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蕭
(一)
持續(xù)的悶熱終于在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中得以暫別,陳遙赤腳走進屋內(nèi),還未來得及換掉半濕的衣衫就接到自家小弟的來電。父母時常出差,不靠譜姐弟二人組相依為命,愁煞旁人。陳遙隨手撥弄著額前碎發(fā)的水珠,接通后漫不經(jīng)心地問,“陳小弟,又怎么了?”“喂,陳辰喝醉了,我們在城東酒吧街的北口,你來接他吧。”意外干凈的聲音和著檐下滴答的雨聲,錯落有致,說不出的和諧。
翻遍大大小小的柜子也沒能找到一把傘,讓她再次感嘆有個跟自己一樣不靠譜的弟弟很不幸。四十分鐘后,陳遙打車到城東酒吧街,暈黃的路燈下有模糊的人影坐在馬路邊,她踏著拖鞋慢悠悠地靠近,江城亦抬頭看她。
這是江城第一次見陳遙。長發(fā)扎成馬尾,額前碎發(fā)被淋濕貼在臉側(cè),眉目干凈,看他時眼神淡然,直視人心。
“我是陳遙?!笨吹娇恐窡羲淖约倚〉?,陳遙上前試圖拎起他的衣領(lǐng),而醉酒的人仿佛重量都增加不少,“他怎么喝這么多?”
江城上前扶起陳辰,“他……失戀了?!标愡b挑眉,在“這么沒出息干脆扔這里”和“好歹是弟弟”之間搖擺,最后看在陳小弟乖乖睡覺,與平日囂張?zhí)摰男愿袢幌喾吹姆萆舷蚝笳咄讌f(xié)。
仿佛只是一瞬間,江城看到陳遙一改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蜜色的唇彎成迷人的弧度,斜斜上翹的眉眼直視他,她說“江小弟,幫我把他拎回家?!苯蚺ゎ^避開視線,在陳遙轉(zhuǎn)身開車門的瞬間略去一抹尷尬。因為下雨,陳遙的淺色上衣已半濕透,肩帶若隱若現(xiàn),一條短裙未及膝,露出一雙細長勻稱的小腿,跟他相差無多的身高,靠近時有一抹微甜清爽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陳遙到家后,把鞋子隨意一丟,光腳倒杯水后指著沙發(fā)旁的地毯,對江城說:“把他丟這里就好?!?/p>
江域聽到,好脾氣地半抱著不省人事的陳辰,把沙發(fā)上的衣服零食雜志收拾一番后,抬頭迎上陳遙的眼神,又聽到她說,“我是讓你把他丟到地毯上?!苯酋久纪?,嘴角不動聲色地抽搐,一向淡定的陳遙在他清澈黝黑的眼神中,忽然生出一抹罪惡感??申惔笮〗愫么跻彩强v橫江湖十多年的女俠,短暫渺小的罪惡感并沒有能改變什么。她迎著江城的目光懶懶地解釋,“他喝多了,半夜會滾下來,直接丟地板上比較好。”接著在江城滿臉的笑意中,補充到:“天色晚了,雨又大,你今晚睡沙發(fā)吧,陳小弟的新睡衣,給你穿。”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苯浅雎暫白∷谒蓡柕哪抗庵?,扭過頭,有些局促地說“潮氣重,你穿上鞋子吧,會……受寒?!?/p>
“好。”
長夜里,穿著陳辰的睡衣躺在沙發(fā)上的江城,對地板上昏睡不知幾何的陳辰,頓生愧疚。而無聲的暗夜里,房間傳來敲鍵盤的嗒嗒聲,讓江城開始回想,陳辰說起她時是什么表情。某日搭在他肩上可憐兮兮地說,“有個不靠譜的姐姐真是悲劇,我這個月的零花錢都輸給她了,還要給她做飯……”課間收到不明包裹滿臉炫耀,打開后卻氣呼呼地說,“唉,那個陳遙有什么好看的,平胸,脾氣臭,又挑食,可是追她的人居然這么多,你看看都賄賂到我這了。不過看在這些游戲手柄和零食的份上,我就不詛咒他下周成為前任了……還有什么呢?”江城在柔軟的沙發(fā)中側(cè)過身,窗外的雨依舊滴答滴答不停地下。都說雨夜適合睡眠,可是這夜,江城輾轉(zhuǎn)反側(cè),連淺淺人眠的夢里都因為這個房間充斥她的氣息而不得安眠。
