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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時的竭澤而漁

        2014-04-29 00:55:12云溪子
        農(nóng)家書屋 2014年4期
        關(guān)鍵詞:魚蝦水鄉(xiāng)溪水

        云溪子

        我家鄉(xiāng)在四川長江邊,是仙境般的江南水鄉(xiāng)。當(dāng)然,與江浙水鄉(xiāng)有頗多不同。

        江蘇的蘇州、無錫、常州,浙江的杭州、嘉興、湖州,這一帶被稱為人間天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些地方,多是一馬平川,河網(wǎng)交橫,蘆蕩連天,放眼望去,沒有盡頭。水清清,草綠綠,天藍(lán)藍(lán)。一葉漁舟從天地相接處蕩來,似從天而降,又似水中冒出。天籟般的漁歌由遠(yuǎn)漸近,常使人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難怪詩人感嘆:“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p>

        川南長江水鄉(xiāng),卻又是另一番景色。這里是丘陵地區(qū),山巒起伏,高高低低。長江在我家門口拐了一個大彎,從西北方流來,向東北流去。站在長江拐彎處向上游望去,滔滔大江向胸中涌來,頓覺心胸能容山川;轉(zhuǎn)身看下游,大江從心中滾滾奔騰而出,平添萬丈豪情。一條條溪水,從江邊深深淺淺的山溝里流出,匯入長江。溯溪而上,溪邊又有一條一條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溪水,從高高低低的山溝淌出,匯入溪中……江河、大小溪流,像粗粗細(xì)細(xì)的血管,布滿了大地。山、丘被水滋潤得生機(jī)勃勃。天高云淡,山青青,林蔥蔥,水潺潺。

        溪邊的山坡上,是一片片鱗次櫛比的梯田。天旱的時候,用龍骨車從溪里往梯田中車水;雨水多時,把一梯田的水放入溪里。水,使這一帶成為魚米之鄉(xiāng)。秋天,稻子熟了,山、丘披上片片黃金鎧甲,富足而華貴。冬日,田里蓄了水,像一片片鏡子鑲在山坡上,天上的白云仿佛在山坡上飄動。水,養(yǎng)活了這一方的生靈。

        水鄉(xiāng)的孩子,對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記得兒時,一天不玩兒水,就打不起精神。玩兒水的諸多方式中,最有趣的當(dāng)然是游泳了。但是,學(xué)校不準(zhǔn),父母不讓。因?yàn)槌S腥擞斡灸缢觥8改冈试S、孩子又喜歡的玩法,就是抓魚了,既好玩兒,又可以改善生活。在水深的河里、溪里摸魚,是要大本領(lǐng)的,我們幾個小伙伴不大行。我們經(jīng)常干的,是竭澤而漁。

        梯田放水,是將田埂打開一個缺口,讓水流到下一塊田里。天長日久,在缺口下方田邊便被沖出了一個坑,我們成之為田巴蕩。田巴蕩的水比田里的其他地方深,于是,魚蝦常集聚在那里。我們穿著短褲,光著胳膊下到田里,用手挖泥,在田巴蕩周圍壘起一道埂,形成一個小水蕩。然后用小水桶把水弄干,小水蕩里的魚蝦便全成了我們的獵物。

        待我們年長了些,在田巴蕩抓魚便不過癮了。于是,我們找一段小溪,用土壘兩道壩,截出一個水蕩,再用桶將蕩里的水往外潑。等到剩下不多水時,使勁把水?dāng)嚋?。大大小小的魚蝦、甚至泥鰍便紛紛浮出水面,張著嘴 吧嗒吧嗒地出氣。我們渾水摸魚,常常收獲頗豐。拎著沉甸甸的魚筐,一路上嘻嘻哈哈,將笑聲灑在山坡上、小溪里?;氐郊抑?,還能美美享受一頓。

        前些年回到家鄉(xiāng),兒時的伙伴相聚?!吧傩‰x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贝蠹遗d奮、高興,也頗多感慨。家鄉(xiāng)不足50里的江面上,先后修了4座長江大橋,江南、江北的人,再不用乘小船在風(fēng)浪里擺渡過江了。大家興奮不已。柏油路修上了山,打從村前過,人們再不用風(fēng)雨里肩挑背磨趕集了。眾人又高興了一番。

        天南海北侃了一通之后,談到了兒時的竭澤而漁?;锇榈溃菚r雖然竭澤而漁,但仍然有水的地方就有魚;而今哪里還有魚??!我有些不解,問為何?伙伴曰,如今田里、溪里水少了,又用化肥、農(nóng)藥,魚蝦都快絕種了。想起回鄉(xiāng)看到、聽到的種種,我惘惘然。

        改革開放以來,家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不再愁吃飽肚子,但無法掙錢,住的房子、穿的衣服仍很寒酸。家鄉(xiāng)還是窮。種田只能糊口,年輕人便紛紛外出打工。好些田荒了,春不再種,冬不再蓄水。秋天,漫山遍野的黃金甲只剩下斑斑點(diǎn)點(diǎn)。冬春,山坡上節(jié)次鱗比的鏡子打破了,只有幾塊碎片。這些年,雨水本來就時多時少,冬天再不蓄水,田干了,小溪干了,大溪水少了。

        大溪、小河里的水不僅少了,而且渾渾的,有些地方飄著黃紅色的污斑或白色的泡沫。大家不再敢下河游泳。當(dāng)年,我們渴了,就趴在溪邊痛痛快快地喝一頓兒。如今,江南水鄉(xiāng),連喝水都成了問題,怎么會是這樣?鄉(xiāng)親們說,是造紙廠、化肥廠、農(nóng)藥廠……做的孽。

        我們老了,兒時的時光一去不復(fù)返,那些美好的日子已經(jīng)成為記憶。這雖然有點(diǎn)傷感,但乃自然規(guī)律,不可避免??墒牵亦l(xiāng)的孩子不應(yīng)該沒了“竭澤而漁”的樂趣!水里沒魚,那太不自然了!起碼要讓我們的后代能喝上干凈水吧!社會發(fā)展了,孩子們的童年,是應(yīng)該更美好的。為了我們的子孫,該想想了!

        我老了,但自認(rèn)并不守舊。我留戀童年,但并非“今不如昔”論者。我留戀的,是哪些美好的時光,家鄉(xiāng)的青山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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