決心先打錦州的電報。

        毛澤東在4日凌晨的電報中,第一句話便是“甚好、甚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接著,毛又說:“在此以前我們和你們之間的一切不同意見,現(xiàn)在都沒有了。希望你們按照你們三日九時電的部署,大膽放手和堅持地實施,爭取首先攻克錦州?!?/p>

        這樣一場關系到戰(zhàn)爭結果乃至歷史走向的爭論,從10月2日22時至4日6時,僅僅用了32個小時,憑著幾封電報便解決了。

        10月15日,攻克錦州。

        10月19日,長春守敵投降。

        10月27日,遼西大捷。

        自1948年9月12日至11月2日,52天的艱苦作戰(zhàn),東北野戰(zhàn)軍以傷亡6.9萬人的代價,殲敵47.2萬余人,取得解放東北全境的重大勝利。

        遼沈戰(zhàn)役的勝利,使人民解放軍在總數(shù)上超過了國民黨軍隊,從而使整個解放戰(zhàn)爭的形勢發(fā)生了質變。

        路透社評論說:“國民黨在滿洲的軍事挫敗,目前已使蔣介石政府比過去20年存在期間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接近崩潰的邊緣。”

        英國《泰晤士報》則預言:“中共占領東北后,將出現(xiàn)一個‘自北向南征服的形勢’。中國的統(tǒng)一,似乎將從東北出發(fā)了?!?/p>

        1948年4月8日,中央軍委再次收到一封“抗命”電報。

        毛澤東十分震驚。

        電報是粟裕發(fā)來的。

        年初,為了推動戰(zhàn)略進攻、改變中原戰(zhàn)局,中央軍委作出了分兵南進的戰(zhàn)略決策。毛澤東于1月27日親自致電粟裕:“就現(xiàn)態(tài)勢再休整半月,你率葉、王、陶三縱乘敵不備從宜昌上下游渡江南下,深入敵后,進行大機動作戰(zhàn),先在湖南、江西兩省周旋半年至一年之久,沿途兜圈子,以躍進方式分幾個階段達到閩浙贛。渡江后,勢必將迫使敵人改變部署,吸引敵20至30個旅回防江南,使敵人完全處于被動應付地位?!?/p>

        但身處戰(zhàn)爭第一線并且時刻關注戰(zhàn)爭全局的粟裕,卻有著與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截然相反的戰(zhàn)略構想。抱著對黨的事業(yè)高度負責的態(tài)度,粟裕經過深思熟慮,“斗膽”向中央軍委直陳己見:“以華東野戰(zhàn)軍目前狀況,最近即行出動渡江南進比較困難?!薄坝捎诖蟊鴪F進入新區(qū),遠離后方,群眾及地方工作不能很好配合與支援,加上裝備、糧食等問題,都將是我軍南渡后能否完成中央所給任務之關鍵。”他建議先在中原打幾個大殲滅戰(zhàn),而后南下。

        鑒于以上不同意見,毛澤東于4月21日電請粟裕來中央開會,“商量行動問題。”

        4月30日,粟裕趕到毛澤東住地。

        據(jù)當時在場的警衛(wèi)人員李銀橋、閻長林回憶,毛澤東一改會見黨內同志從不迎出門外的習慣,大步走到院中央,同粟裕長時間握手。

        “我們的英雄回來了!歡迎你!”毛澤東激動地說,“十七年了啊,有十七年沒見面了吧?”

        粟裕說:“是的,十七年不見了?!?/p>

        17年前,粟裕只有二十三四歲,先后擔任紅十二軍六十四師師長、紅四軍參謀長,參加三次反“圍剿”,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谷諔?zhàn)爭時期,他指揮了著名的“黃橋決戰(zhàn)”。毛澤東在延安評價說:“這個從士兵成長起來的人以后可以指揮四五十萬人馬?!爆F(xiàn)在,這位當年的“青年戰(zhàn)術家”已經成長為一位擔負戰(zhàn)略區(qū)指揮重任的戰(zhàn)略家。解放戰(zhàn)爭打響后,是他,最早在蘇中取得了七戰(zhàn)七捷和萊蕪戰(zhàn)役的勝利,為扭轉戰(zhàn)局立下首功;去年,在粉碎國民黨重點進攻中,又是他,在孟良崮擊斃張靈甫,贏得最漂亮的一戰(zhàn)。

        大將歸來,怎不喜笑顏開。

        毛澤東說:“你們打了那么多漂亮的大勝仗,我們很高興??!你們辛苦了?!?/p>

        粟裕說:“主席,我向你負荊請罪來了!不知我的電報是否干擾了中央的決心?”

        “中央的決心如果是正確的,你粟裕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干擾不了。這次請你來,就是要好好聽聽你的意見哩?!?/p>

        當天下午,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在城南莊舉行,這是“五大書記”會合后的第一次全體會議。

        會上,粟裕敞開胸襟,詳細匯報了華東野戰(zhàn)軍三個縱隊暫不渡江南進、集中兵力在中原黃淮地區(qū)大量殲敵的方案。他認為,以10萬人進軍江南,轉戰(zhàn)數(shù)省,面對異常強大的敵軍,無后方支援,減員不會少于一半,剩下的四五萬人難以對付敵人,同時也未必能吸引敵軍主力回防,反而會分散兵力,削弱中原戰(zhàn)場。與其如此,不如逐鹿中原,集中兵力打大仗,將國民黨主力部隊殲滅于長江以北。

        粟裕斗膽直陳、情緒激昂,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突然,他發(fā)現(xiàn)屋里靜悄悄的,只有火盆中的木炭“噼噼啪啪”爆響著,泛著猩紅的光。毛澤東側身仰躺在藤椅里,目光出神地盯著房梁,夾在手中的煙頭上滯留著長長的一截煙灰……

        粟裕只好站起身來,怔怔地望著大家。

        毛澤東沒有表態(tài),大聲說:“粟裕,今晚我請你吃辣子雞?!?/p>

        ……

        當天晚上,粟裕酒足飯飽,聶榮臻請他觀看晉察冀文藝劇社演出的專場晚會。粟裕只得拿出閑情逸致,看起了文藝節(jié)目。

        這時,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等人繼續(xù)開會,進一步研究粟裕提出的方案,通宵未眠。

        天亮時分,毛澤東走出煙霧騰騰的會議室,眉頭舒展開來。中央已經決定:改變原來計劃,同意粟裕方案。

        后來的歷史證明,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戰(zhàn)略決策,構成了以后淮海戰(zhàn)役設想的最初藍圖。

        之后發(fā)生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了。

        正是淮海一戰(zhàn),決定了國民黨徹底敗亡的命運!

        毛澤東說過,淮海戰(zhàn)役,粟裕立下第一功。

        在遼沈取得勝利,淮海戰(zhàn)役即將收官之時,中共中央又把目光轉向了華北。

        傅作義集團50萬兵力,沿北寧鐵路和平綏鐵路,分別駐扎在東起灤縣、西至張家口的狹長地帶,擺成一字長蛇陣。其戰(zhàn)略意圖十分明顯:在立足固守的同時,隨時可以南逃或西撤。

        必須把傅作義集團就地消滅!