夏季的雨總是突兀且持久,就如同少年時期,我們忽然遇到那個人,然后才懂得的長久以來的情緒都不抵因她而生的歡喜,落寞。那年,他十六歲,她十九。
(二)
畢竟是月末。
陳少爺不敢跟陳遙囂張?zhí)^,因為抽屜里寥寥無幾的零食和口袋里叮當(dāng)響的幾塊錢硬幣提醒他又到每月最難熬的日子。作為食物鏈頂端的肉食動物,在江域善意的提醒下,陳少爺放下身段和江城跨越整個初中校區(qū),站在通往高中部食堂的必經(jīng)路上等待陳遙。
“喲,江小弟?!睆男÷放缘臉涫a下穿過,陳遙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嗒嗒走近。日光下江城一條淺咖長褲白色上衣,愈發(fā)襯得他溫和干凈,陳瑤遠遠看到都忍不住吹一聲口哨。
陳遙口中的一聲“江小弟”讓江城一向溫和的表情閃過一抹壓抑,再看到她一身鵝黃色淑女連衣裙和與其不相稱的匪氣做派時,忽然想起昨日她在暗黃燈火中一臉淡然望著他的模樣。他知道陳遙在高中部很有名,她眉眼生得好看,會化漂亮的妝,在只知道悶頭念書的一眾人中,如傳奇所在。每天送她花和零食的男生數(shù)不勝數(shù),偶爾她心情好,會沖他們挑眉笑笑,也會和不同的男生約會。
遺憾的是陳遙的高情商并沒有影響到在同一屋檐下生存十多年的陳辰,陳少爺芳心萌動,暗戀一女孩半年之久才對好友江城坦白。殊不知少年時期自以為瞞得了天下的小情緒,早已被人熟知。陳少爺表達喜愛的方式極簡單,站在講臺上對全班學(xué)生宣布,以后誰都不準(zhǔn)抄她作業(yè)吃她零食欺負她,言下之意她從此就是我的人了??赡桥⒛樒け?,不堪重負忽然轉(zhuǎn)學(xué)。因此,食堂里陳少爺食不知味地對盤子中的食物挑來挑去,嫌青菜太老沒油,嫌雞肉不嫩沒味,當(dāng)他再次以“雞蛋炒得太干有點焦味”為由挑出來夾到陳遙盤子中時,陳遙挑眉,慢悠悠地調(diào)笑“難怪十六歲了還長不高。”陳辰夾著雞蛋的筷子在半空中停頓一會,面如死灰般地放回碗里,陳家惡毒姐總能戳中他的軟肋。
“喂,江城,你笑什么?”陳少爺試圖找個矛頭發(fā)泄一下,語氣充滿挑釁地對準(zhǔn)好友。“挺好的。”江城難得見到陳辰吃癟,不厚道地笑得越發(fā)溫和。而陳辰不顧滿口飯粒極度渴望表達自己的看法,“她好?送你要不要?”江城扭頭打量陳遙時,她也正轉(zhuǎn)頭看他,仿佛聽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她戲謔道“江小弟,你要不要也喊我姐姐?陳辰吃什么你就有得吃,怎么樣?”江城低頭扒一口飯,耳邊聽到陳辰嘟嚷:“等老媽回來,我要問她你究竟是不是我親姐?!边@邊毫無間隙地接道,“不是,我怎么會有你這么沒出息的弟弟,連個女孩子都追不到,還鬧什么喝酒解愁……”
