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野曦
一地受傷的水
高粱桿上的秋天一節(jié)比一節(jié)涼了。
青春的三套車漸去漸遠。把鏡頭從伏爾加河畔拉回來,就能在皮肉翻卷的傷口中看見白花花的骨頭。
為愛情燃燒的保爾,一如剛剛出爐的一塊鐵,通紅通紅的,激情四濺。被冬妮婭隨手拋在俄羅斯冰冷的雨水中,或許是一種即興。只聽“吱”的一聲,一地受傷的水,冒著蒸騰的熱氣。
冬妮婭回過身來,看著被愛情擊倒的保爾,冷冰冰地說:鋼鐵是這樣煉成的。
或許無產(chǎn)階級的保爾唯一的財富,就是冬妮婭帶來的痛。
高粱桿上的秋天,從心一直涼到了骨頭。
剔亮心靈的燈盞
歸巢的云雀領回了走失的愛情。
一地散落的花朵等著被蝴蝶認領。
我心儀的女孩,推開虛掩的柴扉。庭院里的云影越積越厚,緊接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拍窗的雨聲,擦亮了玻璃蒙塵的音質。
習慣用花朵的光亮取暖的蝴蝶飛走了。
還指望一縷春色,剔亮心靈的燈盞嗎?
花枝招展的春天留下一瓣瓣啼血的歌吟,道破了生命的單薄和浮淺,一如靈與肉剝離的情殤和脈動。
一如流血的傷口讓板結的生命又鮮活了一次。
浮出水面
巨鯨死了。海鷗舒展的羽翼是一部無字的天書。
大海不會在沉船的桅桿上改弦易轍,鹽不會在喪失秩序的灘涂上,凸現(xiàn)出海水腌制的孤獨和白。
壓迫冰山的巨鯨死了。
傾覆的肚白,像一片黎明的曙色。猛然間,海風卷起的狂濤巨浪,掀翻了巨鯨的尸體。
浩瀚的海一下子又寬闊了許多。
在無字的天書翻開合上,合上又翻開的一剎那,冰山。
自水天一色的藍抬高的吃水線上,噴薄而出。
陪自己多坐一會
一瓣燈花,止住窗口流進的黑暗。
空落落的秋夜,就是一首破敗的有上句沒下句的唐詩。
等待的敲門聲一直沒有響起,小巷深處的犬吠被半掩的柴扉擋在墻外。
一葉蠟質的小舟,泊在朦朧的夜色中,搖曳的波光像一陣思鄉(xiāng)的心跳,像被午夜的鐘聲顛覆的愛。
無夢的秋夜,寸草心枯黃,三春暉已成隔世。
斷斷續(xù)續(xù)的蟲鳴,不是月亮弄出的聲響,是如水的月光滲出的疼。
在一朵菊花的光亮里,陪自己多坐一會。
別默念孟郊的《游子吟》,讓慈母手中線勒疼自己。
別讓眼眶里的一汪鄉(xiāng)愁,把游子的歸期打濕。
月亮背面的女人
將春夜推向高潮的是一浪高過一浪的蛙鼓。
月亮背面的女人,花香盈袖。淺淺的笑靨掩飾不住草本植物的鮮亮和水靈。
屋檐上的風鈴,壓低了向晚的暮色。
北斗木勺的唱針劃開的夜空,撲燈蛾撥亮的燈盞把握不住夜來香的脈動。
折桂的人空手而歸。
徹夜不息的馬蹄遍灑曠野之際,月亮背面的女人,用修長的紅指甲剝開一掀一掀的草裙,在野生音樂的唱片上錄下蛙鼓、蟲鳴和月亮的低語。
遺漏了痛,遺漏了對自己的仇恨。
作為愛情的參照物,不能剝奪其在場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