        中央軍委決定改變原來計劃,命令東北野戰(zhàn)軍提前秘密入關。11月18日,毛澤東致電林彪:“望你們立即命令各縱隊以一二天時間完成出發(fā)準備,于21日或22日全軍或至少8個縱隊取捷徑以最快速度行進,突然包圍唐山、塘沽、天津三處敵人,不使逃跑?!?/p>

        與此同時,毛澤東等不及東北野戰(zhàn)軍入關,就命令華北野戰(zhàn)軍從西線向華北之敵開刀,包圍張家口,斷敵西逃之路。

        隨著東北野戰(zhàn)軍主力神兵天降,對華北之敵實行戰(zhàn)略包圍,傅作義只得把部隊收縮到張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和塘沽5個孤立地區(qū),真正由“驚弓之鳥”變成了“籠中之鳥”。

        戰(zhàn)局瞬息萬變,戰(zhàn)機稍縱即逝。

        中央軍委火速制定了平津戰(zhàn)役方針:“先打兩頭,后取中間?!?/p>

        11月22日,楊得志部隊攻克新保安;11月24日,奪取張家口。至此,傅作義集團西逃之路完全斷絕。

        1949年1月15日,東北野戰(zhàn)軍攻克天津。傅作義集團海上南逃之路也淪為絕望。

        大軍壓境,兵臨城下,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1月17日,北平和平解放!

        北平和平解放開啟了一個模式。隨后,湖南和平解放、綏遠和平解放、新疆和平解放、云南和平解放……

        ……

        毛澤東坐在小院里梨樹下的帆布躺椅里,上身穿著一件江青親手編織的藍毛衣,嘴里抽著一支香煙,靜靜地仰望著天空。湛藍的天空安詳靜謐,像一個遼闊的牧場,一群群雪白的羊兒在靜靜地啃青。五十多歲的他,身體微微發(fā)福,但眼睛里仍然充盈著少年一般的期冀和新奇。

        他突然問衛(wèi)士長李銀橋:“你看小韓這個人怎么樣?”

        韓桂馨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與李銀橋一樣,是河北安平縣人,兩年前來到毛澤東家里做保姆。由于是老鄉(xiāng),又同在一起工作,兩人彼此之間產生了一種朦朧的感情。

        李銀橋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不言聲。

        毛澤東笑瞇瞇地點點頭:“你們可以多接觸,多了解一些嘛?!?/p>

        幾天后,毛澤東再次悄悄問李銀橋:“你們談得怎么樣?。俊?/p>

        李銀橋仍是低著頭,窘笑不語。

        “不要封建喲,你們談我是贊成的?!泵珴蓶|意味深長地說。

        終于,李銀橋有了一次“突破”的機會。原來,父母來信,在老家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李銀橋心里空空的,去找毛澤東:“主席,你看這事怎么辦?”

        毛澤東看完信,反問:“你說怎么辦?”

        李銀橋又一次低頭不語。

        毛澤東哈哈笑出聲:“銀橋,你就是太老實,你就不會去問問小韓?”

        李銀橋心里一亮,憷憷地去找韓桂馨。

        “小韓,你看看這封信?!崩钽y橋觀察著她的臉色,試探著問:“你看怎么辦?如果,如果……我就推掉吧!”

        “那就,那就推掉唄?!表n桂馨的臉越來越紅。

        李銀橋的膽子驟然膨脹,“你代我寫一封回信吧。”

        韓桂馨低下頭,嘴里嘟囔著;“你可真聰明……你也真傻,那么多人找我,我都沒答應……”

        李銀橋把最新進展情況進行了匯報。

        毛澤東輕輕地說:“談下去,銀橋,繼續(xù)談下去。你們都在我身邊工作,又都是安平縣的老鄉(xiāng),走到一起來了。要說緣分,這就叫緣分啊。”

        1948年12月l0日,李銀橋和韓桂馨寫了一份申請結婚的報告。不到兩天時間,各級領導在報告上都作了批示,諸如:“大大好事,甚為贊成”,“完全贊成”,“同意并致賀意”……

        南京和西柏坡,一個大都市,一個小山村。

        這兩個在各方面都極不成比例的地名,是當時世界的焦點。

        毛澤東和蔣介石,在一個碩大的棋盤上拉開架勢,暗暗較量:長江為界,舉手運棋,落子無悔。

        在毛澤東小院的西北角,有四間低矮的土磚房,這就是解放軍總部兼軍委作戰(zhàn)室。

        四間房子,總面積只有35平方米,里面擺放著三張桌子,一張歸作戰(zhàn)科,一張歸情報科,一張歸資料科。桌子上放著幾部手搖電話機和軍用電臺,墻上掛滿了軍用地圖和作戰(zhàn)參謀繪圖。

        這的確是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

        就是在這里,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和作戰(zhàn)室全體人員一起,設計、研究、制定著全國數(shù)十個戰(zhàn)場的作戰(zhàn)方案。

        這里的工作就是天天發(fā)電報。電報右上角大多標有“AAAA”,偶有五個A的,那是特急,刻不容緩,必須立即發(fā)出。毛澤東習慣于夜間工作,很多電報是夜間擬就的,并且多是特急,而各戰(zhàn)場傳來的電報多在白天。這樣,中央機要室的工作人員就需要日夜不停地工作。

        在哪里發(fā)報呢?就在西柏坡村西南1華里外的北莊。

        電文主要由作戰(zhàn)部部長李濤或參謀人員草擬,周恩來或毛澤東審定。重要電文則由周或毛親自擬稿。電稿簽發(fā)后,由兩名參謀人員快馬送去。深夜里,山路上,馬蹄疾疾,在石頭上磕碰得火星四濺。

        電臺架起來,天線顫顫地伸出去,隱形的密電碼像風一樣,越過千山萬水,倏地便飛向了遙遠的前線……

        三大戰(zhàn)役期間,西柏坡共發(fā)出過多少封電報?有人說是197封,有人說是200多封,也有人說是400多封。2006年,在《毛澤東軍事年譜》里,研究人員找到的答案是408封。相信隨著史料的進一步解密,這個數(shù)字還會增加。

        就是在這里,燈火徹夜長明。毛澤東和中共中央作為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導演,組織謀劃了包括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在內的24次重大戰(zhàn)役,指揮著數(shù)百萬軍隊,在數(shù)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縱橫馳騁,把人民戰(zhàn)爭中血與火的華彩樂章演奏得行云流水,驚天動地,構成了中國戰(zhàn)爭史上一幅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畫卷!

        完全可以說,西柏坡時期,是中國解放戰(zhàn)爭進入大決戰(zhàn)的最關鍵時期,也是中國數(shù)千年戰(zhàn)爭史上的最高潮時期!