成功被戳中最痛的部分,他跟江城信誓旦旦地發(fā)誓,再也不找陳家惡毒姐蹭飯。于是江城坐在窗邊,貌似滿臉認真地思考,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愿承認是在發(fā)呆。這么毫無建設(shè)性的事,在江城有生之年絕對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而他發(fā)呆的淵源,不過是一個多月后終于又見到陳遙。
紅色的長裙被風(fēng)帶起一側(cè)裙擺,她慢悠悠地走在樹下,有日光從樹葉的罅隙灑落,她的身影不斷在明暗之間變換。他看得認真,直到她的笑顏出現(xiàn)在面前?!敖〉堋彼凉M臉戲謔地跟他打招呼,而后涂滿紅色指甲的手輕叩自習(xí)課上睡覺的陳辰頭部,“爸媽回來了,只在這邊停留五小時,晚上召喚一起吃飯。”忽然又扭頭對江城說,“六點提醒他,你也來?!比缓蟾蓛衾涞剞D(zhuǎn)身離開。漸遠的背影讓江城忽然想到,盛夏即將來臨她好像,要高考了。而他們,也終將要升學(xué)了。
(三)
時間往往是等你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好久。
陳遙經(jīng)歷高考的前半月和之后兩月,江城一次都沒有見過她。
這兩個多月里,他放棄升入重點高中的機會直升本部。參加了幾場聚會,在被女生攔住去路告白的時候,忽然想起雨幕中那張眉目干凈的臉,表情溫和的臉上笑意擴大,他聽到自己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我要努力追趕她。
陳遙八月從云南回來那天,江城被門鈴吵醒,穿著半舊的T恤短褲開門后,看到滿臉戲謔打量他的陳遙。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幾日,江城睡在陳家地板上,等的也不過是這一日??墒呛翢o征兆的重逢,他就這樣毫無形象可言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早飯后,陳遙聲稱為了表達對江城精湛廚藝的感謝,送他一件禮物。檀色木質(zhì)盒子打開后,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銀飾,邊角刻字,喜樂安康。自從遇到她,他所有的喜樂因她而起,如今好像是因這樣的方式歸還于他。
那天江城陪著陳遙去超市買晚飯食材。她愛吃紅薯,愛吃肉,他回頭看她說起剁椒魚頭時瞇起眼的懷念表情。回去之后,江城遞給她一個手提袋,“送你的禮物?!标愡b揚眉,“我第一次收到小弟送我的禮物唉,謝你喲。”打開盒子,是一雙簡單的白色帆布鞋。陳遙笑著說謝謝,轉(zhuǎn)過身回房間時,忽然紅了眼眶。曾經(jīng)她也只愛帆布鞋,后來為了追上那個人的腳步,才只穿高跟鞋。也曾磨破過腳趾,也曾摔過累過,可是想一想,好多年都過去了。
八月的日光最盛,柏油路上反射出的光線,讓三人同時宅在家。陳小弟睡覺是把好手,哪管黑天白日。于是客廳里,陳遙窩在沙發(fā)中看雜志,怕被光照波及,索性連落地窗的窗簾都拉上。江城則靠著窗,研究一本C+。陽光從接縫中偷偷照到他臉上時,他忽然想他和陳辰完全南轅北轍的性格,一靜一動,一溫和一跋扈。而他們能成為好友,是否只是為了遇見陳遙?想到這里,他扭頭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你……大學(xué)想考哪里?”
“云南吧。”陳遙看書頭也沒抬。
“好遠……”江城臉上的落寞一閃而逝,再抬頭時依舊是表情溫和的臉,“那里,有等你的人嗎?”
