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菂
韓劇《來自星星的你》爆紅,帶來一個新“課題”:倘若如都教授那般一活四百年(看樣子還會繼續(xù)活下去)會發(fā)生什么?韓國編劇給出的答案是一段超越時空的浪漫愛情,我卻想起一部科幻片:《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來自地球與來自星星的男人,其共同點是生命的長度沒有盡頭......
不到一萬美元的投資能干什么?請一批名不見經(jīng)傳的電視演員在一間沒什么道具的空屋子里演繹一段不死傳奇,太天方夜潭了吧?《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就完成了這么一件不可能的任務(wù)。
近幾年,觀眾的神經(jīng)在過分期待和過分失落的兩極搖擺中委實疲憊,胡吃海塞慣壞我們的胃口,忽然嘗到這樣一盤“清粥小菜”,很容易喜出望外。人人都樂意承認(rèn):自己被一次智力的交鋒——而非視覺的盛宴——所折服。更何況,這場交鋒扎扎實實,目睹其一磚一瓦慢慢壘建,屏幕外的我們,主觀感覺仿佛也參與了建設(shè)。
同樣的形式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亨利·方達(dá)創(chuàng)造的影史經(jīng)典《十二怒漢》,還有凱文·斯貝西主演的《K星異客》。談話,沒完沒了的談話,這就是影片外在框架的全貌。故事的真正“主角”,是談話內(nèi)容,早已超出人類理性管轄的范圍,挑戰(zhàn)代代相傳的知識和經(jīng)驗劃定的疆域。
假若你周圍有個朋友告訴你,他已經(jīng)活了14000年,是穴居人,你的反應(yīng)大概不會比片中幾位大學(xué)教授好多少。精英與庸眾在話語系統(tǒng)中呈天然對立,這并非是對后者的一種貶義。
我想原著作家選擇這樣一群人來面對這樣一個問題,是極聰明的設(shè)定,同時也不無野心。他想探討的與其說是一個科學(xué)上有無存在可能的問題,不如說是人性上有無忍耐極限的問題。因此他繞過一切簡單相信神跡導(dǎo)致的膜拜,選擇一群知識精英接受一場信仰的拷問。
知識精英一方面有天然的懷疑精神,一方面又有學(xué)識賦予的倨傲,對所謂奇聞軼事的反應(yīng)會比一般民眾更激烈,有時甚至惱羞成怒,因其無法證偽又無法在邏輯上說服自己而失控。這時候,等于理性的外皮被捅破,確信無疑的世界觀轟然坍塌,人性中天然的“惡”全面爆發(fā)。這一過程通過談話抽絲剝繭,一步步演變。信或不信倒成了其次,關(guān)鍵是,最后你發(fā)現(xiàn),連你自己的心靈你都完全不了解,又談什么了解人類,了解歷史,了解整個宇宙運行的規(guī)則是否存在著意外?
我對永生人是否就是《圣經(jīng)》上記載的耶酥沒有興趣,可我癡迷于一個走在永生之路上的人,對周遭和生命的觀感如何。
另一部電影也探討過永生問題,是上帝對處死耶酥的羅馬行刑人的一種嚴(yán)厲懲罰:賜予他永生,直到末日審判的來臨。整部電影就講這位不幸的永生之人如何制造事端,搞亂世界,千方百計想讓世界末日提前到來。
玩的再是心跳,也不能過把癮就死,世界上有比這位仁兄更倒霉的嗎?上帝的幽默感何其殘忍!片中的永生人強(qiáng)調(diào):他不是永生,他只是不死——傷痛、疾病、災(zāi)難,一樣不少——歷經(jīng)140個世紀(jì)存活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盡頭在哪里。
對于生命中無數(shù)的過往,他形象地作了一個比喻:“我遇到一個人,知道了他的名字,說了幾句話,然后他就死了,其他人就像海浪,潮來潮去。又像麥浪,隨風(fēng)飄拂......”
雖不是生之厭倦,言語中的落寞卻揮之不去。假若失去意義地追尋,漫漫生途就只剩下孤獨,時間是唯一的陪伴。
對于時間,片中的人類學(xué)家曾發(fā)表過一番高見。
“時間,看不見、聽不到、無法秤重、也無法在實驗室里度量。時間是我們對自己前后變化的主觀感受:前一秒我們是怎樣的,后一秒我們又會怎樣?;舯忍厝藢r間視為一種景觀,它存在于我們之前和之后。我們移動,在時間中移動,一片片地穿越它。鐘表能度量時間嗎?不,它們度量的是自己,一個鐘的客觀參照物只是另一個鐘?!?/p>
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這個問題永遠(yuǎn)沒有答案。人們只能穿越各自的時間,夏蟲不可語冰。世界上真有一個永生之人,哪怕他就在我們的身邊,一個浪頭打過來,也不過是剎那的撞擊,剎那的擁抱,之后,奔赴各自的命運而去。
片中那位愛慕永生人、一直堅定不移站在他一邊的女教授,最終走向了那輛即將離開的車。是洞悉真相賦予她勇氣,還是僅僅盲從愛的本能?我們不能左右生命的長短,卻能決定生命的質(zhì)量。
俄羅斯著名導(dǎo)演尼基塔·米哈爾科夫2007年重拍了一遍《十二怒漢》,片頭文字被廣泛引用,我有理由相信那位女教授與戀慕都敏俊的千頌伊都聽到了:“不要去尋找生活的真相,試著感受現(xiàn)實的真諦吧。”endprint