        歷史,在這一刻,在這個小村的庭院里,上演了一場改變中國命運的煌煌大?。?/p>

        中國命運,決于此村!

        7.魚兒與水

        清澈的水底,是滹沱河哺育的一枚枚五色的卵石。一群群灰褐色的小魚兒,呼喊著,風風火火,跑來跑去,累得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像童年時村街上喧鬧的孩子。困倦了,小魚們就鉆進石縫中,睡覺,做朦朦朧朧的夢。夢里,成了龍,成了鳳,飛上了天,娶了嫦娥,坐了天庭,生下了龍子……

        魚是水的主人?水是魚的主人?

        互為主人,密不可分!

        在西柏坡,流傳著很多關于領導人的故事,且頗具傳奇性。

        采訪中,我曾經與多位專家進行分析、考證。共同的感覺是:不少故事可能是在“文革”那個特殊年月中虛構的,不具合理性。所以,我在本文中不予采用。

        因為當時正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村里絕大多數(shù)人并不知道“工校”的內幕,領導人的身份更是保密。而且由于戰(zhàn)事極為稠密和緊張,毛澤東等人絕少有時間或閑情到村里村外散步,即使散步也大多在自家小院里或中央大院里。

        但是,有幾件事是真實的,有據(jù)可查,且人證俱全。

        中央大院門前有一片葦塘,夏天和秋天,青蛙極多。

        此地有一種虎紋蛙,體態(tài)肥碩,渾身披滿灰灰黃黃的花紋,虎頭虎腦,嗓門奇高,整夜整夜“嘎嘎咕咕”地聒噪,影響大院辦公和休息。警衛(wèi)人員請求鏟除蘆葦,或捕抓青蛙。毛澤東說使不得,使不得,青蛙是益蟲,老鄉(xiāng)們已經聽慣了,要尊重老鄉(xiāng)們的風俗習慣。

        這片葦塘里的千百個壯碩的青蛙們,兀自盡興盡情地呼喊了一個夏天和半個秋天,直到寒露既降,老天爺才讓它們閉嘴噤聲。而它們的聽眾,卻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第一代領導集體。

        那年冬天,村民閻國三被請去幫毛澤東修爐子。收工時,毛澤東送他一盒茶葉。另有一次,兩位農民在毛澤東小院里修房頂,毛還送給幾盒當?shù)厣a的“海燕”和“飛馬”牌香煙。只是當時,他們并不知道送禮的人是哪一位。

        9月的一個傍晚,毛澤東極偶然地到村外散步。

        村民閻汝魁,在自家地埂上割完黃豆后,用扁擔挑著沿田間小路回家去,正好與一個魁梧高大的人走了一個頂頭。小路又窄又滑,無處躲閃。閻汝魁正要回身,只見那個大個子搶前向左猛跳了一步,像猴子一樣,跳到稻地里的一個樹墩上,為他讓路。

        閻如魁愣在那里,不知如何為好。

        大個子擺擺手,說:“老鄉(xiāng),你挑得很重,不要站著了,快走吧?!?/p>

        當時的閻汝魁,并未意識到是毛澤東。但他記住了一個大個子和他的相貌,還有他說話的口音。幾年后,當西柏坡的秘密公開時,當看到毛澤東的照片時,他幡然醒悟。

        村里還流傳著一個“馬啃樹皮”的故事。

        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當時中央機關在村民閻國三家里喂養(yǎng)著一群馬匹,大都是從陜北帶來的,供領導人和機關人員騎用。這部分馬匹,管理有序,食料充足,并沒有啃過村民的樹皮。

        真正“作案”的,是外來的馬匹。那是土地會議期間,不少代表駐在外村,只能騎馬而來。開會的時候,就把馬拴在會場南面的一片小樹林里。由于喂養(yǎng)不周,戰(zhàn)馬饑餓,啃咬了不少樹皮,樹干白森森的,像骨頭。

        第二年春天,一些柳樹和楊樹沒有發(fā)芽??吹竭@些,劉少奇心里非常不安和愧疚,便責成行政處的何科長進行逐戶調查賠償??舌l(xiāng)親們都不同意,樹死了可以重栽,有什么要緊,開會搞土改是咱農民的大事,這點小事算什么?咱們同住一個村,這樣做就顯得太見外了。

        但劉少奇仍然堅持賠償。于是,有的賠了錢,有的賠了米。村長王樹聲繃著臉,什么也不要,行政處就硬是往他家送了兩把椅子。

        秋風涂黃。

        周恩來院內梨樹上的三顆梨子成熟了,是雪花梨,拳頭大。

        周恩來讓衛(wèi)士長成元功把梨子送還房東閻中云。

        成元功小心翼翼地把梨摘下后,用手絹包好,向房東家走去。

        閻中云借住在村北面一戶人家里,面對大兵上門送梨,怎么也不肯收下。他說這是你們管護幾個月的結果,你們就拿去吃了吧。成元功向房東解釋解放軍的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們又是“工?!睓C關,更不能隨便吃老百姓的東西。

        雖然再三說明,老閻就是不收,并說如果再這樣,他就要翻臉了。

        萬般無奈,成元功只好又把這三個梨拿了回來。

        這一枚枚心形的黃澄澄的梨子,芳香著,微笑著,像一顆顆真純的心,又像是一盞盞明黃黃的燈籠,照亮著素樸的山村,照亮著素樸的大山……

        1948年春天的一個晌午,村民劉永久和兒子正在地里種谷子。

        朱德路過這里,見他們父子倆有些吃力,便提出要幫他們拉耬。

        劉永久認識這個人,是“工校”的董事,大家都稱他“朱校董”。他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是粗活兒,可不要閃了你們文化人的腰?!?/p>

        朱校董哈哈一笑:“我也是種田出身,手把式也不差呢,不信咱們比一比。”說著,一步上前,不由分說,熟練地把套繩搭到肩上。

        這個結實的黑大個兒,果然有力氣,像一頭犍牛,邁開有力的步子,一連拉了七八個來回。原本笨重的木耬,在他強電流般的拉力下,立時顯得輕松多了。

        干了一陣兒,朱校董的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微微飄著白氣。他便坐在地頭,一邊用袖管擦汗,一邊捧起主人的水罐,滿滿地倒了一碗水,猛猛地喝了下去。

        那一年,朱德62歲。

        在西柏坡采訪時,我終于找到了閻青海。

        1948年夏天的一個傍晚,董必武和夫人何蓮芝出門辦事,猛然發(fā)現(xiàn)村頭的石碾盤上放著一個大約兩歲左右的孩子。

        何連芝走近碾盤,貓下腰來,細細看一眼,立馬驚呆了:這不是房東閻志林家的小青海嗎?何連芝伸手摸一摸,孩子四肢僵硬,渾身冰涼,只是額頭略有溫熱,嘴角微微抽搐。再仔細一看,孩子的身下鋪有一塊葦席,席片底下橫放著一條麻繩兒。這是當?shù)靥幚硭缷氲耐ǔ^k法。

        董必武急切切地說:“快、快送醫(yī)院!”

