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云南魯?shù)榭h。從山上向下望去,滿山翠綠飄蕩辛香,眼下正是花椒籽實飽滿待采時節(jié),好些遇難者,都是趕回來采花椒的。然而……
回家 8月2日,41歲的易紹巧從昆明打工的工地請假回到了老家。每年這時候,都是全家一起采花椒的時候,除了在瀾滄礦山打工的丈夫和大兒子,在家的子女和兒媳都得下地干活。8月3日16:30,正在對面山頭采花椒的兒子朱振雨只聽到“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山上的石塊,像突然喪失了重力一般,向山下轟鳴而去……
等到恢復平靜后,朱振雨兄妹3人才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回到家,房塌了,媽,不見了。大嫂哭著說,婆婆當時猛地一把將她和兒子推了開。她只聽到身后婆婆喊了一聲:“跑!”驚慌失措的女人,只顧著背簍里的嬰兒,甚至忘了回頭看婆婆一眼。
找遍了周圍,還是沒有易紹巧的影子。全家人又回到事發(fā)地,才發(fā)現(xiàn)一塊巨石縫里,露出易紹巧的一只腳。下著大雨。年輕人拼了命地頂、刨,都沒用。朱振雨一路連滾帶爬沖上山,找村里的主事人毛元雄:“哥,求求你,幫我去挖挖我媽媽吧?!?/p>
全村人,沒受傷的,都去了。十多條漢子拼著吃奶的力滾走了石頭,登時連看也不敢看了。三兄弟脫下衣服,將母親包起來,帶回了家。朱振雨帶著5個精壯的小伙子,用鋤頭開始刨房子,他想將原本準備給奶奶的棺材,挖出來給媽媽。“入土為安了,是吧?”他咕噥般自語著,“媽媽一輩子艱辛,我們四兄妹不能給她披金戴銀,但必須得讓她背一副棺材走?!?/p>
救援 震后,龍井村的毛權從昆明連夜趕回了家。沒想太多,他召來年齡相仿的徐德成、毛元雄,他們3人會講普通話,就為前來救援的官兵及志愿者當翻譯。 3人湊了3輛摩托車,在相對平緩的道路上,來來往往地接送人們。
毛元雄的父親毛仔志是龍井小學的教師,地震后,他第一個將家里的一壺菜籽油、一塊臘肉和半袋大米捐出。震后第二天,龍泉村潘明芬的大兒子鄧洋,雖然頭部受傷,但他繞一圈紗布后,就又投入到村里負責救災物資搬運的苦力活當中了。志愿者朱賢娟和8位老鄉(xiāng)一起到了龍井村。官兵回來休息,小朱便為他們掌勺做飯。她周旋于操場上的兩口鍋間,一口在煮干粉絲,一口鍋則準備炒菜。菜炒好了,她為每人均勻舀一點,嘴里念叨:“不好意思,只能這么多,將就著吃吧?!币姾芏嗳顺圆坏讲耍钟写迕衩爸kU回到坍塌的家中抱出一壇豬油,讓手里只有白米飯的災民和戰(zhàn)士蘸著豬油拌點辣椒下飯。
花椒樹旁,現(xiàn)場搜救的成都某部官兵已開始“拉網式”搜救。受災最為慘重的甘家寨村,地震引發(fā)排山倒海的土石讓該村“整體覆沒”:巨大推力造成房屋移位,村莊在哪,連幸存者都難以定位。7日晚上,甘家寨村中有威望的長者召集了所有幸存者百余人,開會討論要不要對掩埋者和失蹤者繼續(xù)找下去。最終,大家終于傾向放棄尋找。他們希望政府今后能在甘家寨消失的地方立一個碑,紀念被地震滑坡吞噬的人們。
鄉(xiāng)土 當?shù)厝苏f:若不是這漫無邊際的深山,一次6.5級地震,本不足以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地震伴生的山體滑坡,造成的民居淹沒,傷亡人數(shù)遠勝于地震片刻的房屋坍塌,而距震中更近的魯?shù)榭h城幾乎毫發(fā)無損。
逃離大山,不是沒有想過。
哪怕是打工。余朝興就很慶幸自己的孩子都在外,他的3個兒子在廣東和浙江打工,“我們在村里算最好的結果,沒有人傷亡”。一座損毀的3層樓房,是余朝興作為村里“能人”的象征,然而地震將這一切“歸零”:他們都“平等”地一無所有了。
或者是讀書。周樂琴已顧不上傷心房子垮塌,只祈福重傷躺在魯?shù)榭h中醫(yī)院的18歲女兒盡快痊愈:她開學就上高三了,在市里的重點學校昭陽一中就讀,成績在全年級10名之內。還有龍泉村的潘明芬,坍塌的房屋廢墟里,還有她2萬多元錢:大兒子升初三,小兒子升初中,都需要錢供他們繼續(xù)深造以實現(xiàn)“逃離大山”的夙愿。
地震讓一些年輕人“無法熱愛家鄉(xiāng)”。地震后,毛權及徐德成幾位年輕人達成共識:哪怕再艱難,也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逐步帶家人逃離大山。這些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在村里是極少數(shù),對大部分人來說,大山雖然危險,卻是他們賴以立命安身的依托。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