時間好像忽然凝滯,江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陳遙的一舉一動,而陳遙仿佛沒有知覺一般靜止不動。良久,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淡然亦如初見,她說,“那里有我想要等的人?!?/p>
那里有我想要等的人。
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他還想問些什么,卻忽然發(fā)現(xiàn)很多問題的最終答案也不過都會回到這一點上。陳遙翻兩頁書,始終沒能看入心。她抬頭看著若有所思的江城忽然說,“跟你聊天,有時候會忘記你的年齡?!陛p笑一聲,又接著說“陳辰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而跟你,竟然會有被理解的感覺?!?/p>
而他想說卻不敢說的是,大概是我們都有一個想要等的人。
(四)
陳遙離開那天,江城和陳辰都沒有去送別。
江城站在陳家屋頂,望著天際飛過的每一架飛機,卻不知道他愛的人何時從他頭頂掠過。而陳少爺悲涼地發(fā)現(xiàn),他被拋棄了。有一段時間,陳遙打回來電話,陳辰生悶氣故意不接,等再來電時江城接聽,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那邊風(fēng)景如何,這邊天氣怎樣,這個季節(jié)好吃的還不少這樣瑣碎的話題??墒墙强恐T板,說著說著,回頭再看兩個小時居然也就這樣過去了。望著陳少爺巴巴的眼神,江城想來想去也提煉不出一兩句重要的信息,于是每次通話結(jié)束,他都要過濾這次得到的信息講給陳辰,一來二去也不過夭涼加衣、按時吃飯而已。
寒冬臘月時,陳遙放假回來,陳辰拽著江城一起給她接風(fēng)。
陳遙一件紅色及膝羽絨服在肅冬季節(jié)很顯眼??吹浇亲哌M挑挑眉,滿臉調(diào)戲喊一聲“江小弟?!苯穷^發(fā)剪短后,眉目越發(fā)雋秀。他看著陳遙,發(fā)現(xiàn)居然有些懷念她滿臉戲謔的表情。她曬黑了不少,也瘦了些,但江城始終覺得這樣的陳遙讓他感覺似乎少了點什么。
少了點什么呢?客廳里,三人坐在地毯上吃飯時,陳遙不間斷地喝酒,他才知道,是少了希望。陳遙說瀘沽湖的風(fēng)景有多美,麗江街頭的帥哥有好多,說到大理是個適合養(yǎng)老的地方時陳小弟被灌醉趴下。陳遙笑說,這么淺的酒量好幸福。
江城把陳辰背到他臥室后出來,陳遙赤腳蹲在地板上接電話,不知對方說了些什么,她笑著笑著,忽然有眼淚墜下。江城走到她面前,蹲下,她看著他,眼淚不停地落,他聽到她說:
“他明天要結(jié)婚了?!?/p>
失戀的人仿佛都在瞬間掌握干杯不醉的秘訣。
他陪她去買酒,然后在酒吧里聽到整個故事。他比她大五歲,初一遇到時,他已經(jīng)高二。像所有那個年紀(jì)的女孩子一樣,她用各種辦法接近他,他一個笑容,她懷念好幾天。所有的青春都在按著他的印跡走,所有的喜好都參考他的歷任女友。她終于會畫精致的妝,能踩著高跟鞋優(yōu)雅地走路。他換女友,她便跟不同的男生約會。她從未擁有過他,只是她還愿意等,等他愛她。
而如今,他要結(jié)婚了。他終于要成為別人的愛人,從此跟她再無任何可能。
長街的霓虹都已熄滅,唯剩路燈留下慘淡的光暈。他背著她走過路口,走過高樓,喝醉的陳遙帶著決絕的語氣呢喃:“你終于離開我了。”他側(cè)頭,看到她眉峰里的憂愁,他輕聲說,“還有我在。”
初雪不知何時如絮揚起,長街長,好像就這樣走過了一生。
(五)農(nóng)歷二月末,陳遙二十歲生日。
陳辰和江城飛過去,替她慶祝。陳遙在機場看到他們,笑著擁抱。切了蛋糕后,陳遙帶他倆在昆明街頭呼吸新鮮空氣。陳小弟感嘆之余,對后天回校表示強烈遺憾。江城在一側(cè)笑得不明所以。
陳辰走后,江城又在云南呆了幾天。因為臨出發(fā)前,江城的機票丟失。陳小弟目光滿是質(zhì)疑地打量好友,江城老僧入定般淡然接受審視。于是陳小弟再次感覺到被拋棄的滋味。