        何連芝抱起孩子,朝著中央醫(yī)院設在東柏坡的醫(yī)務所跑去。

        閻青海,生于1946年6月,兄妹五個,排行老小,前些天因為食物中毒傳染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導致多日暈迷,水米未進,不省人事。那個年代,醫(yī)療水平極其低下,民間死嬰棄嬰現(xiàn)象十分普遍。青海母親看到孩子已經不治,就大哭一場,用席子裹住,準備扔到葦?shù)匚黝^的水坑里,但畢竟于心不忍,只是把孩子放在了水坑附近的碾盤上。

        醫(yī)生經過診斷并緊急請示,決定使用特效藥盤尼西林。盤尼西林就是后來通稱的青霉素,當時剛剛傳入中國,是一種極其昂貴的特效藥。幾年前,白求恩大夫就是因為缺少此藥而遺憾去世的。而當時中央醫(yī)院里的盤尼西林,則更是中共特工部門從國民黨占領區(qū)的上海市秘密購進的。

        經過精心治療,閻青海竟然起死回生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董必武夫婦抱著小青海,送回閻家。

        閻家人簡直驚呆了,他們以為孩子早就被野狗吃掉了。閻志林夫婦痛哭流涕,跪倒在董必武夫婦面前,堅持讓孩子認“干爹”。

        后來,兩家果然結成了“親戚”,董必武夫婦視小青海為自己的孫子,百般疼愛。建國后,閻青海曾多次到北京看望,直接住在董必武家里。

        董必武去世后,閻青海還與其后人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直到今天。

        ……

        67歲的閻青海皮膚黝黑、干瘦,身體硬朗朗的。

        他曾當過多年的村干部,如今購買兩條游船,搞起了旅游生意。2002年,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參觀西柏坡,還特地邀請他座談……

        毛澤東暫住阜平縣城南莊時,曾遭遇國民黨飛機轟炸,險些遇難。從此之后,他的蹤跡就徹底消失了。

        蔣介石和傅作義只知道毛澤東等人就在石家莊西部的太行山里,卻始終摸不清楚具體方位。間諜飛機和特務只能從人員往來較多的地方和不同于民房的建筑物中尋找目標。于是,傅作義曾轟炸過西柏坡村東南30多公里的地煙堡華北局機關,也轟炸過西柏坡村北10多公里處的講里村天主堂,卻從來沒有騷擾過西柏坡。

        西柏坡村里有地主,也有富農,土改時期都受到過沖擊,但由于政策合理,過程溫和,都沒有走向反面。北莊村里有一個齊姓大地主,是一位開明紳士,同情中共。周圍數(shù)十個村里都有中央機關,形成了一個天羅地網,敵特難以立足,更難以滲透。

        小村人的生活是平靜的,溫暖的。

        一塊塊零零碎碎的田地,像球場,像炕面,鋪在河灘上,或掛在山坡上,按照季節(jié)的時序,青青黃黃。驢子是村民最主要的勞動伙伴和生產工具,山道上的驢子,驢子的眼睛,善良的眼睛,默默無言的汗水,真誠的汗水。傍晚的時候,干了一天的驢子,累了,餓了,便像孩子一樣紛紛嚷著“吃飯、吃飯”,“回家、回家”……

        西柏坡,像一顆石子,靜靜地酣睡在深山的皺褶里,又像一枚粽子,緊緊地包裹在層層的青葉里……

        8.雛形

        秋天到了,蘆葦白了頭,蘆花飄滿了天。

        寒露割谷,霜降摘柿。仿佛一夜之間,滿山的柿樹上和酸棗枝上便掛滿了一盞盞暈紅的小燈籠,把整個西柏坡映照得紅彤彤的。山民們在這一盞盞小燈籠的光亮下,開始了收秋。金黃色的玉茭,金黃色的小米、金黃色的柿子,金黃色的核桃,金黃色的土豆……

        這些粗粗糙糙的東西,在山民們心中不啻一塊塊足赤的黃金。于是,他們的心中便填滿黃金色的滿足。

        改變最大的是核桃,悄悄地褪去青皮,裂開細密的縫隙,裸露出了隱藏在生命最底部的秘密——金黃色的腦殼。

        十月的核桃,一顆顆成熟的大腦!

        石家莊,是中共在華北解放的第一個大城市,也是中共管理城市、建設城市的第一塊試驗田。

        在保護、扶持私營工商業(yè)的同時,石家莊市人民政府還把國營、公營企業(yè)作為城市經濟建設的基礎和國民經濟的領導力量,下大力氣予以發(fā)展,而且在文化事業(yè)上也推陳創(chuàng)新,為這座年輕的城市注入了一股清新之風。到1948年底,僅僅經過一年時間,在這片戰(zhàn)爭廢墟上,已是機器轟鳴,商鋪林立,一派繁榮景象了。

        石家莊的解放,將晉察冀和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qū)聯(lián)成一片,為合并成立華北局提供了條件。

        最先提出這個建議的是劉少奇。他分析了多個解放區(qū)各自為政的弊害,提出在華北建立一個統(tǒng)一的政權,五指攥攏,呼應西北與華東戰(zhàn)場。

        對于這個提議,毛澤東早有預見,在提議劉少奇出任北方局第一書記,逐漸歸口華北財經的答復外,保留了軍政分立。

        劉少奇馬上再次電陳:只合并黨務、財經,而不合并軍事、政府機構,勢不可能,并陳請朱德主持軍事工作,董必武籌備政府工作。

        一天之后,他接到了毛澤東復電:同意中央工委黨政軍財一律統(tǒng)一的意見。

        接到電報,劉少奇信步踱出屋外,看到朱德正帶著警衛(wèi)員在試驗田里鋤草,便笑著搭訕:“你田里麥苗比我的那塊壯多了?!?/p>

        朱德回道:“我的試驗田比你的可小多了,整個華北的地都不夠你種的?!眱扇讼嘁暎_懷大笑。

        1948年5月,華北聯(lián)合行政委員會成立。

        6月,召開兩區(qū)參議員聯(lián)席會議。

        8月,召開華北臨時人民代表大會,成立華北人民政府。

        9月20日至24日,華北人民政府第一次委員會會議在平山縣王子村召開。會議選舉董必武為華北人民政府主席,薄一波、藍公武、楊秀峰為副主席,并通過了各部部長,各會主任,各院院長、華北銀行部經理及秘書長等的任命。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未來中央政府的雛形。

        中共中央對華北人民政府寄以厚望,明確交辦的任務有三:

        一,把解放區(qū)建設好,使之成為鞏固的根據(jù)地。

        二,從人力、物力上大力支援解放戰(zhàn)爭。

        三,摸索、積累政權建設和經濟建設經驗,為建國后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作組織上的準備。

