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魚

那時夕陽

暮色降臨。

西邊的幾片云裹著白日最后的金碧，從層層堆疊的縫隙里，投影出漫天卷舒的斑駁光陰。

淺灰、深藍、明黃、玫瑰紅，霎那間，我看見了那時的迷離。

那時的身體是池塘里放下警惕的魚，滿塘鋪展的蓮葉里有遲遲不肯將息的鰭。

懼怕著又期待著，一拳重似一拳砸下來的黑，好讓黃昏下那些猙獰的影子，紛紛退出兩岸。目睹他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個個墜回到各自的體內(nèi)。

恐懼、防范抑或熱戀、相思也隨之全部遁形。

那時的我癡迷暮色，在一種暗下來、靜下來的過程里，恰到好處地蕩開憂傷的漣漪。

而“等待不難。時光總是不長不短……”

白月

穿行的身姿終于保持了平衡，不再跌跌撞撞。我粘補著撞破的夜色，也適應了陌路揚起的塵泥。

總是不停面對著擁擠和堵塞，這讓我對空曠產(chǎn)生了向往。

喧囂的車站廣場，你我都不再熱衷描述出生的土地，那已是不合時宜的抒情。

關于茱萸、榮歸或羞愧，誰是那個少了的人？

許多情結，老成了一枚夾在古書中的月。鄉(xiāng)愁是其中的一種，偶爾溢出一滴，昏黃片刻發(fā)怔的臉。

就像一塊針腳綿密的白色錦帕，揮別中越來越小，越來越遠，遠成天邊的一輪清輝。

車輪還在不斷提速啊。

窗外，銀色大地晃眼一閃，來不及分出疆界，便迅速從眼底潰退。

空白頁

一

靜。電流嘶嘶輕響。你的版圖，溝壑分明，萬千境界。

看了許久、許久，我的視線仍停在半山腰，孤獨像吊在山間的火燭，明明滅滅。

吹熄它，讓黑夜徹底覆蓋。

黑，無邊無際的黑，覆蓋無法落筆的空白頁。

這令人沮喪的空白，像徒勞睜圓的眼白。

探摸不到癥結所在了，或許我本不該來。

二

這個夏天多么熱，在太陽還未升起之前，光線就已經(jīng)躁動著擠進來。

睜開眼簾，發(fā)現(xiàn)這一天的黎明，像一滴蓮葉上的露水，明晰，經(jīng)絡鮮翠。

原來我一直在夢著，在不屬于我的疆域夢著。

當不可感的東西被象征的時候，又拿什么來象征自身實體萬千存在？

一股股熱浪無孔不入地撲進來，我的隱喻還不夠涼，不足以修飾被喧囂浮躁剝蝕的墻。

三

松一口氣吧，你看，放棄虛構的韁纜，只用雙足，抵達峰頂不過幾小時。

智者爽朗，對正被鑿掉的對手字跡哈哈大笑：留著吧，既成的事實，無需抹去。

就叫她“美廬”吧。既然山美、水美、房子美。

這寬闊的容納，終于護住了滿墻柔韌的藤莖、滿室斑斕的過往以及之后繼續(xù)演繹的無限風光。

四

從紅毯鋪路的樓梯上扶欄而下。我模擬不出舊主人的美麗和嫻雅，三疊一波的詠嘆驚起多少世人艷羨的水花。

即使告別，她也不是空白的，那風華來自于真實的存在，何需修飾過度的評價。

橫看側看，遠近高低取決于你我站立的位置。角度變換著，風景變換著，年代變換著，不變的是什么呢？

保留好我的空白頁，等待著大美來臨，那個時刻我會緊緊攥住，然后把轟然的震顫全都涂上。

好了，簡單是幸福的。你看，俗世絲緞般柔軟，裹出你我肉身的曲線。再縫上淡渺的炊煙，和這世界粘合到天衣無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