陳遙帶著江城走在大理古城街頭時,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對,在排隊買票時,她忽然驚覺江城居然比她高了不少。購物是消除一切郁悶的良方,陳遙拐進內(nèi)衣店后,原本、按理、應(yīng)該在店外等候的江城居然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陳遙想這學(xué)期的論文可以寫論身高與心理素質(zhì)、臉皮厚度之間的關(guān)系。
江城哪里想得了這么多呢。猶豫良久把回程的機票撕掉已經(jīng)夠了,在路上想接下來幾天去哪里好進一步發(fā)展關(guān)系時,糊里糊涂地進了內(nèi)衣店。
老板娘笑著打趣,“很少見到你們這么般配又親密的情侶了?!?/p>
陳遙回頭打量一下江城說,“這是我們江小弟喲。”刻意加重語氣的“小”字,準(zhǔn)確無誤地戳中了江域最無望的那部分。
后來的兩天,因為下雨,陳遙和江城不得不宅在酒店。江城倒是無所謂,他留下來只是想多陪陳遙而已。傍晚,敲門喊她去吃飯,門沒上鎖,他推開時聽到她跟陳辰視頻聊天。話題忽然轉(zhuǎn)到他身上時,他是懷抱著一抹歡喜的。特屬于陳少爺?shù)牟粷M語氣,“江城成績比我好,我要是像他一樣曠課幾天,我怕老師會給我記過啊?!闭Z氣一轉(zhuǎn),滿是質(zhì)疑,“還有,你跟江城最近怎么回事?你喜歡他?”
江城在門口屏住呼吸,心有鼓聲雷動,他清晰地聽到她說“怎么會,年紀(jì)太小了,我受不了,雖然長得不錯……”
有一瞬間仿佛心跳停止,果然是這樣嘛。也只能是這樣了吧。
第二天他在機場跟陳遙告別時,輕輕地抱了她,又松開,整個過程不足十秒鐘。后來陳遙想起江城時,記得這天他逆光站在她面前,模糊了表情,卻清晰地跟她道再見。而后竟是再也不見。
后來那年,聽陳小弟說江城忙著復(fù)習(xí)忙著兼職,總之忙得一塌糊涂。陳瑤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干凈的聲音仿若隔空傳來。而她們之間,如果斷了陳辰這個媒介,其實也沒有什么能成為問候的借口,后來聯(lián)系就少了。再后來,陳小弟留在本市上大學(xué),而江城去了日本。
陳遙畢業(yè)后回來那年,清理書柜時,看到中學(xué)時看的言情小說中夾著一枚手工書簽,是江城的字跡,不曾相遇,不懂傾城。而書頁那個故事的結(jié)尾寫,我所認為最深沉的愛,莫過于分開之后,我將自己活成了你的樣子。
或許是陳遙之于他。也或許是江城之于陳遙。
那些長久相處的時光,最終留下的也只不過是因TA而衍生出的習(xí)慣。
那年冬至,絮雪如掌,兜頭輕落。陳遙穿著平底靴子走在街頭,雪落在眉梢,眉目反而愈發(fā)清晰。經(jīng)過那年走過的路口,她回頭,眼前的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有少年從轉(zhuǎn)角處走出,她輕聲喊“江城?!庇龅剿?,她第一次認真叫他的名字,卻是在他離開之后。
風(fēng)空蕩蕩地吹過,恍惚聽到那年有人在她耳邊說,“還有我在?!?/p>
離開的好長一段時間里,江城都在想,如果他和陳遙晚些時候相遇,等他成長得成熟穩(wěn)重,能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時,聽到她質(zhì)疑他的年齡,是否會有足夠的勇氣推開門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再瘦的肩膀,也可以背著她走完一生。
如果他當(dāng)年做到了,那么他應(yīng)當(dāng)會聽到接下來的內(nèi)容:
陳少爺不屑地哼一聲,“別狡辯了,你肯定有喜歡他。”
一向淡然的女生聲音提高八度,大聲叫囂“我就喜歡怎么了!”
江城想,其實最遺憾,也不過是沒能親口告訴她一句,阿遙,我等你。
等你愛我。
只是,時光終究不會為年少的誰停下來不走,而我們終將和時光同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