        抗戰(zhàn)時期,中共各根據(jù)地相互分割,為了發(fā)展和繁榮經濟,只能各自發(fā)行貨幣。晉察冀邊區(qū)使用邊幣,晉冀魯豫邊區(qū)通行冀南幣,東北有東北幣,陜甘寧是農幣,山東根據(jù)地則是北海幣……

        隨著戰(zhàn)局好轉,各解放區(qū)相互貿易越來越多,便出現(xiàn)了貨幣摩擦:山東出產最“強勢”的海鹽,北海幣比價最高;晉冀魯豫的冀鈔次之;西北地區(qū)因為物資最為匱乏,進口量大,發(fā)行的西北農幣比價最低。因為各解放區(qū)財經不統(tǒng)一,結果冀魯豫曾經抵制山東的海鹽,冀南還扣押過冀中訂購的煤炭。負責華北財經工作的董必武于1947年底向中央報告時說,各個解放區(qū)“互相建筑的關稅壁壘,各區(qū)票幣互相壓抑抵制,商業(yè)上互相競爭,互相摩擦,忘記了對敵”。

        統(tǒng)一財經,成為中央工委的當務之急!

        1947年6月,中央曾專門成立華北財經辦事處,在涉縣召開華北財經會議,開始著手解決這個難題。

        各方經過多次商討和協(xié)調,終于擬定了各解放區(qū)貨幣比價:山東北海幣和晉冀魯豫冀鈔為1∶1,與晉察冀邊幣為1∶10。在這個框架下,各種貨幣逐漸確定了比價。

        華北人民政府成立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發(fā)行統(tǒng)一貨幣——人民幣。

        根據(jù)國內外紙幣設計的慣例,統(tǒng)一貨幣往往會把執(zhí)政黨領袖或國家元首的頭像作為券面主圖,印在幣面上。人民幣設計者在設計第一套人民幣標版時,自然而然地把毛澤東像作為主圖繪制在了人民幣上。

        毛澤東說:“票子是政府發(fā)行的,不是黨發(fā)行的。我現(xiàn)在是黨的主席,不是政府主席,怎么能把我的像印在票子上,將來選舉出政府主席再說吧?!?/p>

        第二次設計時,幣面上是解放區(qū)生產建設的圖景,左邊是南方的“水車”,右邊是黑黝黝的“煤礦”。這一次,順利通過了。

        但鈔票的正上方,需要寫幾個字:中國人民銀行。

        這個任務,最合適的執(zhí)行人選,就是董必武。

        董必武自幼隨父讀書,5歲時即能一字不落地背誦《三字經》,17歲時參加晚清最后一次科舉考試,考中秀才,具有厚實的書法功底。

        每天晚上,董必武從上班的王子村回到西柏坡住地后,點上煤油燈,仔細洗洗手,坐到桌前,拿起毛筆,開始書寫。幾天后,已經寫出幾十張。他再一張一張地比較挑選。正在一旁紡線的夫人何連芝并不十分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迷茫地端詳著。她只知道這幾個字要印到鈔票上,卻不知道,這張鈔票,將要風行全國,將要統(tǒng)一整個中國的財政,將要走進家家戶戶,影響和支配每一個國民的生活、生產和生命。

        是的,董必武的這幾個字,已經成為中國歷史上發(fā)行量最大的書法作品,伴隨著各版人民幣,直到今天。

        建國后,毛澤東當選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時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南漢宸就鈔票設計問題再次請示。毛澤東笑一笑:主席是當上了,但仍然不能印。進城前開會(七屆二中全會)已作了決議。這時,南漢宸才終于理解了毛澤東拒絕把自己頭像印在人民幣上的真正原因。

        這也是在毛澤東生前,人民幣上從未出現(xiàn)領袖像的原因所在。

        當然,這是后話。

        1948年11月20日,劉少奇在審閱106期新華社電訊稿清樣時,陷入了沉思。思維的羈絆,是一條標題:“迅速展開東北職工運動”。

        文章內容是東北解放后,各工廠企業(yè)如何開展群眾運動,進行工廠管理,恢復和振興經濟等等。

        劉少奇沉思良久,斷然批示:“此篇不要發(fā)表!”

        接著,他寫道:“如何建設工業(yè),如何管理經濟,如何做生意,使經濟發(fā)展適當迅速,這是要向內行人向專家向商人學習的,不能只籠統(tǒng)地說‘向群眾學習’。”

        京津等大城市解放在即,中共建國后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在戰(zhàn)爭廢墟上恢復經濟,這其中最主要的難題是如何領導工業(yè)、發(fā)展工業(yè),振興工業(yè)。但工業(yè)管理是專業(yè)的、科學的,必須要尊重科學,尊重人才,尊重權威,發(fā)揮專家的作用。而這些專家、這些權威、這些技術都是國民黨時期培育形成的。這是一個客觀存在,也是一個歷史傳承。中共接收后,如何對待,如何利用,是一個大大的問題。如果在這方面一味地提倡群眾運動,夸大群眾運動的作用,勢必冷淡和挫傷這個人群的情感和積極性。而這個人群,恰恰是最寶貴的專業(yè)技術的核心掌握者?!度嗣袢請蟆肥潜军h喉舌,傳達的是中共的態(tài)度和思想,發(fā)行量已經達到44000份,覆蓋各大解放區(qū),影響深廣。

        我們必須樹立一個正確的輿論導向!

        劉少奇是公認的工人運動領袖,對工人、工廠和工業(yè)有著天然的興趣。

        應該說,他的經濟思想是清醒的,成熟的。

        共產黨人,已經在全面地具體地考慮建國之后的工業(yè)發(fā)展了。

        2月22日下午,傅作義來到西柏坡。

        春寒料峭,但畢竟已經是春天了。

        這個與共產黨打斗半生,雙手沾滿共產黨鮮血的國民黨上將,這個轟炸城南莊、偷襲石家莊的策劃者,這個被中共列為43號頭等戰(zhàn)犯的“華北王”,揣著一顆忐忐忑忑的心,走近了毛澤東的住所。

        過去,他曾經多次狂妄地斷言:“共產黨不適合中國,如果共產黨能取得勝利,我情愿去給毛澤東當一個小的秘書。”

        可如今?

        出發(fā)的時候,他聽說毛澤東愛抽煙,便特意攜帶了十多條北平生產的哈德門香煙。

        這時,一陣腳步響,一陣笑聲來。毛澤東乘車專門來看望他。

        傅作義邁步迎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毛澤東,心里緊張,無意識中“啪”地行了一個軍禮。

        毛澤東的一雙手也伸了出來,熱乎乎的。

        兩個人像老朋友似的,開始談論、聊天。

        吃飯時間到了,毛澤東忽然問:“宜生,建國后你想干什么?”

        傅作義怔了怔:“我有罪啊!”

