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秋天的合唱（組詩）

玉米·進行曲

冀中平原上，這些玉米

在陽光下埋伏了很久

在汗水里準備了很久，此刻

她們正在集結為一支龐大的部隊

紛紛將手舉過頭頂，我確信

她們在表決什么

時機已經成熟，這些玉米

我的兄弟姐妹們，她們軍裝筆挺

手中武器精良

她們要發(fā)動一次大規(guī)模的

秋收起義

她們迅速地朝村莊，朝一扇扇窗口

朝滿含熱望的眼睛行動

她們想走出一條，由田野包圍農村

也包圍城市的道路

大豆·圓舞曲

她們在懷抱里。睡著

夢見船只，夢見佳期。在大白天

在史家橋村外大堤以北

有些沙化的土地上，她們研讀一部春秋

在陽光里打坐，在一場風雨

又一場風雨里側著耳朵

她們撥弄豆莢，用綠色豎琴

演奏一支圓舞曲

磨礪走了又回來的腳印

磨礪他的鐵器

她們用吻啟開月亮之門

這一天，讓大地撩開衣襟

捧出自己黃澄澄的金子

這圓潤、乖巧、真純柔美的少女

她們始終遵循一條古訓

守身如玉

蟋蟀·小夜曲

她們開始了。

窗根很近，也很曠遠，她們試著調幾下音

樹叢下，絲瓜花、牽牛花、倭瓜花，和月季、指甲草

那么多耳朵豎起來

摒住聲息，聽自己熟悉的曲子

這些傾聽者，除了西墻邊的葡萄架、星星，和月亮

除了床上輾轉反側的男女

還有安眠地下的人

作為歌唱家，她們穿著黑色晚禮服

使出渾身解數，撥動琴弦

拉開天地間一帷大幕

對此，夜晚已拿出遼闊，拿出清露

收秋人拿出高山流水，拿出百感交集

她們只彈唱這一支曲調

就包羅了從古至今

包羅了所有的苦辣酸甜，和人間萬象

谷子·頌曲

彎腰。心思九十度

她們的心思這么重

面對腳下這片深厚的黃土

她們說出虔誠、熱愛，和感恩

像棉花對陽光說出自己的溫暖

像大白菜對月光說出清涼

像羊群對一段堤坡說出依戀

像我家兄，對村莊說出一生的不舍

放大雁先行南去

放田間這條小路先行回村

放麻雀們起起落落喧鬧偷襲不停

站在秋風里，谷子

捧著自己純靜的心，她們

是一群唱詩班的孩子

成熟·合唱

陽光是一把刷子，到處涂抹

田野上的植物接著各自的喜好

披上與眾不同的色彩

亮出動人歌喉，參加斑斕的大合唱

褪去浮華

她們抱著青澀，寂寞和苦痛的過往

懷著沉靜安穩(wěn)下來的心

她們翹起飽滿的臀部，挺起胸脯

或彎下腰身

這些懂得生存意義的人們

在倒下身軀之前

她們愿意交出勞作之美

交出沉甸甸的語言

為一場雪

因為一場大雪遲遲不來

你就，這樣被阻隔在一場大雪之外了嗎

你那比雪花還輕的腳步

在哪里

你那比雪花還干凈的

笑容，在哪里

你干嘛這么忍心

讓我夜夜到月亮上去淘一眼井

那深不見底的佇望

與孤寂

你不來，日子這么素

為迎一場雪，把門扉

我是說把所有的門扉，都

敞開了

枝丫上一個紅柿子

一棵柿子樹露出半個臉

她的葉子全部脫光了，枝頭

一顆碩大的柿子

紅在那里。我數，一天兩天三天

這顆柿子，她安坐著

便是我安坐

她紅著，便是我紅，她甜香著

便是我甜香

她小心捧出自己的嬌羞

甚至病態(tài)美，這時刻

在枝頭孤傲冷寂，愛著

陽光的日漸稀薄，也愛著

恬靜深處，愛著深處恬靜的

那個自己

白與黑

定是雪花的白，磨礪你的

緣故，讓你綻放成雪域青藏

黑色的花朵

你是這廣袤土地上

閃著黑色光芒的礦石

你是移動著的燈塔和炭火

如果我要去尋找一場風雪

尋找那位包裹著紅頭巾的藏牧民

必得沿著你倔強的足跡

必得你游牧著，播種萬能的神

藏包里才會飄蕩豪放的歌聲

飄蕩酥油茶青稞酒的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