        毛澤東說:“假如你過去有錯的話,那么現(xiàn)在功過權衡,還是功大于過,也是有功人員?!?/p>

        傅作義說:“最好讓我回河套一帶,做點水利建設方面的工作?!?/p>

        毛澤東愣了一下:“你對水利感興趣?不過,河套工作面也太小了,將來你可以當水利部長嘛。”

        1949年1月31日凌晨,一架蘇聯(lián)軍用飛機降落在石家莊機場。4位蘇聯(lián)客人走下飛機,乘坐美國吉普車向西柏坡疾馳。

        斯大林對中共的態(tài)度,一直明明暗暗,反反復復。土地革命時期,蘇聯(lián)曾給中共提供幫助,但始終以老子黨自居;抗日戰(zhàn)爭前期,蘇聯(lián)向中國提供了一些援助,對象卻是國民黨政府;抗戰(zhàn)勝利時,他又與蔣介石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解放戰(zhàn)爭開始后,斯大林對中共力量作出了悲觀估計。

        雖然如此,蘇聯(lián)畢竟是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有很多經驗值得學習。而且,隨著中國戰(zhàn)局的發(fā)展,斯大林也正在調整自己。

        1949年1月14日,斯大林再次來電:“我們主張您暫時推遲對莫斯科的訪問,但如若您愿意,我們可以派一位負責的政治委員到你處晤談?!?/p>

        于是,米高揚來到了西柏坡。

        毛澤東穿著鼓鼓囊囊的土灰色棉襖,站在村口迎接。

        米高揚瀟灑地敬了一個俄國軍禮:“我們是受斯大林同志委托,來聽取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意見的,我們只帶了兩個耳朵來聽,不參加討論決定性的意見?!?/p>

        毛澤東握著米高揚的手說:“歡迎!歡迎!”

        毛澤東的屋里太狹窄,除了一個沙發(fā)和幾把椅子,沒有地方放臉盆,工作人員只得把幾個盛水的臉盆放在屋外的地面上。米高揚等人在院里洗臉后,才走進屋內。

        米高揚在西柏坡停留一個星期,毛澤東和他長談了3次,話題涉及方方面面。

        米高揚一邊聽著,記著,不時站起來活動一下凍麻的雙腳。在蘇聯(lián),即使在鄉(xiāng)下,雖然氣候更加寒冷,室內都有完備的供暖系統(tǒng),而這里……中國還是太落后了。

        毛澤東興致飛揚地繼續(xù)向米高揚說:“我們這個家,屋內太臟了,柴草、垃圾、塵土、跳蚤、臭蟲、虱子什么都有。解放后,從屋角到門窗縫,把那些臟東西通通打掃一番。等屋內掃清潔、干凈,有了秩序、陳設好了,再請客人進來?!?/p>

        說到這里,毛澤東風趣地說:“我們的真正朋友,可以早點進屋子來嘛?!?/p>

        毛澤東這里所說的“掃凈屋子再請客”,和后來闡明的“另起爐灶”、“一邊倒”方針,構成了共和國最初的內政外交原則。

        之后的三天,米高揚同劉少奇、任弼時、朱德和周恩來分別會談。

        為了表達主人的盛情,工作人員特意從石家莊買來上等的汾酒和葡萄酒,又從滹沱河里捕來鮮魚,做成紅燒魚、溜魚片款待客人。

        米高揚喝白酒就像喝白水,毛澤東沾酒就臉紅,劉少奇只能用小盅喝一點兒,朱德有喉炎,任弼時高血壓嚴重,都不能喝酒。周恩來算是大酒量了,但也不像米高揚那樣,大半杯白酒,一口氣就能灌下去,而且頻頻舉杯邀酒。

        毛澤東不喜歡看蘇聯(lián)人大出風頭,工夫不大,就招呼盛飯:“吃飯了,吃飯了,嘗嘗我們滹沱河里的魚?!彼€笑著說:“我相信,一個中藥,一個中國菜,這將是中國對世界的兩大貢獻?!?/p>

        ……

        中蘇結盟的重要基礎是在政治和軍事上對付美國的威脅。中國共產黨在奪取政權和鞏固政權的斗爭中需要蘇聯(lián)的支持和援助,而蘇聯(lián)在與美國處于冷戰(zhàn)狀態(tài)的國際背景下,也需要借助中國在亞洲牽掣美國勢力。正如韋斯塔教授所言,中蘇友誼的內容首先是作為一種反美聯(lián)合,或者說是一種在全球范圍內反對資本主義制度的聯(lián)合。

        在這一點上,中蘇雙方的需求是共同的,相互的。

        但中共與蘇聯(lián)結盟還有一個經濟上的原因,即在恢復經濟、發(fā)展生產過程中需要大量援助。這個要求在新中國成立之初,顯得尤其迫切。半年之后,劉少奇訪蘇,簽訂經濟合同,引進156項重大裝備。新中國成立的第一天,蘇聯(lián)第一個承認合法地位。而且,斯大林承諾的三億美元貸款,也隨著中蘇通郵、通電、通航的喜訊,撥到了中央人民政府的財政部,成為啟動這部國家機器的強勁動力。

        與蘇聯(lián)結盟,是青澀的,也是必須的。

        9.兩個“務必”

        1949年2月23日,毛澤東致電羅瑞卿:“請你兵團即調一個較好的團來警衛(wèi)中央,等中央遷移時即行歸建。”同時,另電林彪、羅榮桓、聶榮臻:“為加強中央機關的警衛(wèi),防敵空襲及傘兵襲擊,除令第十九兵團調一個團來中央警衛(wèi)外,擬從四野炮縱抽調高射炮四至六門,配齊人員附屬裝備即來中央?!?/p>

        雖然大局已定,但江南還有大量國民黨軍隊,且具備完整的空軍力量。附近100多公里之外還有國民黨的殘余部隊沒有肅清。共產黨的全部領導人聚集于此,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1949年3月5日下午3時半,中國共產黨七屆二中全會,以一種低調、儉樸、保密、家常的形式,在西柏坡中央機關食堂召開了。

        這是中共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召開的唯一的中央全會。

        陽春三月,風和景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味道,那是驚蟄的生命正在悄悄蘇醒。

        一部老式攝影機為歷史留下了幾幀沒有色彩的珍貴鏡頭。

        毛澤東身穿厚厚的棉襖,腰間扎皮帶,昂首闊步走來。高大的身軀幾乎超過門楣,就在他低頭進屋的一剎那,側臉看了一眼鏡頭。緊接著周恩來、朱德、劉少奇、任弼時等帶著不同的表情走過攝影機。留在鏡頭里最幽默的肖像是賀龍,他的老煙斗和一撇小胡子,加上一雙笑瞇瞇的小眼睛,困惑地盯著攝影機,有些像卓別林……

        會場中央的主席臺上,覆蓋著一張林彪帶來的東北花斑虎皮。

        沒有鮮花,沒有桌簽,更沒有麥克。臺下的座位是一排排小板凳,沒有座次,大家隨便坐。

        毛澤東在會議第一天所作的報告中說:“二中全會是城市工作會議,是歷史的轉變點。”

        “從1927年到現(xiàn)在,我們工作重點是在鄉(xiāng)村,在鄉(xiāng)村聚集力量,用鄉(xiāng)村包圍城市,然后取得城市。采取這樣一種工作方式的時期現(xiàn)在已經完結。從現(xiàn)在起,開始了由城市到鄉(xiāng)村,并由城市領導鄉(xiāng)村的時期。黨的工作重心由鄉(xiāng)村轉移到了城市。必須用極大的努力去學會管理城市和建設城市!”

        秋收起義,毛澤東率領工農紅軍走上井岡山,建立了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jù)地。這是中國革命從“城市中心論”到“農村包圍城市”的第一次轉移。

        為了第一次轉移,中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黨內不少人反對,共產國際指責,幾任主要領導人折戟,十數(shù)萬紅軍殞命,但毛澤東和一批堅定的共產黨人頑強地堅持這條路。經過二十多年的浴血奮斗,最終從實踐和理論上證明,這就是中國革命的根本規(guī)律。

        現(xiàn)在,革命勝利已經到來,一個個城市回到了人民的懷抱。接管城市,領導城市,建設城市,通過城市發(fā)展促進全國發(fā)展,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已經到來。

        黨的工作重點,必須再次進行一次根本性的轉移——由農村轉向城市,由農業(yè)轉向工業(yè)。

        只是,二十多年來,中國共產黨工作在農村,興旺在農村,面對陌生的城市,他們能適應嗎?

        中國的國情嚴峻地擺在面前:工農業(yè)總產值中,工業(yè)只占百分之十,農業(yè)占到百分之九十。

        如何使中國由一個落后的農業(yè)國,盡早變?yōu)橐粋€先進的工業(yè)國。這是擺在中國共產黨面前的最大的歷史任務!

        如何開始著手各項建設事業(yè)?

        會議號召全黨同志必須全力學習工業(yè)生產技術和管理方法,學習和生產有密切聯(lián)系的商業(yè)工作、銀行工作和其他工作。只有將城市的生產建設工作恢復和發(fā)展起來了,將消費城市變成生產城市了,并使工人和一般人民的生活有所改善,我們的政權才能夠鞏固。否則,黨和人民就不能維持政權,就會站不住腳,就會失敗。

        另外,全會還確定了黨在全國勝利后的政治、經濟、外交等方面的一系列方針政策。

        會上,周恩來就目前的財經、金融、交通、工業(yè)等方面發(fā)表了系統(tǒng)意見。這明顯,他已是一位政府總理的角色了。

        七屆二中全會最響亮的聲音,無疑是明確提出了兩個“務必”重要思想。

        也許,毛澤東始終忘不了1945年著名民主人士黃炎培在延安訪問時的情景。

        那是1945年7月1日,黃炎培等6位國民參政員飛抵延安。延安的一切讓黃炎培感到新鮮,更感到振奮。7月4日,毛澤東邀請黃炎培到家中做客,懇請談一談考察的感想。

        黃炎培坦誠地說:“我生60多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都沒有跳出這個周期律的支配力。大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只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繼而環(huán)境漸漸好轉了,精神也漸漸放下了。有的因為歷時長久,自然地惰性發(fā)作,由少數(shù)演為多數(shù),到風氣養(yǎng)成,雖有大力,無法扭轉,并且無法補救。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周期律。中共諸君是否能找出一條新路,跳出這周期律的支配?”

        耿耿錚言,擲地有聲!

        毛澤東回答:我們已找到新路,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jiān)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幾年過去了,中國革命勝利在即。他的心中充滿了喜悅,但更多的是沉重?,F(xiàn)在,他想得最多的已經不是那位拼打了近30年的蔣介石,而是已經去世三百多年的李自成。

        明末,以李自成為領袖的農民起義軍在人民的支持下,所向披靡,經過16年的血戰(zhàn),終于推翻了明王朝。1644年,李自成占領北京。但進城之后,李自成所部居功自傲,貪圖安逸,從將軍到士兵,個個乘機中飽私囊。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大軍,進占北京43天即徹底腐化,變成了一群烏合之眾。當吳三桂勾引清軍,兵臨城下,農民軍頃刻間便土崩瓦解……

        這一幕悲劇,常使歷史老人慨嘆。

        由此,郭沫若寫下了《甲申三百年祭》,發(fā)表在1944年3月19日至22日重慶《新華日報》的“新華副刊”上。

        《甲申三百年祭》發(fā)表以后,很快傳到延安。1944年4月12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上作《學習和時局》報告時說:“我黨歷史上曾經有過幾次表現(xiàn)了大的驕傲,都是吃了虧的……近日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p>

        同年11月21日,毛澤東還致信郭沫若:“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小勝即驕傲,大勝更驕傲,一次又一次吃虧,如何避免此種毛病,實在值得注意。倘能經過大手筆寫一篇太平軍經驗,會是很有益的;但不敢作正式提議,恐怕太累你。”

        ……

        可能有感于此,毛澤東在報告中預見性地指出:

        “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我們必須預防這種情況。”

        接著,他語重心長地向全黨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告誡:

        “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這一步也值得驕傲,那是比較渺小的,更值得驕傲的還在后頭……中國的革命是偉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這一點現(xiàn)在就必須向全黨講明白,務必使同志們繼續(xù)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xù)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p>

        于是,兩個“務必”轟然出世!

        后來的學者們,在總結西柏坡精神的時候,曾梳理出一套完整的理論:兩個“敢于”(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的革命精神;兩個“善于”(善于破壞舊世界,善于建設新世界)的科學精神;兩個“堅持”(堅持依靠群眾,堅持團結統(tǒng)一)的民主精神……

        但西柏坡精神在歷史長河中最閃光的內核,只能是兩個“務必”!

        ……

        打碎舊的國家機器不容易,建設新的社會制度更艱難。

        為什么我們的國歌選定《義勇軍進行曲》?為什么我們每天都在反復吟唱“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就是要時時警醒,時時激勵,時時自勉。

        兩個“務必”,永遠“務必”!

        有人說,西柏坡是一個籮筐,籮筐里盛裝著太多太多的秘密和寶藏。共產黨背著它,走進了城市,走向了強盛,走向了未來!

        歷史,不會忘記西柏坡!

        歷史,不能忘記西柏坡!

        10.新中國從這里走來

        又是3月。

        撤出延安是1947年3月,東渡黃河是1948年3月,進駐北京又是3月——1949年3月。

        歷史似乎是在按照設定的程序悄然運行,就像這大自然,從冬天悄無聲息地就過渡到了春天,竟然沒有一絲痕跡。似乎只在轉眼之間,河醒了,樹綠了,花開了……

        但,時節(jié)確實變了,時代確實變了。

        公元1949年3月23日上午。

        毛澤東聽完廣播,吃完早飯,已經11點了。11輛吉普車和轎車,以及10多輛大卡車,都已準備就緒,停在門外,準備向北平進發(fā)。

        看著長長的車隊,毛澤東意味深長地對周恩來說:“今天是我們進京‘趕考’的日子!”

        周恩來說:“是啊,我們應當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p>

        毛澤東稍稍沉思了一下:“退回來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

        接著,按照警衛(wèi)人員的安排,毛澤東穿上塑料雨衣,戴上一副擋風眼鏡,上車。三月的北方,正是風沙季節(jié),更兼全程土路,車隊走過,紅塵滾滾,滾滾紅塵……

        離開西柏坡,毛澤東的心中有著濃濃的留戀。是的,這里是他坎坷人生的福地啊,是他征戰(zhàn)歲月的最后一驛啊,是他事業(yè)最輝煌的豐碑啊。他心事重重地看著車窗外緩緩后退的街景,那是歷史的煙云,那是凝固的記憶……

        搬家的隊伍里,還帶著幾十匹戰(zhàn)馬,其中還有他轉戰(zhàn)陜北時的坐騎。這些戰(zhàn)馬,大都是從延安帶來的,還要帶到北京。為什么呢?還需要進山打游擊嗎?

        當然不是。

        但仍然要帶上。

        那是一種情懷,一種習慣,更是一種自省……

        前方就是北平。

        哦,北平,五朝皇城,中華之都,天地日月,社稷神壇。那高峙的箭樓,暗紅的宮墻,微笑的國槐,噴香的臭豆腐。離開30年啦,那時他還是北京大學圖書館里一個默默無聞的管理員。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人煙稀少苦寒貧瘠的山溝里,努力蹈舞著自己的大膽憧憬。多少血雨腥風過去,而今柳暗花明,群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中國的紅色政權,乘坐現(xiàn)代化的汽車,終于追風趕月地駛進了北平……

        趕考,他再次想到了趕考。

        李自成,他再次想到了李自成。

        他會不會重蹈李自成的覆轍呢?現(xiàn)在不會。但將來呢?

        毛澤東最清楚,他的戰(zhàn)友和隊伍是一群什么樣的人。

        經過二十多年的戰(zhàn)火硝煙、槍林彈雨,很多人犧牲了,很多人掉隊了,很多人叛變了,只有這些人硬邦邦地走過來了。無疑,他們是堅定的。

        但他同時也清醒地知道,幾千年的小農意識和封建思想,在近200萬共產黨員中的影響有多么深刻!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的確又是一群穿軍裝的農民,與當年李自成的大順軍并沒有本質的區(qū)別。

        而居住在北平的,又是一個什么樣的城市人群呢?

        那是一雙雙見過大世面的雪亮眼睛,那是一個個經歷過大場面的智慧腦袋。他們是最實惠的,最聰明的,也是最善于變化的。當年,他們曾列隊歡迎李自成進城,不久后又熱烈迎接多爾袞進城;30多年前,他們曾熱烈歡迎北洋軍閥進城;12年前,他們又熱烈歡迎日本人進城;四年前,他們更熱烈地歡迎國民黨軍隊進城……

        對于這一切,毛澤東是最清楚的,也是最清醒的,更是最憂心的。

        他再次想到了周期律。

        可怕的周期律!

        可愛的周期律!

        11.永遠的趕考

        馬啼聲遠,輝煌影近。

        青春的中國共產黨,就像一個進京趕考的青衿學子,背著行囊,黎明起身,踏著曙色,匆忙趕路……

        65年過去了。

        幾多風霜,幾多苦痛,幾多欣喜,他們一直在跨越。從山區(qū)到平原,從農村到城市,從戰(zhàn)爭到和平,從在野到執(zhí)政,從貧窮到繁榮,從落后到超越,從經濟建設到政治建設,從工業(yè)化到現(xiàn)代化……

        但是,由于青春激情,由于缺乏經驗,由于處處探索,他們有經驗,也有教訓,成績時而優(yōu)良,時而及格,時而不及格。比如“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的試錯。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開放,經濟體制改革,中國的社會建設蓬勃發(fā)展,成功地實現(xiàn)了從農業(yè)國到工業(yè)國的轉變,并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成績之大,令世界驚嘆,是一個超好的成績……

        無論教訓還是經驗,都是學費,都是智慧,都是為了下一張試卷!

        當今的中國,傳統(tǒng)農民已經蛻變?yōu)楝F(xiàn)代國民,現(xiàn)代國民正在蛻變?yōu)楝F(xiàn)代公民。而我們的國家,正在由工業(yè)化向現(xiàn)代化蛻變,正準備在經濟體制改革巨大成功的基礎上,有步驟地、穩(wěn)健地進入社會管理體制改革的深水區(qū),從而使中華民族走上更高層次的生態(tài)文明和政治文明,實現(xiàn)富裕幸福的中國夢。

        無疑,這是一張更難的歷史考卷。

        而現(xiàn)在,我們又面臨著諸多尖銳而復雜的現(xiàn)實問題:環(huán)境惡化,官場貪腐,奢靡盛行,干群矛盾,司法不公,信仰缺失……

        這是對執(zhí)政黨的考驗,也是對每一個黨員的考驗!

        經歷一輪甲子,飽受幾多風霜,中國共產黨已經從青年走向壯年,已經更加智慧,更加成熟。

        趕考,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政黨來說,是一個永恒的課題,是一個永遠的過程。而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最廣大、最權威、最公正的考官!因為他們,只有他們,才代表著最迫切的現(xiàn)實,最根本的利益,最長遠的未來。只有誠誠實實、兢兢業(yè)業(yè)地交上一份份合格的答卷,才能贏得他們的熱誠擁護和全力支持,從而實現(xiàn)真正的國家繁榮和民族振興!

        人民,是永遠的考官!

        人民,是永遠的江山!

        讓我們凝思西柏坡!

        讓我們共同去趕考!

        憂焚在胸,輝煌在前!

        參考文獻:

        西柏坡記憶(共四卷):中央文獻出版社

        西柏坡紀事(上下):中央文獻出版社

        西柏坡檔案(共三卷):中央檔案出版社

        中共中央移駐西柏坡前后:中央黨史出版社

        追尋西柏坡:張志平著,浙江大學出版社

        中共中央在西柏坡:范捷、孫泓潔編著,河北美術出版社

        歷史選擇了西柏坡:文輝抗,葉健君主編,湖南人民出版社

        見證新中國的誕生:張軍鋒編著,江蘇人民出版社

        作者簡介:
        李春雷,男,1968年2月生,河北成安縣人,國家一級作家。畢業(yè)于邯鄲學院英語系和河北大學中文系。主要作品有散文集《那一年,我十八歲》,長篇報告文學《鋼鐵是這樣煉成的》《寶山》《搖著輪椅上北大》《木棉花開》等。曾獲魯迅文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徐遲報告文學獎(蟬聯(lián)三屆)、首屆全國五一文化獎等?,F(xiàn)為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
        責任編輯 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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